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Med-Ferry收

在第一天的大會上,經鴻除去做了一場主論壇的演講之外,還做了一場分論壇的演講,周昶也差不多,只是将“分論壇的演講”替換成了“分論壇的讨論”。

晚上,是本次大會的主辦方舉辦的招待晚宴。

經鴻到的有點兒晚,幾張桌子的周圍已陸陸續續坐了不少人。

某公司的CEO遠遠見到經鴻來了,立即站起身子,拍馬屁套近乎道:“經總!這兒!這張桌兒!”

沒想到他這句話一出來,整個餐廳突然之間鴉雀無聲。

人人都覺得這CEO馬屁拍在馬腳上了!

泛海清輝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戰,一輪輪地PK,誰不知道經鴻、周昶兩個人王不見王,基本沒有同框過?過去這樣的場合裏經鴻周昶一向都是一人一桌相互隔開的,經鴻周圍坐着一些“泛海”系的公司,而周昶周圍則坐着一些“清輝”系的公司。

可現在呢,這CEO自己赫然正跟周昶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居然還敢招呼經鴻過來?

甚至說,現在,整張桌子唯一一個空出來的位置就在周昶身邊!

出于“有朋自遠方來”的禮貌,大家将幾個美國公司的CEO謙讓到了主座上,周昶挨着他們,“四巨頭”中另外一個“未萊”的CEO在美國人的另一邊。至于“行遠”的CEO,則在不遠處的其他桌子上。

因為落座前的互相謙讓,“你坐你坐”“啊你坐你坐”的,現在,整張桌子唯一一個空座正好是在周昶左邊。

一時間,整個餐廳的目光都落在了經鴻身上。

人人都在等待經鴻接下來的舉動。

一個年輕的創業者還給同桌的另一個人偷偷地發了消息,是出自某情景喜劇的一個著名表情包:“親娘咧,影響仕途啊.jpg”。

經鴻暗暗思忖了下,覺得實在沒必要在衆目睽睽下坐到別處去并坐實這個雙方不合的傳聞,顯得小氣巴拉的。更重要的是,周昶才剛護了自己一下,否則自己就要作為泛海的CEO在大庭廣衆之下一頭撞在桌子上了,自己于情于理都沒必要在這個時候過去別處。

于是經鴻笑笑,擡起腿,向周昶邊上的座位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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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輕輕一提褲子,坐下了。

餐廳內還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像見到了什麽世界奇景似的。

經鴻都能想象得出來,明天早上,甚至等一會兒,媒體就會發出一堆标題叫作“經鴻、周昶世界互聯網大會後罕見同桌!!!”“世紀同框!!!”的文章來,并且分析一通他們兩人這樣做的背後深意。

這是世界互聯網大會,媒體記者烏央烏央的。

落座之後,周昶輕輕點了點頭,經鴻也點了點頭,算打招呼,之後經鴻慢條斯理地摘下袖扣,放在一邊,将袖口挽了兩折,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插着胳膊聽大家講話,表情輕松,帶着點笑,一副在餐桌上非常随意的樣子。

桌上大多數CEO是本土的創業者,英文不行,又不好只說中文,因此,“陪聊”的工作主要落在了經鴻和周昶的身上。

經鴻起了一個頭,問了問那些公司各項産品在中國的業務比例,大家侃侃而談,偶爾經鴻或者周昶當當翻譯,将一兩句翻譯一下給在場的其他人聽,再把其他人的問題翻譯過去給美國“朋友”。

大約也知道自己留下的話同桌的人有些尴尬,見吃得差不多,幾個老外就推說自己還有時差問題,與中國的同行們告辭了。

大家約好明天再見,彼此之間貌似十分熱情。

外國人都走了,一桌子人再坐下之後就顯得輕松多了。

終于有一個人問到關于Med-Ferry的那樁收購,他問:“經總,周總,我能不能打聽打聽,關于Med-Ferry的那個收購,泛海、清輝是合作了嗎?”

“是合作了。”經鴻還是插着胳膊,“泛海、清輝各取所需。”

衆人紛紛道:“果然如此——”

可“四巨頭”的另外一家“未萊集團”的CEO卻好像有不同意見。他的年紀比經海平和周不群還大上一些,在經鴻和周昶面前總喜歡以長者自居,風格也是草根型或者說流氓型的,在經海平口中“low”的程度僅僅次于周不群。

對“Low”這事,外界其實早就劃分好了,四巨頭的創始人中,經海平與“行遠”的CEO是經典知識分子型的,經海平更是有一個“儒商”的稱號,而周不群與這個“未萊”的CEO則是經典流氓無賴型的,發家基本靠騙人,比如明明說過“終生免費”,可實際上等用戶們用上一陣、等到他們打垮對手了,用戶們便會發現自己必須購買“附加服務”,否則就不能玩兒了,會被整得非常慘。

此時,這個未萊的CEO,叫作李智勇的,對着經鴻說:“AI藥物研發公司……嗨!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喜歡這些噱頭、這些泡沫!過于投入虛無缥缈的東西了。”

經鴻還是插着胳膊,看了看他:“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對方依然不贊同,搖搖頭,一邊用自己的粗胖手指敲着桌子,一邊用“我最懂”“你一定是想從我這裏學到些什麽”的語氣,頗有些得意地對着經鴻科普道,“藥物研發不是那麽簡單的。創新藥,分me-too、me-better和me-new——me-new最難,需要新的藥物原理之類的。中國基本是仿制藥,等人專利到期限了,就仿制!少數幾家有me-too藥,差不多,拿人家的改一改,規避專利而已。真正的制藥,是很難滴……!美國有一個說法,叫‘雙十’,一款新藥的成功研發,大約耗時十年、耗資十億美金!現在奔着‘雙二十’去了,不确定性太大了。而且啊,找新原理是很難的!人家西方的大藥廠有幾十年的經驗積累,那我們中國有什麽?我們中國只會更難!”他雙手一攤,“而且我們中國的商人誰有閑情逸致幹這個啊?抓緊時間賺點兒錢才是正經的。中國市場這麽大,只要仿得好,仿制藥就夠他們吃一輩子的。”

很明顯,對方以為經鴻不懂,在給經鴻進行科普,英文還極不标準。那個樣子,俨然的“年輕人自信是好事,但太自信就不是好事了。”

“是嗎,”經鴻依然插着胳膊,含笑道,“我看未必。”

一桌子人又望向經鴻。

經鴻說:“制藥是命脈行業。西方藥物的專利期最少也是二十年,甚至更長,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吃的藥至少比西方人落後20年。如果想吃更先進的,就只能買進口藥了。但這幾年……很明顯,西方國家對中國的戒備、防範越來越重,甚至是敵意。依我的看法,貿易戰随時爆發。那……我們可以完全依賴西方國家的出口麽?如果發生極端情況,怎麽辦?其他東西我們都能忍一忍,可藥物呢?我們難道坐以待斃?”

李智勇:“……”

其他人都不敢說話,只有周昶,側着頭,撐着臉,饒有興致地看着經鴻。

“還有,”經鴻又繼續說,“那麽多的天價藥,李總沒看見?醫保總額畢竟有限,真正能解決價格問題的,只有國産。美國的人工費各種費在那兒擺着,彙率也在那兒擺着。沒有國産藥就沒有定價權。”

末了,經鴻說:“李總也許不相信,但我相信中國藥企的野心和決心。”

李智勇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讷讷地道:“看看經總這個格局。”

話雖然是“看看經總這個格局”,意思卻是“看看經總何不食肉糜”。

經鴻看看他,又看看在坐的其他人,說:“大家都是搞互聯網的,我這話說着矯情,但泛海确實認為,泛海有自己的責任。”

泛海的人工智能事業群已經在做“AI藥物研發”了,此次收購就是為了更快取得好的成果。

找化合物是很難,要幾十年的經驗積累,在這領域彎道超車聽起來像天方夜譚。然而AI可以模拟化合物的合成過程,也許能極大減少找化合物的次數、極大降低找化合物的時間以及資金。

找化合物很難,很多東西都很難,相比之下,寫代碼是最容易的。

互聯網的巨頭公司需要為制藥行業及其他行業提供工具,幫忙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追趕歐美的同行們,這些代碼是加速劑。

如今世界上IT巨頭們的戰争早不局限于一款産品了,他們的觸角遍布全行業——他們向全行業提供幫助,提供各種系統、各種工具,比如無人駕駛的系統、智能手機的系統,還有公司財務系統、客戶管理系統、雲、等等等等。

可以說,他們這些IT公司——不管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需要支撐整個中國,他們不能輸。

當然了,這背後,是揮金如土。

幸好每次做成市場上的回報也會非常豐厚。

“周總,”另外一個CEO問周昶,“清輝也是因為這個才想收購Med-Ferry的嗎?”

“不是。”周昶轉轉手中酒杯,目光意味深長,“我暫時不相信中國藥企的野心和決心,經總可能太理想化了。”

“……”所有人又望向經鴻。

經鴻想起經海平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自己有情懷,自然覺得別人也有情懷;自己沒情懷,自然覺得別人也沒有。

“讨論這個沒什麽意義。”經鴻說,“未來會給我們答案的——我是對的,還是周總是對的。”

周昶也不想争論,他示意一邊的服務生開瓶新酒,“行了,喝酒。”

新一輪的推杯換盞就此開始。

經鴻捏着酒杯,将那酒杯舉到唇前的時候方察覺不對:這一杯是周昶的,他自己的在左手邊。

經鴻看看周昶,發現後者正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顯然周昶已經發現自己拿錯酒杯了。

經鴻将酒杯放回原處,問:“周總怎麽不提醒提醒我?”

結果周昶竟泰然自若地道:“不知道。”

經鴻:“…………”

其實周昶真不知道,他沒說謊。

喝酒,每一杯都有名目,每一杯都有說法,一屋子的氣氛熱烈。

再後來,桌上的兩位女士也離開餐廳休息去了,剩下來這一群男人中的幾個更為輕松,抖出了煙,點上了火,問經鴻:“經總,抽不抽?”

經鴻說:“我不抽煙。”說到這時,眉心還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那幾個人又轉向周昶,問:“周總呢?”

周昶将目光從經鴻臉上移過去,淡淡地道:“都別抽了。”

對面的人明顯一愣。幾秒鐘的尴尬過後,還沒點上的幾個人将手裏的煙撂在一邊,已經點上的琢磨了下,自覺沒本事得罪周昶,也按熄了。

周昶慣會把控人心,那兩三秒鐘的尴尬過去,周昶又問最初那人:“做前置倉,然後呢?”眼神依然顯得認真。

對方立即又說起來了他的一個産品思路,反而慶幸周昶并未真的在意,氣氛重新回歸熱烈。

一直喝到十一點,因為第二天還有大會,剩下的人才終于散了。

“經總。”就在經鴻要站起來時,周昶卻突然出聲了。

他靠着椅背,翹着長腿,一邊用指紋解鎖手機,一邊貌似懶散地問:“交換個聯系方式?”

一桌子人又看過來。

誰都知道經鴻周昶這兩個人直到現在都沒加過對方的聯系方式,也算一個世間奇聞了。

“……”經鴻當然不會當衆下對方的面子,但也不想與對方有太多交集,頓了頓,将手機又拿了出來,道,“我掃你。”

就這麽着,兩個人的聯系方式終于是互相加上了。

經鴻走後,周昶此生第一次想翻一翻別人的朋友圈。

這個功能推出以來,周昶一次都沒産生過看這玩意兒的欲-望。就像之前說過的,他沒興趣詳細了解幾千號人的吃喝拉撒。

這次算是破天荒了。

他甚至沒等走出餐廳就點開了經鴻的朋友圈,卻什麽東西都沒見着。

整個頁面一片空白,只有上半部分的黑色背景以及靠右側的四方頭像。

此外就只剩下屏幕中間的一條灰線。

經鴻什麽東西都沒發過?

周昶有點兒納悶。以防萬一,他打開手機的浏覽器搜了搜朋友圈裏只有一條灰線的意思。

好,搜到了。

他被經鴻屏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背景是2017年哈!未萊老總講的狀況是2017年左右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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