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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八部車子的人串成一條長長的補給線，把各式物品陸續往下傳，傳差不多了再分頭慢慢順坡抱下去，美佳漫不經心的走着，差點滑一跤，還好被立堯一把抓住，否則就糗大了。

這些大學生實在玩很大，烤肉不是在一般已經有現成烤肉架的烤肉區，而是在曾文溪支流的小溪邊，只有有大大小小的石頭堆積在河床上，中間是潺潺溪流，有幾塊大石頭正在水中央，溪邊連一個平臺都沒有，幸好還有幾棵大樹可略為遮蔭，不然真要曬昏頭了。

那些國中生活動力真旺盛，美佳看了溪水雖急但不深，确定子骥跟着這些大哥哥大姐姐玩沒有危險，就躲到樹下。她張望着整個場景覺得好笑，這些平時養尊處優的爸爸媽媽們來烤肉簡直是參加整人游戲，每個都手忙腳亂，光是搬适當的石頭穩穩的架上烤肉架就忙了很久，升火更是個大考驗，有的火怎麽樣都點不着，有的着了又熄，熄了又着，散出一堆煙，立堯和品瑜爸爸一組，倒是升起熊熊烈火來，可是肉一放上去就焦掉，品瑜媽媽跟別的媽媽在一組，自顧不遐。

立堯一直招手要她過去幫忙，她勉強去了，動口不動手的指揮他們：火太大，炭火散開些；錫箔紙焦了，換塊新的；先烤豬肉，油脂滴下來比較香；牛肉要一變色就翻面，數三秒拿起來；蛤仔一開口就熟了，要馬上夾起來；帶殼蚵仔要放穩，夾的時候別讓湯汁流出，很鮮甜的．．一下子，食物香味散發了出去，他們這組就成了食物的供應站，孩子們都來要吃的。

美佳得意洋洋，品瑜爸爸說：＂子敏媽媽，真看不出來你這麽會作菜。＂

美佳不好意思的坦白承認：＂我不會作菜，我只會說得一口好菜，而且這有什麽難的，我還會煮竹筒飯呢！＂

兩個男生驚訝得擡頭，美佳說：＂我念大學時是登山社的。＂

品瑜爸爸稱贊美佳：＂真是深藏不露啊，佩服佩服！＂立堯對美佳眨眨眼，似在暗示她，每個人都以為她是精致的娃娃吧！美佳不想理他，去別組看看戰績如何。

大家都慢慢的摸熟了烤肉的訣竅，菜色越來越豐盛了。那些大學生還準備了玉米及蕃薯，還有兩大只雞，他們說要等餘火時才能烤，肉烤得差不多了，他們架起一大鍋煮綠豆湯，把那些雞啊蕃薯啊等食物用錫箔紙包好，掩埋在餘火中，等着時間讓它豐美。

美佳加入孩子的行列，她坐在溪中的大石頭上，把鞋襪脫了，褲腳卷起，浸在溪水中，冰冰涼涼的，水裏面有小魚小蝦，躲在石頭縫中，美佳拿着一根網子伺機而動，想要撈一些上來。立堯拿着一盤烤肉兩罐啤酒來了，他們邊喝邉吃邊撈魚，好像孩子一樣快活。

立堯問美佳：＂你大學時是什麽樣子？＂

美佳照實回答：＂牛仔褲破Ｔ恤髒外套，還有一頭亂七八糟的長頭發。＂

立堯故做受到很大的驚吓樣：＂真的？！＂

美佳很慎重的告訴他：＂真的，沒騙你，我外文系大一時的導師錦祥老師就是登山社的指導老師，我一入學受他影響參加登山社，每個長假都去挑戰攀爬高山，偶而回家就是那個可怕的模樣，甚至於好幾天沒洗澡，我媽在臺南鞭長莫及，大哥那時還在臺北實習，就派他來堵我。大哥很盡責，常周末的時候到宿舍來找我，帶我去文明的地方吃飯看電影，有時承勳也跟着一起來．．不過我還是參加了四年登山社。＂美佳想起這些往事，不禁有些失笑，那真的很久以前了。

立堯喝了一口啤酒：＂所以承勳是你大哥的同學？＂

美佳點點頭：＂是同寝室的學弟。錦祥老師一直對我很好，師母是日本人，大學時我常跟他們一起去爬山，也常受邀到他們家。後來他退休了，和師母回日本定居去了，我們到現在還一直保持聯絡。我在中秋節時會寄臺灣的鳳梨酥、端午節會寄菜粽去日本給他，他過年時會寄卡片和月歷給我，他和師母，一直邀我去京都找他們，我卻一直因故未能成行，也許，等子敏她考上高中吧．．想想，時間過得真快，都大學畢業十多年了。＂美佳笑笑，結了婚後一直都在應付老公孩子各種需要，等到有空想到自己，才發現大把青春都消逝了。

不想那些往事了，美佳問立堯：＂那你呢？＂

立堯笑笑：＂我大學時很平凡，就是一般的大學生，念書考試制圖做報告跑圖書館，還去建設公司打工，時間都不夠用。＂

美佳聽說過：＂你就是那時認識素月的？＂立堯點點頭。美佳感嘆：＂所以我們都是大學時就認識另一半，早早的結了婚，早早的開始了家庭生活。＂

美佳看着那溪水，溪水湍急，一直往下流，一去不回頭，就像他們的人生。

雞香味飄了出來，雞熟了。

他們分吃了雞，玉米及蕃薯，喝了一大碗綠豆湯，不只孩子們覺得不過瘾，大人也覺得意猶未盡，天色暗了，不得不離開山區，後來，大家在半路邊停下來吃了玉井芒果冰，才依依不舍的回臺南。

作者有話要說：

☆、敬神

美佳媽媽告訴美佳，偉傑要從臺北回臺南度假，除了大家仍然要一起去別墅外，最主要是要參加＂做十六歲＂的儀式。按照臺南的習俗，要給當年滿十六歲的孩子在七夕那天做成年禮，算是一個正式的宣告，表示孩子已經長大，能體驗父母負擔家計的辛勞。

三年前家族的長孫偉立是由外婆帶來拜拜的，今年這兩個要由高一升高二的偉琳和偉傑就讓她這個阿嬷負責，一起做，她有鄰居是自行在家裏祭祀，可是太麻煩了，還是到廟宇中，且配合偉傑的時間，會提早幾天去。她還給美佳看之前已經去銀樓買好的金飾，偉琳的是白金手镯，偉傑的是白金戒指，做為成年禮的紀念，美佳媽媽還說：＂以後我也會給子敏和子骥準備的，雖然他們是外孫。＂美佳看着那金飾，她想自己十六歲的時候，好像也有這個儀式，可是過程想不起來，金飾也不知在那兒，不過她想子敏和子骥一定會對這個＂做十六歲＂有興趣，跟媽及大嫂約好一起去湊熱鬧。

他們在美佳娘家碰面後一起到市中心的＂開隆宮＂，美佳媽媽事先已經買好四樣水果及簡單祭品，他們在廟門口又買了香燭及紙錢，雖然已是晚上，來祭祀的人非常多，都是像她們一樣帶着孩子來做十六歲的。

他們先把水果及祭品擺在七娘媽的神桌上撚香膜拜。美佳媽媽領着大家一起舉香跟神明祝禱：＂大慈大悲的七娘媽，今年中西區的謝家偉琳和臺北的謝家偉傑要滿十六歲了，您要保佑偉琳和偉傑未來能夠順順利利的，二年後可以考上好的學校、以後有個好的工作，一生平安順利。＂再排隊讓偉琳和偉傑換上古代的狀元郞的大紅袍及狀元帽，當阿嬷的這個摸摸那個看看，樂得說：＂你們倆個這樣子真古錐，真正像大人了。＂

廟裏的志工要孩子先讓媽媽及大嫂坐好，讓偉琳和偉傑敬茶感恩跪拜以示感念養育之恩，媽媽、大嫂和美佳擡起『七娘媽亭』讓孩子由底下匍匐爬過『七娘媽』的神桌，偉傑由右邊稱『出鳥母宮』、偉琳由左邊稱『出婆媽宮』連續穿越三次，即被視為成年。他們還傳遞扁擔代表未來要為家庭分擔工作與責任，向魁星爺祭拜，祈求未來能仕途順利考場如意，登上狀元橋，意謂着成年後，大家踏上各行各業，皆能行行出狀元。最後燒金紙、擲聖杯，表示神明聽到了他們這些信徒的心聲，會保佑這些十六歲的初成年人。

志工引導他們完成每個步驟，還說明這些步驟的意義。美佳幫他們拍了很多相片留做紀念，偉傑很得意的說，他要把這些相片洗出來，帶去臺北給同學看，他們一定沒聽過什麽叫做十六歲，他可以用相片解說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成年禮，也讓他們知道臺南的長輩們為了他的成年是多麽的慎重。子敏和子骥非常羨慕的看着哥哥姐姐們完成的整個程序，也對即将來臨的成年充滿了期待。

很快的，子敏的暑期輔導開始了，這其實是三年級正常課程提前於暑假上課，不然等三年級下學期一開學馬上要有南區聯合測驗，上課進度會趕不完。張老師和王老師約了所有參加協同教學的家長在某天中午吃飯表示感謝，承勳照例不參加，要美佳當代表。

那天早上美佳送子敏上學時心裏已一直嘀咕，從前一晚猛下的雨不僅沒停，而且像倒水一樣一直往下潑，不知學校會不會受影響？中午的聚餐她不想冒雨參加，可是已經答應張老師，當初張老師跟她訂約時，還非常慎重的說，這家日本料理店生意很好，她兩個星期前就得預訂，如果是晚上或假日還得一個月前預訂，她實在不好臨時跟張老師取消，只得依約前往。

這家餐廳位在巷子裏的小巷子，離學校倒是很近，方便老師們利用午休時間過來，美佳先将車子停在學校裏再步行到餐廳，所有的人都已經到了，而且都一身狼狽像，雨實在是太大了，路面已經有些積水。餐廳沒什麽裝潢，可菜實在是好吃又實惠，兩位老師說等會兒還要回去上班，以茶代酒，一一跟家長舉杯表示感謝。

張老師說：＂真是感謝家長們的參與，為了孩子們的教育這麽的用心，也讓孩子學到很多，這次，真是一次成功的協同教學。＂王老師致意男性家長們：＂學校辦了這麽多次的家長協同教學，第一次有那麽多的男性家長參與，孩子們的視野更廣了。＂

美佳和麗如倆互看了一眼，也是，這次的協同教學，加上沒來的承勳，共有四個爸爸，方總舉杯敬大家，笑着說：＂太太在銀行，上班時間朝九晚五，被卡得緊緊的，我從事保險業，時間比較自由啦！＂

品瑜爸爸和媽媽一向是夫妻檔一起出現，品瑜爸爸舉杯跟大家說：＂老婆花了很多時間陪品瑜，只是因為我在農會工作，有适合的內容可以上臺報告，這次的投影片，老婆幫了很多忙。＂

随後立堯也跟大家敬了一杯：＂我太太熱衷於工作，晚上應酬多，白天起得晚，明宇學校的事幾乎都由我來處理，我也樂在其中。＂王老師贊美立堯：＂真是模範父親兼模範老公。＂立堯笑笑沒再說話，可美佳覺得他笑得很落寞。張老師又跟所有的家長敬茶：＂等這班畢業我就要退休了，能夠聽到家長們的演講，真是受益良多。＂

大家邊吃邊聊邊敬茶，菜還沒上完，張老師的手機就響了，學校同事打電話來，說臺南市宣布停課了，他們得趕緊趕回學校處理，家長們面面相觑，想，這是什麽情形？路邊的水已經積到路中央了，他們好不容易走回學校，水都要漫到腳踝了，天上的雨還是一直往下落，落得人心慌。

全校湧進了大量的家長，大家聽到新聞陸續沖來接小孩，大小車輛都擠在校門口，有的班級已解散，學生們往外走，擠在穿堂張望着自己的爸媽是否在門口，美佳只看到很多擋住視線的傘，她很慶幸子敏還在樓上教室，一個乾燥的，安全的，相對不吵雜的地點。不過美佳看到那麽多人塞在校門口有點發愁，她的車子看樣子得等過一陣子才開得出去了，早知道該像麗如停在校外。

上了三樓，張老師宣布放學，孩子們興奮得收拾書包一哄而散，美佳找到子敏：＂我們先等一等。＂再找到婷郁：＂你媽媽在校門口的對面停車格等你，你自己過馬路去找她，雨很大，走路要小心一點。＂

人走得差不多了，下樓梯時碰到立堯和明宇，立堯和她一樣車子被困住了，四人一起緩步下樓。人是散了不影響車子移動，可是路邊的水漲起來快淹到小腿了，子敏有些害怕的緊拉着美佳的手。美佳想，目前車子在停車場地勢較高，可是車子一移動，萬一外面碰到更深的水，她這種低底盤的車子引擎可就要泡湯了。

正猶豫時立堯說話了：＂雨這麽大，要不要我送兩位回去？＂

美佳不太好意思：＂會不會太麻煩？＂

立堯搖搖頭：＂不會，反正是順路，而且我的休旅車底盤比較高，比較不怕路上有什麽狀況。＂

立堯先去把車子開到階梯旁，美佳撐傘護着兩個小孩上車，自己再上車，往下淌水的傘把車內地毯滴得濕答答的，本來美佳還有點介意讓立堯太麻煩，他說是順路可也是得繞一小段路，那是特地送她們回去。

車子一開到路上，他們放在地毯上的腳竟然可以感受到那馬路上的水像海浪般一波一波的拍打着底盤，正中午的可是天色一片昏暗，孩子們有些害怕，美佳說着話安撫着子敏和明宇。她想，這真有些像世界末日逃難的場景，一片黑暗的濁水，雨大到看不到未來，而車內的人互相依賴着。

一路上可看到抛錨的摩托車或是轎車停在路中，在雨霧中亮着障礙燈等待救援，美佳隐約可看到主人冒着雨在車子後面放上故障标示，或坐在車內或是站在路旁打着電話，她不禁有些慶幸，還好立堯在可以送她們回家，不然現在狂打電話的可能就會是她了。

謝過了立堯，美佳帶子敏上了樓，屋裏的寧靜和外面的暴雨相比簡直就是天堂，美佳看了新聞，才發現災情嚴重，南臺灣無一幸免，尤以臺南高雄最為嚴重，已經有部分低窪地區開始淹水，氣象預報員面色凝重，未來兩天暴雨還是會持續的下，請大家要做好防災準備，要準備好乾糧，一級警戒的部分山區村落要開始撤離。美佳想，連臺南東區算是地勢高的地方都已經來不及排水了，那地勢低的地方該怎麽辦？

這次的暴雨連下數天，臺南的累積雨量近千，是七十年來最嚴重的，子敏子骥停課不用上學，孩子們很高興，可是大家看着電視上的民衆，家園被淹被土石流掩埋被迫撤離住在活動中心的地板上；或是劃着汽艇四處救難的消防隊員，運載乾糧及補給品給災民，心裏都不好受，放假的快樂心情早就消失。雨好不容易停了，美佳趁空把車子開回家，還好停車的地方水沒淹上來，車子無恙，可是臺南市竟然無預警的停水了，水庫泥沙濁度過高無法處理成自來水，需等它沉澱，這一停水就是三天，大家面臨路邊淹水家中無水可用的窘境。

美佳家有水塔，可是撐不了三天，她看着家中滿是黃泥的災民卻沒水可清洗的新聞，覺得連吃幾餐泡面沒水洗澡不算是太糟糕，可是醫院的産婦及初生寶寶需要水，承勳到處調水買水，還好還可以從中部買到幾水箱的水來挹注水塔。

美佳的媽媽在這個時候發揮了金錢萬能的智慧，爸媽連同大哥一家人全住到汽車旅館，吃旅館、住旅館、用旅館，解決了缺水的困擾，還度了個小假，美佳真是佩服她媽媽，姜還是老的辣！

自來水終於來了，剛開始水量小小的濁濁的，出水時水管還會發出氣體流動的咕嚕怪聲，一陣子後出水恢複正常，生活也恢複平靜，美佳看到電視中的災民得把家俱上的乾裂黃泥刮下再用水反覆沖洗，或者泡爛的家俱連洗都沒法子洗只能丢掉的欲哭無淚的眼神，深深體會到什麽叫平安就是福。

美佳決定以後要更為惜福更為環保，珍惜各項資源，不然大自然反撲的力量這麽可怕，吃到苦果的還是人類自己啊！

作者有話要說：

☆、真心

開學了，國三的孩子十月初有個全校的畢業旅行，到臺北三天兩夜，等回來後，就要開始晚間輔導，準備下學期升高中的基本學力測驗，小六的子骥也有畢業旅行，他們往南走，也是三天兩夜，日期差幾天。子敏和子骥一個個開開心心的背着行李離開家上游覽車時，美佳真覺得孩子慢慢的獨立，不再需要自己跟在身邊，自己真的老了。

子敏不用團練也不用美佳幫她提樂器了，子敏還是央她每天陪她走一段送她進教室，她也就照樣的散個步再開車回家，這個時間還是常經意不經意的碰到立堯，兩人遇到了，偶而在學校附近的人行步道散個步，或者喝個咖啡，偶而進大學的校園走一走，聽立堯講那些紅磚日式校舍的故事及百年大榕樹的歷史，沒遇到也不在意，不會特地打電話約見面。

＂無關風月，只為真心。＂有次美佳聽到這句話，覺得很符合她當時的心情，可是她的真心是什麽，她不是那麽明白，而立堯在想什麽，她也不想知道，她只覺得可以碰到這樣自自然然談談心的對象還挺不錯的。

有次美佳慎重其事的要跟立堯約在畫室，而且要近午時間，立堯很疑惑，還是跟她訂了時間。那天一早美佳先去進口超市買了牛排、牛排醬汁、莴苣、小蕃茄、沙拉醬，玉米罐，她這樣帶了一個大購物袋出現在停車場時，立堯真吓了一跳，他接過購物袋，回到畫室後問美佳:＂你要做什麽？＂

美佳揭曉謎底：＂我要煎牛排，給你過生日。＂＂過生日，煎牛排？！你會做嗎？＂立堯真不敢相信。美佳笑嘻嘻的說：＂凡事總有第一次，而且你不是說很少在家吃飯，想熱熱鬧鬧的嗎？鍋子拿出來吧。＂立堯雙手一攤：＂我這兒什麽都沒有。＂＂啊？＂這次換美佳吓了一跳。立堯想了一下：＂我想辦法，你等一等。＂

立堯下樓了，過了一會兒，他搬了一大堆家當進來，一個湯鍋一個大湯瓢，一個平底鍋一把煎匙，兩整套帶刀叉的餐具，還有兩個紅酒杯及一瓶紅酒。美佳好奇：＂你去那兒變出來的？＂立堯得意的回答她：＂樓下開餐廳就是有這個好處。＂接下來換美佳表演，她把立堯趕去放唱片不讓他幫忙，他不知有意還是無心，放起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美佳覺得這樂曲曲調高低起伏，真符合她的心情。

美佳真不會作菜，她看了半天，覺得牛排和莴苣應該先洗一下比較乾淨，拿到水槽下去沖水，牛排血水被她沖得很乾淨，肉都發白了，莴苣一葉一葉剝開，有的扯得掉，有的撕成小小片的，她每一葉都反覆搓洗好幾遍，葉子摺痕都發褐色了，賣相實在不太好，小紅蕃茄用牛排刀切成對半還過得去，還好玉米是罐頭，不用洗，可是開罐器呢？立堯又到樓下跑一趟。

她将平底鐵鍋放上瓦斯爐，開上最大火，看了半天覺得鍋子熱了就把牛排丢進去，沒有沙拉油，牛排全粘在鍋子上，一下子就焦了，費了很大功夫才翻了面，美佳盛盤，反正加上牛排醬看不出來；莴苣只要放在碗中加上千島沙拉醬就好，可是美佳不知要先把水甩乾，橘色的沙拉醬和了水稀稀的，全流到了碗底，美佳把對半的小紅蕃茄舖滿，蓋住了莴苣，看不出底下的狼狽；玉米粒的罐頭怎麽煮都不會稠，沒有蛋沒有塩沒有太白粉也沒有胡椒，就不用調味了。美佳忘了買法國面包，立堯說沒關系，他不那麽餓，美佳說，那可以開飯了。

立堯把桌子舖好，所有的食物都美美的擺上餐盤，開了紅酒，他們慢慢的吃慢慢的喝慢慢的聊，牛排又老又焦，吃光了，沙拉爛爛的，吃光了，玉米湯稀稀的沒味道，喝光了，紅酒倒是好酒，他們喝了一杯又一杯，有點微醺，有點茫。

美佳把所有的碗盤收到洗碗槽，幸好有洗碗機，她一個一個放着碗盤時，立堯從背後抱着她，湊在她耳邊說：＂謝謝你，我很開心。＂美佳不敢回頭，他那麽近，近得可以感覺得到他的心跳，觸得到他的呼吸，一回頭就碰得到他的臉，她想又不想。

最後她蹲下來放盤子，掙開了他的手，說：＂我們是好朋友啊，你幫我過生日，我幫你過生日，應該的。＂

東西全收拾好了，洗碗機開始運作，美佳覺得有些悶，她看着落地窗外面的海與天，說：＂我們去海邊走走吧。＂下午的太陽光還是有點曬，走在褐白色的沙子上，有點熱，沙子散發着熱氣一直跑進鞋子來，兩人乾脆把鞋襪脫了，赤腳走在沙灘上。

美佳用手遮着光線，看着遠方的小黑點，是漁船吧？！海邊的風浪有點大，浪潮卷起，把沙灘上的腳印洗掉了，他們又印上去，沿着海潮線小心翼翼的，最後，乾脆走到海裏頭，海水溫溫暖暖的，打上來的水又冰冰涼涼的，不同的感覺一直交替着，忽暖又忽涼。

立堯告訴美佳，十月中旬又要到京都去，這次兩邊的合作案，要把細部的規劃确定，模型及圖稿這一次都要完成，可能要待很久，差不多得兩個月。

＂明宇怎麽辦？＂她知道這孩子對父親的依賴，立堯輕輕的說：＂我請了一位大學生哥哥當明宇全天候的伴讀，接送他上學，給他買便當，陪他溫習功課，反正素月還在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美佳低頭看着海水裏的沙，沙地本來高高低低的，高的地方水一來，沙流失了，可低的地方卻被補平了，看來平坦一片，可每次潮起潮落，水中的沙子都不是剛剛的沙子。原本以為穩穩的踩在腳底下，水一來，沙子從腳底流走，腳陷入更深的沙地，想脫身，沙子全夾在指縫中，有些癢癢的，甩也甩不掉，再一看，連小腿上都有，在水裏一浸，掉一些，才一走，又全粘上來，得等上了岸風一吹，吹乾了腳，拍一拍，沙子才會掉下來。更多的時候，本以為把沙子全清乾淨了，回到家後才不經意的發現，怎麽還有沙子留在身上。

美佳想，我對你的思念，就像這些沙子，永遠拍不乾淨，可我不會讓你知道。

美佳說，來踩沙子吧，誰留的腳印最多，越不被浪花打平，誰就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意外

子敏學校的晚間輔導開始了，說是輔導其實是自習，會有老師陪同學生做功課，學生有問題才幫忙解決，家長幫忙，一方面是維持秩序，一方面是協助解決問題，學生自由參加，家長則依意願輪班。子敏想在學校和同學一起自習，美佳偶而去幫幫忙，去的話就帶上子骥，讓他跟大哥哥大姐姐一起念書。

很久沒看到立堯，也很久沒看到明宇了。偶而電視上在報導着日本的紅葉時程，美佳在那幾秒鐘會非常專注的盯着電視，京都呢？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立堯開始傳手機簡訊給美佳：＂學校還好嗎？＂”早上起來有點涼意，楓紅時節快到了。＂＂今天去了金閣寺，這個季節真是美得驚人。＂

美佳也會傳簡訊給立堯：＂有個秋臺，不要緊，但孩子們賺到一天不用上學。＂＂天氣熱得都還穿短袖。＂＂下了一場雨，天有點涼。＂都是有關天氣的交流，她不知他在那兒過得好不好，但起碼，他是平安的。

十二月初，有個日本打來的長途電話，是師母，她告訴美佳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錦祥老師過世了，臨終前還挂念着美佳，交待師母要定期寄月歷及賀卡給她，師母告訴美佳告別式的時間，如果她能來給老師致意當然最好，如果她不能來，師母也會理解的。

美佳很傷心，之前每次通電話，老師都邀她們全家去日本玩，一直都沒成行，結果現在？承勳知道她對錦祥老師的感情，要她去日本祭拜。美佳擔心孩子，偉立說他可以幫忙，承勳也說可以配合孩子的時間，把門診時間略做調整。

事起匆促，只訂得到從高雄飛關西的晚去早回待三晚的班機，配合航空公司也預訂了旅館，她左思右想，後來還是傳了簡訊給立堯，告訴他日本行的計畫，她大學雖對日文很有興趣也上了不少課，可事隔多年，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她沒自信自己能應付得很好。

他很快就回簡訊了，要她回傳詳細的班機時間，他又傳了簡訊，告訴她如何購買從關西到京都的機場特急券及乘座的資訊，要她在搭火車前先傳訊給他，他會在京都車站等她。他囑她飛機一降落好就要開手機，他才能與她随時聯絡。有個熟人在，她比較安心，時間很短，她只帶了簡單的衣物放在随身的登機箱，揮別承勳及孩子，坐計程車到高雄，上了飛機。

到京都的航程其實不久，上了飛機，用了一餐，看看影片，一下子就到了。美佳下了飛機就如立堯建議的開了手機，感謝國際漫游，那些電信公司的簡訊一通一通的進來，提醒美佳已經到另一個國度，透過手機，她仍可保持原有的人際關系。

機場有很多指标及告示牌，那些漢字平假名片假名的內容美佳不是完全了解，跟着人潮走倒也不會迷路，倒是出關排隊排了很久，就在這時，立堯的簡訊來了，說他已在關西機場了，想确認美佳是否到了，他會在ＪＲ日本高鐵的售票口等美佳，美佳有點驚訝，不是要在京都車站碰面嗎，他怎麽來了？回簡訊告訴他已平安落地，正要出關。

遠遠的，美佳就看到他了，她從未看過他這副模樣，立領的棗紅色毛衣，外搭咖啡色獵裝及黑色長褲，松松的披着一條棕黃格子交錯的長圍巾，頭發也長了，他原本就潇灑，現在看起來更添了藝術家不羁的氣息，真的好久不見了，思念的人在眼前卻又陌生的感覺．．

立堯迎了來，他票已經買好，＂餓嗎？穿這樣太單薄了。＂

美佳穿了長袖長褲的套裝，美佳看見他其實很開心，還是問他：＂你怎麽來了？＂

立堯回她：＂我不放心啊。＂看美佳在瞪他，他說：＂其實是我想來。＂

美佳告訴他她在機上吃過東西，不餓，外套在皮箱裏，冷了再拿出來。立堯接過了她的皮箱，帶她去搭關西快速車，邊走邊介紹車站的地形，那些牌子的意義，及車種的差別。

等沒很久車子來了，立堯看好車廂，上車後将皮箱放在前面的行李置放處，車箱很乾淨，兩側各有兩個座位，位置很寛敞，乘座的人倒是不多。立堯讓她坐在靠窗的位子，火車開動，一下子出了地鐵站，原來天已這樣暗了，隐隐約約的可以看到外面的燈火，再往市郊，外面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立堯告訴她，今年京都冷得早，紅葉在上星期已經掉得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少許，很可惜，不能看到紅葉的盛景，不然有幾個景點是美得驚人的，這兩天天氣還不錯，不過之後應該會下雨，美佳停留的時間很短，有沒有什麽計畫，看要買什麽吃什麽他可帶路。

美佳搖搖頭，告訴立堯這次的旅行實在出乎意料之外，她一接到電話就忙着訂機票安排孩子，沒心思想要去那裏，明早要先去老師的告別式，之後，再說吧，立堯拍拍她肩膀，那我們就随意走走吧。美佳靜靜的看着窗外，立堯沒再說話。

過了好一陣子，車窗外的燈光慢慢的集中起來明亮起來，進京都市區了，車廂外又暗了，到京都車站了，立堯拿了皮箱，他們就下車了。

京都車站相當熱鬧，立堯問美佳：＂要不要吃點東西？＂美佳本想拒絕，後來想到，立堯這樣接她來回奔波一定還沒吃，就同意了，立堯帶着她：＂那我們去樓上吃拉面。＂

車站十樓有黑色的招牌寫着拉面小路，可選擇的拉面店相當多，立堯選了一家帶她進去。這家拉面有個大大紅色的燈籠用毛筆字寫着東大，門口右側擺了一排類似吧臺的高木椅，可是沒有桌子，立堯說人多的時候，可以在那兒等，等不及也可捧着拉面在那兒吃，還好現在人不多。門口兩側是紅色的木頭柱子，上面卷着白色帆布，可看到裏頭的廚房，有很濃郁的湯頭味道飄出來，美佳頓時覺得肚子有點餓了。

拉面店不大，吧臺前幾張大長桌，另一側擺了幾張小張子，每張桌上都有一碗生雞蛋，他們找了一張小木桌坐好，立堯問美佳：＂想吃什麽？＂

美佳說：＂随便，你決定就可以。＂

立堯去販賣機買了食券交給店員。拉面送來了，是兩碗豬五花拉面，腌制過的豬肉入口即化，相當好吃，湯頭也甚濃郁，美佳吃了幾口，覺得整個人從胃裏暖起來，心情也好些了，擡頭看到立堯正對着她笑：＂終於會笑了。＂

美佳有點不好意思，他這樣放下自己的事來幫她，她還愁眉苦臉，實在是對他不住，美佳看着他理解的眼神，開始跟他聊孩子學校的變化，任課老師啦，夜間輔導啦，立堯很專心的聽着，偶而問她幾個問題。

吃完拉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