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故人

和這一幫人打起架來,在武力值上,鐘岐雲找到了自信。

可以說這是他有史以來打得最暢快的一次了,動作迅猛,下手毫不留情,每一次出手都有實在感。

這種滋味實在太爽,沒有謝問淵全方位打壓的滋味,真是爽到了極點!

鐘岐雲興致高昂,揮拳的動作更是比他高中參加比賽時還快了幾分。緊捏拳頭,他是有些放任自己了,更甚至借着這麽個時機,将這些日子心頭的憋悶一同發洩了出來,打得毫不留情。

一場架打完暢快淋漓。

“鐘老弟,可以啊,沒能看出你竟是個身手不凡的!”陸晃本身也未曾習過武,本以為這一次要遭個無妄之罪了,哪裏曉得這個認識不久的鐘岐雲是個能打的。

五個對三個,鐘岐雲就挑了大梁,下手快、準、狠,讓本來心有戚戚的陸晃和祝君徒然士氣高漲,打地那五人屁滾尿流,倉皇滾走。

這一盤他們愣是以少勝多。

“以前家裏人送我去練過......”鐘岐雲笑,“不能說身手不凡,畢竟山外有山。”

“哎,哪裏哪裏,我看鐘老弟可是厲害,我家中雇的那些個打手,好些都沒你這般身手!”從商這許多年,陸晃都未再這般動過手,經過一番打鬥,竟又找回些年輕時期那種輕狂氣勢,将手搭在鐘岐雲肩上,陸晃朗聲笑道:“雖也受了些拳腳,但今夜實在是暢快、暢快啊!”

祝君剛過三十,但跟着陸晃行商這麽些年,也是再沒這般放肆過了,也笑道:“鐘兄弟這般人物可遇不可求,陸哥不如雇了鐘老弟......”

“哎——”陸晃擡手止住了祝君的話,道:“鐘老弟人才樣貌皆出衆,将來必定是做大事的,我與他結交合作便好,雇了他,倒是限了鐘老弟出路。”

陸晃說着望了眼身旁的鐘岐雲,“更何況,鐘老弟應是不願的吧?”

鐘岐雲确實是不願的,這個陸晃看起來爽朗幹脆,但“十商九奸”,陸晃能好到哪裏去?泉州就那麽一片兒地,在這個經濟不如現代那般膨脹發達的時代,能創造的價值就那麽多一點,有誰能容許一個人來這兒分一杯羹,劃走一片蛋糕

鐘岐雲想,陸晃應當是在試探他吧。

鐘岐雲笑了笑,似有些欣喜地說道:“哪裏的話,我雖生在泉州,但多年未曾回去,現在也沒個活計,正發愁回鄉該做些什麽。跟着陸老哥做生意,我當然是千個萬個願的,陸老哥何等人物啊,就只怕陸哥嫌棄我這小子沒個輕重,做不好事兒!”

陸晃眯了眯眼,更是心情好了些:“哎,鐘老弟謙虛了,現下咱也不好談這些,不過到時回泉州,若是有我幫得上忙的,就盡管提!”

“那我就先謝過陸哥了!”鐘岐雲看向巷尾,道:“不過,剛才那些人不知什麽來頭,來找何哥尋事的意圖明顯,就不知是不是在那茶坊何哥落了胡少爺的面子,他當衆不好發作,便私下找了打手......”

祝君搖了搖頭:“我與胡家少爺雖然接觸不多,但傳聞裏他也不是個度量小愛尋事的人,既然當時放過了咱們,他應當不會再做這般下作的事。”

鐘岐雲對那個胡寧岘不熟,也不好發表甚麽言論,只點了點頭。

“是了,就不知秀才他是得罪了甚麽人,”陸晃不知想到了甚麽,忽而笑了起來:“我想應當沒甚麽大事,不必憂心,他這麽些年遇到的這種事也不少。”

祝君聞言似恍然,搖頭笑了起來。

鐘岐雲聽了這話不明所以,卻又不好多問,也沒興趣知道那麽多別人的私事兒,他便說道:“既然陸哥都說無事,那應該就沒什麽問題了,我看時辰也不早,咱們還是早些回客棧歇下吧。”

剛才尋事的五人雖被打跑了,但難免會心有不甘又找了幫手返回來,他們三個剛也算是運氣好,沒有吃大虧,可誰知道後邊會不會生出別的事?經過剛才那一番,現在他們三人精疲力竭,可沒辦法再應付了。

“是,早些回去的好,明日讓何秀才把他自己的債好好料理清楚了,莫再牽扯咱們幾個無辜人。”

客棧不遠,幾人穿過小巷進入另一側大街,再走個百來米便到了。

鐘岐雲今夜揍人揍到手軟,實在沒精力折騰別的,晚飯也未吃便先回房睡了。

隔日一大早,鐘岐雲爬了起來洗漱幹淨,天且才蒙蒙亮,原以為這個時候還沒人起來,但房門一開,正巧

碰到了住他隔壁的何敏清。

看樣子也準備出門。

“何哥這麽早?”鐘岐雲昨晚睡得沉,也不知道隔壁的人什麽時候回來的,“預備去哪兒啊?”

“去看看馬匹和木車。”

“怎麽?還想再弄些絲綢回去?”

何敏清有些無奈地搖頭道:“哎......哪裏啊,我車馬停放的那處不知為何起了火,車都被燒了個七七八八,馬也燒死了五匹。”

“起火?”想起昨夜的事,鐘岐雲眉頭微皺,何敏清的事他不清楚,這場火不知是意外還是有人蓄意為之。

兩人走出客棧,路上他只能将昨夜的事給何敏清說了說,見何敏清心頭有了計較,他才問道:“那你前些日子購置的那批貨?”

“那些貨好在還屯在倉裏,倒未受損。”何敏清說道望向鐘岐雲:“鐘兄弟也是準備去看看馬車的吧?”

鐘岐雲點了點頭,又搖頭,“我想去看看船。”

“船?”何敏清聞言皺眉:“你想走水運?”

“嗯,我現下沒什麽銀兩,一輛車一匹馬算下來也得花銷十兩,貴了。”

何敏清搖頭道:“水運雖好,但你要知道如今大河小灘皆被官府把持,一個兩個州中來回且還好,但要跨多州而行,那便是過一關付一利,這般算下來,千裏的路途,你付出的價錢都比車、馬更多了,更何況此地水路不通泉州,用船你也到不了泉州。”

這事鐘岐雲早就問清楚了,在陸地交通不便時候,水運其實是最為省時省力的交通方式,大晸朝看重內陸水運,便也在這方面收取稅費較高,按照他如今的經濟狀況和背景,鐘岐雲自然不可能去走河運。

不過他本也沒打算走河運。

想了想,鐘岐雲還是說道:“我打算走海。”

何敏清聞言眉頭都緊緊皺到了一起,對于海,人多少都有些懼怕的。

不知,便會畏懼。

在何敏清看來,稍有雨水,河流就能奔騰不可控,更何況是這片看不見邊兒的東海了。東海太過廣袤,暗礁之多,亂流叢生,一陣風便能将你吹離大地飄蕩在海中,人鬼不見,就這麽死去。

所以大晸朝中除了一些漁戶,大多都遠海而居,他倒是聽聞一些人冒死走海,掙了些錢,但十次便有

那麽一次出事,命都丢了,哪裏還能享受那些榮華富貴?

到頭來還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不可取。”何敏清道:“安全官道不走,走甚麽海?龍王打個噴嚏都能掀起巨浪要了你的命!你又不是那些缺糧倭賊,生在大晸,好好活着便是,從商的法子之多,掙錢的方式也不拘于這般,你何必拿命去賭?”

“是啊,這位兄臺才剛逃出生天,便這般亟不可待地到那海裏喂魚嗎?”

二人側後方驀然有人說話,鐘岐雲、何敏清聞聲回頭,便見着身着玄色錦衣的男子站在那兒,他身旁還有兩個仆從。

這人,鐘岐雲認識。

他見過一次,便是謝問淵押送他進京時,遇到的謝問淵好友‘無畏’。

剛才那話,顯然這人認出了他!

鐘岐雲心頭一驚,這人從京兆城來到了這裏,會不會謝問淵也......

不,應該不會,應該不會認得,他離開京兆已經近兩月,這段時間飯食好了,他也不是當初那副皮包骨的模樣,雖說樣貌還在,但還是有差別的......

謝問淵當初放他走,肯定是沒人知曉的。若是讓人知道他還沒死......

鐘岐雲強壓下驚詫,面上表情卻分毫未動,裝作不明所以地望了望何敏清,“何哥,這位是?”

何敏清在看見令狐情時便怔住了,這位大人可是泉州剛離任的刺史啊,他怎麽可能不認識,只是未曾想會在這兒碰見他。

“這位大人,前幾月還是泉州府刺史,”何敏清低聲對鐘岐雲說道,而後又望向令狐情,“令狐大人,我未曾想竟能在此碰見您!實乃何某三生之幸。”

令狐情見人認出了他,便将視線從鐘岐雲身上挪開望了過去,“你是?”

何敏清出聲道:“何敏清,泉州人。”

令狐情點了點頭,泉州人認得他也不奇怪,不過他并不關心這人叫什麽,他對鐘岐雲好奇得很。這般想着他又望向鐘岐雲。

只見鐘岐雲一臉恭敬,與有榮焉地沖他拱手弓腰:“原來是令狐大人,久聞大名,久聞大名!”

令狐情見這人似乎并不認識自己,琢磨着便問道:“我看着這位兄弟有些面熟,似一位故人。”

鐘岐雲聞言老實巴交地笑眯了眼,舔了舔幹澀的嘴皮,磕

磕絆絆道:“能讓令狐大人覺得面熟,還長得像您那位故人,那是小的有造化,面相有福氣。”

“我那位故人已經死了。”令狐情眉眼彎彎:“我适才見着你,還以為他又活了過來。”

“啊?”鐘岐雲驚訝地擡頭望了望令狐情,又望了望一旁的何敏清,“這......”

何敏清見鐘岐雲不知怎麽說,便笑道:“令狐大人莫怪,我這鐘兄弟有些不會說話,沖撞了您。”

“無礙。”令狐情眯眼看着鐘岐雲道:“你姓鐘?”

鐘岐雲急忙點頭:“是的大人!”

令狐情笑了笑,随後轉身便離開了。

留下兩個莫名的人在原地互相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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