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完結(上)

再後來的兩個星期,未萊高層經歷了一些動蕩。李智勇辭職,接手“未萊”爛攤子的是之前的CTO——此前兩個月,此人其實一直都是代理主席和代理總裁。他曾經是某家明星創業公司的CEO,後來公司被未萊收購,他便進入未萊工作。據說,他本人是一直感謝李智勇的,而且讨厭周不群,因為清輝當時曾撕毀過對對方的收購協議,可當時他卻因為并購協議已經借了貸款買了別墅,走投無路之下,李智勇給了一份條件很好的報價。

總之,互聯網真的是一個江湖、一個世界。今天的因,明天的果,大家都在這個江湖裏,錯綜複雜,說不清。

當然,即使有了一個新的“老大”,因為各種流言,高層依然在躺平着,打算随時讓出位置,新的老大也包括在內,整個公司前途未蔔。

對于“車禍”,經鴻、周昶也得知了更多消息。

炮制車禍的,的的确确是個女人。不是李智勇的妻子——她早已經去日本了,而是李智勇的情人。

李智勇與自己妻子結婚30年,有個女兒,可今年已經50幾的他,竟然又與才25歲的年輕情人通過試管生了雙胞胎——兩個兒子。

雙胎剛剛兩個半月,兩張嘴巴嗷嗷待哺,孩子“爸爸”便出了大事。人也沒了,錢也沒了,她現在住的別墅甚至都是租過來的,一個月十幾萬。因為體內激素影響,生育之後一個來月曾确診過産後抑郁,而現在,又兩個月後,抑郁正好在高峰期。

兩個孩子又哭又鬧,李智勇沒了蹤影,人也沒有錢也沒有,她不願意将這一切直接或間接地歸咎在自己身上,于是,便歸咎在“叫手下人報案”的周昶身上。

在她心裏,李智勇依然是好的男人,周昶才是那個惡人,卻春風得意。

“太傻了。”經鴻說。

“嗯。”周昶也同意。

依附于人,永遠不會真正自由。

…………

春節前的某一天,周昶突然說帶經鴻去周不群家坐一會兒。

“……”經鴻問,“你不會想告訴父母吧?”

“怎麽可能。”周昶系着襯衫扣子,“一點點兒來吧。先讓父母們知道一下,我們兩個是朋友了。”

經鴻點點頭。

經鴻也走進衣帽間,翻翻櫃子,難得地打扮了下,顯得成熟而且沉穩。

而後經鴻想了想,走到周昶的燭臺前,将創業創新大賽後周昶撿的那枚袖扣輕輕戴在自己手腕上。

同樣因為這枚袖扣,他們兩個“在一起”了。那天,他再次見到這枚袖扣,而周昶也再次問他“要不要在一起”。

周昶又是黑色襯衫,不過款式比較休閑,見經鴻這樣,道:“戴着這個見老周總?蔫兒壞啊,小經總。”

經鴻唇角彎了一下,豎起食指,在嘴唇前比了一下,示意“閉嘴”。

周昶覺着自己真要被撩死了。

拾掇好了,經鴻問周昶:“拿點什麽送你父母?他們喜歡什麽東西?”

“紅酒。”周昶不在意地道,“兩個酒鬼,在酒吧裏認識對方的。哦,當時還叫‘夜總會’。你等一下跟酒窖裏抽一瓶兒好酒就成。”

“從你這兒抽像什麽話。”經鴻道,“我自個兒準備吧。”

周昶看看他:“你怎麽準備?回你家?時間上還來得及麽。”

“家裏是有,不過不用。”經鴻道,“老周總和老經總不是住在一個小區麽。我先回趟老經總家,順便抽一瓶兒好酒。”

周昶被經鴻給逗笑了:“老經總家?你爸知道了,不得氣死?”

“知道不了。”經鴻下限比周昶高,但也一向非常低,他說,“他上哪兒知道去?”

“好吧。”周昶颔首,“那你先回老經總家,中午11點半再在老周總家大門口見面?”

經鴻指節敲敲櫃面,是上位者的習慣,道:“成。”

于是經鴻先出了家門,到經海平家與經海平以及蔣梅聊了會兒,11點15的時候才站起身來,對經海平說:“爸媽,我今天中午有一個局,不在家裏頭吃了。”

“啊,”蔣梅略微失望地道,“那行吧。”

“我拿兩瓶兒好酒過去。”經鴻又說,“今天的局比較重要,對方好像喜歡這個。”

“行,”經海平以為這個能對泛海産生影響,道,“你随便拿。要不,拿最上面那瓶兒1947年的白馬莊園?我們一直沒舍得喝。”

“……”經鴻還真愧疚了下,覺得周不群哪裏配,說,“不用。最頂級的留給您倆。”

經鴻最後認真挑了兩瓶——非常昂貴,但市面上也收得到,而後出門,開着車子去老周總家。

結果,剛開出去還沒多遠呢,經鴻就接到了母親蔣梅的電話。

“經鴻,”蔣梅說,“你怎麽往小區裏面走啊?”

“……”經鴻沒想到母親居然一直站在窗口目送自己,但他撒謊一向厲害,演技也一貫出色,道,“今天的局,從南門兒穿出去更方便一些。”

“哦,”蔣梅不疑有他,“那媽媽就祝你今天一切順利。”

“……”經鴻一笑,“好。謝謝媽媽。”

到周不群家大門口,周昶已經在等着了。

見到經鴻,周昶走過來,輕輕彎下腰。經鴻摁開那側車窗,留了一條縫兒,周昶說:“車庫位置是一樣的,已經打開了,你直接進去吧。”

經鴻點點頭,看着前方關了車窗,手指平滑地抹了一下方向盤。

敲了敲門,周昶食指打了指紋,門鎖“咔”地一聲打開。

經鴻發現,周不群的這棟豪宅裝修得像個酒店。

方才進院門後,別墅門前是兩大片綠色草坪,近別墅的草坪中央有個噴泉,四周則是精心剪裁的半人高的灌木叢,再外側是花紋精致的車道。

而一進門,大理石的地面以及四周牆壁光潔如新,會客區的地上鋪着花紋繁複的厚地毯,上面垂着華貴精美的大吊燈,用餐區也是,再裏面,依稀可見娛樂區的臺球桌等。二樓欄杆同樣精美、繁複,主人可以在緩臺上俯瞰一樓,好些粗大的大理石柱撐着二樓那個緩臺。

周不群竟然已經站在門口迎接他們了。

看見經鴻,周不群明顯愣了,他的目光在兩個人的臉上來來回回,游移不定。

顯然,周昶事先并沒有說,今天中午來吃飯的是經鴻。

“爸,”周昶介紹了下:“這一位是經總、經鴻,泛海集團的小經總,你認識。經鴻,這一位呢是我爸,周不群,清輝集團的老周總,你也認識。”頓頓又道,“我媽不在,她這半年比較喜歡香港的那套房子。”

而周不群依然沒反應過來:“……”

周昶一笑:“我們現在是朋友。挺好的那種朋友。”

經鴻坦蕩笑笑,伸出手去:“周總。好久不見。老經總常念叨您呢。”

周不群也沒怠慢他,不再顯露任何疑惑,立即假笑道:“經總,好久不見。”

二人之間的招呼,并非一般長輩晚輩之間的“伯父伯母”“叔叔阿姨”,而是兩個上位者、掌權者之間的。

此時午餐已經準備好了。

落座後,經鴻立即凝目看了看,果然,餐巾擺成天鵝形狀,筷子擺成什麽形狀,玻璃杯上毫無水漬。英式管家四指托着每個盤子的底部,一道一道地上菜,拇指并未碰到盤子內或者盤子邊。管家還盤着頭發、身上穿着白色襯衫、黑色西裝以及黑色的齊膝裙、黑色的小高跟。因為要上菜,捂着一個白色口罩。

經鴻:“………………”長見識了。

經鴻輕輕瞥着一切時,周昶一直望着經鴻,彎着唇。

他顯然是習以為常,提起筷子,道:“吃飯吧。”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午餐時間,漸漸變成周不群的吹牛大會。

他講了很多泛海、清輝當年的前塵往事。

“當年很難拉到投資,那個年代大家沒錢,主要是靠國外資金。”周不群道,“互聯網圈,有魔性的‘拒絕鏈’嘛。我當年啊,就被那兩個做門戶的拒絕過投資清輝。當然了,我也拒絕過投資別人,人家後來發達了。當年呢,我,和你父親老經總,都想拿美國xx公司的投資嘛,但他們只想投一家中國公司。”

經鴻沒聽過自己父親這一樁“失敗”案例,問:“然後呢?”

“呵,”周不群道,“那一天,我們幾個參與談判的‘清輝人’都穿了一件寫着‘13億’的T恤衫!表明清輝要将日均搜索次數給增加到13億次的決心!!!平均每個中國人,每天一次!後來,對方認為我們公司更有野心,更有發展,選了我們。”

經鴻輕擡眼皮,淡笑:“老周總,這件事兒,在老經總的口中,不可能有別的版本吧?”

周不群被激了一下,指着門口道:“你去問!你去問!你随便問!!!”

經鴻笑笑,舉舉杯子:“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泛海之後的投資者比這家更适合泛海,對方也做郵箱業務。泛海、清輝各自發展。來,我陪老周總再喝一杯。”

看得出,周不群其實覺得,經鴻比他父親經海平強得多了。

之後,因為說到中美關于中概股的財務審計,周不群又吹起來:“華爾街,肯定想留中概股的。清輝美國上市那陣,發行價剛開始是30美元。後來因為太多太多的投資者想買清輝了,到IPO的前一早,價格提到40美元。最後一晚,終于定下45美元的發行價,我很滿意。第二天交易員說,開盤估計就能漲到60。後來交易開始,投資方不斷下單,交易員不斷報價:65、67、68、70……72、73、75……最後上午,第一筆交易完成,開盤價88!而當時啊,報價其實已經超過90了,那一天,收盤價是150。投資者們很狂熱的。”

經鴻只笑笑。當年、現在,又不一樣,周不群其實也知道。

能看出來,周不群喜歡吹。可清輝在泛海面前,也确實沒太多可吹的,他可能是極少數的對方很難吹太過的人。

聽老周總說話時,逮着空兒,經鴻、周昶會時不時不動聲色地對望一眼,而老周總大口幹飯,渾然不覺。

經鴻、周昶是并排的,一次,感覺父親的言語似乎略微冒犯泛海集團時,見經鴻手放在膝上,周昶的手便在桌子下輕輕地拍了拍他。

周不群的這頓午餐雖然排場非常大,可實際上,午餐樣式依然是非常中式甚至是非常粗放。其中幾道老周總的家鄉菜尤其惹眼。清蒸武昌魚、蒜薹臘肉、藕夾,等等等等。

另外還有北京菜。北京烤鴨、京醬肉絲,等等等等,可能是流行的混搭風。

中間經鴻的手沾上了醬。紙巾可能擦不幹淨,經鴻低聲問周昶:“洗手間在哪兒?”周昶沒叫管家,而是自己推開桌子站了起來,道;“那邊兒。過來吧。”

經鴻便向老周總示意了下,跟着周昶。

衛生間也十分豪華,外面是洗手間,裏頭是浴室。經鴻無意掃了一眼,發現內間裏,浴缸周圍三面牆上圖案竟是山水竹林,人可以在“竹林”當中泡澡,倒是土得十分雅致。

周昶說:“這邊冷水,這邊熱水,這有紙巾。”

經鴻卻看了看周昶,又移動目光,看了看洗手間外——空無一人,而後經鴻輕輕擡起手,左手食指輕輕撬開周昶性感的雙唇,将沾了醬的中指指腹探進周昶的嘴唇間,把醬抹在對方的舌尖上,而後挑着眼睛,看着周昶,左手中指一下一下,在對方的唇間進出數下。

每次甚至很深,一直沒到中指指根。

周昶只是輕咬着,眼睛裏也盡是風流。

在老周總的豪宅裏,在老周總的眼皮下,他們兩人望着對方,做這種事。

片刻之後經鴻笑笑,抽出手指,轉過身,打開龍頭,将兩只手置于水下,嘩嘩地沖洗雙手。

洗完,經鴻擡眼,因為彎腰的姿勢,正好比周昶矮了一頭,他們二人在鏡子中靜靜地對視片刻,周昶走到經鴻邊上,右手從經鴻的肩後繞過,從另一邊的肩膀上擡起經鴻的下巴,讓經鴻的臉朝向自己,而後微微探下身子,雙唇距離對方雙唇僅僅只剩兩三厘米。

因為不能接吻,怕被瞧出唇色不對,周昶便在距離經鴻的嘴唇兩三厘米處停下來了,輕輕發出一點吻聲。

“……”經鴻抖抖手上的水,說,“回去吧。”

再次落座,周不群完完全全沒意識到什麽不對,連忙又将剛才那會兒想起來的幾個牛逼沖着經鴻吹出去了。

經鴻已經飽了,便叫管家撤了餐盤,擦了桌子,兩只手腕放在桌上,十指交疊,兩顆袖扣閃爍着光。

…………

午餐過後,周昶帶着經鴻參觀了下自己房間。

周昶房間非常大,分裏外兩間,外間是書房,內間是卧室。風格、布置與房間外的世界完全不同,冷感而雅致。

“房子都買十幾年了,布置還是我大一時的。”

經鴻說:“嗯。”

他沿着周昶幾個書架,一邊看着,一邊走着,偶爾拿下一本翻一翻。

什麽書都有。不過基本都是非虛構類的。

書架裏面竟然還有十幾年前的一些雜志,比如大量英文的計算機雜志,每期都在,按照期號排列着。

經鴻驚訝地發現,周昶竟是愛書之人。

經鴻以為,按周昶的灑脫個性,讀書時,肯定是一邊折角、一邊劃線,畢竟書籍只是工具而已。

可出乎意料,對于某些教材、資料,對重要的一些內容,周昶是貼便簽條的。

“……”不知為何,經鴻心底軟了一下。

上面還有幾本相冊。

經鴻輕輕拿下來。

周昶照片其實很少,基本都是小時候的,或者是與父母在一起時,并非一個喜歡拍照的。

經鴻一頁頁翻。

眉眼一直英俊迫人。

偶爾,看看曾經的周昶,經鴻會擡起眼睛,從相冊的上緣部分看看現在的對方。

有時周昶挑挑眉。

到後面,周昶明顯越來越野了。

大一時候參加的那個朋友的樂隊;大二時候參與的毫無保護的攀岩……

經鴻嘆道:“果然夠野。”

“經總呢?”周昶逗經鴻,“一向是乖寶寶好學生?”

經鴻一哂:“确實沒野過。不過現在,也有點兒想野一把了。”

周昶問:“哪天騎騎摩托車?”

“行啊,”經鴻插回那本相冊,“不過,比起這個,也想一個人幹有點兒出格的事。”

周昶沒繼續問了。

二人一直待到兩點半,周不群要睡午覺了,周昶才帶經鴻離開。

經鴻走的時候,周不群還依依不舍的:“你确實比你爸好相與。”

經鴻只笑笑:“那老周總,我們告辭了,您休息吧。”

周昶也說:“行了,以後還有機會過來。經總現在是朋友了。”

周不群不疑有他,道:“行。随時。”

離開之後,站在門口,經鴻想起母親蔣梅喜歡的那些小說,突然低笑一聲,問周昶:“如果告訴老周總,你喜歡上一個男的,老周總會不會也想掏出一本支票簿來,等着說,‘給你1000萬,離開我兒子?’”

周昶幽幽看他一樣,道:“那可熱鬧了。”

…………

當天晚上經鴻去了北歐出差,去了丹麥以及挪威,五天後才又回到中國。

臨出發去北歐前,因為晚上要搭飛機,經鴻、周昶十分克制,周不群家壓抑着的渴求依然無法釋放,他們只是吻了很久,難舍難分,一切要等經鴻回來。

好不容易熬了五天,自然,經鴻拎着行李一進家門,兩個人便又擁在一起。

怎麽這麽喜歡接吻。

不夠,永遠不夠。

擁吻許久,二人分別進淋浴間。

再出來時,經鴻穿着白色浴袍,穿着棉拖、踏着地板,一邊走一邊擦自己的頭發,眉目幹淨,不若平時狠厲,但仍看得出他固執強悍的性格。

而後兩人擁着彼此倒在床上。

“周昶,”經鴻突然說,“我這一次去北歐後,‘野’了一把……絕對不是我的個性,應該只有這一次了。确實,有些刺激,大腦興奮。”

“哦?”周昶吻吻他的眉心以及他一貫鋒利的眉毛,“小經總,‘野’什麽了?攀岩?飙車?還是其他極限運動?是速度方面的,還是高度方面的?北歐的話,高山滑雪?既有速度又有高度。”

“都不是。”經鴻揚着長脖子,笑了笑,“那些東西,還不至于‘就這一次’了,想玩兒就玩兒,滑雪什麽的,我本身也會,以前一直悠着而已。不過,如果未來某個時候想體會體會那種刺激,分泌分泌腎上腺素,也随時。”

周昶問:“那……?”

經鴻的唇距離周昶非常近,他的氣息輕輕搔着對面周昶兩片嘴唇,一字一字地道:“紋身。”

的确,這完全不符合經鴻一貫的性格,甚至截然相反。經鴻不會評價別人,但對于自己,他絕對認為損壞皮膚、畫個圖案這種事兒極其無聊。

經鴻說着,便豎起一只膝蓋,撩開那側浴袍。

周昶凝目,而後立即怔了。

經鴻大腿的肌肉上,竟然紋着一個唇印。

大小、形狀、顏色,周昶立即認出來,那個就是他自己的。

現在,他的唇印,被紋在了經鴻的大腿內側。

“哥本哈根的紋身店,”經鴻說,“沒什麽人認識我。而且,那家店的紋身師傅一天只接一個單子,店裏也沒有其他顧客。”

周昶指尖輕輕碰碰那個唇印,而後狂熱地探下頭去,将自己的兩片嘴唇交疊在了唇印之上,完美契合。他吻着、吮着,一下一下,直到那個唇印紋身顏色變得鮮豔、血紅。

接着,唇舌到了別處。

“周昶……”被唇舌伺候着,經鴻閉着眼睛,捉着周昶的黑發,一遍一遍地喃喃嘆道,“周昶——”

My immortal beloved.

作者有話要說:

My immortal beloved.不朽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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