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鄭安河嘴角含着銳意的笑,眼神陰狠,渾身散發危險恐怖的寒意。
“你是來找我報仇的,”顧悠迅速做出唯一的反應,“那就放了孩子。”
秋日暖陽仿佛被微風送入玻璃窗,熹微柔軟,卻在二樓的客廳被冰封,于立揚離地的兩腿不停亂蹬,被捂住的嘴發出嗚嗚的聲音。顏思寧急得臉色煞白,纖細十指早已扣得關節也同樣雪白,“他喘不上氣了!”
顧悠料定鄭安河不敢開槍驚動大院裏的其他人,他身上一定還有武器,可顧悠飛快掃過他全身,根本無法斷定武器的位置。
“多虧了你男人,我現在被全國通緝,這筆賬咱們得好好算算,”鄭安河沒有松手的意思,笑得更加放肆,“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本事再來救你一次。”
心頭一震,想到剛剛無法撥通的電話,顧悠死死盯住鄭安河,“你還有幫兇?你們把徐湛怎麽樣了!”
顏思寧沒見過這樣的顧悠,身上都是煞氣,原本溫柔的鹿眼裏溢出鋒利的目光。
鄭安河笑着,并不否認,“今天陪你玩的人是我,可別分心。你看看,這把槍你還認不認識?這可是你當初自己做的,你看,我一直留着,不管逃到哪裏都帶在身邊,就等着這麽一天。”
锃亮的金屬槍殼在陽光折射下有種不真實的光感,顧悠看着自己的傑作,渾身的血液慢慢變涼。
“你想怎麽樣?”眼看于立揚的掙紮越來越弱,她的心也跟着收緊。
“我想讓你死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鄭安河彎起的嘴角因為亢奮微微抽動,緊抵的槍口幾乎嵌入于立揚的短發裏,“照我的話做。”
顧悠沒有選擇。
“好,”她聲音不帶顫抖,冷硬的可怕,“只要你放了他,我一切照做。”
“把手機扔了,”鄭安河笑着将目光落到顏思寧身上,“還有你。”
顧悠和顏思寧順從地掏出手機輕輕放在地上。
然而顧悠卻十分清醒,自己一旦出事,顏思寧和于立揚一定會被喪失理智的鄭安河殺害滅口,沒人知道他們來了這裏,鄭安河只要離開,三具屍體就會一直沉睡到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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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這裏。
不,不對!
顧悠回過神,猛然意識到林援是知道他們在這裏的。可是一切太巧合,巧合的她不得不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性。如果林援出賣她,他又是怎麽和鄭安河聯絡到一起?這中間又是否有其他人推波助瀾?
不等她思緒轉圜,鄭安河已經開口:“把手放在頭上,走過來。”
現在知道已經來不及,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給顏思寧和于立揚創造逃出去的時間,這樣不但他們能不被牽連活下來,還可以盡快通知于睿,去解決徐湛的麻煩。
趁着鄭安河的注意力還在自己身上,這是最佳時機。
顧悠将手置于後腦,一切照做,慢慢的走向鄭安河,很快,兩人只有一步之遙,她幾乎能感覺到他因為興奮而急促的呼吸。
鄭安河忽然出手!
目标不是自己,竟是他手肘桎梏下的小立揚!
槍托重重落在他後腦,于立揚沒有任何掙紮地低垂下頭,潺潺鮮血細流順着無力彎曲地脖頸流入衣領。
突如其來的攻擊讓顧悠有一瞬的錯愕,這時鄭安河松開手,任昏闕地于立揚癱軟落地,上前沖向顧悠。
顏思寧來不及驚叫,幾步奔來撲倒在地,将于立揚小小身軀牢牢攬入懷中,她剛一擡眼,光滑如鏡的金屬折射陽光的斑點飛速晃過眼前,冰冷蒼白。
她尖叫着,看到鄭安河将明亮耀眼的匕首刺入顧悠身體。
盡管顧悠看出鄭安河的意圖,但她根本來不及阻擋,只能用雙手緊緊握住他結實有力的手腕,在最後時刻,避開自己的致命要害。
左肋之下是尖銳深入皮肉的疼痛,她伛偻着背,發不出聲音,意識随着抽出匕首時的痛苦剝離*。
溫暖從身體內向外湧出,沒有髒器受傷,但疼痛幾乎讓她瞬間以為自己就會這麽死去。
模糊的視線內,她看見顏思寧一手摟着于立揚,一手猛拽鄭安河地小腿,阻止了他居高臨下準備給自己的致命一擊。
快跑。
她想喊卻喊不出來,短暫的痛苦似乎有所凝滞時,顧悠看見鄭安河的匕首揮舞向于立揚。
幾乎同一時間,顏思寧撲到于立揚的身上,将他完全覆蓋。
鮮紅的巨大花朵瞬間綻開在她雪白的外套上。
顧悠不顧疼痛掙紮着起身,鄭安河罵了一句後掉轉頭,對着她再次舉起了刀。
……
“像他這樣有背景的人,即使是你也未必惹得起。”
沈慕成靠在牆上,目光中透出憂慮。
徐湛卻注意到,他的眼神總是會無意瞥過牆上的挂鐘。
秒針滴答滴答,走得格外緩慢,但莫名,徐湛的心跳随着時間流逝在匆忙加速,好像有什麽在催促他。
沈慕成的消息的确重要,徐湛和于睿早就認定是高層懂事參與到倒賣武器事件裏,而鎖定的目标有三個,沈慕成替他們完成篩選,找出了最後的黑手,江樊。
可是他的背景正如沈慕成所說,惹不惹得起還在其次,如果他想逃出恢恢法網,只需要嫁禍栽贓就能夠逍遙法外。
顧悠的恐懼正在一步步成為現實。
沈慕成告訴徐湛,江樊已經開始動手,但是上面卻告訴市局不要輕舉妄動,沈慕成自己也無計可施。
但徐湛卻看出這件事裏的一個巨大漏洞。
可他什麽也沒說,沈慕成注意時間的舉動讓他有所警惕,而即便沒有這個現象,徐湛也早對他有所疑惑。
徐湛一如既往地沉着,淡淡地感謝然後起身告辭。
沈慕成并沒挽留,他最後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對徐湛笑着說:“保重,幫我給嫂子問聲好。”
他看着徐湛離開房間,筆直挺拔的背影在門的縫隙裏最終消失。
時針和分針固定在比預計時間稍晚的十四點三十七分上。
沈慕成收回笑容,靜靜看着時鐘,腦海裏都是阻滞的回憶。
回憶裏,有人的微笑就如同此時此刻的陽光,輕盈璀璨,照亮本該漆黑的心房。
可是黑暗永遠是黑暗。
都結束了。
他閉上眼,對自己輕聲說。
人生中最難以選擇的一個決定已經徹底終結。
徐湛一邊快步走向停車場,一邊掏出手機。
直覺告訴他,必須馬上和顧悠通話。
馬上。
……
顧悠從未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大的力量。
她仰面躺在地上,硬是阻止了鄭安河兇悍地攻擊,将他的匕首打落一旁。但絕地反擊留出破綻,鄭安河沒再去撿匕首,他是亡命之徒,亡命之徒有着更敏銳的抉擇。
他掐住顧悠的脖子,狠狠地,不留半點空隙。
窒息的漩渦将她吞沒,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不清。
突然,清越的響動打破死亡的寂靜。
手機!是她的手機!
顧悠睜大眼,鈴聲刺激她的感官重新清晰。
一定是徐湛的電話,她堅信,不會有錯,她必須接這個電話,必須。
“想接電話?”鄭安河寫滿瘋狂的瞳仁倒影出她的垂死掙紮,“好啊,要不要我幫你接,讓他聽聽你是怎麽在我手裏斷氣?”
他雖然這麽說,卻不會傻到真這麽做,手上的力量加大,顧悠喉嚨裏發出咯咯的痛苦響動。
她沒有被這番話分神,強烈的求生意志驅使,手摩擦地板游離,終于,顧悠摸到了她需要的堅硬。
“沒關系,他很快就回去陪你了,顧悠,這次你們都折在我鄭安河的手裏,每一個都是!你就等……”
瘋狂凝固在鄭安河突然爆起的眼中,剩下的話語被咕嚕咕嚕的血泡代替,湧出嘴角,湧出脖子上被利刃穿透的喉嚨。
這一刀,顧悠從他脖頸後插入,直貫入喉,刀尖已頂進他掐住自己的手背上,只差一點點就抵達她的脖子。
力量伴随死亡消失,顧悠重新呼入空氣,心肺幾乎漲破。
血流随着拔出的匕首噴濺開來,幾乎都灑在顧悠的身上,她用最後的力氣踢開鄭安河,流淌的血液很快随着他最後的抽搐在地板上繪出瑰麗的圖案。
盡管喘息帶動刀口劇痛,顧悠還是努力讓空氣重新回到身體,身邊的鄭安河已停止最後無意識的扭動,變成屍體,手機鈴聲依舊響徹在她的耳際。
顧悠翻轉身體,一點點,一點點爬向手機。
一條纖細的血痕拖在她爬行的身後,雖然那一刀避開了要害,但失血仍在繼續。四肢猶如灌鉛,十指緊扒地板,她看着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光亮,不斷地靠近再靠近。
終于,胳膊伸展到不能再伸展,染血的手指顫抖着按下接聽鍵。
她聽不見電話那端徐湛說了什麽,但她能聽出就是他的聲音。
這個聲音她永遠不會忘記。
“……大院……”聲音被嘶啞着擠出,虛弱無力,如同氣息,“……家……”
三個字,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閉上眼,耳邊安靜,眼前漆黑。
作者有話要說:看我多親媽,永遠把最後一絲希望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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