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打完這仗26
燕雪山從沒特地去挑選過搭檔, 一向是軍隊分配誰,他就接受誰。
而且,随着他的服役時間變長, 死掉的搭檔越來越多以後,明裏暗裏會有其他師士說他命硬,克搭檔。
他還以為是沒有近戰師士敢來跟他搭檔了,所以才分了一個傻不愣登的毛頭小子給他。
燕雪山沉思了片刻。
也只是片刻。
算了,不深想了,這件事無關緊要。
亞瑟見他想了一會兒, 再擡起頭, 好整以暇地等着燕雪山問話,正打算逗逗他呢。
卻聽燕雪山說:“我們搭檔的時候,從沒聽你講起過你姐姐的事。你跟她一定是很要好的姐弟倆吧?”
亞瑟怔忡了下,心一下子酸澀柔軟成一片。
他喜歡的人就是這樣一個人。人人都說燕雪山性格冷淡,不解風情,只有他知道燕雪山有多溫柔。
那是與精神障礙無關的, 不用刻意去營造的, 從他靈魂裏透露出來的溫柔。
亞瑟佯作平淡地講起往事來:“還好吧, 其實我跟我姐還真說不上多要好。”
“很小的時候,可能三四歲吧, 我喜歡跟在她屁股後面玩, 小孩子都喜歡跟大孩子一起玩嘛。她不是個淑女型的女孩子, 特別嫌棄我, 只有在要指揮我給她跑腿的時候對我好點。”
“她喜歡把我弄哭來取樂,老是吓唬我, 還經常為了搶東西、搶看電視而跟我打起來。”
“她會在吃飯的時候把她不喜歡吃的東西偷偷剝到我的碗裏, 還老是騙我的零食吃。”
“後來, 我十幾歲的時候有自己的朋友了,我跟同學出去玩,踢球,打棒球,一身泥地回到家,每次都被她罵得狗血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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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家,我叛逆期那會兒,我連我爸的話都敢不聽,一點也不怕他。我就怕我姐。”
“但她跟我不一樣,她跟爸爸更要好,她是家裏的長女,剛出生時,媽媽生病,爸爸就把她帶在身邊照顧。還在機甲訓練室裏弄了個搖籃床,她就扶着栅欄站起來,一看機甲動作就小屁股一蹲一蹲地咯咯笑。”
說到這裏,亞瑟還笑了起來:“她從小就是個機甲迷,老是拉着我非逼着我聽她收集的資料,煩都煩死了。”
燕雪山靜靜地聽着,并沒有露出那種憐憫可憐的眼神,只是作為旁觀者,不抱任何态度地在認真傾聽。
見他停下來,适時地問:“後來呢?”
亞瑟繼續說:
“媽媽其實不希望我或者姐姐去參軍,她就希望我們在老家待在安全地方,平安長大,從不期盼我們繼承父業。”
“姐姐違背她的意願,私自去報名,在出發前一天才告知她。她就去找爸爸,想讓他用總統的特權取消她的名額,但被爸爸拒絕了,他們大吵了一架。”
燕雪山想起來了,因為是很久以前的事,所以回憶比較費勁。
大概是他畢業的那一天,确實聽說過有一位很厲害的師士,是個橫空出世的天才少女,可惜,她像一顆流星,還沒完全燃燒就隕落了。
她被扼殺在還是個新人的時候。
燕雪山不能保證說,假如是他在剛服役時碰上後來的幾次可怕圍剿就一定能成功脫身,不,是很大可能會失敗。
所以,他不認為自己有多厲害,死去的戰士裏絕對有比他更厲害的人,他只不過是被幸存者效應烘托出來了。
假如別人能活下來,一定比他更傳奇。
比如,養父第一次帶他去玩狙擊槍的時候,教了他一遍要領,可三槍他就脫靶兩槍,只有一槍中了,還是在邊上。
養父卻揉着他的腦袋,高興地誇他:“我的小雪真厲害,第一次開槍就能中。我們小雪說不定是個天才。”
他信以為真,以為自己真挺厲害的,後來想想才發現就是哄小孩的話罷了。
他不認為自己天賦卓絕。
他只是,因為生病,而能夠比別人更冷靜,訓練的時候也因為生存而更刻苦。
燕雪山想起得知養父去世消息時的事。
當時他還在念高中,是時候還該考慮往哪個方向升學了。
養父跟他通訊時說:“等我下次放假再跟你好好讨論,我已經給你研究了好幾所學校,到時候我們一起挑一挑你喜歡那個。……你不用擔心學費,考上了就去念,我總能弄到錢的啦。哈哈哈。”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說話。
亞瑟也恰好說到類似的一段:“我最後一次跟我姐聊天的時候,我們甚至在吵架,她把我買的最新款耳機順走了,我讓她還我,她嬉皮笑臉地就借用一下,下次還。”
“後來,我給她整理遺物随葬,把那副耳機一起放進去了。”
“年輕的時候挺愚蠢的,無法想象很多事都有結束的一天。要是能再來一次的話,我一定不會跟她吵架,而是跟她說:‘好的,姐姐,你喜歡的話,我就送你了。’”
“過了好幾年以後,我才想,假如我能見到她的靈魂,她也一定不是沮喪的模樣。”
亞瑟想象着,帶幾分笑意地說,“現在我都比她老了,或許她還會得意得同我說:看吧,你姐我永遠青春靓麗。”
燕雪山說:“她可真是個有趣的人。要是能有機會見她一面就好了。”
亞瑟點點頭:“嗯,她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最後,亞瑟說:“正如我所說的,我一開始學機甲絕不是出于喜歡。那時我只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被仇恨所蒙蔽。直到後來,見到你的操作,我才第一次打從心底覺得駕駛機甲也可以如此賞心悅目,像是另一門戰鬥的藝術。”
“現在,我可以說,我是熱愛做一名師士的。”
大概是因為聊到這些往事。
燕雪山也想起來,自己身邊有幾件養父的遺物。
燕雪山搬到農場的第一件事其實不是忙着種田,而是把養父的骨灰從公墓裏遷過來。
他在農場風景最好的一個小山坡上修了新墓,旁邊種下一顆榕樹,等以後長大了就可以為他的墓碑遮風擋雨。
他記得是放在書房了。
燕雪山翻出了養父服役時的日記本,他以前就看過一遍,但已經是十幾年前了。
內頁紙張已經泛黃破舊,翻的時候得小心翼翼,怕壞掉。
只點一盞臺燈。
他坐在一團瑩瑩的燈霧中看這本筆記,不是只有數據,每一頁的角落上還會畫個簡筆小人,随興一畫就很有趣,還會寫一點當天發生的事的感慨。
燕雪山情不自禁地逐頁翻閱,直到最後一頁。
停下。
在末頁,養父親筆寫了一句話,筆鋒遒勁溫厚:
【送給 我的兒子燕雪山】
【名望不是生長在凡間土壤上的植物①,你不是凡間土壤,無論你喜不喜歡。】
第二天。
燕雪山跟亞瑟聯絡,讓亞瑟可以去回複布蘭登博士了。
他接受機甲試駕員的兼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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