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足夠特別

生物艙徐徐移動進測試區，被鉗制的宋照隐注意到了，謝書卻無心于此。于是他便被突然投放進來的實驗體打了個措手不及。

就是這一瞬間，宋照隐反手推拉，脫困而出。他就地翻滾與謝書拉開距離。視線掃過觀察區的方向時，灰藍色的瞳孔裏微光一閃即逝。

謝書被實驗體拉着後退，顧不得其他，只得去應付實驗體。從禁區調出來的實驗體幾乎沒有理智可言，力量強橫，很快就将謝書打傷。

測試仍未結束。

宋照隐半蹲在一旁，看向了主控臺的方向。

刑先生似乎毫不關心突然出現的變故，仍是注視着M001。直到謝書将實驗體揣向了宋照隐的方向，躲閃不及，宋照隐再次被打倒在地。這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才一絲很淺的微笑。

他忽然擡起了手，“別讓他死。”

多納終于是得到了指令，立即讓人啓動實驗體體內的芯片。兇性畢露的實驗體身體一僵，便轟然倒地。

衆人皆是松了口氣兒。屏幕上代表M001身體狀況的曲線直線下滑，醫療組立即進去将M001帶出放進了醫療艙。

等到林娜做完數據報告，再回頭已經尋不到解恒空的蹤跡了。

“你找誰呢？”安妮見她四處張望，打趣道：“是不是又在找秦師兄？”

林娜還沒開口就又聽她說：“M001被帶走之後，他就走了，不知道去哪兒了。”

林娜心裏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覺得果然，八成是去了醫療室。

“我去一趟醫療室。”她說。

“嘿嘿。”安妮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又驚疑道：“你不會真的喜歡他吧。”

“……”

林娜不好意思地盯了她一眼卻并沒有開口反駁。

安妮嘴巴張了張，臉色變得很奇怪，猶豫幾秒後貼近她，神色凝重地勸道：“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喜歡他比較好。”

“為什麽？”林娜問。

“我總覺得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安妮說：“你不覺得嗎？”

林娜臉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微皺着眉沉默着沒接話。

“怎麽說呢？就感覺他這個人有點奇怪。有時候看起來挺好接近的，有時候又讓人覺得畏懼。好像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根本就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喜歡這樣的人多累啊。”

安妮撇了撇嘴，又吐槽道：“工作也不認真，除了記錄M001的日志以外，他都做得很馬虎。也不知道為什麽老師這麽看重他。”

聽到後面的吐槽，林娜眼中的凝重散了去，只當她是小孩子性子，還在不滿陳博士偏心。

“好啦，他哪有你說的那麽不好。”

安妮不服：“就真的很奇怪啊，就像之前遇襲的時候，他第一反應不是到安全的地方躲着，而是去找M001。這還不奇怪嗎？”

“膽子這麽大，一點都不像beta，說他是alpha好像也不違和。”安妮觑着林娜的表情，越說越來勁兒，“而且，就剛才，我看到他好像是故意打翻箱子，啓動了生物艙。你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林娜神色一滞。其實在看到散落的設備時，她心裏也猜到了這個“小意外”應該秦空故意為之，至于他是為了什麽不言而喻。

“可能是擔心M001真的會被謝先生殺死吧。”林娜說，“畢竟當時的情況那麽危急。”

“怎麽可能！M001那麽重要，教授肯定不會讓他死啊，有什麽可擔心的。”安妮小聲嘀咕，“再說了，他有這麽善良嗎？”

林娜深知作為唯一的清醒實驗體，M001有多重要。秦空也知道，但他還是沉不住氣“出手相助”。

善良嗎？或許吧。

幾句話聊得林娜心裏五味雜陳，沒再和安妮繼續多說，轉身去了醫療室。

看着她走遠的背影，安妮臉上郁悶非常。思忖幾秒，她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在心裏暗自做了個決定。

M001受傷不輕，經過醫療艙簡單處理之後又被移動到醫療室進行更精密的檢查。

或許是因為腺體也受了不輕的傷，那股松木氣息的信息素始終萦繞在他身周，像是他沉睡中無意識地保護罩。

除了beta旁人無法靠近。甚至于beta都能感受到一種莫名地壓力，所以做完手術之後，特級病房裏就沒了其他人。

林娜過來看過他之後，并沒有見到秦空，回到實驗室的時候卻見到了人、

正在挨訓。

看管禁區運送出來的實驗體的負責人正因為方才秦空失誤調動了生物艙的事兒訓斥他。這位負責人是在研究所出了名的啰嗦，他應該被教育了好一會兒才沒能去醫療室。

明明看着像是低眉斂目的模樣，卻能感覺到他不耐煩的氣場，看也不看負責人，專注地盯着他身後的電子屏幕。林娜掃了一眼，瞧見那是一份關于“潛能測試實驗”的通知。

眼看着解恒空眉頭越蹙越深，林娜連忙上前替他說了幾句開脫的話，才算是解救了他。

“你說說你，受傷了就好好待在醫療室，非得過來添亂。”負責人見他身上還纏着紗布和固定器，也沒多少苛責，“回去休息吧你。”

解恒空卻是忽然擡眸掃了一眼他胸前的名牌，“拉瑞，我記住你了。”

“你什麽意思？”負責人一愣，還想叱責幾句，解恒空卻是轉頭就走。

林娜無奈笑了起來，“你怎麽被他抓住了。”

解恒空沒回話，側眸瞧見她手裏拿着的關于M001的檢查報告，“你剛去了醫療室？”

“嗯。”林娜注意到他的視線，便将檢查報告遞給他，“雖然他傷得挺重，但沒有性命危險。”

的确傷得很重，內傷外傷比之前有過之無不及，尤其是脖頸處的穿刺傷，如果再深個兩毫米就真的會刺破動脈，藥石無醫。

“你很在意他。”

林娜觑着解恒空冷然的臉，說出了她先前沒能說完的話，這一次她去掉了“好像”。

聽到這句話時，解恒空表情有一瞬間的怔楞，轉瞬即逝，無人察覺。

林娜小聲說：“生物艙，是你故意的吧。”

解恒空臉色微沉，林娜瞧見，低笑一聲又說：“別緊張，我不是要追責，還好也沒造成太大的混亂。”

解恒空仍是盯着她，好像在探究林娜的話有幾分可信。

“是覺得愧疚嗎？”林娜善解人意地給出了解釋，“因為是你阻斷了他離開的機會，讓他繼續在這裏受折磨。”

而解恒空卻因為她這“解釋”臉色變得奇怪，輕聲說了句“是嗎？”

是嗎？？？

林娜被他的反問弄得一臉懵，下一秒，解恒空又說了一句“是吧。”

林娜：“……”

走出實驗室，周圍就變得安靜，只有解恒空翻閱檢測報告的輕微聲響。

解恒空注視着報告單上的病情分析，而林娜注視着解恒空。

他的眉峰略高，長眉如墨，不顯鋒利，加上眼窩深邃，天生一雙笑眼，專注的時候，會顯得深情且溫柔，是很容易讓人沉淪的長相。偶爾風趣，偶爾體貼就更是加分項。

林娜目光凝着他，腦海裏忽然想起安妮的話。從秦空來到這裏，好像真的就只有關于M001的事兒他才會上心。

在危急關頭也是第一時間去陽光小築，而M001也對他展露出了特別。

他們從前就認識嗎？

很快她就将這個猜測否決，一個搞學術的學生又怎麽會和殺手認識。

那是為什麽。

“好像從你見到他之後，就一直很在意他。”林娜想着，就這麽說出了口，“為什麽？一見如故嗎？”

解恒空眯了下眼睛，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牆角的監控和警報器。

“還是，M001，他有什麽特別嗎？”林娜緊盯着解恒空，聲音卻放緩了一些。

解恒空眼尾放松，看着林娜，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

特別。

他有什麽特別的。

他當然特別。

他是宋照隐，是殺手Z。

這本身就足夠特別。

沒聽到回答，林娜停住腳步，喉間發出一聲疑問，她看着解恒空漆黑如墨的瞳孔，着魔似的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解恒空也跟着停住腳步，兩秒種後，他給出了答案。

“他長得好看。”

瞥見林娜臉色有短暫的空白，他又反問：“不好看嗎？”

“……好看。”

“就因為這個？”林娜有些不死心。

解恒空偏了偏頭，思忖幾秒後，又說：

“他喜歡兔子玩偶。”

林娜更懵了，甚至有種被耍了的荒謬感，可解恒空神色認真，完全不像在開玩笑的樣子。

此時此刻，林娜才算是同意了安妮的話。

秦空真的是有點奇怪。讓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也猜不出他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林娜忽然覺得有些心累，還有一絲無奈。她笑了笑沒再繼續在這個問題上試探，往外走的時候就這方才的實驗随口聊了幾句。

在M001被帶走之後，實驗并沒有直接結束。那名被解恒空放進測試區的編號為C302的實驗體，在短暫的麻痹之後竟然醒了過來，趁着謝書放松的時候再次出手。

刑先生似乎真的動了怒，沒有輕易饒恕謝書，而是冷眼旁觀地看他與實驗體纏鬥。

而就是這短暫地交手，讓他們今天的實驗沒有白做。測試過程中那名編號C302的實驗體似乎是恢複了部分理智，表現出了模仿學習的能力。

至此，刑先生才算是真的首肯了謝書的将功補過。

解恒空聽到謝書還沒死的時候眯起眼睛，低聲喃喃，“那還真是再好不過了。”

“嗯？是挺好……的。”林娜說着，側眸看到了解恒空眼裏一閃即逝的寒光，尾音徒然低了下去。

不過轉瞬，解恒空就又恢複原樣，想到那位人形鑰匙，他腦子裏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忽然覺得早點離開這裏似乎也不錯。

雖然到時候，宋照隐可能會離他遠遠的。

“刑先生，他經常過來嗎？”解恒空問。

“也不是。”林娜搖了搖頭，“加上今天我就見過他兩次。第一次還是五年前，M001首次注射EVO藥劑那天。”

五年前，首次注射藥劑。

解恒空眯了下眼睛。

所以在還沒被注射成實驗體的時候，宋照隐就已經重要到需要刑先生親自看着藥劑注射？

這位刑先生認識宋照隐；或者說，宋照隐變成實驗體，不是一次偶然地意外，而是蓄謀已久地抓捕。

解恒空心思活絡，臉色不顯，“那他這次來也就是為了觀摩實驗？”

林娜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也不全是，好像是和Dr.Chen研發的促分化劑有關，促分化劑應該是已經成功了，”

對于研究所這位神秘的掌權人，人人都好奇。所以解恒空多問的這幾句并沒有引起林娜的懷疑，她只當他和安妮一樣，好奇心作祟而已。

解恒空沒有再多問，林娜也沒有多說。解恒空盤算着找陳博士問上一問，離開之時，林娜忽然又叫住了他，

“空，或許，相較于beta你是更喜歡alpha？”

這個問題讓解恒空愣了好一會兒，甚至有種無法回答的錯愕感。就像聽到她問自己M001有什麽特別時一樣，給他造成了一種不反感卻十分擾人的困惑。

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是到了醫療室。

混進病房這種事兒一回生二回熟，解恒空混進去的時候，宋照隐還處于昏迷中。

他安靜地躺在醫療艙裏，身上的傷口都被已經處理包紮，脖子上纏着一圈白紗布，臉色蒼白如玉。

臉上的傷用了藥已經消了腫，但傷口還紅得鮮豔，尤其是眉骨和鼻梁上那一道血痕，看着像白玉沁出的血髓，徒增豔麗。

他呼吸平緩，眉心卻還皺着，倔強着不肯露出脆弱一面。就像萦繞在他身周的松木味信息素一樣。

其實以解恒空此時的處境來看，越是靠近宋照隐他暴露的可能就更大。

找他和談那次，是不得以而為之；而方才出手動了生物艙，是逾越了安全線；此時，出現在這裏，釋放信息素将監控短路就更是不該。

可他還是這麽幹了。

而在他釋放信息素時，萦繞在他周身的松木氣息有一瞬間起伏，不過轉瞬就又歸于平靜。

解恒空心頭微動，像是被允許靠近，他走上前打開了醫療艙。松木氣息變得濃郁，隔絕他卻不抗拒他。

宋照隐的頭發已經完全變黑，長睫也是，歲月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這張臉和解恒空記憶中的模樣完全重合，卻又有着細微的不同。

好像現在沒那麽讨厭了。

解恒空目光落在宋照隐皺起的眉心，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伸出手撫了上去。

這一次，宋照隐沒有睜眼，毫無知覺地任由他将褶皺撫平。

解恒空嘴角微微揚起，長睫下的眸光格外溫潤，喃喃自語的聲音低而輕，

“你還真是越來越讓我覺得煩了。”

可我好像，不再想要擺脫。

………………

空：我好像開竅了。

調整作息失敗，卡文好痛苦哦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