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朕想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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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竹颔首,還是沒有說話。

齊珩撂下了酒杯,語氣慵懶。

“朕見今日許多愛卿都帶着自家女眷前來,巧了,蘭家兩位将軍至今未娶。今日若是瞧見有相中的,朕便替你們做這個媒了。”

他這番話說得不明不白,聰明的已經知道皇帝這是在提醒他們不要動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糊塗的已經開始盤算該怎麽給自己的女兒和蘭府家的兩位将軍制造機會了。

蘭溪竹當然知道這話并非齊珩所願,左不過又是在折辱自己。

他自認沒有那個好福氣,能夠順利地娶妻生子,平安地過完餘生。

他抱拳道:“自古君臣有別,長幼有序。陛下至今未立皇後,三哥尚未娶親,微臣不敢逾矩。”

這話說得進退得當,卻把齊珩立後這事推向了風口浪尖。

許多大臣聽到這話都拿起袖子擦了一下面頰上的汗,惟願陛下不要動怒。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當今聖上最寵愛其貴妃,一月中有二十多日都歇在她那。

除了蘇貴妃,後宮再無妃嫔,更無皇後。

朝會時已經有許多人向齊珩提起立後,哪個不是觸犯了龍顏大怒?

現下也只有蘭溪竹敢開這個口了。

齊珩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案上的擺盤,似乎毫不在意。

“朕最近倒是想立後了。”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大臣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心想着陛下怎麽突然變了主意。

蘭溪竹的呼吸一緊。

他方才故意提及這事,就是為了試探這輩子齊珩是不是還是想執意立他為後。

“只不過,欽天監最近來見,他們跟我說最近天象變幻莫測,帝星環側着一團綠霧,似是不祥之兆。”齊珩似笑非笑,“最近三月,皇室不易嫁娶,怕是會沖撞國祚。”

他的手指點着案臺,輕輕地說:“蘭卿,朕剛想立後,天象就有異變,你說巧不巧?”

文武群臣聽得滿頭霧水。

欽天監就是一些拿着俸祿胡亂掰扯的人,他們當真能看到那麽玄乎的東西?

而且,陛下問蘭将軍這件事,二者之間又有何聯系?

蘭溪竹微微斂眸,薄唇輕啓:“微臣不知。”

事實上,他心底很慌。

欽天監那邊是他前幾日囑咐三哥幫忙打點的,那邊點頭答應,十分爽快。

誰都知道陛下不想立後,此舉不是順着齊珩的龍須往下捋嗎?

但沒想到齊珩聽到欽天監的這番說辭之後神色暗沉,黑得快要滴出水來。

他最後還是沒有發作,大揮衣袖,讓人退下了。

整個皇宮都是齊珩的眼線,他能不知道欽天監在見自己之前都接見過什麽人嗎?

蘭溪竹倒是看得起自己,還怕他把人強擄進宮中封為皇後。

“那朕就只好照欽天監所說,三月之內不立後了。事關國祚,不得不謹慎。”

懸在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蘭溪竹呼吸一滞,怕他反悔似的直接伏了下去,大喊道:“陛下英明。”

其餘一衆大臣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跟着跪拜喊道:“陛下英明”。

在他們眼裏,這又是齊珩逃避群臣上奏立後的說辭罷了。

齊珩揮了揮手,站起身來。

“衆愛卿不必多禮,各位請盡興,朕下去更衣。”

更衣?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陛下今年這是要親自參加圍獵?

江德清在一旁看得幹着急,心想陛下也太過沖動了。

圍獵場上槍箭無眼,陛下龍體,怎能冒這個風險?

他沖着後面的侍衛喊道:“随侍禁軍何在,速速通知禁軍首領,确保陛下聖體安康。”

蘭溪竹在齊珩走後就幾乎攤在了地上。

他撐着身子起身,目光對上一個身形健碩的男人,看似是個武臣。

“蘭将軍。”

他微微抱拳,語氣和眼神都對蘭溪竹充滿敬佩。

英雄相惜就是這個道理,蘭溪竹在戰場上赫赫有名,從前北狄人聽到他的名號都要退軍十裏。

可這個聲音很熟悉,在那一瞬,蘭溪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兩世都忘不了這個聲音。

前世臨死前說要送他上路的那個男人——秦陽将軍。

蘭溪竹呆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

秦陽卻不甚在意,他本就沒有見過蘭溪竹。

這個時候的秦陽還沒有開始聯合希蘭國叛變。

蘭溪竹穩了穩身子,深吸一口氣,問道:“秦陽将軍可有要事?”

這下輪到秦陽怔住了。

沒有想到面前這個赫赫有名的大将軍、皇帝跟前的大紅人竟然也認識他這樣一個沒有兵權的挂名将軍。

“将軍……叫我秦陽便好了。”他苦澀地搖了搖頭,“衡都沒有幾個人叫我将軍。”

客氣一點的會叫他驸馬爺,不客氣的便是什麽都有了。

別人認為他是靠女人升官的,這一點倒是沒有冤枉他。

他的父親是前朝有名的将軍,峥嵘一生,戰死沙場。父親臨死前沒有給自己留一點兵權,秦陽雖然有心報國,卻也不得門路。

他兒時在塞北邊陲長大,沒來過幾次衡都,若不是先帝将歲和公主許配給他,這輩子連入衡都的機會都沒有。

見秦陽眼神真摯,語氣放低,蘭溪竹眼中的戒備逐漸散了些去。

他不了解這人,只知道前世他殺了齊珩,也殺了自己。

這一世此時,秦陽興許還沒有開始動這個念頭。

蘭溪竹整理了下衣領,“将軍何必妄自菲薄,旁人說鹹道淡左不過是嫉羨,你無需挂懷。”

秦陽作了一揖,“秦陽受教。”

“受教不敢當。”蘭溪竹抿抿唇,猶豫着開口:“近日歲和長公主可還好?”

秦陽一愣,随即答到:“公主近日還好,不過有些小毛病。換季多風,公主常感腹痛,微臣正四處求藥呢。”

蘭溪竹點了點頭,心想這人的的确确是個武官,直言直語。這話若是讓有心人聽見了,豈不是要說他沒有照顧好公主?

不過這麽看來,秦陽倒是對歲和很是看重。

“家母曾經進宮受長公主照拂,所以我多問了兩句。”他抿着唇解釋道。

蘭夫人當年在蘭老将軍勢大的時候入宮差點被那群紅了眼的婦人陷害,還是歲和長公主出面幫她解圍,這一點蘭溪竹倒是沒有扯謊。

“歲和公主人善心美,确實是秦某高攀了。”秦陽話語之間都是對歲和長公主的溢美之詞,他粲然一笑,眼底有掩飾不住的愛戀。

見着他這般神情,蘭溪竹別過頭,心底無聲地發出喟嘆。

他猜想道,前世得知歲和自缢的消息時,秦陽心裏也不好過吧?

那畢竟是陪伴自己十餘年的妻子。

蘭溪竹笑了笑,“今日好天氣,陛下挑的好日子。我們也別在這裏傻站着了,去看圍獵大賽吧?”

這算是像秦陽發出邀請了。

他打算從這人入手,不讓前世的悲劇重蹈覆轍。

秦陽頓時受寵若驚,連道三聲“好”。

圍獵大賽左不過是一些武臣和軍隊裏的将領奪得魁首,若是哪人入了皇帝的眼,加官進爵也只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蘭溪竹和秦陽直挺挺地站在獵場東側,齊珩率領一衆官臣則是在西側觀望。

蘭溪竹瘦削的身影在冷風中顯得更加單薄,他面色泛白,偶爾咳嗽兩聲,眼神平靜地望向場上騎着馬的健兒們。

秦陽看着他的側顏,神情還有些疑惑。事實上,再見到蘭溪竹之前,他沒想過那傳聞中骁勇善戰的大将軍竟然長得那麽秀氣。如果他沒有站出來回齊珩的話,秦陽會以為他是個文臣。

談吐不凡,沒有軍隊裏的粗犷之氣,想來家教是極好的。

“秦陽将軍可看出什麽來了?”蘭溪竹淡淡地問道,眼神裏一片波瀾不驚。

只見一位女子身披戰凱,騎着搶在最前面。她的頭上沒有平常女兒家繁瑣的發飾,一頭秀發僅用一根綁帶系緊,面白唇紅,柳眉彎彎,英姿飒爽。

因着這點不同,全場的目光幾乎都要聚焦在她身上。

“駕!”

這一聲中氣十足,足以可見不是個花架子。

秦陽淡淡一笑,“蘭将軍說的是白都統的千金嗎?确實是個女中豪傑。”

白都統?

蘭溪竹的腦海裏閃過前世江德清在銮陽殿說過的話。

白都統是個烈性子,也是個忠臣。

見蘭溪竹不作回答,秦陽又兀自問道:“将軍有何高見?”

蘭溪竹一怔。

他當然沒有意見。

就算是前世他與這在場的多數人也不相幹。

“白小姐生得很美。”

他平白無故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秦陽驚詫地看着他,若不是事先了解過蘭溪竹的性子,他真的以為面前這人是什麽好色之徒了,哪有見到姑娘一上來就評論長相的。

秦陽颔首道:“秦某愚鈍,不知将軍何意。”

何意?

他大概也解釋不了。

像他這樣的男人都被擄進皇宮折辱數年,更何況她這樣貌美的姑娘。

有能力是好事,但是樣樣都拔尖就不見得了。

白都統忠貞,她的女兒必定傳了這點。

可這世道根本容不下武官。

“我在可惜白小姐,獵場上這般英姿,日後若是困在後宅那小小的一方天地裏,着實令人惋惜。”

蘭溪竹望向了遠側,不再看她,目光深沉。

秦陽聞言一愣,倒也惋惜地搖了搖頭:“确實不值當了。”

蘭溪竹沒有接話,而是挪了下腳。“起風了,蘭某先行回帳中了,秦陽将軍請自便。”

天色确實晚了,左右獵場上也沒有什麽好看的。今年有好些将士都讓着那位白小姐,着實沒有看頭。

還沒等秦陽回答,遠方就傳來了一聲驚呼:“白小姐的馬失控了!”

【作者有話說:膽戰心驚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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