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方啓賀明天婚禮，今晚他家必然是好多人。

慕柚覺得，她和尹默這事，大概率那邊在場的人都知道了。

越是這樣，慕柚越是想躲。

尹默卻道：“只我一人去，他們肯定要圍着問我們倆的事，問題多了，總有穿幫的時候。你若跟我一起去，他們看你在場，反倒會收斂些。”

尹默的話确實有點道理，他們倆是假情侶，經不起大家的各種提問。

法桐樹整齊地聳立在道路兩側。

被燈光一照，在柏油路面拓下參差的淺影。

車輪從影子上碾壓而過。

慕柚将車窗降下來一些，外面路燈斜斜投在她半張臉上，水靈靈的眸陷入沉思。

片刻後，她回頭跟尹默道：“今晚到了啓賀哥那裏，你記得跟我緊點，寸步不離。你們那群哥們我可太了解了，萬一你今晚不小心落單，他們還是有可能拉着你言行逼供。”

“好。”尹默應着，白淨修長的手伸過去，“你若是怕我丢，到時候就牽着我的手？”

慕柚盯着那只手看兩眼，推開：“不至于吧？你這麽大人了，好好跟着我就行。”

方啓賀新婚的別墅在南郊的別墅區。

從別墅區大門進去，環路兩側的樹上挂着喜慶的紅燈籠，夜幕下亮着影影綽綽的紅光。

方家到處貼着紅喜字，腳下鋪着紅地毯，兩邊是新鮮的玫瑰花。

偌大的客廳內，華麗漂亮的水晶燈光線透亮，裏面有歡聲笑語飄蕩而出。

尹默和慕柚下了車，方啓賀和一衆人大步出來迎接。

目光在尹默和慕柚身上打量着，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眼神暧昧。

進屋時，有人打趣：“等啓賀結完婚，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咱們默哥了？”

有人當即笑着接腔：“那得看小叔叔這關他啥時候能過了，剛剛慕俞沉還罵他不是東西呢，對人家侄女下手。”

當着慕俞沉的面，慕柚黏糊地挽着尹默的手臂，精心扮演熱戀情侶。

慕俞沉坐在沙發上，眼風涼涼朝那邊掃過，淡着臉沒說話。

有傭人送了水果，慕柚撚起一顆藍莓送進嘴裏，她湊過去，小聲對尹默道：“小叔叔先前還懷疑咱們倆，如今扭頭就告訴了你們這些哥們，看來他現在是完全信了。”

語落，南恒笑望過來：“小柚子，怎麽剛來就只顧着和你家男朋友說悄悄話？幾個哥哥剛剛問你的話，你怎麽不答？”

“嗯？”慕柚不好意思地笑笑，“南恒哥，你們問什麽了？”

方啓賀接話：“他們說，咱們幾個都是看着你長大的，平時對你沒少照顧，怎麽你偏偏看上了尹默，就沒看上別的哥哥呢？而且上回在會所，你不是說尹默老嗎，那你還喜歡他？”

慕柚：“……”

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先前怎麽會相信尹默的話，覺得只要她在場，這些人就會有所顧忌，不會追問。

這群人慕柚從記事起就天天見，他們在她跟前才不會有顧忌呢。

他們倆一起過來，尹默确實不會被言行逼供了。

因為可以直接問她！

直到此刻慕柚才反應過來，她被尹默這個狗男人算計了。

“小柚子怎麽不說話了，你得跟哥哥們解解惑呀。”南恒又催促。

見慕柚微垂着頭，紅唇輕抿，尹默淡聲道：“行了——”

話音未落，慕柚忽而開了口：“唉，其實他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黏人。”

衆人：“？”

“你說尹默黏人？”方啓賀語氣裏滿是不可置信。

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慕俞沉，看向尹默時眼神裏都帶了幾分探究。

慕柚點點頭：“你們不知道，那段時間他老去我們學校，又是送花又是送禮物的，非要追我，走哪跟哪，別提多黏人了，還一直說沒我不能活。”

她頓了頓，慨嘆一聲，“我就覺得吧，他肯定是愛慘了我，我一時不忍心，就答應跟他處了。”

衆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南恒：“你确定不是你編的？”

慕柚這些話，很難讓大家代入尹默那張冷冰冰的臉。

“當然是真的。”慕柚下巴一擡，示意旁邊的尹默，“他人不就在這兒嘛，不信你問問。”

尹默盯着慕柚凝視了一會兒，清瘦好看的手拿起高腳杯，晃了晃裏面的香槟，慢條斯理地喝上一口。

所有人的眼神，都不約而同給到他，等着他表态。

他看着手裏那杯酒，默了會兒，道：“嗯，我愛慘了她，沒她不能活。”

他語氣清淡，聽不出半點情緒。

随後眸光微側，對上慕柚那雙水潤清澈的眼眸，舉了舉杯，“多謝救命之恩。”

慕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後面的話裏似乎透着幾分懶洋洋的語調，像是在調侃她。

又好像，是寵溺的味道。

不過從他沒什麽表情的臉上來看，應該是錯覺。

慕柚突然不自在起來，看到一旁牆上的婚紗照，她笑着跟方啓賀道：“啓賀哥，我想去參觀一下你和嫂子的婚房。”

“行啊，我們布置了一天呢，就在三樓，我帶你過去看看？”

“不用，你們玩吧，我自己過去就行。”

慕柚笑着起身，迅速逃開這是非之地。

婚房在三樓朝南的一間大卧室，裏面亮着燈。

方啓賀的父母比較注重老一輩的風俗，進去映入眼簾的是床上的大紅鴛鴦被，床頭挂着兩人的婚紗照，床尾用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擺成“早生貴子”四個大字。

看着挺喜慶的，慕柚拿手機拍了兩張照片。

從卧室出來，恰好撞見跟着上來的尹默。

慕柚看他一眼：“你上來幹嘛？”

尹默站在她跟前，筆挺的身姿在她臉上投下暗影：“不是你跟我說的，要我今晚寸步不離的跟緊你。”

慕柚想了想：“他們在底下又問你什麽了？”

“沒有。”尹默望着她，似笑而非，“你不是都跟他們講清楚了嗎，還問我什麽？現在大家都知道，我對你情深意重。”

慕柚：“……”

“那他們一直問，我們不是得給個交代嘛，雖然有損你的形象——”慕柚随意挽了下耳邊的發，面上保持淡定，“但是我話都已經說出去了，你記得好好配合。”

“配合什麽？”尹默傾身靠過來，凝視她瓷白漂亮的臉蛋，“愛慘了你，沒你不能活？”

慕柚：“……”

尹默沉吟着：“你為我塑造這麽一個深情的人設，如果将來咱們倆分手，這群人肯定覺得是你負了我。”

慕柚被尹默噎了一下：“我，我今晚這是又發揮超常了？”

尹默：“你不是發揮超常，你就是為了自己嘴巴爽，故意的。”

小心思被尹默看透，慕柚舔了下唇，心虛地躲開他的目光。

她剛剛确實是故意的，因為她知道那種情況下，無論她說什麽，尹默都不會反駁她。

絕佳的欺負他的機會，慕柚當然不能錯過。

誰讓他騙自己，說好的她跟着來那群人就不會問呢？

慕柚眨了眨眼：“年輕人嘛，感情來的快去的也快，将來分手了我就說是你變心了，又愛別人愛的不能活。我為了成全你，才和你分的手。”

說到此處，她得意挑眉，“這樣就不是我負你了。”

尹默險些被氣樂了，點點頭：“行。”

他按着慕柚的頭往電梯那邊走，“按照你這個提議，我沒愛上別人之前，咱倆不分手。”

“憑什麽？”慕柚急了，就尹默這清清冷冷的性子，他孤獨終老怎麽辦？

她也得陪着？

她給尹默出主意：“其實也不用非要愛上別人，找個假的也行。”

“不行。”尹默果斷拒絕她的提議，“這樣對別人是一種傷害。”

他認真看向慕柚，語重心長，“你善良點兒，別出馊主意。”

慕柚：“……”

我撓死你啊！

在方啓賀家吃過晚飯，衆人又玩到很晚。

明天還要一起過來參加婚禮，作為尹默的“親親女友”，慕柚沒回學校。

去尹默公寓的路上，慕柚一個字都不想跟他說。

她到現在都覺得莫名其妙，她只是過過嘴瘾，說尹默愛慘了她，結果竟把局面變成現在這樣。

雖然今晚是她先搞事情的，但不影響她現在很不爽！

已經過淩晨了，尹默仍有電話打進來。

他看一眼備注，接聽：“霍院長。”

聽到這個稱呼，慕柚扭頭朝那邊觑了眼。

A大金融學院的院長霍鏈，是尹默讀A大時的經濟學教授。

尹默捐的那棟實驗樓，據說就是給金融學院的。

最後一批款項已經下來，霍院長代表學校向尹默表示感謝，又說了下周找時間請他吃飯的事。

兩人又寒暄幾句，霍院長說：“你這位客座教授也擔任快一年了，還沒在學校開過講座，你在學校有聲望，我的好多學生都想聽你的講座。雖說開講座不是必須的，不過哪天不忙跟學生們互動一下，那群孩子們也高興。”

“嗯，閑下來我會考慮的。”

挂斷電話後，慕柚難得開口跟他說話：“霍院長讓你去學校講座？那你去呗。”

尹默倚着靠背，長腿自然交疊，打量她：“你感興趣？”

慕柚說：“我們學校喜歡你的女生可多了，你在我們學校比校草受歡迎。你多去走動走動，沒準會有能讓你愛上的。”

尹默思考着她的話：“我比校草受歡迎？”

慕柚瘋狂點頭。

雖然她不關注這些，但從郝夢成看到尹默激動的樣子來看，絕對是的。

尹默想了想：“那我不得配校花級別的？除了校花，我愛上別人顯得我眼光不行。”

他問慕柚，“你們學校的校花是誰？你幫我引薦一下？”

慕柚指指自己：“校花在這兒。”

“是你呀？”尹默審視着她巴掌大的小臉，似乎難以置信。

慕柚登時惱了，推他一把：“你瞧不起誰呢，從大一到大三，本仙女校花評選年年第一！”

她高傲地擡起下巴，不屑的眼風一掃，得意洋洋地顯擺，“學校裏追我的人可多了，天天都能收到情書。”

暮色下，尹默眉頭幾不可見地擰了下。

片刻後，他倚着靠背輕阖上眼，聲線淡卻悅耳：“我現女友這麽優秀，看來我想移情別戀下一任，更難了。這要說出去，你小叔叔和那幫兄弟很難相信。”

慕柚：“……”

這就是一時分不了手的意思呗？

這一刻，慕柚深深意識到——

長得太美，也是一種煩惱。

又是沒有好的分手理由的一天呢。

——

回到尹默的公寓已經很晚了，慕柚很自覺地去樓上卧室睡覺。

尹默還跟上次一樣，自個兒在書房打地鋪。

今晚熬的久，再加上在方啓賀那邊稍稍喝了點酒，慕柚意料之外的沒有再失眠。

一覺醒來，天光已經大亮。

方啓賀的婚禮場地選在了遠商風逸大酒店。

慕柚不小心起晚了，和尹默過去的時候裏面已經賓朋濟濟。

尹默和幾個熟人說話，慕柚看到慕俞沉，跑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小叔叔，原來你早來了，怪不得我們剛剛敲你家門沒人應。”

慕俞沉手裏把玩着一杯紅酒，睨她：“等着你倆在我面前膩膩歪歪？”

慕柚伏在桌沿，托着腮，睫毛眨動兩下，一臉無辜：“你和尹默不是好哥們嗎，他幸福你應該為他感到高興。你要實在嫉妒，自己找個女朋友也膩歪膩歪，爺爺知道了肯定高興。”

慕俞沉輕嗤一聲：“他高興個什麽勁。”

“你是他最小的兒子，他最疼你了，你有女朋友他當然高興。”

慕俞沉抿了口酒，懶散倚着靠背，緘默不語。

後面不知誰說新娘子要來了，婚禮馬上開始。嘉賓席上的人紛紛起身，往紅毯兩邊擠。

慕柚也湊過去瞧熱鬧。

酒店沉重的大門緩緩推開。

宴會廳內的音樂在一瞬間戛然而止，周遭寂靜下來。

一道溫柔的燈光投過去，打在新娘潔白勝雪的婚紗上，上面點綴的碎鑽煜煜生輝。

紅毯的另一端，西裝禮服的男人款款朝着自己的新娘走來。

這一幕慕柚經常在電視上看過，不過此時眼前看到的畫面更真實。

她能感受到方啓賀看向女方時的脈脈深情，也能感知到新娘眉眼間洋溢的幸福。

方啓賀和他女朋友是大學同學，談了好幾年的戀愛。

都說雙向奔赴的婚姻，才是愛情最美好的樣子，大概就是他們倆這樣。

慕柚只是心裏感慨一句，誰知不小心說出了口。

南恒站在她旁邊，笑了聲：“小柚子怎麽感慨起來了，等将來你和默哥結了婚，不也是雙向奔赴？”

慕柚神色稍怔，下意識偏頭，尹默就站在她旁邊，那雙深沉黝黑的眼眸正落在她臉上。

曾經她确實幻想過和尹默能有這麽一天。

不過，只是曾經罷了。

慕柚淡定收回視線，半玩笑地跟南恒道：“我倆怎麽能算雙向奔赴，是他老纏着我，我這人又比較心軟，這才答應跟他在一起的。他愛我多一點，所以我倆這個愛情不對等。”

南恒只當慕柚這話是他們情侶間的情趣，搖搖頭，忍俊不禁。

——

喜宴傍晚散去。

慕柚要直接回學校，尹默沒沾酒，親自開車送她。

在宴席上喝了點果酒，慕柚一坐上副駕，便歪着腦袋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她做了個夢。

夢裏她穿着潔白聖潔的魚尾婚紗，踩着紅毯走進浪漫而夢幻的宴會廳。

紅毯的另一端，高大清梧的男人款款向她走來。

一束光投灑在男人冷峭的臉上，模糊的臉廓逐漸清晰——

是尹默！

慕柚打了個顫栗，醒了。

紅綠燈口，尹默把着方向盤看過來：“怎麽了？”

慕柚揉揉腦殼：“做了個噩夢，怪吓人的。”

夕陽将落未落，暖柔的光在這座繁華旖旎的城市裏纏綿。

車子飛馳在安芩大橋上，兩側江面遼闊，遠處的沙洲被擱淺。

尹默忽而開口：“下周末我去學校接你。”

慕柚聽得莫名其妙：“接我幹嘛？”

“我們不是情侶嗎，周末總是要見面的。我和你小叔叔同住一個小區，他發現你周末都不過去，肯定會起疑。”

慕柚不是很滿意：“那也不用每周末都過去，即便談戀愛，我也得有點私人空間。”

她扭頭看尹默，“我也是為你好，我每次過去你都得打地鋪，你一大把年紀了，老打地鋪對腰不好。”

尹默嘴角微抽，向她陳述一個事實：“我沒比你大多少。”

慕柚提醒他：“我二十一，你二十八！”

她用手指比了個八的數字。

尹默：“不都是二十多嗎？”

慕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