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慕柚一路上都在想着,要不要找個借口回學校。

但是從醫院裏出來，學校和尹默的公寓是相反方向，眼看着越走越遠,尹默八成不會再願意調頭。

最後慕柚深吸一口氣，覺得還是算了吧。

領了證，他們倆随時都要面臨一起過夜這種問題,該來的遲早會來，想躲也躲不掉。

而且,尹默這麽性情寡淡的人，沒準還會和以前一樣,選擇自己睡書房。

其實慕柚覺得老在書房打地鋪不好,地板那麽硬，第二天上班他渾身不難受嗎？

不過他如果堅持,慕柚還是十分願意支持他的。

到時候建議他在書房買張床，也算是表達一下她這位協議妻子的關心了。

走神間,她發現尹默在紅綠燈路口轉了方向。

回公寓不是要直行嗎？

大概是瞧出了她的困惑,尹默道：“不是要吃焖燒肉，先去一趟超市。”

提到焖燒肉，慕柚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側目打量尹默不茍言笑的那張臉,她心裏又嘀咕。

悶騷這種性格一般都是外表冷淡內心狂熱,尹默這個人明顯裏裏外外都是冷的。

唯一狂熱的時刻,大概就是喝醉酒的那晚。

但是醉酒狀态下，實在不具備參考性。

只能說,他這種性冷淡人士，在喝酒之後也會和正常人類一樣,有欲望而已。

慕柚思索着,冷不丁又問了個問題：“今晚喝酒嗎？”

“嗯？”男人音質清冽,透着幾分困惑與茫然。

慕柚心裏咯噔一下，腦子飛快轉着：“我是說，小姑父是不是還住你那裏，你們倆晚上平時有沒有喝個酒啥的。對了，小姑父睡哪，書房嗎？”

慕柚陡然醒過神來，如果小姑父這兩天在書房打地鋪。

那尹默毫無疑問，今晚絕對要和她一起睡主卧！

畢竟在小姑父跟前，他們倆剛領證就分開睡說不過去。

說話間，尹默已經在地庫停了車。

他淡聲道：“他去住酒店了。”

簡季白在書房地板睡了一晚上之後，抱怨腰酸背痛，當天就訂了豪華酒店套房。

他在這邊有生意要談，酒店剛好距離工作地點近一些。

慕柚眸色微動。

那也就是說，書房今晚上沒人住！

尹默繞過來，幫她打開了副駕的車門，見她整個人呆呆的，問：“想什麽呢？”

“沒什麽。”

這還是慕柚和尹默第一次逛超市。

慕柚以為，他這種每天忙忙碌碌的大人物，應該不會親自來這種地方。

像她小叔叔，手底下的每套豪宅裏，基本都有專門做飯灑掃的阿姨。

他為了工作方便，有時候住別墅，有時候住公館，有時甚至直接宿在酒店套房裏，永遠行蹤飄忽不定。

慕柚懷疑，小叔叔活這麽大，可能至今連老抽和生抽都傻傻分不清。

但尹默偏偏就不這樣。

他這張臉看着不怎麽接地氣，生活方式卻很有人間煙火味。

就如此刻，他穿着名貴的西服，用那雙動辄簽下幾個億訂單的手，精心挑選今晚的做飯食材。

本該是天上清泠泠一輪明月，矜貴孤傲，遙不可攀，卻輕易墜入凡塵，落在這世間。

這畫面本該有些奇怪，可他做起來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違和，甚至流暢自如，像是早已經歷過無數遍。

“你為什麽喜歡自己做菜？”慕柚跟在他後面，看他把挑好的食材放進手推車。

尹默推着小車往前走：“做菜的時候，大腦是放空的，算是一種休息。”

慕柚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勉強豎個大拇指：“那你這休息的方式真特別。”

尹默說：“很小的時候，我爸有了閑暇就喜歡做菜哄我媽高興，他總拉着我打下手。我學業忙，跟他們相處的時間不多，偶爾一起做頓飯，也是一家人很好的相處模式。慢慢的，就習慣了。”

他這麽一說，慕柚大概能明白了。

尹默是個話很少的人，在他父母面前也是這個樣子。

對這種寡言少語的人來說，很容易就和父母不親近了。

拉着他一起做幾樣可口的飯菜，少說話，多動手，當真是不錯的家庭小聚會。

想一想那個畫面，就讓人覺得很溫馨。

尹父和尹母是上流社會裏出了名的恩愛夫妻，他們倆果然很懂得家庭和睦的經營之道。

不過他們估計也沒想到，最後把自己兒子的廚藝培養的這麽好，還成了他工作之餘的解壓方式。

唯一有點可惜的事，他們這個兒子沒有七情六欲。

生在那麽溫暖的家庭裏，還這麽不懂愛，估計這輩子都沒救了。

——

回到公寓，尹默換了衣服去廚房忙碌的時候，慕柚在沙發上歪着看電視。

郝夢成發微信給她，問她爺爺情況怎麽樣了。

她這兩天請假沒在學校，跟室友說了爺爺手術的事。

慕柚回複：【手術很成功，醫生說慢慢恢複，以後定期複查就可以】

郝夢成：【那就好，明天來上課嗎？】

慕柚：【嗯，一早就回去】

郝夢成：【對了，今天校團委的靳老師找你，我說你家裏有事請假了，他讓你返校後，找時間去一下他辦公室】

慕柚問郝夢成：【沒說什麽事情嗎？】

郝夢成：【沒說哎】

慕柚：【好吧，知道啦。】

和郝夢成又聊了幾句，慕柚覺得有些犯困。

這兩天擔心爺爺的病，她很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

困意侵襲着大腦，她早忘了廚房還在做飯的尹默，不覺将手機放置一邊，閉上眼睛很快睡熟。

尹默摘到圍裙從廚房出來。

本欲喊她洗手吃飯，一靠近就看到她恬淡乖巧的睡姿。

這幾天在醫院裏，她沒有化妝，此時素着一張臉，卻是天生的黛眉朱唇，姿容昳麗。

許是覺得冷，她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眉心略微蹙着。

尹默看了看牆上的挂鐘，沒有吵醒她，過去關掉電視，輕輕扯過尾端的毯子，幫她蓋上。

暖意沾滿全身，她好看的眉頭漸漸舒展開，睡的更香了。

客廳裏很安靜，只有牆上的挂鐘分秒運轉。

慕柚這一覺天昏地暗，仿佛睡了很久，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在尹默公寓的沙發上。

周圍光線黯淡，只遠處一盞落地燈亮着。

尹默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此刻正坐在沙發上辦公，他膝上放着筆記本電腦，手指不時在鍵盤上輕輕敲擊着。

光暈映着他根根分明的幹淨指骨，泛着冷白的光。

他微垂着頭，劍眉濃密，下颌的線條流暢利落，整個人英俊沉穩。

慕柚微微動了下，那邊專注的男人轉過頭來，對上慕柚惺忪迷蒙的睡眼。

下一瞬，他阖上電腦起身，嗓音質地清淡：“餓不餓，醒了過來吃晚飯。”

他開了客廳的燈，室內一下子亮如白晝，慕柚下意識擡手遮擋強烈的光線。

好一會兒，她緩和下來，看一眼牆上的時間，過十一點了。

她在沙發上睡了至少三個小時。

慕柚抻抻懶腰，去洗了把臉。

到餐桌前坐下，尹默把熱好的飯菜端上來，并且把那盤焖紅燒肉放在離她最近的位置：“你今晚點名要的。”

慕柚還處于剛睡醒的狀态，看着那盤肉，想到先前的事，下意識說一句：“想不到你還真做悶騷肉。”

尹默剛夾了一筷子放她碗裏，聞聲眉頭輕蹙，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肉？”

慕柚當即清醒過來：“不小心咬到舌頭了，有點吐字不清。”

她夾起一塊送進嘴裏，味道意料之中的好，她漂亮的眼眸逐漸彎起。

尹默沒追問，又夾了些才給她：“不早了，吃完早點休息。”

說到待會兒睡覺的事，慕柚又思索起兩人今晚怎麽睡的問題。

他至今也沒說清楚自己要睡書房還是卧室。

小姑姑和小姑父雖然是商業聯姻，沒有感情，但他們婚後也是有夫妻生活的。

因為他們倆已經有個兩歲的女兒了。

尹默和她不屬于商業聯姻，只能算是協議結婚。

但是他倆并沒有設定離婚期限。

誰要是喜歡上了其他人，就離婚放對方自由，這種約定其實是虛無缥缈的。

換句話來講，沒有喜歡的人，他們倆就要這麽湊合過一輩子。

一輩子的相處，總有那方面的需要吧？

慕柚不知道尹默是打算跟她做有名無實的夫妻，還是有名有實的夫妻。

吃的差不多時，慕柚實在沒忍住，主動開口問：“你睡書房還是卧室？”

尹默似乎停頓了一下，灼灼的目光看過來。

他的眼神太過犀利，讓慕柚情不自禁想要逃開。

這時，他的目光先行收了回去，微垂着頭，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他沒說話，大概在思考這個問題。

不知過了多久，慕柚把碗裏最後的湯喝完，準備不管他自己先回房間睡，尹默終于開了口：“書房。”

這個答案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慕柚沒覺得很高興，也沒不高興，十分平靜地點頭：“哦，好。”

她徑直去了樓上卧室。

尹默獨自在餐桌前靜坐一會兒，起來把桌上的盤碟收拾進廚房。

剛清理幹淨，外面門鈴聲響。

尹默上前開門，見簡季白站在門外。

他急匆匆進來：“我上次住這兒，有份文件好像落你書房了，明天得用呢。”

餘光瞥見玄關處慕柚的外套，還有一雙高跟鞋。

簡季白扭頭：“小柚子在這兒？”

他想了想，“這是你們倆領證後，在一起的第一晚吧，我來的真不是時候，早知道提前打個電話給你了。”

簡季白懊惱地拍拍腦門，急匆匆去樓上。

他準備拿個文件趕緊走，別打擾人家二人世界。

身後尹默淡聲道：“她已經睡了。”

簡季白一腳剛邁上臺階，又縮回來，轉身：“你怎麽沒睡？”

尹默在沙發上坐下，沒說話。

簡季白似乎明白了什麽，折回來：“不會吧，你打算繼續書房打地鋪？”

“哥們。”簡季白拍拍他肩膀，提醒他，“你倆已經是夫妻了，現在是有證駕駛，慕俞沉都不能把你怎麽樣。”

尹默倚着靠背，指腹在眉心捏了兩下：“太快了。”

他怕慕柚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

“這能算快？”簡季白不明白他的腦回路，“喝醉酒那晚呢，你倆進展不快？當時別說夫妻了，連情侶都不是。”

“那晚真喝多了。”

尹默那天晚上被方啓賀那群人灌了不少酒，但還算清醒，帶慕柚回家後，并沒想對她做什麽。

結果她也醉了，居然撩撥他。

那樣的誘惑，他意識混沌之下如何經得住。

直接讓僅存的理智潰散掉。

簡季白考慮了一下，問他：“是小柚子主動說讓你睡書房的嗎？”

尹默：“我提的。”

簡季白差點被他噎住：“人家都沒說，你這也太自覺了吧？我現在懷疑你這麽悶的人，到底能不能把人哄回來。”

“有時候臉皮該厚就得厚，你倆是夫妻，理應同床共枕。她要是真不願意，把你從床上踹下來，你再睡書房也不遲啊。”

簡季白琢磨着尹默的表情，漸漸明白了什麽。

他手臂搭在尹默肩頭：“哥們，你上次說的慢慢來，意思是你盡可能把她留在身邊，多制造相處的機會，對她好一點，給她做好吃的，等她慢慢發現你的好，再次喜歡你？”

尹默沒說話，顯然是默認。

簡季白道：“這法子多慢啊，就不會想些熱烈點的？生意場上最講究效率和速度，你不是最懂的嗎，感情當然也一樣。你這麽溫水煮青蛙下去，回頭水還沒煮開，她先喜歡上別人了，要跟你離婚，你就沒機會了。”

尹默狐疑地擡頭：“所以呢？”

“你就沒想過——”

簡季白朝樓上看一眼，不覺壓低聲音，“色-誘？”

尹默：“？”

“小柚子以前喜歡你，至少說明你的長相身材是完全符合她的審美的。”簡季白将他上下打量一遍，眼神暧昧，“發揮你的男性魅力，誘惑她。有的時候，夫妻那方面和諧了，感情自然而然就有了。”

尹默擰着眉頭，對簡季白的提議不置可否。

“行了，你自己再想想我的話。”簡季白從沙發上起身，準備去樓上拿資料。

到樓梯口，他倏而回身，“小姑父決定再幫你一把，這書房的地板今晚歸我了，給你個回房間的機會。”

也不管尹默是否答應，他大步去了樓上書房。

——

慕柚回房後，先去衣帽間拿睡衣準備洗澡。

之前她在這邊住過幾次，為了方便，有留換洗衣物在這裏。

打開櫃子，衣服比上次來的時候又多了幾件。

全是開春上季的新款。

慕柚從中發現了一件很漂亮的睡裙，純白色，長袖，袖口是荷葉邊。

她拿出來，對着鏡子在身前比了比，裙擺長及腳踝。

既然是給她準備的，不穿白不穿，反正今晚房間就只有她自己。

慕柚心裏想着，拿起那套睡裙去往浴室。

當她穿着睡裙從浴室出來時，卧室的門被人輕扣了幾下。

不是睡書房嗎，又來敲門幹嘛？

或許是鋪蓋還沒拿吧。

慕柚狐疑着，過去将房門打開。

尹默站在門外，臉廓深邃，身材挺拔清梧。

看到慕柚，他正要開口，視線落在她的睡裙上。

她顯然剛洗過澡，散落的長發上還沾着細微的潮氣。

這條睡裙她穿上剛剛合适，是寬松舒适的版型，腰身并沒有掐的很緊，但她身材太好，還是能隐隐襯托出窈窕曼妙的身段。

優雅簡單的設計，配上她此刻剛剛出浴的清麗模樣，很有冰清玉骨，不染纖塵的氣質。

“看什麽，不是給我買的嗎？”他一直盯着她的睡裙看，慕柚低頭打量一下自己的穿着，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好看。”

被贊美了，慕柚心裏很高興，面上卻不顯，她驕傲地輕擡下巴：“主要是人好看。”

男人望着她，嘴角似有輕微上揚的弧度。

慕柚這才想起來問他：“你敲門是有什麽事？”

“你小姑父來了。”尹默說。

慕柚一驚，半信半疑地扶着門框腦袋探出來，四下看看：“哪呢？”

這個點了，小姑父跑這兒幹嘛？

“在書房。”尹默說。

二樓的面積很大，書房在東面拐角處。

慕柚悄悄跑過去，打算确定一下。

剛巧簡季白拿着水杯從書房出來，迎面看到慕柚。

他笑着打招呼：“小柚子沒睡呢？”

對上簡季白的目光，慕柚登時站直了身子，露出得體的笑容：“小姑父，你果然在呀。”

簡季白說：“我有資料忘這邊了，過來取一下，幹脆就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再走。”

他又禮節性問慕柚，“我住這裏，沒問題吧？”

慕柚忙道：“沒問題啊，這是尹默的房子，你問他就行了。”

“那不行，現在你是這房子的女主人，我當然得問問你的意見。”

簡季白指指水杯，“有點口渴，我去下面接點水就睡了，明天還有工作。”

他望一眼旁邊的尹默，又問慕柚，“你倆還不睡？”

“睡啊。”慕柚直接挽住了尹默的手臂，笑容乖巧，“我們正準備睡呢，聽說你來了，我過來跟你說兩句話。”

簡季白點點頭：“嗯，早點睡吧。”

他拿着水杯優哉游哉下了樓。

慕柚拖着尹默進了卧室，關上門。

她心裏還納悶着：“我小姑父也是，怎麽不聲不響就來了，幸好咱們倆還沒睡。他要是再晚一些過來，發現我睡卧室，你睡書房，回頭告訴小姑姑，小姑姑再告訴小叔叔，那可怎麽收場？”

慕柚越想越覺得事态嚴重。

尹默點頭：“你說的對，為了防止這種事再發生，以後我們都睡卧室。”

慕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