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是誰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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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竹松了一口氣,他想,他是賭對了。

只要他把态度放軟些,齊珩就不會為難自己。

齊珩眼中的怒意未散,他盯着那個往外冒血的傷處,沉沉地開口道:

“是誰做的?”

蘭溪竹一愣,随後才明白這人在問什麽。

這道傷是在戰場上被人偷襲所致,本來已無大礙,方才那一番動靜卻扯得傷處裂開了。

他回憶了片刻,開口答道:“北狄二王子儀晽。”

北狄王快要不行了,他膝下育有三子,個個都是骁勇善戰的好手。

正當權政交替之際,所有王子都争先恐後地立功,生怕這王位最後沒有落到自己身上。

因這一箭,蘭溪竹被射得落馬,北狄王對儀晽稱贊有加。

雖然蘭溪竹背對着齊珩,但他此時能确确實實地感覺到這人的怒氣。

這時江德清才踉踉跄跄地從外邊趕來,齊珩不動聲色地把外袍披在了蘭溪竹的身上。

老太監“撲通”跪了下來,汗涔涔道:“老奴已經差人去宣太醫了,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齊珩喝道:“躲這麽遠作甚?這麽半天才來,生怕朕用人的時候找不着你嗎?”

“老奴不敢!”

江德清也氣喘籲籲的,可見他方才有多着急。

齊珩得知他傷勢後動了氣,江德清這是撞上了。伴君如伴虎,皇帝多大的脾氣,他這個首領太監也得受着。

“皇上,臣想要安靜些。”

蘭溪竹再次開口,救了江德清一次。

齊珩聽到後擺了擺手,揉了揉額頭,“下去吧,吩咐禦膳房做道烏雞湯來。”

烏雞補血,正适合補蘭溪竹的傷。

江德清蹑手蹑腳地起身,“是。”然後就退了出去。

暖閣內又只剩下齊珩和蘭溪竹兩人。

細細一看,其實蘭溪竹的身子沒那麽壯實,常年征戰沙場少不了受傷,許多傷痕錯落地分布在前胸後背上,看着着實不大美觀。

這樣的身子,怎敵得過那些溫香軟玉?

也不知齊珩到底看中了這幅身子的什麽,竟然如此樂此不疲地折磨霸占。

“愛卿這次确實立了大功,付出頗多。”

“讓朕想想……賞你些什麽好。”

蘭溪竹的身子一顫,他本能地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前世的齊珩也這樣問過自己,但是緊跟着他便自問自答,說要賞自己皇後鳳印。

本以為這人又想折辱自己信口說的,誰知道他真的不顧群臣反對,強行立他為中宮。

然後蘭溪竹便在皇宮中了卻了餘生。

“給你設場慶功宴,屆時群臣皆至,朕再隆重地宣布賞賜。”

蘭溪竹本來都松了一口氣,聽到後半句話又不得不緊張起來。

他所謂的賞賜,不會還是立自己為後……

此時尚無需多言,蘭溪竹抿了抿唇,開口謝恩:“謝陛下。”

齊珩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穿好了衣服,罩了件外袍,下了床。

“朕去批奏折,你在此歇息吧。今晚宮鑰會下晚些,你用過晚膳再走吧。”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暖閣。

蘭溪竹望着齊珩離開的背影,眼神中一片深究。

這人莫非還自責了?後悔把自己的傷口扯裂了?

他自嘲般笑笑,搖了搖頭。

齊珩兩輩子都學不會如何愛人,他所謂的那些心意,都葬在了那無數個強迫自己與他承歡的日日夜夜裏。

他也穿好了衣服,等太醫看過,消去齊珩那點可憐的內疚之後再準備晚上回府。

他好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了。

蘭老将軍在蘭溪竹十二歲時戰死沙場,他娘親忽聞噩耗,幾個月後跟着他爹一起去了。二哥在他十五歲的時候被北狄人射殺,為國犧牲。

他大哥是全家唯一的文臣,年逾三十,滿腹經綸,只不過有些太過遵循君臣之道,尊卑有別。前世因着齊珩的事情,他和自己的大哥鬧過好幾次。

三哥則是個性子跳脫的,渾身都是軍痞氣,前一陣子守西南平藩王叛亂,這幾天剛回府。

現下二人應當都在府上。

蘭溪竹身上傷重,無法跨開腿騎馬,齊珩派馬車送他回府。

衡都的夜晚熱鬧非凡,燈火如晝。

蘭溪竹掀開簾子望向車外,看百姓安居樂業的和睦景象,忍不住彎起一抹嘴角。

前世沒有守住的,今生不可錯過了。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停在了蘭府門前。

牌匾上的“蘭府”二字遒勁有力,端莊肅穆。兩個守衛站姿挺拔,盡顯将門之風。

蘭溪竹心下一暖,跳下了馬車。

兩個守衛看見來人是蘭溪竹,激動得話都要說不清楚了。他們猶豫着推搡上前,完全沒有剛才那般威風的模樣。

“将軍回來了!快去通報!”

蘭家兩位将軍,因他三哥已經封侯,所以府上一般稱蘭溪竹為“将軍”,喚蘭溪旌為“侯爺”。

他看着兩人慌裏慌張的身影,忍不住搖搖頭,笑了笑。

走進正廳,發現無人在此。

現下過了晚膳時間,他大哥當是在書房呢。

他轉了轉,看向正廳中央寫上的四個大字:“精忠報國。”

這是蘭府世世代代的子孫為之信奉的東西。

蘭溪竹想起前世南衡國滅,心下一涼。

正當思緒飄遠之時,一個小厮跌跌撞撞地走了進來,神情慌張。

“四爺,老爺現下在祠堂候着您,請您去一趟。”

看着他這副神情,蘭溪竹把他大哥叫自己過去的原因猜到了七八分。

他眸中的顏色淡了幾分,跟着下人前往了蘭家祠堂。

還沒踏進堂內,他就看見自己大哥瘦削的身影背對着自己。

“跪下。”

蘭溪韻平日裏文質彬彬的,說話柔柔的,嚴肅起來聲音竟如此低沉。

蘭溪竹也不反抗,直接照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三哥蘭溪旌在旁站着,大氣也不敢出。

長兄如父,他倆小時候就頗受蘭溪韻的教導,根本不敢忤逆他。

“老四,今日叫你跪在爹娘的靈位前,你可知為了什麽?”

蘭溪韻緩緩轉過了身子,直直地盯着蘭溪竹看。

“溪竹不知。”

他清冷的聲音從下邊傳來,蘭溪旌聽着十分擔憂。

這個時候了,還和大哥犟嘴!低頭認個錯怎麽那麽難?

他在旁不斷給蘭溪竹使眼色,對方卻好似沒看見似的。

蘭溪竹有自己的苦衷,他大哥過于剛正不阿,不懂變通,才會被奸人所害。他就是想讓蘭溪韻知道,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非黑即白。

“放肆!”

蘭溪韻喝道。

“陛下有召,你抗旨不遵,待在塞北一月未歸。外面的流言蜚語都要傳到我耳朵裏了,藐視君上、功高蓋主,都是你給蘭家添的好名聲!”蘭溪韻喘了兩口氣,可見是氣急了。

“咱們蘭家何時出過你這樣的英雄?”蘭溪韻冷笑一聲,“你這般猖狂,居功自傲!你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爹娘,對得起你二哥!”

最後一句着實帶了怒氣,引得蘭溪竹身體一顫。

他确實對不起爹娘,如果他們在天上知道自己有個給皇帝賣身子的兒子,當年大概會死不瞑目吧?

見他久久不說話,蘭溪韻火氣更甚。

“來人,上家法!”

蘭溪旌驚了,在旁連忙出聲勸阻:“大哥三思!一個月前小四被北狄人偷襲,身子還未痊愈,怎麽經得起家法?”

可惜蘭溪韻意決,無人能阻攔。

“身子未痊愈?我看他好得很!”

蘭溪韻以為這般說辭只是他拿來糊弄皇上的。

不一會兒,兩個身子健壯的仆人拿着兩條粗粗的木板走上前來。兩個人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誰也沒有動手。

“愣着幹什麽!給我打!打得他長記性為止。怪就怪爹娘去的早,我沒有好好教他。給他上衣扒了,不疼不長記性。”

蘭溪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可惜來不及制止,那一板子已經落了下去。

沉重的拍擊聲讓蘭溪竹胸腔一陣難受,血腥味湧上喉腔。

他知道這兩個人下人還沒下狠手,蘭家家法不該是這個力道。

蘭溪竹的皮膚本就白皙,哪怕是夜色幽深,身上的傷痕也十分清晰,看得蘭溪旌一陣心疼。

祠堂內燭火很暗,蘭溪旌費了些力氣才看清蘭溪竹身後的繃帶。

他指着蘭溪竹的後背,“大哥!小四肩上在冒血!”

這話一出,兩個下人連忙停下了動作。

蘭溪韻也驚慌地走上前來,還沒等看清是不是确有其事,他就差些失聲:“快,愣着幹什麽,把四公子扶起來!”

那兩個下人連忙扔掉板子,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蘭溪竹起來。

蘭溪韻顫抖着步子繞到了蘭溪竹的背後,查看他的傷口。

看着那依稀可見的血窟窿在繃帶上染上的輪廓,他差點沒站住,踉跄了一步,被老三扶住才重新站穩了。

“快,請府上醫師……不,進宮一趟把太醫請來。”

他确實是着急了,聲音都變了調。

蘭溪竹的面色慘白,這一板倒是沒碰着自己的傷口,但是把他疼得夠嗆。

看着自己大哥無比愧疚的神色,他無比配合地暈了過去。

祠堂內頓時雞飛狗跳,蘭溪韻已經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又對着前去請太醫的下人喊道:

“動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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