8 章節

009：沖突

斜陽若影，紅茫映照着大地。潺潺風聲中，懸挂在廊苑檐角上的重重宮鈴，發出柔緩而清脆的婉轉低鳴。

溪玉凝神目視，回首叮囑夜離，“照顧好阿念。”

叩開紅楠木門，三道流光先後而至，化作三道窈窕身影。

“花月長老，花應長老，花珑長老。”溪玉不動聲色地帶上身後的木門，向三位神宮長老問好。

“溪玉魔君，別來無恙。”花月貴為長老，卻極為年輕，看上去與溪玉也是一般大小，容顏姣好，如月白之光，花月唇邊含笑，目光牢牢地盯在溪玉身上。

一旁，尚被困住的小驚蟄嗷嗷叫喚了兩聲，将三人的目光給引了去。花應長老解開溪玉的仙術，将不安分的驚蟄抱在懷中。

花月冷笑一聲，悠悠目光中射出一道寒芒，話語如機鋒冷冽，“溪玉魔君好大的手筆，我千悟宮一只小小的靈獸，竟也值得魔君親臨。”

“我來，是為了阿念。”溪玉淡淡開口，目光落在花應懷中的小驚蟄上，四目相接，恍然便勾起她一陣過往回憶。

當初在千悟宮學藝之時，因為性子冷淡，溪玉身邊并沒有什麽朋友，唯一陪伴着她的便是含香苑中的靈獸。

因為是在驚蟄時分相識，溪玉便喚她驚蟄。那時候，溪玉尤其不喜歡驚蟄吸食魔氣，所以從不帶她接觸魔族，只日日以生生果喂食，将小驚蟄養得圓滾肥碩。

驚蟄極其怕生，每當有外人來到這含香苑，都會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盡管那模樣也并沒有多麽可怕。只是，驚蟄本是一只以吸食魔氣為生的靈獸，卻硬生生被溪玉用生生果給養活了，他人也便敬而遠之。

一切，直到花月三人來到含香苑。

那時候，花月三人還不是長老，與她一般，同為神宮弟子。溪玉師從長老花顏，而花月幾人則是師從另一位長老。

因為花珑性子孤僻，除了花月花應這二人，便鮮少與其他人交往，自然也如溪玉一般，被其他弟子排擠。更則，花月雖然生得标致可人，但着實有些不通人情，與人交談咄咄逼人，私下裏也是受了不少弟子的诟病。三人之中，唯有花應性子平和親善，常常為二位姐妹的事傷透了腦筋。

只可惜，溪玉是在很久之後，才真正認識了這三人。那時候，她并未多想，只欣然接受了三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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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這一生，她是再難回到這地方的。所以近一百年的時光裏，溪玉習慣了沒有遲非語在身邊，也漸漸學會了遺忘。只是，當再見到驚蟄時，她才真正明白，所謂遺忘，不過是深深地埋葬；一旦勾起，情感便會肆無忌憚。

“哦，對了，老身差點忘了，”花月隐去眸中寒芒，勾起一抹笑意，“今日這含香苑中，來的可不止溪玉魔君一人。只是想不到，自從百年前那一別後，再見面時，魔君之子竟也這般大了。”

“花月！”溪玉臉色一陣鐵青，萬萬想不到花月竟會這般料想她與阿念的關系。可想想也是，她認識的花月就該這般嗆人才是。

慢慢平複下來，溪玉耐着性子解釋，“溪玉受朋友所托，要帶走阿念，煩請三位長老體諒。”

“好說好說，堂堂溪玉魔君，老身自是不敢多加阻攔。只是——”花月有意頓了頓，手中忽然多了一物，眉眼帶笑地看着溪玉。

“塵風環。”溪玉輕聲驚呼。

“老身沒記錯的話，這塵風環應是我神宮法寶，魔君不如賣老身一個面子？”花月擡手輕輕拂過塵風環，發出啧啧之聲，“倒是委屈了我仙族法寶，竟沾了此等晦氣。”

“老東西，你胡說什麽！”一道尖銳之聲傳來，魔族公主破門而出，纖纖玉指直指花月，“這寶物分明是阿念的，何時成了你這小小神宮的？”

“放肆！”被罵作老東西的花月登時變了臉色，一眼瞧出夜離的魔族身份，擡手一道仙術封了夜離的嘴。

“唔……”被神宮仙氣所壓制，夜離使不出半點法術，猝不及防下便說不出話來，只能瞪大了眼，忿忿而視着花月。

“區區魔族，真當我千悟宮是你能随處撒野的不成？”花月冷聲呵斥，拊掌而掴，無形力道落下，“今日便讓老身好好教訓教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真切地感受到花月壓抑的怒意，夜離也着實慌亂了，下意識往溪玉身後躲去，然花月這臨空一掌來勢極快，轉眼便逼近面門。

夜離無聲地張嘴，緊緊拽住溪玉衣袖，吓得閉緊了眼。然而，預料中的那一掌卻遲遲沒有落實。

夜離偷偷睜了眼，只見溪玉護在她身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一點一點在幾人之間彌漫開來。

“溪玉，”夜離拽拽溪玉的衣袖，恍然覺察沒了禁制，輕聲道，“她們人多，你……你有把握嗎？”

“別出來。”溪玉并不回答，只低聲囑咐了一句，便将夜離送入屋中，扣上房門。回首看向花月，花月也正一副古怪神情。

“花月長老何必與小姑娘一般見識。今日之事若傳了出去，恐怕會有損長老的美名。”

“你！”花月一時語塞，冷冷看着溪玉，忽又冷笑一聲，眼中殺意閃現，“呵，你覺得你有機會下山麽？”

“你攔得住我？”溪玉只反問了一句，花月臉色一陣青白不定。

“我們自是攔不住魔君，但屋中的兩位，老身自認還是有把握的。”一旁，久未言語的花應忽然放下驚蟄，唇邊揚起一道不明意味的笑。似是明白了什麽，花月随即也綻開一抹笑意。

驚蟄落了地，擡眸瞧了溪玉一眼，嗷嗷幾聲叫喚，忽的轉了身，邁着蹒跚的步子，跑出了含香苑。

卻不知為何，溪玉心中忽的一驚。

“溪玉，你來了！”溪玉推開紅楠木門，一道瘦小的身影迎面便撲了上來。

溪玉心神一蕩，輕輕拍打着阿念的背。懷中的小家夥忽然放聲大哭，緊緊抱住了溪玉，“嗚嗚，溪玉，我好怕，我好怕……”

“阿念別怕，不會有事的。”夜離輕輕拉開阿念，沖他露出一抹笑意，“我會保護你的。”

“我才不要你保護！”阿念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撇了眼夜離，又撲向溪玉，“你都自身難保，我要溪玉保護我！”

溪玉側身，靈巧地避開了阿念。差點撞到門上的阿念撅起小嘴，氣鼓鼓地看着溪玉，忽的又嚎啕起來，“溪玉姐姐很讨厭阿念嗎？”

“我……”溪玉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以往從未經歷過這些事，所以她總是下意識地會閃開。可如實說來，溪玉并不讨厭阿念。反而，她有些害怕。

這樣的感覺，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然而每次面對阿念，她都會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她害怕用力，仿佛稍一用力，便會深深陷入其中。

“好啦阿念，你別胡鬧了，現在外面還有三個惡毒的老東西呢！”夜離柔聲安慰着，對外面的情況很是擔憂，轉問溪玉，“對了，外面情況怎麽樣了？”

溪玉輕輕搖頭，眸光也自然而然地暗淡了幾分。如果說，先前她還為自己那若有若無的感覺而驚慌，那此時此刻，她已足以确認——屋外，一道顯赫的仙氣正逼近過來。

“欸，好了！我才不管這麽多，這些老東西要是敢對本公主不敬，夜瀾兄長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夜瀾……

“對了阿念，你怎麽會到這來？”夜離忽然問道。

010：恩師

殘陽下的千悟宮鎏金爍爍，伫立在蒼翠山頂，與山間層雲翠林交相輝映。其時，一道流光劃過，落入宮牆之內。

含香苑內，花月雖然咄咄逼人，卻也不敢輕易出手，溪玉索性撇下她三人進了屋，卻沒想到被阿念一番鬧騰。左右不過是夜離一句無心之語，問出阿念出走的緣由。

“我來摘生生果啊！”阿念掃過寬大的袖袍，揩去眼角幾滴淚珠，理所當然地看着夜離，“可沒想到，我還沒上山，就被抓住了。”小家夥說來氣憤，但下一刻又生出一陣歉疚，輕扯着溪玉的衣角，落寞低語，“溪玉，對不起。”

“你，摘生生果，是為了我？”溪玉微微錯愕，怔怔地看着阿念，略顯青澀的臉龐，卻不知為何與記憶中那人一點一點重疊起來。

阿念與遲玉本是兄弟，模樣一般無二，只是還未長開罷了。可此時，溪玉看着這張臉，看着阿念有些委屈害怕的小臉，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這樣認真的神情，是她在遲玉眼中不曾見過的。

“白澤告訴我，說你最喜歡仙族的生生果。”阿念撇撇嘴，踮起腳尖勉力夠着溪玉唇邊，兩只小手揚起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