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Ⅱ.鍵盤俠03

案子沒有轉到市局這邊來，還是由花泉分區負責調查，只是拿回的快餐盒和杯子，分區沒有條件化驗——不說分區，市區也沒有化驗的設備。

辛凰自告奮勇，說交給她拿去化驗。

她家裏是開醫院的，爺爺，父母，哥哥和妹妹都是醫生，只有她跑去當了個法醫。成天跟屍體打交道，還搗鼓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家裏人也都慣着她，随她折騰，想着她哪天解剖屍體解剖煩了，回去随便繼承一家醫院就好，不愁餓死。

很快，屍檢報告出來，沒有任何疑點，什麽都查不出來，就是普普通通的猝死。倒是查出死者的肝腎不太好，是長時間的熬夜和飲食不規律造成的，這倒和死者合租室友提供的證詞能對得上。

再通過對宋達開社會關系的調查，基本可以排除仇人他殺的可能。而宋達開沒有女朋友，平時工作上也很少跟女同事接觸，是個比較內向的人。每個月的工資基本都自己用了，很少有寄回家。他老家有一對年邁的父母，還有一個哥哥在老家務農加照顧父母，當年是哥哥放棄上學的機會供弟弟讀了大學。

只是，宋達開畢業後留在了大城市裏工作，沒有再回去過。

可以想像，收到宋達開的死訊後，他的父母會受到多大打擊。

花泉分區那邊，是要以意外死亡結案了的。

這邊，辛凰對死者入口物品的化驗也沒有結果。

在剛開始的時候，她從快餐盒和杯子裏各提取了一點殘留物，分別喂給兩只小白鼠。十分鐘後，兩只小白鼠還是活蹦亂跳的，也沒有發瘋相互撕咬。三十分鐘後，依然是老樣子。

這只能說明兩點：一是兩樣東西裏都沒有毒物，二是劑量太微小，所以實驗體沒有出現任何不良反應。

這個實驗，做了等于沒做，沒有減輕一點工作量。

因為如果知道死者是中了什麽毒，或者有個大概範圍，那麽化驗起來非常簡單，只需要一樣一樣用特定的鑒別方法進化鑒別就好了。

可是這次的死者根本不知道是怎麽死的，連中毒也只是一種猜想，需要驗證，而之前的小白鼠實驗并沒有驗證出什麽結果。這樣一來，就需要用已知的常見毒物的鑒別法，一次一次進行鑒別從而排除。如果試完了所有常見毒物依然沒有結果，那就需要再擴大範圍，按照不常見毒物的鑒別法進行鑒別。

那将是一項極其繁瑣而耗時的工作。

所以這兩天，辛凰很累，幾乎沒有怎麽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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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解那邊倒是進展順利，他恢複死者宋達開的浏覽歷史，将他最近半個月的浏覽過的所有網址都找了出來，還找到了他在網上注冊的幾個賬號，輕易破解密碼，登錄進去，發現了宋達開在網上的大量留言。

一看之下，許解算是大開眼界，真是沒想到，同事口中內向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在網上這麽放得開，言辭這麽激烈，“正義感”這麽爆棚。

許解一邊看，一邊“啧啧”嘆出聲。

莊笙在看趙奚則發過來的另一名死者的資料，除了死亡時的情形跟宋達開相似外，其他的是和宋達開完全不同的一個人。

有美滿的家庭，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有着不錯的工作，在一家大型企業當高管，收入不菲；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就喜歡上上網，在網上打打麻将——還不沉迷，只是偶爾才玩一玩。

這樣一個新時代的好男人，卻在夜裏被起來上廁所的妻子發現，死在了書房裏。死的時候穿着睡衣，睡衣口袋裏有一顆椰子糖——這是他的一個小愛好，不管是上班還是在家裏，兜裏都喜歡揣兩顆椰子糖。

據他妻子說，這是因為生女兒前丈夫有煙瘾，在妻子懷孕後為了戒煙，養成了這個習慣。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臺開着的電腦，而書房裏沒有任何異樣。死去的男人就像是困了睡着般，趴在桌面，只是那雙眼睛是睜着的，和宋達開一模一樣。

至于他死前在書房開着電腦做什麽，據他妻子的說法，丈夫睡覺前有打幾局麻将再睡的習慣。她很不喜歡丈夫的這個習慣，說過很多次，甚至還為此吵過，但每次丈夫都是口頭答應地很好，然而轉身就忘，該怎麽還是怎麽做。

以前他是在卧室用電腦的，後來因為妻子意見太大，所以才搬去書房。

在夜裏起來發現丈夫死在書房後，做妻子的大哭，一哭一邊罵。說就是因為夜裏總是玩電腦，所以才會無緣無故地喪命，以前勸他少玩些電腦就是不聽，現在剩她和女兒，日子該怎麽過。

莊笙很快看完另一名死者的資料，正要和孟衍讨論，聽到許解對着電腦一邊“啧啧啧”，一邊搖頭晃腦，就問了他。

“都查到什麽了？”

“啊？”許解正沉迷吃瓜，突然聽到莊笙的聲音吓了一跳，沒有很快反應過來，孟衍拍了下他的腦袋，

“啊什麽啊，讓你查的東西呢？”

許解摸了摸被拍疼的腦袋，敢怒不敢言，“哦哦哦，都已經查到了。這個宋達開就是典型的宅男，宅男你們知道是什麽吧，就是——”他正要解釋被孟衍一個眼神打斷。

“說重點。”

唉，真是，眼裏除了莊博士，對誰都那麽兇，尤其對自己。如果不是杠不過，早就想杠一場了。

莊笙和孟衍不知許解短暫的心路歷程，只想聽聽看他在網上發現了什麽。

“宋達開上網喜歡浏覽一些黃暴的內容，他還是幾個特殊網站的充值會員呢。除此之外，特別喜歡關注網絡上的熱門事件，并且積極參與讨論，只是言辭方面，嗯，有些激烈。我摘取了幾條，念給你們聽聽。”許解清咳一聲，對着電腦屏幕念了起來。

“呵呵，穿成那樣不就是想讓男人上她嗎？當時肯定都爽死了，現在卻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子來給誰看——”他念到這裏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不自然之色，将電腦屏幕轉過來，對兩人說，“你們還是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衆多評論和留言，其中一條許解用紅色線條圈了起來，正是他剛才念的那段話，後半段是：

“可惜我不是住在附近，不然每天去蹲點，也嘗嘗這種騷貨的滋味。”

許解切換頁面，上面有他圈紅出來的留言，全都充滿着惡意，有不堪入耳的髒話。

孟衍只看出兩眼，便張開手掌遮住了莊笙的眼睛，“不是什麽好話，不要多看，污了眼睛。”

許解嘴角抽搐，他也還是個孩子啊，怎麽不怕他污了眼睛。現在給這兩人看的，還是他挑出來比較有代表性的，而為了挑出這幾條，他可是看了好幾百條“髒話”啊，那眼睛不得污成什麽樣。

單身狗許解表情麻木，然而內心裏已是淚流成河。

宋達開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哪裏有熱門事件發生，他都會聞風而動，簡直比緝毒犬的鼻子還要靈敏。而他臨死前最後關注的新聞事件，是幾天前一個明星因為被爆出各種黑料和醜聞，除了自家粉絲外，幾乎是全網謾罵，讓他滾出娛樂圈。

該明星最終承受不住巨大壓力，在家裏選擇了自殺。

明星一死，輿論出現變化，很多以前罵得厲害的人沉默下來，畢竟死者為大——可還是有一部分人，堅決認為自己沒有錯，別人自殺正是心虛的表現，那叫畏罪自殺。所以他們不僅對死者繼續進行口誅筆伐，還對維護死者的人進行無差別攻擊。

宋達開，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開口閉口都是叫人去死，咒人全家。

許解看完後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因為他嘴上太不留德，把人罵到自殺了還不罷休，還要繼續用惡毒的語言去攻擊死者和維護死者的人，所以才會猝死，這算不算報應？

當然這樣的想法他不敢說出口，否則一定會挨頓罵，罵他身為人民警察，竟然封建迷信。

雖然發現宋達開在網上和在現實中，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可這也說明不了什麽。頂多表明他心态不好，現實中不如意，就在網絡上肆意發洩，用惡毒的語言攻擊別人，以此獲得某種平衡。

這樣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并不少，他們有一個獨特的稱呼：鍵盤俠。

沒有進一步的證據表明宋達開和另外一名死者的死有蹊跷，花泉區已經結案，做意外身亡處理。畢竟警力有限，他們不可能在這起看不出任何疑點的案件上——至少目前沒有明确證據可以證明——耗費太多人財物力。

只是孟衍和莊笙不認可這個結果，兩人憑借敏銳的直覺，認為這兩起死亡不是簡單的意外事故。而辛凰做為一名法醫，沒有對事件發表什麽意見，只是她的鑒定實驗沒有停止，還在繼續做。

刑偵支隊的人沒有加入行為分析組，不過都關注着事件的進展，想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樣。

只是對于莊孟兩人，對明明已經結案的案子還進行追查，衆人形成了兩種不同的看法。

有人覺得，有疑點就該查，一查到底；也有人覺得，每天都有那麽多案子發生，應該把有限的精力放在尚未偵破的案子上，而不是糾結于已經結案的案件。

前者，有那個特別崇拜孟衍的小女警；後者，有黎白。

黎白對莊笙和孟衍的行為很不滿，甚至也包括在自家實驗室做鑒定的辛凰，認為他們是在浪費資源。

“把有限的資源用在已經下了結論的案件上，本身就是一種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