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Ⅲ.記憶迷宮10
莊笙想查一查有沒有褚初母親的屍檢照片,在他拿到的案卷,還有褚佑民的說詞,都提到過褚母當年被殺死後并沒有進行解剖。但按照法定程序,屍體肯定還是送到法醫那裏進行過初步屍檢的。
他給辛凰打電話,拜托她幫自己查一查——作為法醫,她或許比自己更有門路入手去查。
莊笙再一次來到褚初的病房,這一次姜讓沒有在場。
那本被撕成兩半的《小王子》用膠水粘好了,看起來有些醜,褚初捧在手裏,但并沒有翻看,就那樣坐着發呆。
莊笙進來時帶進一把椅子,他把椅子放在床前坐下,視線剛好與坐在床上的褚初齊平,褚初不帶情緒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盯着書的封面發呆。
“我今天見到了你爸爸。”沉默片刻後,莊笙語氣平緩地開口,一邊說話一邊觀察眼前之人的表情。
聽到“爸爸”兩個字,褚初沒什麽反應。
“你可能不知道,他又結婚了,有了一對雙胞胎兒子,也就是說,你有了兩個雙胞胎弟弟。我問了一些你的事情,但他都不太記的了,他說小時候你是跟着媽媽一起生活長大的,對于爸爸似乎沒什麽記憶。”
在莊笙說到“媽媽”兩個字時,褚初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下,但他依舊沒動。
“你有一個偉大的母親,他們說是你發瘋殺了自己的母親,之後很快便忘記了,我不覺得是這樣。”莊笙說到這裏停下,他凝視着不知何時擡起頭看過來的褚初。
“你還記得她嗎?”
良久的沉默,就在莊笙以為他不會回答時,褚初開口了。他說得很慢,似乎是太久不曾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啞,有些空茫。
“記得。”他眼睛眨了眨,語調毫無起伏,一字一句。
“媽媽,不見了。”
——他有母親的記憶,卻忘了那個最愛自己的人已經死去,在他的理解中,或許就是媽媽突然不見了,從自己的世界徹底消失,再也找不到。
莊笙感到眼睛一陣酸澀,有些不忍再問下去,可誠然褚初沒有相關記憶,但一直背負着弑母的罪名,那對他來說也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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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你的媽媽,你還記得些什麽?”莊笙低聲問道:
褚初垂下眼,視線落在手中那本書上,慢慢翻開,扉頁上有一行字,落款是“永遠愛你的媽媽”。他輕輕撫摸着那行字,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動作間看起來卻滿是珍惜和眷念。
莊笙不确定他是記的這本書是自己母親送的,還是因為認的扉頁上的字才知道的。
沒有聽到褚初的回答,莊笙又問了一句,“你媽媽教會了你認字,她還教會了你什麽?”
褚初擡頭看向他,慢慢說了兩個字。
“日記。”
莊笙的表情倏然一變。
因為有記憶障礙,加上自閉不願與別人說話,褚初的媽媽在教會兒子識字後,便教他寫日記,不僅寫做過的事,把要做的事也記下,以防自己忘記去做。
這個日記本相當于褚初的備忘錄。
但是現在,不僅是日記本,除了那些被送來療養院的書外——大多是童話書,十年間這些書也只剩下最後一本《小王子》,屬于褚初的東西全都被他那個父親扔掉了。
雖然莊笙很想找到褚初的日記本,卻也無從找起。
下了班回到家,莊笙正在洗澡,他的手機響了,莊笙在浴室裏沒聽見。在廚房做飯的孟衍關小火,來到客廳拿起手機,本想給莊笙送過去,一看上面的名字,随手便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笑嘻嘻的女聲,“小笙笙,你要的東西我找到了哦,這次怎麽謝我?要不要甩開姓孟的男人,一起出來跟我喝喝小酒呀?”
姓孟的男人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問道:“你要跟誰喝小酒?”
電話裏,辛凰的聲音一秒變正經,“哦,孟二哥,我是說有時間的話咱們整個市局的兄弟最好能一起出去玩玩喝個酒什麽的。畢竟大家工作那麽辛苦,偶爾團建有利于增強隊伍的凝聚力,不然隊伍容易散,不好帶——姓黎的那小子除外。”
孟衍輕嗤一聲,沒理會她的插科打诨,徑直問道:“屍檢照片找到了?傳過來吧。”
辛凰不敢有異議,乖乖聽令,“是。”
說完正要為自己逃過一劫松口氣,挂斷電話前孟衍忽然又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我的人,以後少調戲。”
辛凰:“……”
想罵,但沒那個膽,不過只要對方聽不見,心裏罵幾句也是可以的。
辛凰發過來的是褚初母親的屍檢照片,雖然沒有解剖,但對傷口以及一些可疑性的地方都拍了照:一張全身照,兩張局部照。
致命傷是在腹部,兇器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除了腹部的刀傷外,左邊的手腕和右邊的胳膊上各有一道烏痕。
當年負責屍檢的法醫在報告上寫下:疑似防衛性傷。
而在案卷上并未提及這兩處傷痕。
“為什麽沒引起注意呢?這兩處傷痕明顯是在扭打過程中留下的,當年的褚初只有十二歲,不可以是他,而唯一在場的另外一個人是死者分居多年的丈夫,他難道不是很可疑嗎?”莊笙對着照片研究地非常入神,只是越看越不對,臉上表情是真實的疑惑。
這麽明顯的疑點,當年辦案的人竟然就這麽放過了。
孟衍與莊笙挨坐在一起,伸長胳膊搭在背後的沙發上,看起來像把莊笙整個人圈住了一樣。他頭枕着沙發,懶洋洋掃了眼莊笙的手機屏幕,肯定道:
“殺人的不是褚初。”
莊笙神色一正,稍稍坐正了些,“衍哥哥,你也看出來了?”
孟衍嗤笑一聲,輕輕捏了捏莊笙的臉,“這麽明顯還看不出來,當你老公是吃幹飯的嗎?”
這次被調戲的莊笙難得沒有臉紅,神情嚴肅地道:“不,吃幹飯的另有其人。”
凝目望着身側人滿臉認真的模樣,孟衍稍稍出了會兒神,然後輕聲問道:“你想怎麽做?”頓了頓,目光往照片上一掃。
“光憑一張照片定不了他的罪。”
皺眉沉吟片刻,莊笙仰頭望向身後的男人,“日記本。”他的眼睛閃着亮光,像黑夜裏閃爍的星星,神秘美麗而又能給人指引方向。
“褚初的日記本肯定能找到線索。”
孟衍靜靜與他對視,忽而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含笑說道:“交給我吧。”
第二天去市局,迎面遇到辛凰,莊笙正要感謝對方的幫忙,卻見她一個轉身的動作似要逃跑。只是轉到一半又硬生生停下,回過身來看向莊笙,舉起手笑容僵硬地打了個招呼,視線不敢往旁邊瞄。
“嗨,早啊。”
莊笙:“……”
這位家裏有礦,卻不務正業不好好繼承家業跑來解剖屍體的富二代,不顧一家子醫生的苦苦勸說執意要當法醫時說過一句話:
——要活人的感激算什麽本事,老娘要死人從墳墓裏爬出來道謝。
平日裏雖不說橫着走,但也是日天日地,一副別擋老娘道的硬派作風,可每次在孟衍面前就特別規規矩矩,像見到老師的學生——不過慫得像現在這樣見面就逃,倒也是少見。
如果讓辛凰知道莊笙心裏想的,大概要不忿地說一句:他家裏礦更多!
不過更重要的是,她見過這個男人堪比兇獸的一面。
只一面,便再難忘記,讓她生生做了好幾天惡夢,差點去看心理醫生。
見孟衍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自己一眼,視線便又回到身側的莊笙身上,那專注的眼神,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珍寶,整個世界與之相比都不值一提。
辛凰看得牙酸,卻沒膽子表現出來,不過見孟衍并沒有追究昨晚的事,她膽子又大了起來,開始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小笙笙,昨晚給你的照片有幫到你嗎?查出什麽來了沒?”
莊笙不知兩人之間的官司,認真道謝,“謝謝,那是很重要的線索,幫大忙了。”
辛凰擺手無所謂地一笑,“嗨,能幫到你就好,小笙笙,我是支持你的,我可不想那個天生一張棺材板臉的男人贏。”
莊笙與黎白分頭調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甚至私底下還打起了賭,看到底誰能先破案。
辛凰說完又好奇地問:“那小笙笙你到底看出了什麽?那是十年前的照片,和你現在查的案子有什麽關系嗎?”
莊笙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問道:“你也看過那照片,從法醫的角度能分析出什麽?”
辛凰細長的眉毛一挑,“考我啊?老娘……本法醫也不怕你考,傷口在腹部,屍身有防衛性傷痕,很有可能是死者在反抗時留下的。從傷痕的烏淤程度和面積來看,力道很大,應當是成年男性。而腹部的致命傷則是兇手握着刀,像這樣直接捅過去的。”
她一邊說一邊做出單手握刀由下往上一捅的動作,做完得意一笑。
“怎麽樣,我個這法醫破案也是可以的吧?小笙笙,要不要跟我組隊聯合破案什麽的呀?”話音剛落,對上孟衍閑閑掃過來的目光,笑容頓時一收,立正站好,清咳了一聲道。
“嗯,那個,我還有工作,先忙去了——”
她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一臉好奇地問道:“這個案子有什麽奇怪的嗎?”
已經過去那麽長時間還翻出來。
“兇手是死者的兒子,”辛凰露出一臉莫名所以的茫然樣,聽着莊笙語氣平緩地繼續說完,“一個十二歲身形瘦小的孩子。”
從事法醫多年,再怎麽離奇的案件都見過,十來歲的孩子殺人并不算多稀奇,所以辛凰只是挑高了一邊的眉毛,用眼神詢問:所以,到底哪裏有問題值得翻出來重查?
不等莊笙回答,孟衍不耐煩了,“用用你的腦子,好好看看傷口位置。”
辛凰被訓得不敢回嘴,也不沒敢再繼續問下去,雙手插兜,嘴裏嘀嘀咕咕地走了。
“傷口位置?”她邊走邊掏出手機來,點開昨晚發給莊笙的照片看,沒過多久忽然猛地停下腳步,一臉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腹部的傷口在偏上方的位置,以一個小孩子的身形來說,那個傷口的位置未免高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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