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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得知自己即将離開故土前往雲州,楊宜解脫之餘便不覺得焦慮。此回去往雲州,少則一兩年見不到家人,多則恐怕五年也未必能回老家一趟。
她是真真希望能回家裏一趟的,不過她也知道這是奢望,慢說她才進府沒多久,萬萬沒那份體面的,再者便是二爺過兩天便走,時間太倡促,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楊宜想着心事,可手上的動作可不慢。在尤媽媽的指揮下,将要帶走的東西一一裝箱歸攏。
思來想去,楊宜都覺得不可行。罷了,不回去了。上輩子她也是進府三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才得了恩典能回家一趟。今生,沒功沒勞的,她又憑什麽能讓童府開這個行例呢?人還是得認清自己的份量,才能活得更自在更久。再說,她回去也不過是交待幾句話罷了,也沒什麽用處。而且家裏還有些銀子,真有急事也有個應對了,她不必太過擔心。
“手腳俐落點,這些東西今兒個就得拾掇好了。”尤媽媽笑着吩咐,滿臉的菊花在她的臉上綻開。這回她會跟着二爺一道去雲州,這事她只跟然哥兒提了提,然哥兒想了想便同意了,這讓她欣喜不已。如今她在童府雖然吃穿不愁,但心裏總歸是空落落的。然哥兒在雲州也站穩了腳跟,跟去也不怕會耽擱他。府裏老太太還做得了主,而且也很疼愛然哥兒,屬于然哥兒的那份産業,她相信老太太會給然哥兒留着的。如今令她最擔心的就是然哥兒的親事了,不見他成親,她是死也不能瞑目的。而然哥兒一去雲州就是經年,所以她這回一定要跟着去的,也好幫着物色一二。
感染了尤媽媽愉悅的情緒,楊宜心中的沉悶消散了些,心情也跟着飛揚起來。其實撇開暫時不能回家這條,去雲州真沒什麽不好的。上輩子,她進了童府後,除了回家幾次,一輩子幾乎都沒踏出過童府。如今得了機會去別處看看,甚是不錯。
“杏兒,把這手爐也帶上吧。”
雲州氣候寒冷,冬天更是漫長,要到五月才會進入夏天,所以禦寒物品是不可缺少的。
好一會,都沒見胡杏有動作,尤媽媽微微皺眉,“杏兒?”
連叫了兩聲,胡杏才回過神,面色微紅,“尤媽媽,叫我?”
“嗯。”尤媽媽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胡杏略顯慌亂地照做了。
尤媽媽見楊宜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忙碌着,再看一眼又發呆的胡杏,心裏嘆了口氣。
胡杏嘴甜,又極有眼色,時常與她這老婆子唠叨一些家常,讓她的日子快活了許多。相比之下,只知道幹活的楊宜,就顯得沉悶了點,所以她心裏還是偏向胡杏的。有什麽好吃的會給她留一份,什麽輕省的活計,也多是落到她頭上,就差沒把她當作正經孫女來疼了。
而胡杏的反常,也讓尤媽媽暗自納悶與憂心。
“姐姐,你說我們真要跟着二爺去雲州麽?”
“是啊。”老太太不是已經吩咐下來了麽?不過,楊宜看她的樣子,似乎——“你不想去?”
胡杏吱吱唔唔,“怎麽會?”又低聲咕哝了句,那種苦寒的地方,誰愛去啊?
見楊宜不再理會自己,兀自疊着衣物,胡杏又不甘心,嘟着嘴道,“姐姐,我倒還罷了,賣身進了童家,叫往哪就得往哪兒。但你不一樣,姐姐你可是只簽了死契而已,童家讓你跟着去雲州,也太過了吧?要知道,那裏萬一守不住的話,卻是最容易被戰争波及的地方呢。”
楊宜疊衣服的手頓了頓,嘆了口氣,“便是這樣,咱們又能如何呢?”雲州危險,在童府也不一定安全,每年從內宅偷偷擡出去的奴婢和小厮都有幾個,誰敢說自己一定不會如此呢。
“要不,咱們去求求大奶奶。大奶奶仁慈,若能幫我們求一下情——”
楊宜忙捂住了她的嘴,目光爍爍地盯着胡杏,直把她看得不自在,才冷冷地道,“閉嘴!你想死也別拉上我!”
找大奶奶?大奶奶憑什麽為了她們兩個不相幹的下人去和老太太叫板。大奶奶仁慈?胡杏進府不久不知道,她可是在這裏活了十幾年的,如何不知?這內宅裏沒有一個人是仁慈的,真正仁慈的人在這裏活不久。況且在未來十年內,直到她死去時,大奶奶都牢牢地捉着內宅的大權,這樣的人會仁慈?
如今大奶奶雖然掌管了內宅大部分權利,但這些都是老太太讓出來的,如今老太太仍有絕對的說話權,想來大奶奶多少都會有點不滿吧?
而且讓她們跟去雲州是老太太親自吩咐的,若她們求情求到大奶奶那,無疑是狠狠落了老太太的面子,恐怕大奶奶利用完她們後,也會狠狠地發作她們以安撫老太太吧?這樣一來,她們日後想在童府好好過活,怕是不能了。這完全是條死路,這得多沒腦子才能想出來的?
“不,我不是。”從沒見過楊宜這麽冷漠的臉色,胡杏一下子慌了,猶不死心地辯解,“我只是覺得咱們家人都在通州,應該争取留下來才是。日後家裏若有什麽事,咱們也能略盡綿力。”
楊宜盯着她,不語。楊宜并不笨,略想一下,就明白了她如此反常的原因。無非是那天三少爺與她一道品論過茶後,次日找了機會又過來了一趟,其間毫不吝啬對胡杏的贊賞與喜愛,離去時更是一臉的愉悅與興奮。而番過年後,胡杏此時虛歲十二,正是方少慕艾的年紀,三少童文彬又長得甚是俊逸,對她又是一副令眼相看的态度,引得胡杏對他生出非份之想也不難理解。
不過這是胡杏的私事,楊宜也懶得去點破她,只點點頭道,“随便你想做什麽,只要不拉扯上我就行。”說完,也不再理會她,收拾好了床鋪,倒頭就睡。
胡杏有點氣悶地坐在那,她沒想到,她連一個十歲的娃娃都搞不定,本以為是件很容易的事,哄兩下就成了,哪裏知道這古代孩子都精得跟鬼似的。
如今鬧成這樣,她只好自己想法子了,她是真不願意去雲州的,雖然她不怕童豁然,但不代表她願意到那破地方去受苦受累。再者,這裏有她牽挂的人,想到俊雅的童文彬,胡杏心裏如同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奶奶,你就把二叔院子裏那個胡杏給了我吧,我的丫環随便你挑一個給二叔!”童文彬和老太太撒着嬌,就希望能磨着她将人給自己。
老太太一愣,随即笑道,“你這孩子,怎麽連你二叔身邊的丫環也惦記上了?”放在童文彬頭上的大掌頓了頓,接着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孫子的腦袋。
說到這個,童文彬眉飛色舞地道,“那丫頭是個懂茶的,我身邊的丫頭沒一個及得上她的。奶奶,你就把她給了孫兒吧。”
“說到茶,我記得你身邊的大丫環竹青也是個懂茶的呢,連她也比不上那丫頭嗎?”
“比不上比不上,一個天一個地,如何能比?”童文彬一個勁的搖頭,完全不顧他身邊的竹青聽了他的話後刷白的臉。
“你身邊的丫環已經夠多了,你二叔院子裏總共也才兩個,而且這丫頭我之前就給了你二叔——”老太太一臉為難。
“奶奶,我問過二叔了,他說随你做主啦。”
“奶奶——”聲音拉得長長的。
老太太被他磨得頭疼,只得打發他走,卻也沒給個确切的答複。
童文彬走後,老太太沉下了臉,在她老人家的想法裏,自己的兒子孫子總是不會錯的,錯的定是那個胡亂勾引主子的丫環。
老太太的心思,跟了她幾十年的王媽媽如何不知,只見她端了一杯熱茶過來,“老太太,犯不着為一個小小的婢女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老太太喝了兩口參茶,這才順了氣,“你說,這丫環給是不給?”
“我看還是給了吧,為了這麽個丫頭,叔侄倆有嫌隙就不好了。”
“嗯,然哥兒既然說讓我做主,想必是真不在意那丫頭吧。”老太太點了點頭,然後突然一問,“你看,這事是彬哥兒自己的主意,還是被那丫頭撺掇的?”
“這——”王媽媽為難了,消息太少,她還真不敢妄下結論。
“哼,不管如何,既然最大受益者都是她,那她就逃不脫幹系。”
王媽媽點頭,是啊,從府裏的傳言來看,可以看出來這丫頭是個想攀高枝的,若非她有意表現,一杯小小的茶,如何能惹來三少爺那麽多的贊賞?
“罷了,不管是不是,這般心思大的丫環我也不放心她留在然哥兒身邊。且把她給彬哥兒吧,彬哥兒家的及他身邊的丫環可不是吃素的。”他們童府的主子,豈容一個下人挑來揀去?
老太太一句話,就讓胡杏如了願,不過她在老人家心中是徹底壞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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