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湯泉宮在山裏,抵達的時候臨近中午。
山裏空氣清新,湯泉宮整座建築樸素又很有格調,很有禪味。
幾輛大巴的人下車,見狀不由都有些驚喜。
以往公司年會大多選在市中心高檔酒店,或郊區的度假區,這回是第一次選在山裏泡溫泉。開一次年會,剩下三天都是純玩兒。
池今慢悠悠走在人群後,左邊臉頰壓在肩頭太久,起來有些紅。
湯泉宮大門前,早有先抵達的營銷部門的同事等候了,有兩個人手上各自抱着大紅色的紙箱,大門旁邊立着巨幅海報,“抽獎選豪華套房”。
上面印有豪華套房的照片,帷幔下的大圓床,帶有小會客廳和書房,房間的角落裏配有十平方私人湯泉,邊上放着香薰蠟燭和美酒,擡頭有電視。
套房大獎單人住,其他都是雙人标間。
同事們紛紛激動上去抽獎。
“我标間诶……”
“我也。”
“害!誰不是呢?”
“不是吧怎麽都是标間?”
“我也标間……”
“誰拿到了套房,出來讓大家沾沾喜氣啊。”
“我啊。”
人群裏響起一道散漫的女聲。
季然在幾十道目光下指尖捏着一張展開的抽獎券遞給營銷的人,營銷的人立刻給了她一張房卡:“恭喜!”
季然拿着房卡走回來時,朱思瑩拉着行李跟旁邊人不屑地小聲說:“拿到套房也不問領導要不要換,池總不還在那兒站着呢嘛,真不知道住宅的人怎麽會覺得季然人不錯,呵。”
季然轉頭,朱思瑩立刻警覺,忙裝作理衣服的褶皺。
卻沒有聽見這個嚣張的家夥當場發飙,反而溫聲細語地說了一句:“池總要不要來和我一起住啊?這麽大一間房,我一個人住好浪費。”
她揚起笑,當着別人面,理直氣壯地邀請人來同床共枕。
握着标間房卡的池今一頓:“……不用。”
季然嘆氣。
湯泉宮五樓過道。
池今和孟雨昕拉行李箱去房間路上,孟雨昕說:“我發覺季然還挺厲害,和你關系也處得挺好。”
她指的季然邀請池今一起住豪華套房這事。
敢于開口,已然很有勇氣。
池今性格內斂,又長了一張生人勿進的臉,行事原則性極強又很拼。
按說這樣的性格只适合當執行的下屬,不适合當領導,不夠圓滑,但沈總非常賞識,認可她的原則性和能力,一路提攜到副總位置。
孟雨昕剛進公司是池今下屬,和別人一樣對池今心裏很怕。
兩年前一次去看項目,池今開車,十字路口路上突然竄出來的跑車,池今當即調轉車身,原本要撞上副駕的跑車撞上駕駛座斜前方。
孟雨昕眼睛濕潤地等池今昏迷醒來,先語無倫次地說對不起,又結結巴巴地說謝謝。
彼時池今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見孟雨昕哭哭啼啼便微蹙眉,淡淡地道:“應該的,是我帶你出去。”
自那以後,孟雨昕與池今關系親近許多。
可公司上下,也就只有她和張放與池今關系近點兒。
現在又多了一個季然,孟雨昕很替池今開心。
誰知池今聽了她的話卻不自然地咳嗽一下,說:“她就是口無遮攔。”
“有啥遮攔的?一大張床還躺不下兩個女人,你們都這麽瘦。”
孟雨昕拿自己微胖體型打趣:“季然邀請我,我肯定去,她人還挺有意思的。就怕她嫌我占一大半床啊。”
到了房間門口,池今刷卡開門,随口道:“肉乎乎多好,季然太瘦,摸上去手硌。”
孟雨昕撲哧一笑:“你摸過啊?”
池今身體一僵,好在孟雨昕正費力提行李,沒有注意。
好險。
池今暗中舒了口氣。
晚上便是年會。
會場吊頂很高,垂下明淨的光,中央一個巨大的U型舞臺和背後巨幅投影上,正在切換今年藍地的各個優質項目實際落地和策劃圖。
男士穿的西裝比平時更多色,女同事則是各種争奇鬥豔,滿室星光。
季然進場時周圍的目光不自覺轉了過來。
她穿一字領的紅絲絨裙,長至膝下,露出勻淨白皙的小腿和細瘦的腳踝。
極簡的風格,再無其他裝飾,沒有項鏈的脖子更顯修長細膩,耳墜也無,白淨耳尖很精巧。頭發已長到肩頭,就這樣簡單垂落,便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女人味。
季然和人一一打招呼,很快到了部門所在的位置,端起一杯紅酒來,旁人誇贊她的動人,笑笑點頭說聲謝謝,其他時間大半在看手機。
晚會開始,主持人報幕,請來的樂隊熱了場子,又有一隊新出道的小哥哥們跳了街舞。
季然興趣缺缺。
直至第一個彙報公司今年業績和抽獎的環節,會場昏暗下舞臺中央徐徐拉開幕布,投去的光柱照亮一個光圈,池今迎着那道光走了出來。
“卧槽……”周圍有誰小聲叫出來。
季然微微擡眸,目光便釘住了。
今夜池今穿一身修長的魚尾裙,将她的腰掐得仿佛盈盈一握。
深濃的黑色裙下露出繁複精致的金色镂空紋路,明明是華麗的款,周身清冷的氣質生生将那美豔壓出幾分禁欲的寡淡感。
季然挑了挑眉,身體升起一股躁意,舒展了下手将躁意壓下去。
池今講完今年住宅部的業績,伴随一陣掌聲,沈總上臺将一座頒給住宅事業部的獎杯遞至池今手中,冰美人的唇邊才扯出一個淡淡的笑。
池今躬身接過獎杯,舉得很高,住宅事業部的小夥伴們掌聲鼓得更起勁了。
季然放下手機,雙手跟着悠悠地拍了幾下,目光追随着轉身後露出的半片清瘦裸|背,直到幕布重新合上。
池今回到觀衆區,高管的位置在前排和沈總一起,并不在後面。
她的位置與沈總相鄰,兩人偶爾說話。
“看,我就說沈總還是偏心咱們池總的。”
張放壓低聲音,語氣得意:“沈總的旁邊還不是池總在坐?”
“那就是沈總啊,我進公司還沒見過呢。”段萌萌小聲,探頭看了幾眼:“沈總保養真好,就是看着好嚴肅……跟池總一樣。”
“所以才欣賞咱們池總啊……”
季然起身,拿着手機出去了。
走到會場外一個過道,有一處天然溫泉眼持續往外湧出熱水,熱氣袅袅升騰,假山與花花草草相得益彰,很寫意的場景。
季然倚在過道,微仰起頭抵着廊柱。
廊道光線微弱,只将她照出一個近似剪影的身形,精致細巧的下颌線條映得分明,整個纖瘦的身影仿佛融入暗處。
鈴聲打破這處寧靜,季然看着那股往外冒的泉水,接起電話。
“出來玩兒啊!上班族肯定放假了吧?我,茜如,歆越都在。對了歆越回國這事兒你總該知道吧?來來來,趕緊的。”
那頭鬧哄哄的,一聽人就不少,更襯出此時周圍的安靜。
季然聲音散漫:“山裏開年會呢,來不了。”
“喲,你居然乖乖去參加年會,沒給你頒個最佳員工獎什麽的?”
季然笑罵一句,忽然停了下,再笑起來:“我已經拿到別的獎勵了,上班也不是那麽沒意思。”
“什麽獎勵?”
周圍起了些響動,季然循聲擡頭,長廊盡頭留下一條模糊殘影,黑暗中一晃而過的金色在一束光下稍縱即逝。
池今深感頭痛。
因工地出事上新聞,住宅部的獎和給她個人的優秀合夥人獎都要扣下來的,她跟沈總再三争取,才将屬于部門的獎項要回來,個人的獎項就沒了。
沒就沒了,但說心中不郁悶也不可能。
于是年會上多喝了點紅酒,乏了準備回房休息,半道崔林竟然神出鬼沒地出現,開口又是老生常談。
“池今,你怎麽什麽都聽不進去,難道你對我們的感情、對我一點都不留念嗎?”
崔林言辭懇切,池今的神情卻沒有半點波瀾。
到這會兒終于有些急了,見池今伸手扶額,于是伸手想扶她,被池今一把揮開。
“髒。”她淡淡道。
“髒?”
崔林似是被這詞打擊頗深,臉色紅一陣白一陣,收回手握緊,片刻揚起聲:“你只從你的立場去看,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在一起的日子裏我是你的伴侶,可我也是一個男人!”
“一個有正常需要的男人!”
“如果不是你像塊木頭不解風情,我怎麽可能去找別人?!”
所以,到頭來一切還要怪在她的頭上?
池今倏地眯起眼。
體內酒精醞釀着醉意,腦裏怒火熊熊燃燒,理智土崩瓦解之下,她想起季然。
之前百般推脫的事,卻那麽輕而易舉地和一個女人做了。
做就做了,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嗎?
崔林說完,似乎有些後悔,神色難辨。
“啪!”
池今揚手扇了過去,崔林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認識的驚訝和怒意。
池今迎上他又驚又怒的眼神,食指筆直地指着男人的鼻子。
“你給我聽好了,我跟人做了。”
崔林面容愕然,随即惱怒,不等他開口,池今淡淡笑了,用平日冷靜理智的嗓音說出這輩子不超過三句的髒話。
“我他媽寧願跟女人睡也不想被你碰!”
說完轉身。
“女人?!池今你是不是失心瘋了,啊?!”
身後響起暴怒的男聲,半點不見往日的斯文儒雅:“兩個女人上個屁的床!”
池今停住,回頭微微地一笑。
黑底魚尾裙在黑暗裏隐約泛起金色紋理,冷豔的面容在半明半暗中像懸崖上獨此一枝帶着尖銳小刺的玫瑰,懾人心魄的魅。
“你怎麽能懂?”她語氣竟像在回味:“可我舒服……無比暢快。”
之後再不回頭,腳步不停地走了幾步,一拐彎,方才高傲的人猝然停住。
長廊盡頭彎處,光影落入季然明亮的雙眸,如星光閃耀。
池今慌亂低頭,一時找不到話,竟在心裏第一次拜托起從來不熟的神靈,保佑她什麽也沒聽見。
季然一句話打破所有幻想。
她伸出手,指尖勾住池今的吊帶。
也許是醉了,也許是太慌亂,也許……沒有也許,池今竟就這樣配合地被她拉至眼前,四目相對,池今的呼吸緊促起來,心跳快要呼之欲出。
季然吐氣如蘭,壓低的聲音帶有蠱惑人心的力量。
她說:“姐姐……不誠實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得好多,誇誇自己,我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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