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潛逃
鐘岐雲心頭一沉,正欲裝傻亡羊補牢遮掩一番,只是還未等他動作,适才幫助鐘岐雲脫困的另一人——章洪便沖了過來。
“大人!”
這一喊聲,讓謝問淵移開了原本注視着鐘岐雲的目光,望向聲源處。
章洪只來得及掀開木栅欄,沒有注意到這邊謝問淵是否避開了馬蹄,急忙上前詢問道:“大人,您無礙吧?”
被那狂亂的馬匹吓得腿軟的延責見狀急忙從馬車上取了傘,趕上來為謝問淵遮擋滂沱大雨。
謝問淵微微擺了擺手:“無礙。”
說罷又垂眉望向趴在地上‘傻愣愣’的人。
嘴角微微勾起,謝問淵說道:“只是這囚車摔毀,頭枷也不知怎麽斷了開,周有翎遭此重擊,應當傷着了。”
延責不知實情,以為自家主子是擔心這個周有翎受傷,心頭不岔道:“大人,這人作出那般歹事,老天爺都恨不得收了他去,您擔憂他作甚,倒不如讓他摔斷個手腳,痛苦一陣,當是給吳家兩姊妹賠罪了。”
謝問淵望着鐘岐雲,倒是十分認同地點了點頭:“這倒是,想起那吳家二女,我也是恨不得在這周有翎身上割個兩刀。”
那邊從蜀州一路跟随押送囚徒的解差奉承道:“哎,延責小哥這就想岔了,謝大人和我們這些粗人不一樣,他心慈如菩薩,對待歹人也是好的。”
謝問淵聽罷,狀似心滿意足意地笑了出聲,随後說道:“不過,複審還未結束,周有翎的罪責還未完全定下,押送路上要是讓囚徒缺胳膊少腿......”
說到這裏他憂心忡忡:“到時若是讓人以為我們苛責犯人,那......”
那幾名解差見這京城中來的謝大人這般模樣,心頭更是不屑,但面上依舊笑容不改:“大人只管放心,待會兒我三人好好檢查下這陳、這周有翎,定不會讓這歹人污了大人英名。”
謝問淵滿意地點頭道:“只是那囚車已經摔毀,今夜将他安置何處?”
安紮的大帳至多只能住五人,要是再添上這個陳啞兒......
陳啞兒瘋瘋癫癫暫且不說,但那在牢獄裏帶出來未曾洗淨的臭氣,他們可是受不住的。
“這......”三個解
差互相交換了眼神,才咬牙道:“想來周有翎已經瘋癫,将他帶上手鐐栓在大帳外......”
這話沒說完,說話的解差便見着謝問淵皺了眉,想起剛才這個謝大人擔憂的事情,他眼睛一轉,轉口道:“那就讓他與我五人擠一個帳中吧。”
謝問淵聞言,微微嘆道:“那就委屈幾位了。”
“不委屈不委屈,小的應當的。”
趴地上裝傻充楞的鐘岐雲心頭聽了這半天,更是疑惑了。
難不成這個謝大人剛才沒有看出他是裝傻的?
這三天來,雖然押送的就這幾人,但這個謝大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馬車裏,偶爾出來曬曬太陽。
鐘岐雲沒怎麽見着他發號施令,所以就摸不清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面上倒是看起來精明得很......
但從剛才那番對話,他怎麽覺得這謝大人其實是個膽小如鼠,還喜歡聽人溜須拍馬的人?
鐘岐雲心頭打鼓,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徒有其表?
也或許這人現在是在演戲?
可他又為什麽演戲,鐘岐雲想,要是換做他,在發現有人在他面前裝瘋賣傻,他非得先解決這個隐患,以免後續引火燒身。
但不管這個謝大人是真沒看出還是假裝看不出準備另做打算。這可是關乎命的事情,鐘岐雲現在不敢妄動了,他要是現在暴露,沒得說,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等幾個解差将‘腿腳受傷’的他扶起時,他依舊還是那個又傻又啞的陳啞兒。
這場疾風驟雨足足下了一夜。
第二日雨停天明,路上泥濘不堪,一行六人皆有馬匹倒是能騎在馬上慢慢行走,只是昨日囚車被毀,罪犯昨日還‘腿腳受傷’連站起都困難,更別說是走了。
解差望着癱坐在地上,死拖活拽也站不起的陳啞兒,氣惱道:“那能如何?這傻子馬不會騎、路不能走,總不能咱背他到京兆城吧?”
鐘岐雲傻愣愣望着前頭,心頭卻笑:是個不錯的主意。
“那也不能讓他坐到咱大人的馬車裏啊?”延責望着‘周有翎’有些嫌棄地急道:“成什麽體統!”
他昨夜和這個‘周有翎’在帳中呆了一夜,被熏得受不住,一夜未睡,他現在簡直摸不清昨夜究竟是呆在帳外淋雨還是在帳中被
熏更苦。
謝問淵垂首望了望站不起的‘陳啞兒’,心頭好笑,好一會兒才說道:“那就讓他坐到馬車後的桅杆上,過幾日到了廣元府,便向當地州衙借輛囚車。”
“是。”
等解差将‘陳啞兒’擡到馬上後的桅杆坐下,這才算是能好好上路了。
鐘岐雲坐在馬車邊沿,想到剛才那謝大人所說的‘過幾日’就要到廣元府,到時要再被關進囚車,他想逃就沒現在這麽容易了。
他還是等不得了。
接下來的時間,鐘岐雲又細細地觀察着這個謝大人,這人還是像前些日子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馬車中,天朗氣清時候,會出來騎騎馬,走一走沒有其他異樣,也未對他過多關注。
難不成那天,他真沒發現?
鐘岐雲心想。
其實夜裏那麽暗,要看清也是不容易的,更何況那樣的狀況下除了他知道自己是假裝的,別人就是看到那一瞬,也只會把他當做是受到驚吓而已,不會把他往裝傻這一檔子靠。興許他只是心裏多慮了,這個謝大人其實根本就沒察覺到不對勁。
這麽想着,鐘岐雲雖然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也只能計劃着盡快行事。
其實,他此刻簡直痛恨自己當年對歷史沒有一絲一毫興趣,裝啞巴那麽多天,只從別人嘴裏聽到有關這個朝代的只言片語,只猜得到他剛離開的那個蜀州就是現代的成都了吧?因為口音他倒是聽得出。但都城‘京兆’......鐘岐雲就有些懵逼,歷史上哪個朝代是都城叫‘京兆’?還有這個謝大人,究竟是歷史上哪個人物?或者根本就是個沒能力在青史上留名的路人甲?
搞不明白謝問淵的身份,他就不知道這個寫大人可信還是不可信,或者到底該不該提防......
他毫無頭緒。
但看着廣元府越來越近,鐘岐雲心頭就更是焦急。不敢動,卻不能就這麽不動......
不能等死,再觀察兩天,要是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他得尋個機會逃走......
好在那幾個解差心知他是‘陳啞兒’,前些日子夜裏看守還緊些,這些日子見他傻愣愣的,看守也沒那麽嚴了。
又過了一日,押送囚犯的一行沒能趕在夜幕降臨前越過山林崇密的筆架山,只得再次留宿野外。
“
明日跨過這山便就到廣元府了,出了廣元府跨過大巴山也就到了漢中地界,那邊沒這般多的山地,陸地平朗,能走快些,到時要不了幾日便能到京城。”
巴蜀地多山川,天氣更是陰晴不定,路途說是翻山越嶺、日曬雨淋也一點不為過,在這山中被折騰多了,幾人都疲憊不堪,見就要離開巴蜀地,心頭自然都舒爽不少。
夜幕裏升了火,三個解差取出了昨日在路邊茶肆買的一點小酒放火邊溫了溫,就着幹糧碰了個杯。
今日月明星河燦爛,謝問淵心情倒也好了不少,見幾人沒有過度酗飲,便沒有苛責。
待酒食吃完,謝問淵才出聲道:“今日早些歇下,明日我們早點啓程吧。”
“是,大人。”
子時,月亮高照,四處除了風聲,也就只有幾個已然熟睡多時人的鼾聲,守着鐘岐雲的解差呼吸沉了下去打起呼嚕時,鐘岐雲緩緩地睜開了假寐的雙眼。
這些解差雖看守不嚴,但應該是常年養成的習慣,頭枷、手鐐、腳鐐三把鎖的鑰匙,三個解差各持一把。頭枷因為意外毀了,是個好事,手鐐不動倒也無所謂,但要逃跑的話,無論如何他都得把腳鐐取了,不然叮叮當當的響,他怎麽逃?
所以,鐘岐雲早就準備好在這個拿腳鐐鑰匙的解差看守時動手。
想到這裏,鐘岐雲屏息凝神,慢慢地伸出手摸向解差腰間別着的腳鐐鑰匙。
待手指頭碰到那鑰匙頭,便小心翼翼地撥動鑰匙,此間更是時時注意着解差的狀态。
時間一點點過去,鐘岐雲汗流浃背,只見鑰匙剛撥出一半,鐘岐雲氣都還沒松一口,那解差便忽然動了動!
鐘岐雲心驚肉跳,收回了手,閉上雙眼。
不過好在那解差只是哼唧了一聲,抓了抓臉,又沉沉睡去,鐘岐雲輕呼了一口氣,等待了片刻,他再次伸出手,這次倒是比較順利,勾出了那把鑰匙。
鑰匙在手,鐘岐雲慢吞吞蹲下,借着一陣風刮過樹杈的沙沙聲響遮掩,解開了腳鐐。
下一刻,鐘岐雲爬伏在地,悄無聲息地緩緩爬了出去。
這一段路雖短,但他卻心跳如擂鼓,待爬到一定距離,他才腳踩平地,弓着身子快步朝林中奔去......
空曠的山腳空地,那三個解差完全不知他們押解的囚犯逃了,還在呼呼大睡。
過了片刻,章洪行至馬車前輕輕敲了敲,“大人,他......逃了......”
馬車中的謝問淵睜開了雙眼,那雙眼中盛滿了從未有的濃厚興味。
“再等一會兒。”
“您是如何知道......”章洪到現在還想不通,怎麽那個‘陳啞兒’就真如大人說的那般不是個傻子了?
謝問淵忽而輕聲笑道:“生得那般八面玲珑眼睛的人,怎麽可能是個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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