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張秀梅一聽臉色就變了,她不信邪的自己嘗了一口,剛到嘴裏就被齁的立馬吐了出來。

哐當一聲——

她猛的站起來跑廚房去看鹽罐子,跟她坐一條長板凳的陸永芳沒防備差點被摔到地上去。

“哎呦我的親娘啊!你這是糟蹋了多少鹽吶!鹽罐子都快空了!難道你在林家就這樣做飯的?”張秀梅在外頭呼喊了一聲,情緒激動的抱着鹽罐子進來。

張衛紅跑外面灌了大半瓢水嘴裏才算沒這麽難受,一進來指着林曼就陰陽怪氣道:“二嫂你是不是不想做飯吶?你不想做飯你說啊?鹽不要錢啊,這一罐子鹽都夠咱一家子人吃一年的,換了你做飯,好嘛,全給嚯嚯了,難道你做好了都不自己嘗嘗嗎?”

林曼面上緊張兮兮的站了起來,小聲解釋道:“是,是有點鹹,我一開始怕菜不夠鹹就多加了一些,就,就一不小心倒多了就……”

“娘!你趕緊去廚房看看去,林二妮她把鍋底給戳了個洞!”陸永芳突然在外面喊了起來。

張秀梅眼前一黑,抱着鹽罐子又飛奔出去,接着廚房裏就傳來了一聲更響的驚叫聲,“我的鐵鍋!”

前兩年組織大煉鋼,家家戶戶的鐵鍋鐵器全部交上去融了,直到如今都還有好多人家在用瓦罐陶罐做飯。

陸家這口鍋可不知羨慕壞了多少人,當初這鍋還是用陸建明寄回來的錢才找人買到了鐵鍋劵,才買到這口鍋,可是花了張秀梅不老少錢。

她平時用起來都寶貝的不行,誰承想林曼第一回 做飯就給戳了個洞。

其實仔細看那個洞不大,還不是在鍋底,之後照樣能用,但這口鍋貴啊,把它戳個洞,比在張秀梅心上戳個洞還令她難受。

林曼縮着肩膀,一臉害怕的站在廚房門口,手指捏着衣擺十分無措的樣子,連頭都不敢擡。

這還沒把她怎麽樣呢就這幅樣子,張秀梅臉黑的不行,內心氣結,幾個深呼吸後強扯出一抹笑來,“沒事,鍋壞了可以補,明兒我讓建設去縣城再買罐子鹽回來,二妮不常做飯,你以後好好歇着就行,做飯還是讓你大嫂來吧。”

心在滴血,張秀梅幾乎是咬着牙說完了這段話。

林曼垂着頭,低低應是,落在臉頰兩側的麻花辮遮出一道陰影,蓋住了她微微上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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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張秀梅把飯和炒白菜都加水回鍋了一遍,白菜變成了白菜湯,幹飯也變成了粥,一桌子人沉默的吃完各自洗漱回房睡覺。

有了今天這一出,甭管陸家人會不會懷疑林曼是故意的,反正短時間內估計是不敢再讓她幹活了。

林曼心裏是這麽想的,結果立馬被打臉。

中午上工前,陸永芳板着臉抱來一摞髒衣服和換下來的床單被罩,指使林曼道:“下午趕緊去洗幹淨了,我晚上還要用呢。”

張衛紅見了,也回屋拿過來幾件換下來的衣服褲子,陪笑道:“二嫂,你順便給我也洗了呗,下午還得上工,實在騰不出空。”

“好,都放在那吧,我等會兒就去。”林曼柔柔道,還貼心的問張秀梅有沒有衣服要洗。

“沒有,你記得拿到河邊去洗,認識路吧,就是這幾天我們上工都要經過的那條河。”說完,張秀梅又格外多囑咐了一句:“洗的時候注意點,別把衣服飄走了。”

林曼不着痕跡的彎了彎眼睛,點點頭,乖巧應了。

等一家人出門,林曼也端着木盆往河邊去,盆裏滿滿的要洗的衣物。

如今時值初秋,天氣剛剛轉涼,河裏的水還不算涼,村裏人要洗衣服要幹嘛基本都會到河邊去。

林曼去時不算早,那邊只有三四個人在那捶衣服,見到她這個生面孔都瞅了兩眼,但沒一個人搭話。

她笑了笑,都不認識也就沒喊人,随意找了個上游的位置蹲下,捏起一件外套放進河裏漂了漂。

“呦,鐵栓奶也來啦,怎麽這時候洗衣服?”有人熱乎的跟人打招呼。

這稱呼林曼覺得有點耳熟,擡頭看了來人一眼。

是上午那個扶她的熱心嬸子,林曼又想到了她在村裏的地位,低頭時眼珠轉了轉。

鐵栓奶把木盆放下,人在離林曼兩三米遠的地方蹲下,語氣淡淡回了句,“鐵栓剛換下來的髒衣服,趁着有空就拿來洗了。”

“是呢,男娃整天瘋跑,衣服一會兒就髒了,也是你愛幹淨,才洗的勤。”有人跟着恭維了句。

鐵栓奶似乎聽慣了這些話,不鹹不淡的應了句,那些人也都知道她脾氣,多的就沒再說了。

林曼餘光觀察着她,等人擡頭,她就笑着扭頭道:“嬸子,上午真是謝謝您了。”

“多大點事,謝啥謝?”鐵栓奶搖搖頭,看着林曼手邊一大盆衣服又皺起了眉問道:“上午不剛說讓你好好歇歇,怎麽現在又來洗衣服來了?”

林曼低頭看看手,再擡頭就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才道:“我感覺沒事了,大家都上工就我一個人閑着也不好,”頓了下又接了一句,“秀梅嬸子對我已經很好啦,再說洗衣服也不累,我……”

擡頭正說着話,林曼一個沒注意手一松,手裏剛搓到一半的被罩順着水流就飄走了。

林曼呆愣一瞬,回過神來突然站起來一腳踏進水裏就要淌水過去撈被罩。

鐵栓奶就在她旁邊,被她這舉動吓了一跳,立馬起身過去拽住她,“哎呦傻閨女你這是幹啥,這水深着呢,快上來!”

別看這河邊才到人膝蓋,林曼只要再往裏走兩步,河水一瞬間就能把她給淹沒。

被她扯住,林曼掙着手還想往裏走,臉上焦急道:“嬸子你放開我,那是永芳的被罩,她特意交代我趕緊洗好晚上還要用呢,哎呀都飄遠了,嬸子你快放開我,讓我去撈回來!”

鐵栓奶眉頭皺的死死的,聽完不僅沒松還把人又往岸上拉了好幾步,嚴肅道:“被罩重要人重要!我可沒唬你,那水裏可是淹死過人的,就你這小身板,下去就沒影了!”

林曼似乎被她說懵了,半天才小聲道:“不行的,被罩沒了,晚上永芳蓋什麽啊?不行,我還是得去撈回來。”

這麽會兒功夫,被罩早被沖出十幾米開外了,林曼滿臉擔憂,似乎在擔心陸永芳,又像是丢了被罩在害怕。

鐵栓奶更偏向後者,見林曼實在慌張,又不滿的哼道:“陸永芳都這麽大的人了還要使喚你給她洗被罩,想要讓她自己撈去。”

接着又怕林曼不死心,待會兒等她走了可能還會下去撈,索性衣服也不洗了,端着盆非要送林曼回去。

林曼被她扯着一路往陸家走,路上碰到在外面瘋玩的小鐵栓,被奶奶指使去地裏喊陸家人回來。

鐵栓來到地裏直接去找他爹陸大隊長,一聽是親娘讓喊的,陸隊長擺擺手直接把陸長根夫妻倆招了過來,說讓他們回家看看。

一聽到鐵栓奶的名字,張秀梅心裏就是猛的一跳,心裏有股不好的預感,等她一路趕回家,推開院門就看見了坐在凳子上等着她的鐵栓奶,還有她旁邊坐立不安一臉緊張的林曼。

張秀梅右眼突突的跳,連着太陽穴都開始漲,這陣勢實在不像是有好事的樣子。

陸長根抹了把汗,憨憨厚厚笑了聲湊過去問道:“他嫂,是有啥事嗎?你看地裏正幹着活呢。”

林曼絞着手指偷偷擡眼看了下張秀梅,兩人一對視,她就被吓的低了頭。

張秀梅心裏又是一跳,果然叫鐵栓奶的臉色急轉直下,她趕忙揚起笑臉補救道:“二妮洗衣服回來啦?累不累?你這孩子,都說了讓你好好歇着,非是不聽。”

“嗯……嗯。”林曼含糊的應了兩聲,始終垂着頭,一副犯了錯心虛的樣子。

但看在鐵栓奶眼裏就不一樣了,這明顯就是害怕,再一聯想林曼之前說的話,當場氣哼了聲道:“秀梅啊,早上剛說完的話,你轉眼就能忘,我也不指望你能聽進去,但是你這做的是不是太不像樣了?”

“永芳都多大的人了?連自己的床單被罩都不會洗嗎?還要讓一個上午剛暈過去的嫂子去河邊給她洗,我倒想問問了,你們兩口子到底是怎麽教孩子的?”

張秀梅這才聽明白來龍去脈,聽到被罩飄走時她心一痛,不期然的就想起了家裏被戳爛的鍋和空了的鹽罐子,一下子就忍不住懷疑林曼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但等又聽到說林曼想也不想就下河去撈被套又遲疑起來。

林曼此時低低的幫着解釋了一句,“不,不關嬸子的事,是我手上沒力氣,一下沒拿住才……”

“身體都虛成那樣了還讓你去河邊洗衣服,也不怕人一頭栽裏頭去啊?”鐵栓奶恨鐵不成鋼的打斷她,語帶不善的暗暗指責。

張秀梅不願跟她生了嫌隙,可一次兩次的又十分讨厭她多管閑事,臉色變來變去也沒解釋出個所以然來。

“真是麻煩他嫂了,二妮心眼實,今天多虧了你在場把人給拉住了,不然我們指不定得怎麽後悔,今天這事确實是我們不對,沒考慮那麽多,二妮想給家裏幹點活,秀梅也沒多想就讓人去了,我跟您保證,絕對不能再有下次了,以後我讓秀梅再多顧着些,真是太感謝了。”陸長根一臉愧色的跟鐵栓奶道謝,話說的實在又好聽,不知不覺的就把事圓了過去。

在他口中,林曼隐隐暗示的陸永芳脾氣霸道讓身體虛的嫂子去洗衣服,變成了是林曼住主動要幫家裏幹活,隐隐有點是她自己逞強差點出事的意思。

高,實在是高,不愧是“老實人”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說到底這也是人家的家事,鐵栓奶不好多管,臨走也就只能再多敲打兩句,其他的她也做不了什麽。

陸長根一邊誠懇應下,一邊眼神暗示張秀梅,兩口子滿臉感激的把人送出門。

張秀梅轉身臉就拉了下來,林曼見了,一臉的坐立不安,肩膀輕輕抖了下。

她剛要發作兩句,陸長根突然和藹的對林曼笑了笑說道:“二妮別害怕,被罩丢了就丢了,你人沒事就好,我跟你嬸子都不會怪你,但是千萬記得下次可別這樣了,給別人添了麻煩可不好。”

“是,叔對不起,我下次肯定不會了……”林曼垂頭喪氣的點頭,小聲道歉。

“好啦,沒事了,你在家好好歇着,我跟你嬸子還得去上工就先走了。”說完,陸長根拉着張秀梅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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