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

“怎麽還聊上結婚的事了？”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

慕柚朝身後看,便見小姑姑慕俞晚和小姑父簡季白趕了過來。

慕俞晚和慕俞沉是孿生姐弟，都是慕柚的繼奶奶俞氏所生。

繼奶奶生完孩子身體一直不好，沒過幾年就去世了,姐弟倆被老爺子一人拉扯長大。

慕俞晚嫁人後，一直住在瀾城，看樣子是聽到消息連夜開車趕過來的。

醫院廊下的燈光熾亮,一衆人憂心忡忡圍在一起。

慕俞晚看向慕俞沉：“爸怎麽樣了？”

慕俞沉說：“要動手術，死活不願意,這不商量讓尹默和小柚子去領個證，哄他高興一下。”

慕俞晚說先進去看看,被慕俞沉攔住：“你先別進去,老頭本來就怕死，我剛安撫他說沒事,要是看到你大半夜從瀾城趕過來，又得胡思亂想,明天再進去看他。”

慕俞晚紅着眼眶,站在門外透過玻璃看一眼。

裏面老爺子已經睡着了。

慕柏威和慕柏廉走過來。

慕柏威道：“很晚了，一群人都在這兒也沒什麽用，今夜我在醫院守着,其他人先回去睡吧,明天再過來。”

慕俞沉、慕柚和尹默三人今晚來醫院只開了一輛車,是慕俞沉的。

出了這種變故，慕柚和小姑姑都想跟慕俞沉回慕家老宅,一起坐上了那輛車。

慕俞沉回頭問尹默：“你怎麽回去？”

尹默還未開口，簡季白遞了車鑰匙過來：“好久沒見了,我住你那？”

簡季白和慕俞沉關系冷淡,沒有去慕家的打算。

他從瀾城過來開了挺久的車,尹默接過車鑰匙。

坐上車，簡季白從煙盒裏敲出一支煙，遞過去：“來一根？”

尹默沒接，簡季白把煙咬進嘴裏，吊兒郎當笑了聲：“還不會抽煙？”

“沒學過。”

車子駛出醫院，彙入主道，尹默把着方向盤淡淡道，“柚柚不喜歡煙味。”

簡季白咬着煙沒點，随意撥弄着打火機：“商場上雷厲風行的尹總，怎麽栽那小丫頭身上了，你倆結婚，你以後可得降輩分了，要喊我小姑父。”

“你願意聽，我也不是叫不出口。”

“我為什麽不願意？你現在叫兩聲聽聽也行。”

玩笑之後，簡季白難得正經些：“因為老爺子這事結婚，我有點沒看明白啊，小柚子心裏還有你沒有？”

尹默拒絕慕柚告白之後，他們倆有次酒醉說起過這事。

簡季白是尹默身邊唯一知道這事的人。

尹默唇線抿着，面部線條弧度淩厲。

默了好一會兒，他說：“不知道。”

“問問呗。”

尹默不說話，簡季白猜測：“不敢問，沒勇氣？怕人家說不喜歡了？”

“你這罪受的還真是該，以前覺得和她年齡差距大，她又太小，過不去心裏這道坎，如今後悔了人早不回頭了。”

簡季白頓了頓，“婚後怎麽打算？”

“慢慢來吧。”

簡季白執着頭，對他這句話持迷惑态度。

這麽悶的人，追老婆行不行啊到底？

旋即想到什麽，簡季白倚着靠背幽幽道：“女人對初戀很難忘記，等結了婚你對她好點，沒準還真能回心轉意。反正婚後就是夫妻了，你挽回的機會也多。”

回到公寓，尹默将外套挂在玄關處，跟簡季白道：“書房櫃子裏有床鋪蓋，你自己打個地鋪。”

簡季白愣了下，難以置信：“尹默，是不是兄弟，我好不容易來你家住一次，你讓我打地鋪？我現在還是你小姑父呢。”

“家裏就一張床。”尹默打開櫃子，扔了罐啤酒過來。

簡季白接過來，皺眉，“怎麽不是冰的？”

“沒冰的，都是常溫。”

簡季白也沒再挑剔，倚着沙發靠背，重新說起住宿的問題：“我是客人，你不能讓我睡地上啊。”

“那你去你小舅子家裏住，他今晚回老宅了，這邊房子空着。”

提到慕俞沉，簡季白停頓兩秒：“那我還是睡地板吧。”

啤酒打開，簡季白喝了兩口。

尹默轉身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出來。

簡季白笑他：“你怎麽天天跟個老幹部似的，冰啤酒都沒有，自己還喝熱水。”

尹默走過來，在沙發上坐下：“不以身作則管不住她，習慣了。”

慕柚喜歡冰飲料，但喝多了就容易生病。

對此慕俞沉的管教方式是，恐吓威脅，不聽話就打斷腿。

在長莞的那一年，尹默為了讓她少貪涼，多喝點熱水，他都是陪着她一起。

“你這麽大的房子，好歹騰個客卧出來，弄張床，不然來個人也太磕碜了。”簡季白又扯回住的問題，他是真沒想到來這兒是打地鋪的。

早知道他就不來了，在安芩又不是沒房子住。

“沒這個打算，你住不慣自己再找地方。”

簡季白正要嘲他，驀地反應過來什麽，他贊同地點點頭：“是不能買，馬上要結婚了，家裏一張床有利于培養夫妻感情。”

簡季白舉起手中的啤酒，“以後就都是慕家的女婿了，來跟小姑父碰一個？”

尹默懶得理他，放下水杯起身：“早點睡。”

後面簡季白揶揄：“不是說願意喊我小姑父嗎，怎麽半天一句也沒聽着？”

尹默回到房間，洗個澡倚在床頭，想到慕老爺子的病。

慕柚從醫院離開時憂心忡忡的，不确定她這會兒能睡着不能。

猶豫着，尹默發消息給她：【睡了沒】

——

慕柚此時确實還沒睡，躺在床上閉着眼醞釀了一會兒，半點睡意也沒有。

撈起手機看了眼尹默發來的消息，她将手機息屏，又丢在一旁。

有些口渴，慕柚從床上爬起來，打算去外面找點水。

從樓上下來，慕柚意外看到慕俞沉獨自在沙發上坐着，茶幾上放了幾瓶酒，他手裏還拿着一瓶。

昏暗燈光下，那身影有稍許落寞。

慕柚加快腳步跑過去：“小叔叔，這麽晚了你怎麽沒睡？”

慕俞沉仰脖喝了口酒，沒接話。

慕柚奪過他手裏的酒瓶：“不許喝了。”

在慕俞沉視線瞪過來時，她心裏有點慫，眼眶莫名其妙紅了一圈，“明天還得去醫院看爺爺呢，你酒氣這麽大，爺爺聞到會罵你的。”

慕柚指節用力抓着酒瓶子，濃密卷翹的睫毛微垂着，上面很快暈染出濕意：“小叔叔，你幹嘛一個人在這兒喝酒，爺爺真的很危險嗎？”

“瞎說什麽呢？”慕俞沉斂眉觑了她一眼。

将她手裏抱着的酒接過來，放在茶幾上，慕俞沉語氣溫和了些，“老頭子也就年紀大了點，但身子骨多硬朗，他體質比別人好，沒那麽危險。”

“那你還喝酒。”

慕俞沉緘默。

良久之後，慕俞沉站起來：“不喝了，睡去吧。”

他率先往樓上走。

慕柚水也忘了喝。

回房間後，她拿手機不斷在網上搜索開顱手術的風險。

本來是想安慰自己，沒那麽嚴重的，不料越搜索越睡不着。

這天晚上，慕柚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爺爺這個時候，還惦記着她的幸福，讓她心裏酸酸澀澀的。

慕柚很小的時候就和爺爺住在老宅，一個月她的父母才會一起回來看望她一次。

所有人都跟她說，父母是因為工作忙。

她信了十幾年。

直到高二那年的暑假，她在街上看到父親陪着一個女人兩個孩子逛街。

他們其樂融融，那樣和睦幸福。

那是她渴望了十幾年，從未擁有過的畫面。

也是那天慕柚才知道，她的父母早在她兩歲的時候就離婚了。

他們各自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兒女。

父親是這樣，母親也是這樣。

她每個月在家翹首盼望着父母工作之餘，能回來看看她的時候。

他們已有別的孩子承歡膝前，正享受着天倫之樂。

對她來說，每天能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吃個飯都是奢望。

而對另外幾個孩子來說，不過是天天都會發生的平常事。

慕柚不是不能接受父母離婚再婚。

她不能接受的，是他們用為她好的名義欺騙她。

他們回到老宅，就在她面前扮演鹣鲽情深，一家和睦。

出了老宅兩人便形同陌路，各回各家。

她像個傻子一樣，被人哄騙了十幾年。

因為這件事，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情緒消沉，爺爺每每看到她就滿是愁容。

小叔叔也是因為這事，才會把她送去長莞讀高三。

這幾年，爺爺總是時不時感嘆，小柚子苦了這麽多年，以後要找個很愛很愛你的人，爺爺才放心。

其實慕柚從不覺得自己苦。

她住在這個老宅裏，在爺爺身邊長大，她覺得自己過的很幸福。

慕柚從來沒想過，如果哪天爺爺不在了，她的生活會變成什麽樣。

可是這個晚上，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生與死的距離這麽近。

慕柚又想起今晚在醫院裏，爺爺看到她和尹默站在一起時，眼底滿滿的期許和祝福。

結婚的事，和尹默還沒有細聊。

慕柚撈起手機，點開與尹默的對話框。

思索着，她輸入文字發過去：【領證的事，我們明天當面談談吧】

發送過去之後，慕柚才發現現在是淩晨三點鐘。

這個點尹默應該已經睡了，如果對方沒調靜音，大半夜她發消息過去還挺不禮貌的。

還沒多想，對方居然很快回複：【好】

這麽晚還沒睡？

應該是還在忙工作吧。

慕柚也沒問他，丢掉手機繼續醞釀睡意。

——

慕柚和尹默約在了咖啡廳見面。

她覺得結婚這麽重要的事情，還是得找個正式說話的場合比較好。

一家私密性良好的咖啡廳，慕柚過去的時候尹默已經到了。

他穿着黑色襯衫，紐扣系的規規整整，清冷氣質和那張臉不茍言笑的臉完美融合，分外惹眼。

慕柚踩着高跟鞋走過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剛把肩上的包包放在一旁，尹默淡淡的嗓音響起：“昨晚上沒睡好？”

慕柚愣了下，她今天出門前特地化了妝，黑眼圈該遮的也都遮了，這他也能看出來？

她以為是妝花了，正要從包裏取出小鏡子照一照，尹默說：“昨晚三點多發消息，幾點睡的？”

慕柚這才想起這茬。

剛拿起的小鏡子重新放回包包，她高傲地下巴一揚，偏不承認：“我睡的特別好，只是中途醒來，故意發消息騷擾你一下。”

尹默似乎笑了下，轉頭示意那邊的服務員。

侍者送了咖啡上來，是她喜歡的法式白摩卡。

還搭配了一份芒果雙皮奶。

慕柚分別嘗了一口，才說到正題上：“我們來聊聊領證這事？”

尹默随意抿了口咖啡：“好，你先說。”

慕柚将散下來的發挽在耳後：“那天晚上之後，我們如果對小叔叔說了實話，頂多被他打罵一頓，也沒現在這樣的事了。但是現在事情已然發展成這樣，爺爺即将手術，巴巴等着看咱們倆的結婚證，現在反悔說出真相肯定不行。但是我和你互相沒有感情——”

她停頓少頃，擡頭，“至少我對你沒有。”

他凝睇過來的眸底一片漆色，眼睑微垂，裏面像結了層霜。

男人好看的唇線抿着，半晌才平靜開口：“然後呢？”

慕柚舔了下唇：“因為爺爺的事讓你跟我結婚，我知道這可能會有點為難，但是這件事的起因咱們倆都有錯，你本來就該負一部分責任的。所以我們如果結了婚，可能時不時還需要配合對方，在長輩跟前扮演恩愛夫妻，尤其在我爺爺面前。這點你有什麽問題嗎？”

尹默喝了口咖啡，忽然覺得口感苦澀。

他放下來，加了塊糖進去，拿勺子輕輕攪拌着，似在沉思些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沒問題，但我有條件。”

尹默說：“尹氏的生意正在上升期，最近又在着手大項目，我的私生活越簡單，對企業的發展越有力。我們結婚容易，将來一旦離婚，恐怕會引來一些動蕩。”

他緩緩擡眼，深邃的眼眸望過來，“所以，如果領了證，我們不可以随随便便說離婚。”

尹默捏着咖啡杯的指節微收。

靜默良久，他似下定決心般，再次看向她：“如果哪天你有了喜歡的人，想跟他結婚，我會成全你。但是在你沒找到可以攜手一生的人之前，這個婚，不能離。”

還以為他要提什麽條件，沒想到是這個。

這個要求聽上去好像對她沒什麽損失，慕柚想了想：“那你要是有了喜歡的人呢？”

不等尹默答，她慷慨地道，“到時候我也會成全你，同意和你離——”

“還有一個要求。”尹默微皺着眉頭，打斷了她的話，“領證之後，你每個節假日要回家。”

“你指的是你的公寓？”慕柚思索着他的話，“包括所有的周末嗎？”

尹默嗯了聲。

慕柚有些猶豫：“每個周末會不會太頻繁，或者我們可以改成兩周一次，一個月一次？”

“學校偶爾有特殊情況，可以不用回去。我出差會提前告訴你，你也可以住校。”尹默看她，“這麽算下來，你平均一個月在公寓住不了幾天。如果你不願意回，我們平常連面都見不到幾次，還怎麽互相配合着扮演恩愛夫妻？”

慕柚一時被問的竟找不到話來反駁。

她琢磨一會兒，最後點頭：“行吧，我答應了。還有別的要求嗎？”

尹默的神色漸漸緩和：“這兩點你答應了，別的你說什麽，我都沒意見。”

他示意那份沒怎麽動過的芒果雙皮奶，“甜點放久了口感不好，再吃點。”

——

從咖啡廳出來，尹默問她：“現在準備去哪？”

慕柚看看時間：“我去醫院看看爺爺。”

“這邊不好打車，我送你過去。”他沒給慕柚拒絕的機會，已經極為紳士地幫她打開了副駕車門。

既然都談好了，慕柚也沒推辭，乖乖坐上去。

去醫院的路上，尹默問她：“不打算考個駕照？”

大學的業餘時間多，挺多同學會選擇在這個時候考駕照。

畢竟工作之後，很難再有這樣的閑暇。

郝夢成和窄窄的駕照大二就拿到手了，慕柚卻至今沒考。

她偏頭望着窗外的景物：“我不喜歡開車，只喜歡坐車。”

慕柚感覺尹默也不經常開車，大部分時間都是司機在開，他坐後座。

她問尹默：“你也不喜歡開車嗎？”

尹默把着方向盤，沉吟着：“得看開什麽車。”

“？”

慕柚等了一會兒，他沒再說別的。

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覺得倆人讨論的話題不太純潔。

不過看尹默格外正經的臉色，慕柚覺得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純潔。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的臨時泊車點，尹默說：“公司還有些事要處理，我就不下去了，代我向爺爺問好。”

慕柚解了安全帶，下車前，尹默又叫住她，“記得回頭把領證要帶的材料準備好，周一早上，我去慕家老宅接你。”

慕柚點點頭：“好。”

慕柚到病房，小姑姑慕俞晚恰好出來，沖她做了個“噓”的手勢，指指裏面：“睡着了。”

慕柚不覺壓低聲音：“今天沒有難受吧？”

慕俞晚道：“看着還行，上午做了檢查，吃過東西剛睡下。”

“對了，明煙從長莞趕回來了，在這兒待了半天，我看她精神不好，就讓她回去補個覺。”

慕柚：“那我晚些回去看看她。”

慕柚和慕俞晚從病房裏出來，兩人挽着手在附近的公園說話。

在長凳上坐下，慕俞晚感慨：“還挺快的，印象裏總覺得你還特別小，如今一眨眼，都要結婚了。”

慕俞晚出嫁的時候，也就慕柚現在這樣的年紀。

那時候的慕俞晚也沒大學畢業，因為家裏生意出了點危機，被老爺子送去和簡家聯姻。

慕俞沉不同意聯姻，為此還和老爺子僵持了許多年。

慕柚記得小姑姑出嫁那天，她哭着追婚車追了好久，最後被小叔叔拽回了家。

這些年小姑姑一家住在瀾城，很少回來。

慕柚靠在她肩頭：“這次打算在家待多久？”

“多住些日子吧，陪陪你爺爺。”

慕俞晚看向慕柚：“你爺爺盼着你能有個好歸宿，除了你父母的原因外，大概也是覺得當年虧欠了我。我的婚姻由不得自己，他心裏一直有愧，所以他希望你的婚姻是幸福美滿的。”

慕柚擡眼：“你和小姑父，現在關系好嗎？”

慕俞晚想了想：“商業聯姻的夫妻，相敬如賓就是好。”

慕柚不覺想起她和尹默來。

他們倆領了證之後，能幸福美滿嗎？

其實小姑姑說的對，沒有感情的婚姻，相敬如賓就挺好。

慕俞晚忽而挑眉，跟慕柚道，“其實我當年，你爺爺選中的聯姻對象裏，還有尹默呢。”

這個慕柚還真不知道，驚詫地看過去：“那，後來呢？”

慕俞晚說：“我比尹默大啊，他那時候還不到法定結婚年齡。而且，雖說從小一起長大，我和他也不陌生，但總感覺他這人挺難接觸，有種刻進骨子裏的冷淡，尋常人輕易不敢近身。”

“所以這次回來，聽說你倆在一起了，還準備結婚，我就挺驚訝。”

慕俞晚打量慕柚，“你還真不是尋常人吶，看上他什麽了？”

慕柚支吾了一下。

以前她看尹默渾身上下都是優點，現在突然被這麽一問，她還真想不起來。

最後幹脆随口糊弄：“長得帥呗，我可是資深顏狗。”

慕俞晚眉眼含笑：“顏值方面，那他确實沒的說。”

——

周一早上，慕柚給學校請了假，和尹默一起去民政局領證。

路上兩人也沒什麽話題可聊，想到之前慕俞晚的那番話，慕柚饒有興味地問尹默：“聽說你以前險些成了我小姑父？你和我小姑父關系那麽好，他知道嗎？”

“知道。”尹默神色平靜，“但是我們倆當年，不算險些。”

慕柚眨了眨眼：“什麽意思？”

尹默道：“我當時在國外讀書，只是聽長輩們談起過而已，我和她都沒這個意思，那麽結婚的概率就是零。既然是零，怎麽能算險些？”

他餘光看過來，“慕俞晚告訴你的？”

慕柚點點頭：“她說你這種人又冷又傲，不好接觸，她當初都沒看上，我怎麽就看上了。”

尹默揚眉：“那你怎麽說的？”

慕柚手指戳着下巴，說出早就準備好的答案：“我說你長的太醜，我可憐你，就跟你在一起了。”

尹默：“……”

這個話題匆匆過了，慕柚腦袋歪在車窗邊，一會兒嘆息一聲。

後來又忽然坐正，雙手合十祈禱着什麽。

尹默餘光看她一眼：“幹嘛呢？”

慕柚睜開眼：“我在祈禱爺爺明天的手術能成功，這次為他這病，我犧牲可太大了。”

尹默骨節分明的手把着方向盤：“做了多大的犧牲？”

“從小仙女成為已婚婦女的犧牲，還不夠大？”

慕柚搖頭嘆惋着，“我馬上就不仙了。”

尹默：“……”

慕柚回頭看看尹默，眼神裏帶了點同情：“不過你犧牲也挺大的，因為我爺爺手術，你即将從單身貴族裏除名，成為有婦之夫。”

“不過沒關系，你不是仙女，本來也沒有仙氣。”

尹默：“……”

今天不是什麽特殊節日，領證的人沒想象中那麽多，一切流程都很順利。

從民政局出來，慕柚重新坐上尹默的車，兩人準備拿着結婚證去給老爺子看。

她忽而問：“我們之前是男女朋友，如今領了證。那待會兒見到爺爺，在提到對方時，稱呼上是要改口了嗎？”

“比如呢？”尹默微微擡眉，“你要改口叫我什麽？”

慕柚嘴角微抽，忽然懊惱自己怎麽問這樣的問題。

偏偏尹默似不打算随意揭過，見她不吭聲，又道：“你叫不出口怎麽行，不然去醫院之前，我們在這兒先練習一下，叫順口了再過去？”

慕柚系上安全帶，佯裝淡定地催他：“還是先去吧，今天主要是讓爺爺看結婚證，再晚點他老人家該着急了。”

為了明天的手術，老爺子已經剃了光頭。

慕柚和尹默過去時，他剛做過檢查回來。

看到兩人的結婚證，老爺子很是高興，反反複複拿來看，愛不釋手：“小柚子和尹默這照片可太般配了，你看倆人笑的多開心。”

老爺子把照片給慕俞沉看。

慕俞沉接過來，象征性地瞧一眼，又還回去：“誰拍結婚照不是這樣的，有什麽稀奇。”

老爺子睨他一眼：“你拍一個我看看？”

慕俞沉被噎了下，半晌沒接上話。

——

周二手術這天，慕柚和家人一起在醫院裏陪着。

老爺子的手術很順利，醫生說接下來要看自身的恢複情況。

直到下午老爺子蘇醒過來，衆人一直懸着的那顆心才算真正落地。

外面的天色逐漸黯淡下來，醫院裏的人比白天少了些，住院部亮起熾亮的燈光。

尹默忙完工作上的事，過來看望老爺子。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裝，眉眼清隽，氣質沉穩。

老爺子看見他，手顫抖着指指沙發上歪着的慕柚，用嘴型小聲說：“睡了。”

為了他這手術，慕柚這兩天都沒怎麽合過眼，下午老爺子精神好一些，她才稍稍願意補個覺。

尹默緩步走過去，脫下身上的西裝，輕輕蓋在她身上。

她睡得有些沉，呼吸清淺而均勻，沒有被吵醒。

尹默凝望她恬靜的睡顏，眉宇不覺染上一抹柔和。

他起身走至床前，壓低聲音湊在老爺子耳畔禮貌問道：“爺爺現在感覺怎麽樣？”

老爺子上了年紀，恢複的比較慢，此刻說話有些吐字不清，簡短地答：“好，好。”

“傷口還疼嗎？”

老爺子還沒什麽力氣，指指點滴瓶，示意裏面有鎮痛藥。

意識到老爺子說話不方便，尹默自己主動多說一些：“我父母說要來看您，您剛動完手術，怕您累着，我讓他們晚幾天等您精神好了再過來。以後我每天有空，都會過來看看您。”

脖子歪久了不太舒服，沙發上慕柚睫毛顫了顫，揉着泛酸的脖子緩緩睜開眼。

她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多了件西裝外套。

上面有淡淡的冷香，裹挾着雪的寒意，清涼卻不逼人。

尹默在病前站着，身體前傾，正湊近了低聲和老爺子說着什麽話。

小姑姑、舒明煙她們和大伯一起去吃晚飯了，病房裏很安靜。

大概是怕吵到她睡覺，尹默的說話聲不大。

倏忽間，他似是察覺了什麽一般，扭頭看過來。

慕柚攏着他的外套，目光猝不及防和他撞上。

那雙漆黑的眼眸深重，燈下泛着點點柔光。

“醒了。”他起身走過來，看她眼角眉梢還難掩倦意。

尹默自然地幫她理了理長發，溫聲問，“晚飯吃了嗎？”

慕柚搖搖頭：“我讓小姑姑一會兒給我帶些回來。”

“帶，帶什麽帶？”

老爺子忽然插話，他看看牆上的挂鐘，縱使說話艱難，仍舊努力跟尹默道，“你帶，帶她回家吃，明，明天去學校。上課！”

尹默看向慕柚：“爺爺怕你在這邊休息不好，聽爺爺的話，好好回學校讀書。”

見慕柚抿着唇不說話，尹默俯首湊在她耳畔，低聲道，“你一臉憔悴的在這兒，爺爺看着心裏不安，還怎麽養病？”

慕柚看向床上的老爺子，老爺子又道：“聽話，回去休息！”

下午催着舒明煙回學校，現在就又開始催她了。

慕柚無奈道：“好，等小姑姑她們回來我就走，以後沒課了再來看你。”

她又拿手機給小姑姑打電話，讓她們不用帶晚飯給她。

慕俞晚一群人是二十分鐘後回來的。

她們剛回，老爺子就催着慕柚和尹默兩人走。

從住院樓裏出來，外面夜色濃郁，天穹好似鋪着一團化不開的墨。

迎面一個男人拎着東西走過來，看到尹默很興奮地打招呼：“尹總，您怎麽在這兒啊？”

生意上的熟人，尹默點頭：“趙總。”

趙總很快反應過來，醫院這種場合遇到，他表現太興奮不應該，急忙一臉關切：“是家裏人有什麽問題嗎，需不需要我幫忙？這醫院我有熟人。”

尹默微微颔首：“一點小事，已經解決了。”

尹默這樣的身份，人脈肯定比他還廣。

趙總讪笑着，正不知道說什麽好，餘光注意到站在尹默旁邊的慕柚。

衆所周知，尹默出席任何場合，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女伴。

生意場上，談判桌前，他只在乎利益，出了名的軟硬不吃。

對美色更是視若無睹。

性感、妩媚、清純、可愛，無論用什麽樣的女人讨好他，他永遠都能坐懷不亂，從不給人近身的機會。

趙總和他接觸這麽多年，頭一次見他身邊有女人，還如此清麗漂亮，一時竟拿不準兩人的關系。

這時，尹默主動牽起慕柚的手，介紹：“我太太。”

“原來是尹太太！”趙總像是終于被打開了話匣子，“我就說嘛，你們倆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這麽般配，看着很有夫妻相，沒想到還真是。尹總平時在外面潔身自好，我早就該猜到家裏肯定是有很在意的人，二位感情這麽好，實在是讓人羨慕。”

趙總注意到慕柚身上的黑色風衣，又看看尹默的深色西裝，“兩位衣服看上去還像是情侶裝呢，實在是太甜蜜了！”

尹默看了下腕表：“我們還有些事，不如改天再聊？”

“好的好的，那尹總您先忙。”

和趙總道別後，慕柚和尹默往地下停車場走。

慕柚此刻滿腦子還是尹默從容自如的那句“我太太”。

她覺得如果今晚遇到的是她的熟人，需要她來介紹。

她大概做不到如尹默這般，無比平靜地跟人說，這是“我老公”。

而且剛剛那個趙總明顯就是想讨好尹默，慕柚都看出來了，尹默這麽精明的人不該瞧不出來吧。

人家正愁不知道馬屁怎麽拍呢，他倒好，趕緊介紹自己是他太太，正好讓那人借機尬吹一通彩虹屁。

還情侶裝好甜蜜，慕柚看看自己的衣服，再看看尹默的。

雖然兩人外套的顏色都偏深，但根本不是同一種顏色好嗎。

坐上車後，慕柚餘光打量着旁邊的尹默，他此刻似乎心情還不錯，眉宇舒展着。

莫非是因為剛剛那人吹彩虹屁，給他吹高興了？

真是想不到，原來尹默這人平時看着挺正經，心裏喜歡聽人家誇獎他。

像剛才那樣，覺得他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對他來說應該就是一種很好的贊美。

這種性格，應該屬于悶騷吧。

“怎麽還不系安全帶？”尹默出發前，餘光看她一眼。

慕柚的思緒被他打斷，愣愣地看着他。

男人已經傾身朝這邊靠過來，主動将安全帶拉長一些，幫她系上。

他突然貼過來，那張棱角分明的臉距離她很近，慕柚反應不及，忘了躲避，唇差點親到他的側臉上。

不過慕柚此時沒有臉紅心跳的感覺，她還在思考尹默到底是不是悶騷。

為了驗證這一點，她望着貼過來的那只耳朵。

他耳形很好看，膚色很白，像用美玉精雕細琢而成。

慕柚眼睫微翕，驀地往前湊了湊，在他耳畔道：“我覺得你長的特別帥，是好多女孩看到都會心動的那種帥。”

說完之後，她觀察尹默的反應。

慕柚覺得自己這個贊美，和剛剛那位尬吹兩人甜蜜般配的趙總比着，更有真實性，應該更能愉悅到尹默。

尹默的身形，明顯在一瞬間僵滞住。

他微微偏頭，黝黑深沉的眼眸朝她凝過來，眸中有一閃而逝的詫異和困惑。

“嗯？”男人微微擰眉，意味深長打量她，“什麽？”

他剛剛只顧幫她系安全帶，沒聽到嗎？

慕柚又重複一次，用無比真誠的眼神：“我說你好帥，女孩子看了會心動。”

尹默的臉上沒瞧見絲毫變化，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鎖着她。

倏然間，他溫涼的指節挑起了她的下颌，性感的薄唇輕啓，嗓音低沉：“那位心動的女孩，是你嗎？”

逼仄的車廂內，他氣勢有些逼人。

慕柚脊背不覺又用力往後靠了靠，盡量縮小和他的距離，但似乎于事無補。

他溫熱的呼吸落在她臉上，慕柚感覺臉上每一個毛孔都在癢。

“我對你當然不會心動，我又不是一般的女孩，我是仙女。”她努力保持淡定，拿開他的手，擠出得體的微笑，“我只是在單純的，誇你帥。”

尹默眉尾輕挑：“仙女不是不仙了嗎？”

“不仙了也是仙女！”

“行。”他點點頭，身形坐正，神色恢複從容與平淡，“多謝仙女誇獎。”

他發動引擎，驅車駛出地下車庫。

自始至終，慕柚沒有從他臉上看到那種眉宇舒展，身心愉悅的狀态。

奇怪了，那位趙總随便誇兩句他就挺高興的。

她誇的這麽用心，他的反應卻像是在質疑她的話。

莫非剛才高興不是因為趙總，只是巧合？

“不是悶騷？”慕柚食指戳着下唇。

她心裏思索着，不自覺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