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酸梅湯)

就在燕秋姝在激動又忐忑的實驗着自己心中所想時。

另一邊卻正在商量她。

蕭家夫人，自從兒子女婿女兒接連出事，她便開始深居淺出，身體也不太好了，早晨習慣性的醒來，早食還沒吃兩口，便感覺心口堵得慌，讓人将朝食撤了下去，自己在院子裏散步。

這偌大的院子，多年來，每一草一木她都了解的清楚，但要她出去，卻是沒那個心。

蕭家少夫人特意過來，見母親又在院子裏打轉，無奈一笑，上前扶着她：“娘，聽說今早又沒吃兩口？”

蕭夫人面對這個兒媳婦，嚴肅的神色緩和了許多，輕聲道：“沒胃口。”

“那也不能這樣啊！”謝清韻不高興道。

蕭夫人求饒：“好好，明日一定多吃。”

“你又哄我，黃嬷嬷，将補湯拿過來，我親自喂娘喝。”謝清韻直接道。

等着她說明日，絕對等不到。

蕭夫人胃口常年不佳，要不是補湯吊着，身體早就垮了。

不過因着大兒媳婦的身份，蕭夫人面對她，才會稍微失去抵抗力，因此謝清韻說要喂她喝湯，她即使不情願，也不會拒絕。

認命的喝了半碗，再喝，蕭夫人便感覺一陣難受，臉色都變了，忙說：“夠了夠了！”

“行，不過這一碗，半個時辰後得喝完。”謝清韻跟黃嬷嬷囑咐一聲，态度堅決。

蕭夫人氣悶的瞪了她，卻沒有說反對的話。

專門伺候蕭夫人的黃嬷嬷笑了，點點頭記下來：“夫人，您聽見了呀，可不是奴婢折騰你。”得了蕭夫人一個白眼，她也不懼，轉頭還贊嘆道：“還是少夫人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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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有辦法？還是母親疼我。”謝清韻含笑道。

黃嬷嬷下去将湯繼續煨着，蕭夫人怕她又想起什麽，逼迫自己吃東西，轉話題道：“你跑過來做什麽？不是挺忙的麽？”

“忙完啦。”謝清韻笑吟吟道：“兒媳過來是跟母親說昨日住進來的燕姑娘的事，她說想來拜訪您，如果您不方便，那她就送點吃食過來也成。”

蕭夫人緊抿着唇，似乎有些排斥：“我多年不見客，還是不見算了。”

謝清韻卻道：“但兒媳希望母親見見。”

蕭夫人詫異了：“為何？”

“這秋姑娘可不同。”謝清韻神秘的笑笑：“六弟第一次接觸女孩子，就帶回來了，還說是義妹，但我昨日守着他回來，特意提議他舉辦一個認親宴，他拒絕了，你說他這是什麽意思？那姑娘長得标致不說，許嬷嬷還說她會自己做吃的，六弟別的不說，小時候可最喜歡吃了，估摸着沒多久，咱們就能有第二層關系，這次宴請，您自然得出席儀表重視了。”

蕭夫人‘自閉’多年，早已不接觸外物，腦子也沒年輕時轉得那麽快，根本沒想到這一層去，此時被兒媳婦提醒，倒是眼睛一亮，人也多了幾分精神，充滿距離感的嚴肅神色都破功了：“真的？”

謝清韻挑眉，端莊的容顏多出幾分狹促：“那不然您覺得他這是什麽意思？要沒這層意思，誰家會舍得将自家嬌養的小姐被他帶回來？”

大周朝民風開放，他們武将世家，更是如此，謝家雖然也是高門，但實際上同樣是武将，這樣的婚前接觸，也是在允許範圍內。

當初謝父回京述職時，謝清韻跟着過來，便因沒有母親照顧，被蕭夫人接到身邊住了許久，也是這樣，和蕭家大少爺相熟，才有了後來的婚約。

所以不管是謝清韻，還是蕭夫人，都覺得這話沒錯，尤其昨日她見過這姑娘，不像是普通農家能培養得出來的。

只是老六瞞着，她作為長嫂也不揭穿，但該做的還是要做。

蕭夫人緊抿的唇瓣展開一抹淺淡的笑意，跟着點頭，也松口了：“行，那我準備準備？”

謝清韻嗔怪道：“母親還需要準備什麽？您多吃一口，便是最好的了。”

蕭夫人頓時讪讪，不敢回話。

當她不想吃飯時，一口都吃不下，硬是吃進去，渾身上下也不舒服，過後還會吐出來。

燕秋姝很快收到通知，蕭夫人請她過去。

她其實不知道蕭家內部是什麽情況，只是聽說昨日蕭懷霆歸朝，蕭夫人都沒出來迎接，可能是真的病得厲害。

她也不報什麽希望的，誰生病了還會見客？但燕秋姝和蕭懷霆的交易在此，只能硬着頭皮去詢問了，沒想到這就請她過去。

那成敗在此一回了！

燕秋姝過去作客，當然得帶些禮物，錢財珠寶什麽的，老太太肯定早已司空見慣，再說她也沒啥好東西，能帶去的當然是她最拿手的廚藝。

一個久病的老人，會喜歡吃什麽？

燕秋姝只能求助水浼了：“你可知蕭夫人平時都喜歡吃什麽東西？”

水浼認真思考了一下，搖頭：“奴婢不知，不過夫人胃口這幾年都不好，聽說廚房那邊絞盡腦汁，夫人一般也就嘗兩口，所以夫人身體才會虛弱下去，早幾年大爺他們都沒出事時，蕭夫人還上過戰場呢！大夫說夫人不愛吃飯是心病，姑娘，您随便做點就可以了，夫人一般不會吃的。”

燕秋姝聽完，卻思索半響，笑道：“我需要出門一趟。”

蕭夫人看着是有些厭食症的模樣。

但聽水浼的描述，還能吃兩口，那就還沒到最嚴重的時候，老人得厭食症，本就營養不了，肯定會體弱多病。

難怪蕭懷霆需要她過來做飯了。

要是上一世，燕秋姝可能沒底，廚藝好也不是絕對的，多少厭食症患者到後期，是自己想吃，卻吃不下去。

可這一次她是有金手指的！

點亮的位置剛好對應症狀，這要是還做不好，那真的是吃白飯了！

蕭家主院

圓桌上已經放了新鮮的瓜果，仆人來來去去的忙碌，其中一個小厮一個不小心，手中茶盞掉了一個，頓時驚出一陣動靜。

管事的被吓了一跳，壓低聲罵：“你昨晚當賊去了？！小心點！”

做錯事的小厮忙低眉垂眼的接受道歉，讨好了管事，才讓這件事小事化了。

“注意點！”管事擺擺手，讓人繼續去忙，但見他真的走了，好氣又好笑道：“真是的，都培訓了多久？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要是讓秋姑娘覺得咱們府裏人都沒規矩就不好了！”

“好了，他也不是故意的。”負責管理丫鬟的嬷嬷好心說了一句，調侃道：“你別總虎着臉，明明心裏挺開心的，估計那孩子就是被你吓的。”

“有嗎？”管事摸摸臉，問道。

嬷嬷白了他一眼：“可不是？”

管事的沉默片刻，還是露出一個笑容：“确實挺高興的，咱們府裏沒準又要辦喜事，喜事好啊！喜事好……”

除了兩個孩子出生，府裏這些年都沒有喜事，滿是喪事，導致孩子的滿月酒都因父喪守孝沒有大辦，只是家裏人一起吃了個便飯。

家裏氣氛沉悶得他都待得沒精神了。

現在可好了，六少爺帶回來一個姑娘！

現在一向不見客的夫人都肯見這姑娘，代表着什麽信號，能不知道？

燕秋姝來時，迎接她的是蕭夫人的貼身嬷嬷黃嬷嬷。

不過剛坐下沒一會兒，謝清韻也來了，作為長嫂，以及蕭家目前的女主人，她看着大氣又溫和，怕燕秋姝不舒服，一個勁兒的拉着她說話。

緊接着過來的是兩個孩子，一個女孩七歲，是蕭家三小姐蕭懷玉的女兒，另一個是五歲的小男孩，這是蕭家四小姐蕭懷舞的遺腹子，她懷孕時，夫君戰死沙場，她一個人生下孩子，養好身體便進入軍營，發誓要殺了害得孩子沒父親的敵人。

但她還沒成功，因為之後幾年，皇帝不想打仗勞民傷財，一直不讓發兵，這次蕭懷霆出去打仗，對手也不是之前那個，她就沒去。

因為早出晚歸，這會兒中午，蕭懷舞沒回來，帶着她兒子冬冬過來的嬷嬷笑着說：“聽說夫人這裏請客，老奴就自作主張帶着小少爺過來。”

三小姐話少，孩子話也不多，只是喊了一聲蕭夫人，便坐到一旁，仿佛只是當個吉祥物。

“冬冬過來，讓大伯娘抱抱。”謝清韻很喜歡他，一見到他，立馬張開手臂。

“大伯娘，我好想你呀！”冬冬也是個熱情的孩子，立馬撲過去，抱着她親親熱熱的喊着，仿佛許久沒見似的。

燕秋姝有些不解，但也安靜看着。

緊接着來的是蕭懷霆。

少年将軍今天沒有穿盔甲，換了一身淺月色的長衫，那一身煞氣消失不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俊朗的眉眼也在家人的陪伴下變得柔和。

也讓燕秋姝想到了原主記憶裏，兩年前蕭懷霆一口氣獲得文武雙狀元時的盛況，那個時候原主也還因為好奇，在狀元郎打馬游街時，哄着嫡姐跟出去瞧了的。

燕家人當時還氣得不行，直呼讓一介武夫拿到狀元之位，我輩無人！

而後原主的兄長們慘兮兮的被折騰了個把月。

蕭夫人是在最後才出來的。

燕秋姝真沒想到，她只是來見一見蕭夫人，大家都來了，還挺受寵若驚的，只是當她看見蕭夫人時，心還是沉了沉。

她比自己想的更加瘦弱。

蕭夫人五十多歲了，這個年紀的人，在現代其實還稱得上中老年人，有些保養得好的，跟三十多歲也沒區別，但蕭夫人可能也上過戰場，姿态有些岣嵝，長期厭食帶來的後果就是她格外瘦弱，身量還挺高的，這樣就越發瘦了，臉色蠟黃，眼睛都沒有神采。

衣服倒是穿着華貴，但明明是照着她的尺寸做的衣服，就是有一種衣服大了的感覺，尤其是腰身處，空蕩蕩的感覺。

尤其是她看着嚴肅，唇瓣緊抿，唇瓣周圍有深深地紋路，被人扶着，像是一個倔強的老太太。

初次見面，她目光掃視一圈，落在燕秋姝臉上，格外銳利，看得她一陣不自在。

“娘！”蕭懷霆喊了一聲，打斷了蕭夫人的打量。

後者似乎有些不悅，但也沒吭聲，只是看着他。

蕭懷霆早已習慣嚴肅的母親，彎唇一笑，讨好的說道：“這是孩兒認的義妹燕姝燕姑娘，您可以喚她阿姝。”

燕秋姝跟着乖巧的喊了一聲：“見過蕭夫人。”

蕭夫人看看兒子，又看看那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目光清正，臉蛋也肉肉的，看着倒是讨喜，就是身段瘦了點，她點點頭，道：“叫伯母吧。”

默默等着她發話的謝清韻立馬笑道：“母親真喜歡燕姑娘，燕姑娘，母親看着嚴肅，但人可好了，你別怕。”

燕秋姝松了口氣，不讨厭她就好，她也彎唇甜甜一笑，脆聲道：“伯母好！”

蕭夫人扯了扯嘴角，估計是想笑一下，但她太久沒笑，嘴角都僵硬了，最終勉強露出一個四不像的笑容，便道：“都坐吧。”

幾人聞言點頭，紛紛落座。

考慮到燕秋姝是自己帶回來的，蕭懷霆特意招呼了一下，這是一起吃個午飯的意思，蕭夫人慢吞吞道：“老身晚間不食，所以這會兒一起吃個便飯，阿姝莫見怪。”

“當然不會。”燕秋姝起身，看向幾人，笑道：“阿姝身無長物，想着諸位必定也是見慣了好東西，就不白費功夫，便親手做了一些飲品和吃食聊表心意。”

此話一出，周遭還挺換樂的氛圍稍稍一凝，就在燕秋姝不解時，謝清韻面帶歉意道：“這個心意好，就是勞你受累了。”

“不累，我喜歡做這個。”燕秋姝道。

謝清韻含笑道：“阿姝，你有所不知，母親這些年食欲不振，極少用食，怕是要辜負你的心意了。”

這一次，燕秋姝還沒開口，端坐一旁的少年出聲道：“大嫂，沒事的，阿姝姑娘不會介意，再說母親都願意出來了，阿姝做的東西，她定然也會嘗嘗，萬一喜歡呢？能多吃兩口也是好的。”

少年聲音清越，眼眸略有些緊張的看着母親，生怕她不給面子似的。

謝清韻看得直搖頭，捂嘴笑着看向蕭夫人，打趣道：“母親，老六都這樣說了，待會兒您可得都嘗嘗，不然您兒子生氣，兒媳可管不了。”

蕭夫人面色淡淡的點頭：“嗯。”

謝清韻松了口氣，看向燕秋姝：“那快讓我們看看吧，不知可有咱們的份？”

“自然是有的。”燕秋姝忙道，示意水浼和水綠兩個丫鬟将食盒拿上來。

水浼的先送上來，是酸梅湯。

滿滿一大壺，每人倒一杯，也還剩許多，水浼倒完就退後站在一旁伺候。

燕秋姝聲音清脆的介紹：“這是酸梅湯，酸酸甜甜，飯前飲一杯，十分開胃。”

話音剛落，蕭懷霆端起杯子：“娘，大嫂，阿姝的手藝十分了得，我第一次品嘗時，便被驚豔了，你們都嘗嘗，肯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說完，他一口飲下，像是要證明，燕秋姝做的東西就是極好的。

然而沒想到這湯如此酸！！！

他極少吃酸的東西，也從未喝過這麽酸的，因沒有防備，這一口被酸得整張俊臉都皺起來。

燕秋姝：“……”

被他說得滿心期待的蕭家人：“……”

唯二的兩個小朋友倒是聞着很喜歡，都準備喝了，只是蕭懷霆更快一步，還露出這個表情，吓得兩個孩子的杯子到了嘴邊，怎麽都不敢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