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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輛普通的馬車停了下來,車上的人陸續下了車。待十幾人下得馬車,都被童家宅邸的富麗堂皇給鎮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綿延不絕的院牆,青磚紅瓦,高牆內樓閣若隐若現,大宅內有聲音隐隐傳出,更添了幾分熱鬧和喜慶。

楊宜神色複雜地看着童家的大門,她在心裏嘆了口氣,她最終還是回到了這裏,希望她的謀劃一切順利吧。

“哇,童家好大。”

“是啊,連縣老爺家的宅子都比不上童家吧。”

馮婆子含笑道,“那是自然,童家乃咱們通州有名的百年世家,書香門第,能進裏面當差,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聽到這話,不少人眼露欣喜,畢竟這是他們将來當差的地方,童家越有勢力及財富,那麽他們的日子也會更好過,但也有人擔心童家規矩大,一不小心就——

福氣?楊宜在心裏冷笑,這樣的福氣她寧願不要。

“小六哥,勞煩你去給童管通禀一聲,就說老婆子遵照他的吩咐,帶了十來個丫頭給他過目。”說話間,馮婆子遞了一張帖子過去。

那名叫小六的小哥拿着帖子仔細看了,又看了衆人一眼,說了句,“等着。”便往裏面飛快跑去。

“好了,都別說話了。”馮婆子打斷交頭接耳的衆人。

沒一會,小六回來了,給他們放了行。馮婆子他們跟在小六後頭,從一側的角門進入。衆人都明白,以他們這種身份,是沒資格從大門進去的。

童管事名叫童奕德,身高七尺五寸,時年二十一,是童府采買上的一個小管事。如此年紀就爬到這個位子上,可見其本事。加上他為人嚴肅,實乃奴才們非常懼怕的一個人。通常奴才們遠遠見着,也是躲着他走。

此次采買丫環經手的人就是他,他從遠處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哇啊,這男人好酷好高啊!”一聲低呼在楊宜身邊響。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失态,胡杏忙掩住嘴,對衆人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一雙明媚的雙眼骨碌碌地轉着,平增不少調皮可愛。

楊宜訝異地微微轉頭看了一眼站在她旁邊的胡杏。秀氣的眉微微一皺,胡杏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如今她,怎麽會這般毛躁?而且她說的什麽酷的,她聽不懂。

此時他逐一審視着他們,在他銳利的目光及威壓下,楊宜縱使重生一回,也小心地收斂着自己的呼吸,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童奕德逐一看了衆人一眼,基本滿意。也是,馮婆子為了讨好童家,歪瓜劣棗都被她挑了出來,出現在此的自然都是好的。

“馮大娘,這些人我全都要了,一會你跟我去賬房做下交割吧。”

馮婆子笑着恭維道,“童管事的眼光真好,這回采買的十二個丫環,個個都是極出色的,略加調/教,便能辦差了。”

童奕德如今身為一個不上不下的管事,最是忙碌,可沒那麽多閑功夫聽別人拍馬屁,僅嗯了一聲,随後便将他們交給一個管事婆子,自己便與馮婆子一道去了賬房辦理交割之事。

他們在水池邊一處寬敞之地停了下來,此時,一位衣着華貴的少年帶着兩個侍從從大門遠遠走來。

“快看,那個人好俊。”

童家三少?楊宜凝目。

童家三少——童文彬,說實話,楊宜對他的了解不多。上輩子她全副的心神都花在了童家二少童文棟及他的妻妾身上,對童家其他老爺少爺的了解并不多,只有個大概的印象以及對他們的脾氣有個大略的了解。只知道他時年十七,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少年,府裏嬌妻美妾通房極多,他所住的院子一向極熱鬧,而府外的紅顏知已更是數都數不過來。

由遠而近,那一抹俊逸隽永的風姿頓時讓她們中有些情窦初開的少女們失了心神。意外的,童文彬在他們面前站定了,笑了。

童文彬本來就長得極好,近看就更俊美了,他這一笑,桃花眼一勾,讓不少人目露癡迷。

連一向定力極好的陳媽媽都閃了神。

“陳媽媽,回神啦。”童文彬在陳媽媽面前前站定,嘴角擒着一抹淡笑,伸出手調皮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這孩子,真是——”陳媽媽拍開他的手,笑啐了他一句,一副拿他沒辦法的樣子。陳媽媽是太太身邊得力的老人了,自小就是看着他們三兄弟長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陳媽媽從小看着我長大的,現在看着我還會失神啊。”童文彬說話的時候,一雙桃花眼卻不經意地往人群瞟兩眼,不時抛上幾個媚眼,若得幾個年紀大點的丫頭,一個個嬌羞地低下頭。

“少爺,柳姨娘——”一旁的侍從提醒道,聲音中帶了點焦急。

陳媽媽會意,這孩子這個時辰回府,多半是當某人的救兵,這回也不會例外。唉,這孩子啥都好,就是太風流了點。

童文彬仍舊是那副慢不經心不急不躁的樣子,“陳媽媽,這是調/教新丫頭呢?”

“是啊。”陳媽媽點頭。

“調/教好了別忘了給我兩個啊。”

“我的好少爺,這些丫頭還沒調/教好呢,你就惦記上了,仔細我告訴老太太去。”陳媽媽打趣。

“告訴了也不怕。”童文彬一副光棍的樣子。

“行了行了,老婆子知道了,到時我禀告三少奶奶,叫她來挑兩個。”陳媽媽見他的小厮一臉焦急的樣子,忙應了下來。

童文彬挑眉,讓她來挑?只會淨挑一些不好的給他,“不用她來挑了,陳媽媽你直接挑兩個送到梧桐院就行了。”

見陳媽應了,他才滿意地走了。

他們所站的地方不遠,而童文彬和陳婆子的對話也一一入了他們的耳。幾個大的,都暗自欣喜,見識了童三少的俊秀,她們都希望自己能拔得頭籌,進梧桐院侍候三少爺。

青杏看着某些面露春色的丫頭,冷笑,且讓她們做幾日美夢——

楊宜看着前後這些暗自害羞的姑娘,心中也暗自嘆息,這童家三少的魅力真大,若不是她活了兩輩子,恐怕現在也如她們一般,為他的皮相所迷吧。

接下來的幾天,便是由大夫人的得力丫環青杏教導她們規矩,其實說是規矩,無非就是一些見人行禮的跪拜以及告知一些忌諱事宜。至于其他的,待他們分配了主子,自會分配到一些老人身邊學習,或者分配到一些不需什麽技巧眼色的活計。

這一切都和上輩子沒什麽兩樣,只不過有一個人,卻讓楊宜很迷惑。她不明白一個人的性子怎麽會有如此大的變化,由沉默寡言到開朗活潑,完全不似一個人。楊宜自己經歷了重生這等離奇的事,有理由懷疑眼前的胡杏已經不是原來的胡杏了。不過經過她幾天的細致觀察,發現她除了性子移了以及偶爾會冒出一些她們聽不懂的詞之外,并無其他怪異之處。在陽光底下,她還是有影子的。這讓楊宜松了口氣,是人就好,就怕是那啥的髒東西。楊宜只當她是被孤魂那啥給占了身子。又發現她沒什麽危險性,只是提醒自己別和她走得太近,便沒在理會胡杏的事。

且說進府第一日,衆女被童三少撩撥得春心暗動,都盼着自己能被安排到梧桐院聽差。次日,她們學規矩完畢,就見兩個粗壯的婆子半拖半拽着一具“屍體”經過,嘴上還罵罵咧咧的。

衆人聞聲,好奇地看過去。

只見那“屍體”毫無反應,也不知道如今還有沒有氣,而下半/身的裙子都被血給染紅了,顯然是剛被毒打了一頓。

這些半大的孩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面,頓時吓得眼都瞪圓了,膽子小的,更是眼眶都紅了。

“賤婢,你也有今天?!叫你攀高枝,叫你平日仗着三少爺的寵愛目中無人!”

“妹子,這種背着主子爬床的賤人,有這種報應也是活該,不值得可憐。若不是咱們三少奶奶心善留她一命,便是被打死了也怨不得別人。”

“可不是,這賤婢還以為咱們三少爺會幫她說話呢,哪知咱們爺可是從頭到尾都沒瞧她一眼。”

另一個婆子不屑地道,“這樣的賤人咱們處理得還少嗎?以為少爺寵幾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這些個人不過都是少爺的寵物罷了,新鮮勁一過,還不是任由咱們三少奶奶拿捏?”

這些話一字不落地進入衆人的耳朵裏。楊宜看到這場景的第一反應便是殺雞警猴,昨天她們才見了三少爺,今天三少奶奶就鬧這麽一出,不是警告她們是什麽?不得不說,今天這番敲打是極有用的,活生生的例子呢。相信過了今天,不少人會熄了飛上枝頭的心思,至少熄了飛上枝頭的心思。

“你們怎麽能這麽殘忍,這是一條人命啊。”

一道義憤填膺的聲音打斷了楊宜的沉思,楊宜擡眼,只見胡杏指着兩個婆子,小胸脯氣得一上一下的。

其中一個婆子看了過來,怪聲怪氣叫了一聲後才道,“小丫頭片子,說話得小心哪,仔細禍從口出。”

“你們這是草菅人命,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胡杏氣壞了。

“這丫頭腦子有病吧?”另一個婆子嗤笑一聲,然後招呼她妹子,“甭理她,咱們趕緊把柳姨娘扔出去給她家人,也好趕緊回去交差啊。這種人,遲早落到咱們手裏,到時有她好受的。”

那婆子最後看了胡杏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然後不再理會他們,兩人合力拖着那柳姨娘越走越遠。

鑒于胡杏剛才的見義勇為,衆人不動聲色地站得離她遠遠的,生怕被她連累了。

胡杳也察覺了,她氣紅了臉,“你們——”

楊宜怔怔出神,柳姨娘的樣子讓她想起了從前。世間許多女子走上這一步,一開始無非就是想日子好過點。後來在男人的寵愛下,想要的越來越多。

這個時代,女子總是比男子要艱難得多,楊宜暗自嘆了口氣。女人想過上好日子,法子無非三個。一個是投個好胎,投身到富貴人家,有個好的開始,那今後的一生,料想也不會差。二個是嫁個好男人,前面苦點沒事,至少後半輩子有保障了。當前兩者都沒有的時候,就只能指望兒子了,兒子出息了,晚年也能享點清福。

女人不像男人,男人如果發現妻子妾氏不好,可以換,但女人卻不行。大多數女子一輩子就一個男人,這個男人一旦要了她,就決定着她以後的日子好過與否。男人回頭叫浪子回頭金不換,女人呢,錯了便是錯了,沒有回頭路可走,一如她。越想,楊宜越覺得這世道不公平。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平複胸中憤懑。這世道就是如此,盡管她不滿,她亦無法掙脫這規則,只能約束自己,盡自己的努力,盡量在這規則之中生存下去罷了。

幸虧她有了一世的經驗,多思多想,能少走些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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