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所以說養狗治百病
半世紀前的阿不思·鄧不利多與西裏斯設想中有些不同。首先校長——現在還是變形學教授——長發和胡須都還是棕紅的,其次,這人比起他記憶中的鄧不利多更顯得溫文儒雅、喜怒不形于色。看樣子鄧不利多經歷過某種逆生長,先是內斂鋒芒、(失敗地)假裝自己溫和無害,再漸漸學着讓自負、頑皮、欣慰、苦惱随心浮現,就像春水擊破冰層。怎麽說呢,一百歲的鄧不利多遠比六十歲的鄧不利多像個人類。
這不似人類的鄧不利多問他:“那我為你做過什麽?”
啊,這可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西裏斯和鄧不利多幾乎沒有過什麽個人的交集,先是學生與校長,然後是鳳凰社成員和領導者,鄧不利多沒理由“為他”做些什麽。
“你招收我一個最好的朋友入校,他是個狼人,本來沒有機會入學的。”西裏斯說,“你改變了他的一生。”
“那是我的工作。”鄧不利多卻說,“只要采取足以保障安全的措施,沒有理由将狼人學生拒之門外。後來霍格沃茨招收狼人成為慣例了嗎?”
“那個,沒有。”西裏斯回答,“這部分我猜我也有責任。”
“那我就沒改變什麽。”鄧不利多評價道。
鄧不利多自我評價和對學生的評價顯然用的是兩個系統,西裏斯不禁有些不平。校長最為人所知的成就大都達成于擊敗格林德沃之後,但即便是現在,鄧不利多也應該知道自己這一生會大有作為。
“要我說,你的存在就足夠了,先生。”他又說,“激勵我們堅持戰鬥和正義,諸如此類。我們相信你,這就是為什麽死掉然後出現在半世紀前之後,我想到去找的第一個人就是你。”
鄧不利多點點頭,表情沒什麽變化,西裏斯猜不出自己的答案是否達到他預期。但反正他也只是個時空錯亂産物,鄧不利多沒必要在意他說的話。
“你相信我了嗎,先生?”西裏斯問,“你對下一步有什麽想法?”
“你為什麽斷言自己已經死了?”鄧不利多卻問,“擊中你的不是致命的咒語,你摔進了死刑帷幔,但你在這兒。”
“嗯……很難說。”西裏斯捋了一下長發,“當帷幔在你身後低語……那是種感覺,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總之當你死了,你會知道的。我知道我不該在這裏,不該跟任何時代的活人待一塊。”
“但你也許有機會去改變你生命中已經發生的一些不幸,包括你自己的死。”鄧不利多說,“你甘心放棄這個機會,回到死者的世界嗎?”
要說西裏斯沒考慮過肯定是假的,但他到達的時間點距他自己的出生有近二十年,看起來好像沒什麽機會。這會兒伏地魔還籍籍無名,難道要他去阻止自己父母結婚、以便将來不會有人勸說詹姆更改保密人?如果是為了救下詹姆和莉莉等上十幾乃至幾十年……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麽長時間,而且他也不确定阻止詹姆和莉莉的死會造成什麽後果。這樣複雜的問題,還是交給活人操心吧。
“別告訴我你贊同那個主意,先生。”西裏斯開玩笑道,“我相當确定它是嚴重違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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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不利多慢慢地點了點頭,仍舊沒透露任何信息,西裏斯卻忍不住想要問——“你有無論如何都想改變的事嗎?哪怕要靠死掉來回到過去?”
考慮到鄧不利多現在是如此熱衷(和擅長)于掩飾自己,西裏斯有理由相信對方身體的輕微僵硬不是假裝。阿不思·鄧不利多追悔莫及的傻事?唔,不會是關于姑娘的吧……他胡思亂想着,鄧不利多像個聖人——不,僧侶——似地獨身到老,沒準源于年輕時刻骨銘心的英雄難過美人關。西裏斯不是個八卦的人,但事關鄧不利多遙不可及的少年時代,他不相信有誰會不感興趣。
“我不确定你期待我做什麽。”女士們先生們,他成功讓鄧不利多轉移話題啦!“我從來沒遇到過你這樣的例子,魔法部對處理時空事故有一套完整的機制。”
“讓他們再次不經審判把我關進阿茲卡班,直到我自己消失為止?”西裏斯哼了一聲,“如果這就是你的建議的話,先生,我沒準該試試看。”
鄧不利多沉默了一下,西裏斯不禁有點為自己的嘴快後悔。無論如何,他怒氣都不是半世紀前的鄧不利多。
“他們把你關進阿茲卡班時,我在哪裏?”鄧不利多問,“你說你當時為我工作,我做了什麽?”
“說實在的,我不知道。”西裏斯只得回答,他當時哪兒管得着鄧不利多在做什麽。要他說的話,鄧不利多大概在查證伏地魔是否真死了以及清掃食死徒吧,但他最好還是別再随便發言了。
“我讓他們這麽做了。”鄧不利多一錘定音,“你冒着生命危險為我工作,但在你無辜受屈時我什麽也沒做。”
靠,他真的要好好考慮自己關于僧侶的那個想法了。因為鄧不利多現在真就像那種人,抓住一切理由用荊條抽打自己,沒準鄧不利多這會兒在長袍下還穿着苦刑衣。
“我說的是我不知道。而且即便你真的什麽也沒做,也有充分的理由。”西裏斯有些無奈,為什麽在這兒的不是詹姆?他才擅長讓人相信自己。“我們對你有所隐瞞,告訴你我是詹姆的保密人。還有,我剛不是說到我那個狼人朋友的事麽?我害得他差點咬了一個學生,我猜那時你就知道我的确有成為殺人犯的潛質了。”
“我問過你理由嗎?”鄧不利多說,跳過追問“你怎麽會讓自己的朋友咬人”這部分,“向你确認過這的确是你幹的?”
“就算你來問了,我大概也會直接承認。”西裏斯聳聳肩,“而且你那會兒一定忙得要死。”
鄧不利多僅僅是點了點頭。讓他對未來的自己感到失望可不是西裏斯此行想達成的效果,但現在開始吹捧鄧不利多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看來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嗨,鄧不利多肯定能撐過這個的。
“所以,你的建議是什麽?”他問,“就算要去找魔法部——也許你認識什麽人?因為我真不知道該找誰。”
“我可以先幫你找個地方住下。”鄧不利多沉吟着說,“也許就在霍格莫得,既然你來自半個世紀之後,可以不用太考慮避開你的生活圈子的問題。”
“在豬頭酒吧麽?”西裏斯問,“噢,我不知道阿不是什麽時候——”
“阿不福思?”鄧不利多忽然問,西裏斯吓了一跳:空氣中突然湧動起希望,面前人從算無遺策的控局者變成了一個忐忑不安的大哥,想知道自己将來能否與弟弟言歸于好,又害怕答案。覺得自己能體會鄧不利多的心情是件很奇怪的事,但假如換他聽說雷古勒斯還活着,大概也是這樣吧。
“他跟我一批加入的鳳凰社,是創始人之一。”他說,不自覺地放柔了口氣,“你需要在校外跟人商量些什麽的時候,總會到霍格莫得的豬頭酒吧,阿不福思是那兒的老板——不過你真得建議他把杯子洗幹淨點兒。”
鄧不利多點點頭,“謝謝,我會記住的。”
“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互贈賀卡什麽的,但至少你們相互信任和照看對方——比我和雷古勒斯強多了。”西裏斯表示,他聽說安慰人的時候賣慘永遠不會錯,“他十六歲之後我就再沒見過他,我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大概十六年了。”
“……”鄧不利多說,“我的确應該慶幸。不過鑒于豬頭酒吧還不存在,你需要另外找個地方。”
“随你安排好了,總不會比我死前住的更糟。”西裏斯笑笑,“不過——恕我冒犯,先生——你和阿不福思又是什麽兄弟糾葛?別告訴我阿不從前也是個巫師至上的黑魔法愛好者。”
他擔心自己會冒犯到鄧不利多,但對方輕輕挑起了紅棕色眉毛,看起來與他印象中的長者更相似了。
“實際上,恰好相反。”
啥?
“這是個玩笑嗎?”西裏斯問,因為他真看不出來,“你是在說,阿不思·鄧不利多從前是個黑魔法愛好者?”
“不完全是。”鄧不利多溫和地說,看來他這德性并非年老才養成的,“不過在我還年輕而愚蠢的時候,的确有那麽一陣子,我與一名黑巫師有着共同的夢想。那件事以徹底的悲劇收尾。”
西裏斯慢慢消化着這個爆炸性的新聞,把鄧不利多跟黑魔法聯系起來還是很困難,不過……好吧,要說這人青少年時期幹過比騎着摩托上天瘋狂百倍的事,那可完全不令人驚訝。一個人有了鄧不利多這樣的才華,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沒把天捅個窟窿,巫師界就該謝天謝地了。
嗯?等一下,等等。
“你說的是蓋勒特·格林德沃嗎?”說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西裏斯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眉毛糾結成奇怪的形狀。
“你的出現本身就向我透露了一個關鍵信息。”鄧不利多回答,“半個世紀後我還活着,而且身份自由。”
這可不能怪他:他出生的世界就建立在鄧不利多擊敗格林德沃的基礎上,要他一下子想到那場戰鬥在發生前勝負難料,也太難為人了。
“嗷。”西裏斯說,“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已經過得夠戲劇化了呢。”
“至少我直到六十歲還沒成為阿尼瑪格斯。”鄧不利多輕松地說。
“你可以考慮一下,很好玩的。”他才不會放過鼓動鄧不利多違法亂紀的機會,“沒準你能變成一只鳳凰,每天跟福克斯一起飛來飛去。”
還是變形學教授的鄧不利多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很有吸引力。”
關于阿不福思的對話過後,西裏斯便放松了許多,他更習慣敬畏鄧不利多,但這樣也很好。他們又愉快地閑談了一陣,鄧不利多向他介紹了這個時代的大致情況和諸如着裝之類的生活細節,以免他的存在太突兀,這讓西裏斯突然産生了一個想法。
“你考慮過養狗嗎,先生?”他問,鄧不利多眨眨眼,傳達出‘你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然而西裏斯就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真的,這樣更方便,狗不用考慮着裝和言談的問題,而且我真的覺得你很需要經常遛遛狗,或者來個狗狗抱。你看起來太緊張了,而我嘛,很擅長當狗——沒準比做人更擅長。”
“恐怕我對你的自我評價不能同意。”鄧不利多稍許嚴厲地說,這個西裏斯可不怕。
“那另一部分呢?”
不久後,學生們驚訝地發現總是伏案工作的變形術教授開始常常出現在午後的草坪上。他身邊總跟着一條大得可怕的黑狗,它精力充沛地奔跑着,轉圈追逐自己的尾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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