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百無聊賴的我數了一會兒星星,酒意漸漸上湧,倚着欄杆便打起瞌睡來。朦朦胧胧間,感覺到什麽人在說話,然後有溫暖柔軟的東西撫過我臉頰,我一驚而醒,正對上杜月遙清幽疏離的子夜星眸。

“遙……就這樣陪陪我好嗎?”我攥緊他亟欲收回的手掌,低聲央求道。

杜月遙還未及表态,我便一把将他拉坐于身旁,埋首窩進他懷裏。指望他主動,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呀,還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怎麽一個人睡在亭子裏,入秋了,你這樣會着涼的。”淡淡的語調,包含着杜月遙特有的關切。

“哦,因為星星太多,數着數着就睡着了!”我漫不經心地回道,手裏繼續研究他修長白晰的十指。

“唉……是酒又喝多了吧?”

我吐吐舌頭,不愧是兩兄弟,知我甚深啊!

夜風清寒,拂落樹梢幾片秋葉,葉兒舒卷,而後悠悠然歸于塵土,似無聲地訴說季節的變遷。

“煙雨……”杜月遙的目光追随着其中一片落葉,沉吟半晌,道,“二弟他……他從小到大同我的感情最好,也最最親近我……我不希望同他有嫌隙……”艱澀的話,聽得我心裏一沉。

“我明白……我們誰都不想傷害到他,但假如這意味着我必須離開你的話……我做不到!”擡頭凝望住他仿佛蒙了層暗紗的眼眸,胸口更是悶悶的。

“煙雨!”

“你能做到?”我扁扁嘴,可憐兮兮地看着他,雙眸已是水波潋滟。

“我……唉……我是想狠下決心,可偏偏每次一看見你,什麽決心都會土崩瓦解……”杜月遙眉峰輕攢,無奈道。

“那你不會離開我啰?”淚意盈盈。

“嗯!”勉強點頭。

“你說話可不準賴皮哦,答應了不離開我,絕不能反悔!”淚珠在我笑逐顏開地朝他眨巴雙眼時滑過面頰。

“你……傻丫頭……”溫柔的拂拭,如春風般親和。

“傻人才會有傻福呢!”我挨挨蹭蹭地摟住他,狐貍尾巴收得極度隐蔽。剛剛半真半假的淚水實在是我迫不得已的舉措,他啊,就是想得太多,思慮過重,情意又深,心卻很軟,沒有人逼他一逼,他注定會被自己困死在原地。

“遙……”暖暖的體溫令人熏然欲醉,寧靜的氣氛使人安适舒泰,我依偎在杜月遙懷裏禁不住撒嬌道:“我想聽你說說話。”

“說什麽呢?”

“不如……你講個故事來給我聽吧!”

杜月遙頓了片刻,開口推卻:“我不會說……”

“不管,什麽都好,你随便講一個啦!”我不依不饒地嬌嗔。

“嗯……那,那我說一則笑話給你聽……”杜月遙稍微想了會兒,“我園子裏有一名長工,叫大頭,因為家裏窮,沒念過書也不識字,所以不清楚該怎麽取名,他兒子長到八歲都一直被人叫小/頭,你知道他爹叫什麽嗎?呵呵……就叫老頭啊,很好笑吧?”

暴寒……我滿臉黑線地望着笑意盎然的杜月遙,怎麽以前就沒發覺他竟是個講冷笑話的高手呢?

“咦?你覺得不好笑啊?唉……我早說過我不會講故事了。”杜月遙俊逸的容顏看起來黯淡不少。

“不會,很好笑,哈哈哈……”我尴尬地大笑三聲,杜月遙面上卻又黑了幾分。

突然,有什麽東西從亭外空地上蹿出,“砰”地一聲點燃了寧靜的夜空,灑落下漫天缤紛的璀璨金芒,釋放出奪人心魄的美麗,只一瞬,如昙花乍現!

“哇,煙花哎!想不到這兒還真有……”我趕緊借機溜出亭外,不敢看他郁悶的表情。

極目處,杜月琅快步迎向我,朝我晃了晃他手裏的東西,“怎麽樣,是這個吧?我可是找了五六個園子才好不容易将它挖出來的。”

“記你一大功,小琅子!”我如太後老佛爺般,高傲地用小指朝他點點,随後奪下幾個煙花,兀自燃放起來。

杜月琅對我的怪異行徑早已忽略不計,可一聽我叫他小琅子,立馬便來了精神,蹦到我面前賤賤地說:“我喜歡你那麽叫我!”

瀑布汗……原來他有SM傾向啊!

我推開他晃眼的笑臉,專心看着煙花的剎那芳華,不覺吟誦道:“人間巧藝奪天工,煉藥燃燈清晝同。

柳絮飛殘鋪地白,桃花落盡滿階紅。

紛紛燦爛如星隕,耀耀喧豗似火攻。

後夜再翻花上錦,不愁零落向東風。”

“好詩,好詩啊……煙雨,你居然能出口成章,我以前怎麽就沒發覺身邊這位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才女呢?”杜月琅一驚一乍的,引來我白眼無數。

“現在發覺還為時未晚!”

我望向亭子裏略顯孤寂的杜月遙,心裏一虛,轉身硬将他拉出亭外,接着丢給他兩個煙花,自己跑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示意那兩人快點放,我也好繼續欣賞。

杜月琅見着杜月遙,只苦笑一下,便認命地由我差遣了。我們家大少爺卻沖我揚眉一笑,電暈我後再帥帥地将煙花塞給杜月琅,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落跑?”我滿臉不可思議地瞪向他的背影,再扭頭看看杜月琅,後者無辜地沖我聳聳肩,我忽然就心情很“好”地對他笑笑,道:“不如……我們倆來玩腦筋急轉彎吧?”

“腦筋轉彎?什麽意思?”

“就是提問,回答的意思啊!”

“好……”怯生生的應道。

我想了想便随口發問:“你知道煙花為什麽射不到星星嗎?”

沉思,搖頭……

“因為……星星會閃啊!”

“……”無語。

“你知道豬皮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沉思,又搖頭……

“用來包肉的啊!”

“……”冒汗

“請問什麽東西有兩個腦袋六條腿,一根尾巴七雙手,還會邊走邊叫的?”

沉思,猛搖頭……

“怪物啊!”

“……”

又一個落跑的……

“快走,快走,聽說東西已經發放下來了。”

“是嗎?那我們快點過去領!”

園子裏的一批批丫頭全都往同一個方向跑去,我納悶着尾随其後,赫然發現碧雲軒外鬓香影麗,烏壓壓圍了一堆少女,似乎正在排隊領什麽衣裳。

“煙雨姐,你怎麽才來啊?衣裳在這邊領,飾物在裏頭領,還有,你的牌子帶了嗎?”音容叽裏咕嚕說了一大通,我依然是一頭霧水。

“咦?莫非你不知道今天府裏的丫鬟們要開始領秋冬節令的衣物?”音容将手上抱的東西遞給我看,“就是這些啊!”

那是件寶藍色的窄袖薄襖,花樣同春夏制服差不多,就是顏色深些,另外還配了兩條束發的絲繩跟幾樣玉制的小飾物。杜府的福利待遇不錯嘛,包吃包住兼有得穿、有得拿,一應俱全啊!

我轉頭看着其他丫鬟興奮不已的模樣,随口道:“可能因為我是中間*來的,之前沒聽說過,領這個還要牌子的嗎?”

“當然啦,那是在府裏的品級證明啊,不過我們這些莳花丫頭也就是三等家奴罷了。”

汗……伯虎兄誠不欺我,因為在這兒,三等家奴的地位只比倒夜香的雜役高一等而已。

“那我排個隊先,但願到我時不會全領光光了。”我摸摸荷包裏杜月遙給我的鑲金小令牌,這大概就是音容口中的品級牌吧,幸好我有随身帶着。

“你的牌子!”盞茶工夫後,負責發放制服的一位嬷嬷沖我冷冷道。

我撇撇嘴,伸手遞了過去,眼看着那個嬷嬷立即變了臉色。

“這,這是……這是鎏金令啊!”

鎏金令?好像在什麽地方聽說過……

“哎呀……真是少爺們的鎏金令,她從哪兒偷來的?”

“別胡說,她就是跟大少爺、二少爺相好的那個丫頭……”

“原來是她呀!”

我對這些竊竊私語并不在意,心神早已叫鎏金令給吸引了。如果我沒記錯,鎏金令應該就是杜府每位少爺出生時,由杜老爺親自命人打造的家族信物,因其特殊性,它還被當作是少爺們今後正室的掌印。

可杜月遙之前便将它交給了我,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我還沒天真到認為,他當時就存了娶我的心,只是其中的原由費人思量啊!

嬷嬷們研究了半晌,最終得出結論:此事不好擅自做主,還有待于同上級領導彙報,故而我的秋冬服飾須得延後發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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