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偷窺同路人】 (1)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林元曦揮舞着雙手,拚命想掙脫排山倒海而來的窒息感,沖破黑暗,可是她只能無助的由着生命力一點一滴流逝,看着自個兒走到人生盡頭……突然,一股力量射進她的身體,她卯足全力沖出黑暗張開眼睛。
許久,林元曦只能傻傻的看着前方,直到四周景物漸漸鮮明,喚回思緒,教她想起自個兒身在何處。
林元曦坐起身嘆氣,“好一陣子不作惡夢了,怎麽又來了?”
初到這個時代,成為這副身子的主人,她三天兩頭作着相同的惡夢,不過随着祖母離京來到越州之後,惡夢不再,她已經忘了有這麽一個夢,沒想到今日又出現了。
雖然她接收這副身子原有的記憶,但是七零八落,還是靠丫鬟給她拼湊出大概的樣貌,總之,原主乃因受不了成親前三日遭人退親,起了輕生的念頭,而原主也确實因為三尺白绫而一命嗚呼,可是,為何原主不想死的吶喊揮之不去呢?難道是臨死那一刻意識到死亡的可怕、生命的可貴,改變心意不想死嗎?其實,這也是正常反應,可惜,太慢領悟生命的可貴了。
林元曦甩了甩頭,甩去那股郁悶的感覺。如今随着祖母來到越州老家散心,首要之務是徹底融入這個時代,還好老家這兒的人很善良,她也很随興,一個月下來,她跟大夥兒……不,應該說是二哥哥林長淵關系還不錯。
林長淵在林家這個家族排行老二,不過,卻是長房嫡長子,生得俊、有擔當、還會讀書,稱得上是林家年輕一輩最金貴的人,而他們兩人年齡相近,她又存心借這位有見識的堂哥了解這個時代,自然就混在一起了。
“姑娘,你終于醒了。”夏茗進了內室,見她已經坐起身,不由得松了口氣。
見狀,林元曦好笑的問:“怎麽了?”因為有過一次懸梁自盡的紀錄,貼身丫鬟總是擔心她一覺不醒,一個晚上巡上好幾回,有一回夏茗伸手探她鼻息,正好她惡夢驚醒,兩人吓得同時尖叫,那種場面真的很滑稽。
“二公子在外面等了好一陣子,姑娘再不醒來,他就沖進來了。”說到林長淵,夏茗就忍不住皺眉,讀書人應該最重規矩禮儀,可是這位二公子生性潇灑不羁,完全無視男女有別。
“二哥哥可有說什麽事?”林元曦掀開被子下床。
“姑娘不是答應今日陪二公子去白雲山嗎?”
“對哦,我竟然忘了這事!”林元曦趕緊讓夏茗端水來洗漱淨面,再進套間更衣。
“姑娘,二公子請你今日換上這身衣服。”夏茗遞上一個藍色包袱。
林元曦打開包袱一看,是一件簇新的月白色繡銀絲雲絞交領長衣,“二哥哥不是說我穿青色衣裳較能脫去胭脂味嗎?”
“二公子說今日有要緊的事,若有姑娘助陣,成功的機會更大。”
Advertisement
林元曦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會是想帶我去青樓找姑娘吧。”
夏茗臉色一變,“二公子怎能如此亂來?”
糟糕,吓到這丫頭了,林元曦連忙安撫道:“別緊張,大白天的,青樓的姑娘都還在睡覺,二哥哥要帶我去青樓也得等到晚上……”見夏茗臉色更慘白了,林元曦索性閉嘴換衣服。因為懸梁自盡一事,她身邊的丫鬟全遭發賣,只留夏茗,這還是祖母考慮她身邊不能沒個知心人,不過,夏茗得了嚴厲警告,若她再有意外,就要将夏茗發賣至北方苦寒之地,難怪夏茗成天大驚小怪。
換好衣裳,再束好發,林元曦頓時成了翩翩佳公子,攬鏡一看,連自個兒都着迷了,“人果然要衣裝,可惜啊,是個假貨。”
欣賞完畢,她不忘了給自個兒“易容”——就是簡單的給皮膚上色,看起來變得暗沉,沒有了姑娘家的白皙透紅,不過她的五官依舊精致秀麗。
“姑娘真的要跟二公子去白雲山嗎?”
“你放心,白雲山沒有青樓。”林元曦已經冷靜下來,二哥哥自視是胸懷天下的讀書人,看不上青樓女子。她推着夏茗往外走,“好啦,趕緊去更衣,若是你跟不上,二哥哥可是很高興能甩了你。”
聞言,夏茗立刻飛也似的沖出去,随即哎唷一聲響起。
“夏茗是見鬼了嗎?”林長淵穩住踉跄的腳步,本來決定直接進房查個究竟,可是剛轉身就見到林元曦走出來,不由得兩眼一亮,贊道:“俊逸出塵,真是個美男子!”
林元曦戲谑的挑了挑眉,“今日怎麽不怕我奪了二哥哥的風采?”
“這種美女如雲的場面,單靠我一個俏郎君不夠瞧。再說了,我可是越州最有名的才子,豈會輸給沒沒無聞的你?”林長淵展開手上的摺扇,風雅的?啊?。
“美女如雲?”林元曦剛剛放下的不安又升上來了,“二哥哥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你很快就知道了。”
一個時辰後,林元曦知道了,可是她後悔了,應該問清楚的,幹這種偷窺的事已經很丢臉了,還是偷窺姑子,這像話嗎?
“聽說二哥哥很受姑娘歡迎,‘饑不擇食’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你身上吧。”
林長淵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想什麽,白了她一眼,“我怎麽可能看上一個姑子?”
“不是姑子,我們躲在這兒偷看什麽?”林元曦嗤之以鼻的撇嘴,此刻進入她視野的明明就是一個姑子——這個姑子生得很清秀,不過應該只有十歲左右。
林長淵伸手推一下她的臉,她的目光往右一偏,“我們的目标是白雲庵旁邊的桃花林——這是誠郡王府的産業,今日誠郡王妃邀請越州官家女眷來此賞桃花游湖。”
略微一頓,林元曦不安的道:“二哥哥不會看上誠郡王府的姑娘吧。”
林長淵嘿嘿一笑,“小曦真是聰明。”
林元曦不自在的嘴角一抽,“嫡出的還是庶出的?”
“景陽郡主是誠郡王府唯一出自郡王妃肚子的姑娘。”
“……二哥哥也太有眼光了吧。”林元曦差一點擠不出聲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一點機會也沒有,是嗎?”
“我可沒說,不過,這些皇親國戚大概不願意女兒低嫁吧。”
“公主、郡主難道還能嫁皇帝嗎?”
林元曦幹笑了幾聲,“好吧,皇親國戚的女兒高嫁機會不大,不過,至少也不會低到你這種程度,而且這個誠郡王不是皇上的弟弟嗎?他的女兒稱皇上一聲皇伯父,好歹也得嫁進權貴之家。”
“非也,誠郡王若不想皇上忌憚他,反而會避開權貴,挑選三品以下官宦之家。”
林元曦同意的點點頭,“不過,就不知誠郡王是不是明白人。”
“誠郡王遠在越州還能深得皇上信任,就足以證明他是明白人。”
這一點林元曦認同,可是依然有話要說:“可是二哥哥不是盼着有朝一日可以進入內閣?娶了郡主,這當官的路不是沒戲唱了?”
“郡主不是公主,郡主只有身份,不像公主有侍衛隊、享歲俸。”
“原來如此。不過,我若是二哥哥,可不管人家是不是明白人,生長在山壁上的花兒還是別想了,一不小心花兒沒采到,先扭到腰了。”
咳!林長淵差一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了。
林元曦鄙視看了他的腰身一眼,“我看二哥哥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別說山壁上的花兒,就是桃樹上的花兒也采不到。”
林長淵的臉僵了,這丫頭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某人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林元曦臉色一變,連忙轉身往後方的樹林看去,“哪個無禮的家夥躲在那兒偷聽?”
下一刻就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撲過來,林元曦當下第一個反應應該是尖叫,至少林長淵就驚叫出聲了,可是她突然想起上一世豢養的愛犬,直覺反應是伸手抱它。
“小狼,不可以調皮,下來。”三名男子依序走出來,周明安抱歉的對林元曦一笑,“小狼喜歡黃莺的聲音,公子的聲音宛若黃莺出谷。”
小狼不予理會,眼巴巴的看着林元曦。
“小狼?”這是錯覺嗎?為何她覺得懷裏的小家夥是狐貍?
“這只白狐很有個性,只愛這個名字。”張啓華笑着解釋道。
小狼附和的搖搖尾巴,簡直萌翻了,不過真正教林元曦心軟的是它的眼神,像極上一世她養的長須牧羊犬“奶茶”,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摸它的耳朵,輕喚,“小狼。”
小狼回以嗚嗚嗚的叫聲,歡喜的用鼻子蹭了蹭她。
“小狼,丢死人了,別賴在人家身上。”周明安狀似要伸手打它,不過它不為所動的繼續瞅着林元曦。
“看樣子,小狼好像迷上你了。”張啓華笑道。
“小狼見到美人兒都不見得如此熱情。”周明安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
“小狼一向很挑剔,像它的主人。”張啓華看了始終沉默的何雲珞一眼。
小狼微擡下巴,顯然認為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小狼,過來。”何雲珞終于出聲下令,原本還賴在林元曦懷裏賣萌的小狼立刻跳下來,回到主人身邊。
林元曦忍不住看了何雲珞一眼,這一眼,竟教她腦海閃過兩個字——戰神。這是男人中的男人,渾身充滿了陽剛之氣。
“這位小公子,不是我們無禮躲在這兒偷聽,是你們未到此之前,我們就在這兒了。”周明安可沒有因為小狼的攪局而忘了遭到誣蔑之事。
小公子?她是生得嬌小,但是論年紀不會小他們太多。林元曦勾唇一笑,故作恍然一悟的道:“原來是一丘……同路人啊。”
“蠢人才會在這兒偷窺,見到人卻搭不上一句話,有個屁用啊!”周明安不屑的道。
有些人明明生得俊美非凡又貴氣,可是說出口的話……算了,又不是她兒子,出口成髒也與她無關。林元曦轉頭看林長淵,見他臉色難看至極,不難理解他為何如此,他自诩越州最有名的才子,如今卻成了人家口中的“蠢人”。
“這位公子難道有更好的主意嗎?”
“周恒之、張靖安、何子謙。”周明安先一一自我介紹,方才回道:“我正好有一艘船停在白靈湖,船不大,但很适合游湖,還有船娘專門給我們釣魚、烤魚,我們只要專心找機會跟游湖的姑娘搭話。”
何雲珞挑眉斜睨了周明安一眼。
林元曦聽了很心動,不過,這個人是不是太過熱情了?總覺得居心不良,但她還來不及找借口婉拒,林長淵就歡喜的跳出來。
“這會不會打擾三位公子?”林長淵趕緊又補上自我介紹,“林長淵、範曦。”
“不會,人多熱鬧。”
林元曦拉了一下林長淵的衣袖,二哥哥是不是太過随便了?
“今日能夠在此相遇,這是緣分。”
林元曦真想翻白眼,這種偷窺被人家逮個正着的緣分不要也罷。
“是是是,我也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周明安伸手摸小狼的頭,“你說是嗎?”
小狼不想理他,卻仍眼巴巴的看着林元曦,還搖着尾巴。
林元曦又想到奶茶,心都軟了,也就順服的跟他們搭船游湖賞美人……然而雖然同在一個湖上,但誠郡王妃邀請的官家女眷皆是知禮守禮之人,見他們的船靠過去,人家就趕緊将船撐離,而誠郡王府預備的船娘各個是高手,動作俐落又快速,總之,他們壓根沒機會跟美人搭讪,更別說林長淵的目标景陽郡主,更是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不過,至少平平安安的落幕,還吃了一肚子的烤魚,最後還得到對方的邀請——三日後至桃花莊一聚。
若非小狼是公的,周明安絕對相信它是狐貍精,老是繞着何雲珞撒嬌賣萌,像個小姑娘似的,實在很難想像它可以上戰場殺敵,而何雲珞似乎也老是将它視為孩子寵愛,就好比此刻,竟然因為它吵着要吃核桃,他就幫它敲核桃……這真的是一對很奇怪的“主仆”。
甩了甩頭,周明安将目光從小狼身上轉向何雲珞,“你沒什麽話問我嗎?”
何雲珞只是對他挑了挑眉,繼續專心的給小狼敲核桃。
“子謙沒問題,我有問題。”除了醫術,張啓華最大的興趣就是閑話家常。
周明安懶得理他,目不轉睛的盯着何雲珞,“難道你不好奇嗎?”
“為何好奇?你不是一向喜歡結交朋友嗎?”言下之意,周明安對第一次見面的人熱情如火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周明安不服氣的道:“我也不是什麽人都好。”
何雲珞只是淡淡的“哦”一聲,張啓華卻忍不住吐槽,“三教九流在你眼中皆好,只要他們能夠為你所用。”
周明安很理直氣壯的揚起下巴,“若不能為我所用,我與他們往來有何意義?再說了,他們與我往來,難道不也是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
“也是,誠郡王世子的身份很難教人無所求。”張啓華很想翻白眼,“你會不會扯太遠了?難道不能直接挑明嗎?”
周明安将小狼面前的核桃扔給張啓華,讓小狼去找他吃核桃,“林長淵出自我們越州三大書香世家之一,還是大魏最年輕的舉人,若非還未行冠禮,林家不願意他太早踏入官場,說不定今年就出了一個本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真沒想到這個林長淵如此有本事!”張啓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看來,範曦比林長淵更有讀書人的銳氣。
“你無話可說?”周明安轉向何雲珞,完全忽略某個愛道長短的男人。
“你不會是告訴我,你想延攬人才吧。”何雲珞終于有反應了。
周明安賊兮兮的一笑,“你不知道越州林家嗎?”
“有話直說。”
他偏偏不說,等着看好戲,便道:“景陽過于天真,不知人心險惡,父親和我都不願意景陽嫁入京城,可是一旦皇上賜婚,由不得我們要不要,所以我們想趁皇上留意景陽的親事之前,趕緊在越州給她找一門親事,而林長淵是很好的人選。”
“若真如你所言,林長淵擁有探花之才,終有一日要進入朝堂,不會留在越州,景陽妹妹嫁給他,進京是無法避免。”
“至少林家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你已經将林長淵當成妹夫了嗎?”
“人選之一,不過,是最佳人選。”
何雲珞一笑置之,張啓華就很不客氣的嗤之以鼻,“不過是人選之一,就對他如此熱情……我若信你,就是犯傻。”
“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妹妹,與她夫君交好,對她總是有好處。”
這一次連張啓華都懶得說了。
見狀,周明安有些火大的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
“是啊,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此事與我無關。”何雲珞從來就是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即使他們是表兄弟,周明安在他眼中跟外人無異。
張啓華很識相的閉上嘴巴,他是外人,還是別卷入他們之間比較妥當。
“這事确實與你無關,那我們來說點與你有關之事,國公爺為何突然将你送來越州?”周明安聽娘親說過,何雲珞三歲那一年失了父親之後,英國公就寸步不離将他帶在身邊。英國公因為失去最出色的兒子,因此格外看重這個寶貝孫子的教養,即使西北的日子不太平,也不願意他待在奢華萎靡的京城。
“京中最近亂成一團,祖父又去西山養病,為了避免我被京中的渾水濺了一身,索性将我送來姨母這兒。”
“國公爺的身子一向硬朗,怎麽突然病了?”周明安的目光轉向張啓華。
“英國公的身子是師傅負責,我可沒有資格過問。”張啓華雖是武陽侯的麽子,可是小時候一次誤食中毒,幸逢西北軍的随行大夫孟炎出手相救,從此張啓華就拜孟炎為師,不過,比起跟着師傅,他更喜歡跟着何雲珞,在外人看來,他倒像是何雲珞的随行大夫。
“上了年紀,身體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小毛病,何況祖父在西北待了大半輩子,每幾年就要跟西夏狠狠打上一架,身子虧得可厲害。”
“不過,國公爺病得還真巧,毀了你的好姻緣。”
“好姻緣?”何雲珞微微挑起眉,口氣轉為犀利,“你如何知道這是好姻緣?你見過她?你算出我們是天作之合?”
周明安頓時舌頭打結了。
“嫁給我也沒什麽好,不想跟着我去西北受苦,就只能待在英國公府守活寡。無論西北還是英國公府,日子都不好過。”
頓了頓,周明安吶吶的說:“你終究要娶。”
張啓華撇了撇嘴,搶着道:“是啊,但也不能娶個人家設計塞過來的姑娘。”
“人家設計塞過來的姑娘?”
“你可能不知道,華欣長公主府的這位姑娘是利用救命之恩想嫁給子謙,要不,一個三品官家的姑娘如何能高攀上國公府的世子?”
“救命之恩?”
“聽說這位姑娘在皇恩寺救了子謙的娘親,不過,你相信一個弱女子有可能在馬賊手下救人嗎?我看啊,這事絕對是那位二爺設計的,他們就是希望子謙娶個軟弱可欺的妻子,即使二爺無法承爵,也能掌控英國公府。”
“子謙承爵之後,二爺還能賴在英國公府不走嗎?”
“子謙承爵又如何?只要老夫人還在,英國公府就不會分家,他就可以繼續賴在英國公府不走,過個十年,他在英國公府也撈得夠多了。”
“子謙還會怕他撈嗎?”就周明安所知,北方幾個馬場皆有何雲珞一份,至于他實際上在西北置辦了多少産業,根本無法估算。
“子謙不怕,只是不爽。”
“我的親事不需要他人指手畫腳。”何雲珞簡單的做出結論。祖父希望他娶個西北的姑娘,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可是即便如此,祖父也尊重他的選擇,其他人又有何資格過問他的親事?
“你這個年紀早該成親了,我娘惦記着你的親事,就怕教人有機可趁。”
“你也還沒成親。”他們兩人不過相差一歲,皆過了該成親的年紀。
“沒法子,我命硬啊,好不容易有個令衆人滿意的對象,還來不及成親就死了,我娘親也很愁,只能再慢慢尋一個。”尊貴的身份帶來的是無數麻煩。
聞言,張啓華嘆了聲氣,“你們還真是難兄難弟。”
兩人同時笑了,是啊,他們還真是難兄難弟,婚姻大事不能随心所欲,還好沒遇到想娶卻不能娶的女子,至少得了那麽一點安慰。
雖然已經到了桃花莊的門口,林元曦還是拉住林長淵,試圖改變他的心意,“我們真的要赴約嗎?”
“你知道桃花莊是什麽樣的地方嗎?”
“吃飯、聽曲、賞景的地方啊。”
這不是廢話嗎?林長淵送上一個白眼,再舉起手上的摺扇輕敲一下她的額頭,強調道:“這不是有銀子就可以來的地方。”
林元曦一副“你才是真正的孤陋寡聞”的模樣,“這世上有很多地方不見得有銀子就可以進去,最好的例子,皇宮。”
不是說這個丫頭怯懦不善言詞嗎?傳言果然不能相信,一個多月的相處,他不曾在她身上見到膽怯的影子,只覺得她若出生在武将之家,必是巾帼不讓須眉。
“來這兒要預約,每日不超過五桌。”
“那又如何?”
林長淵瞪大眼睛,“那又如何?”
林元曦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沒常識,“這種做生意的噱頭,我也會玩,不信,我們合夥開間鋪子,我玩給你看。”
雖然這丫頭的驚人之語太多了,他已經習慣了,可是當下這一刻,他還是不知如何反應,別說怯懦不善言詞,她根本是機敏刁鑽。
“二哥哥不覺得那個周恒之太過熱情了嗎?我怎麽看他都有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其實,她真正有意見的人并非周恒之,而是何子謙,這個男人沉默寡言,可是又讓人強烈感覺到他的存在,而且,總覺得他老是瞅着她,好像能看透她的真面目。
林長淵搖了搖頭,“你知道周恒之是誰嗎?”
林元曦怔愣了下,“周……難道是誠郡王世子?”
這丫頭的反應實在很合他的心意,難怪他們兩個可以湊在一起。“誠郡王有二兒一女,兩子皆為嫡子,不過,兩子相差八歲,所以此人自然是誠郡王世子。”
“不過,越州只有誠郡王府姓周嗎?”
頓了一下,林長淵有些遲疑的道:“他應該是誠郡王世子吧。”
“他是啊。”
林長淵咬牙切齒的怒瞪着她,這丫頭在耍他嗎?
林元曦不認為提出合理的質疑有何不對,當然,她如此肯定周恒之的身份也是有原因的,“那種與生俱來的高傲,看起來就像皇家出産的。”
咳!林長淵輕拍胸口,這丫頭就不能婉轉一點嗎?
“就算他是誠郡王世子又如何?難道你與他交好,他就會将妹妹嫁給你嗎?”林元曦實在不相信聰明的二哥哥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我至少有了近水樓臺的機會。”
略微一頓,林元曦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這倒也是。”
“我們都來到這兒了,不進去多可惜,走啦。”林長淵強硬的拉着她走進去。
桃花莊望眼看去皆是桃花,而用膳的地方是隐身在桃林之中的八角涼亭,涼亭皆伴随着小橋流水荷花池,不遠之處還有石桌石椅,顯然是方便随侍的侍衛或小厮用膳。涼亭很大,可容納十人以上,圍上紗簾,亭中之人隐約可見卻無法窺出真實身份,又因四周無處藏身,反倒不怕遭人竊聽。
總而言之,這兒很适合用來招待貴客吃飯、聽曲、賞景。
他們到了周明安設宴的地方,周明安和何雲珞正在下棋,張啓華在一旁觀戰,小厮和侍衛皆守在涼亭外面,随行的小武和夏茗當然止步于此。
張啓華将右手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們別打擾兩人對奕。
林長淵趕緊靠過去觀戰,林元曦則更樂意欣賞荷花池中的錦鯉。
“我又輸了!”周明安懊惱的抓住旁邊的林長淵,“換你跟子謙對奕。”
“論棋藝,我自知不足以成為何公子的對手,倒是小曦,前些天她在棋院遇到南臨書院的季夫子,兩人三戰三和,說不定可以跟何公子對上一局。”林長淵連忙将林元曦拉過來。
林元曦偷偷瞪林長淵一眼,他不知道一個姑娘家混在幾個男人當中要低調嗎?
“小曦,若是你能狠狠修理他一頓,我送你一匹駿馬。”周明安很土豪的道。
古人的馬如同現代人的車子,可是,她一個姑娘家要匹馬幹啥?算了,在沒有贏過何子謙之前,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
林元曦棋藝精湛,這歸功于上一世愛下棋的父親,沒事就拉着她切磋,不過,她也喜歡下棋,因為可以專心做一件事的感覺很好。
何雲珞擡頭看了林元曦一眼,小狼很挑剔,不容易與人親近,他為何可以讓小狼如此喜愛?
林元曦的棋風看似随興沒有章法,事實上時不時的劍走偏鋒,招招隐含陷阱,而何雲珞棋風沉穩,不動如山,無論林元曦如何下法,他都能穩住自個兒的節奏,可是适當的時候也會狠下殺招,可謂殺伐決斷。
兩人下得并不快,但是厮殺激烈,讓一旁觀棋的人渾然忘我的投入其中。
戰況膠着,雙方殺得難分難解,林元曦突然道:“是我輸了。”對面的人不時擡頭看她,擾亂她的心思,她如何專心下棋?
“是和局。”何雲珞糾正道。
周明安拍手道:“了不得,至今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子謙視為對手。”
“可惜,差了那麽一點,小曦就可以得到一匹駿馬了。”張啓華覺得很遺憾。
“這次沒贏,下次再來,遲早可以從我手上得到一匹駿馬。”
林元曦連忙拱手道:“周公子高看了,我不是何公子的對手。”
“周大哥、何大哥、張大哥。”周明安糾正道。
張啓華立刻點頭附和,“是啊,以後都是好兄弟。”
林元曦實在笑不出來,可是又不能不笑,一個姑娘跟幾個男人混成兄弟,像話嗎?她忍不住給了林長淵幽怨的一瞥,可惜他忙着歡喜,完全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因為他“近水樓臺”的如意算盤成了一半了。
“肚子餓了,該用膳了。”周明安拍了一下手,候在涼亭外面的掌櫃立刻吩咐傳膳,約過一刻鐘,午膳就擺滿了一桌。
“這是桃花莊最有名的桃花釀。”周明安親自給衆人斟酒,接着舉起酒杯道:“恒之能認識兩位賢弟,深感榮幸,敬兩位一杯。”
說到喝酒,林元曦向來很機警,入口的只有一點,其他的幾乎灑在桌下,尤其她發現周明安企圖灌醉他們,她索性不顧形象的抱着肚子沖出去找茅房,連林長淵都被她吓得兩眼暴凸。
何雲珞也看出周明安的意圖,事後問起,“你在玩什麽把戲?”
“你不覺得喝醉了,更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嗎?”
“你不是自诩火眼金睛嗎?妖魔鬼怪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何況是生性灑脫不羁的林長淵,豈有本事在你面前隐藏?”
“這可難說。”
何雲珞只是挑了挑眉,不再言語。他們心知肚明,周明安的心思全在範曦身上,至于原因,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林元曦,周明安與他們交好絕非因為投緣,而是別有目的,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好,畢竟這是一個男女有別的時代,若教人發現她是女兒身,還跟幾個男人鬼混,別說個人名聲,就是家族裏的姑娘也都會受她波及。不過,她不想跟人家鬼混,也要人家配合她啊。
“今日你再不現身,恒之就要殺上門了。”林長淵覺得林元曦太大驚小怪了,即使女兒身的事曝光了,周明安他們也不會為難她。
“你就說我病了,不便出門。”林元曦看周明安就是個任性的孩子,說不上讨厭,就是很煩。他對她很顯然很有意見,是因為小狼的關系嗎?小狠無視于他的存在,待她卻熱情奔放,自視高人一等的世子爺肯定很不爽。
“你已經病了好幾日了”
厲眼一射,林元曦涼飕飕的道:“你不會每次都說我病了吧。”
“不說你病了,難道說你不願意跟他們往來嗎?”
林元曦還真是無法反駁,可是又想伸手掐人。
頓了頓,林長淵略帶擔憂的道:“周恒之對你好像有不一樣的心思。”
“他是看我不順眼。”
“不是,難道你感覺不出來他老愛繞着你打轉?”
這倒也是,不過她感覺不到這其中有什麽暧昧,可是見到林長淵很苦惱的樣子,她調皮的逗道:“他是不是有龍陽之好?”
聞言,林長淵不由得生出不安,“我不曾聽過誠郡王世子有這樣的傳聞,不過權貴之家的子弟多有不堪入耳的傳聞,像是狎妓、豢養娈童,這不是什麽稀奇事。”
林元曦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周恒之看起來不像是有特殊癖好的人。”
“我看他也是個好的,只是有點玩世不恭。”
“以他的身份,還是玩世不恭比較好,若是凡事太過認真、積極,宮裏那一個肯定要生出戒心。”
“周恒之的問題暫且擱下,總之,今日你無論如何非去不可。”林長淵的态度轉為強硬,明擺着用拖的也要将她拖出去。
“為何?”
“今日是我們越州的大日子——春游,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也都會出門游玩賞花。”換言之,這是一個看美人的好機會,還是真正的美人。
林元曦唇角一抽,“春天都快過去了,怎麽還在春游?”
林長淵賞了她一個白眼,覺得她嚴重缺乏常識,“正是因為春天快過去了,才要趕緊在炎炎夏日來臨之前出門游玩賞花。”
林元曦嗤之以鼻,“這是為了給自個兒出門游玩找的借口吧。”
林長淵忍不住瞪人,“這不是重點。”
“我明白,只要是男人,即使身體抱恙也要沖出去看美女,是嗎?”所以,為了不教人懷疑她是女兒身,今日她非去不可。
“正是,名門閨秀都出門春游了,一個大男人豈能躲在家裏不出門?而且,白雲山的桃花開得正盛,美不勝收,明年此時也不知你是否還在越州,錯過了多可惜。”
也是,明年此時即便還未嫁人,也是待嫁之身,即使還在越州也不見得出得了門,再說了,她要低調,可不能特立獨行,今日她是非去不可。
說到白雲山的桃花,林元曦最先想到的當然是誠郡王府的桃花林,萬萬沒想到隔着白靈湖的另一邊竟然有更大片的桃花林,這兒是屬于白雲寺的産業,漫步而上,過了大約一刻便可見到白雲寺。
周明安邀請他們去的賞花之地卻是位于白雲寺旁邊的一座小院子,這兒種的并非桃花,而是杏花,如今杏花還開着,另有一番風情。不過,他們要賞的并非杏花,而是在白靈湖畔賞花游玩的美人們,因為從這兒望去正好可以一覽她們天真活潑的風采,總之,此地堪稱絕佳的“偷窺”地點。
雖是女子,林元曦也喜歡看美人,美好的事物總是令人心情愉悅,所以,她對于賞美人這件事的熱情一點也不輸其他人。
“哇!越州的美人全都到齊了嗎?”林元曦看得目不轉睛,這種場景堪稱選美比賽,一個豔過一個,各個争相成為最美的女主角,若她是男子,肯定流了一地口水,美啊,真是美啊!
林元曦看得渾然忘我,完全沒發現其他四人全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見到美人兩眼閃亮如星辰,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好色、猥瑣,反倒覺得率真、可愛。
“二哥哥,那位紫色衣衫的神仙姊姊是不是景陽郡主?”林元曦激動的抓住旁邊的林長淵。
“神仙姊姊?”林長淵有一種被雷霹到的感覺,其他三個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呆若木雞,周景陽只是個愛吃喝玩樂的野丫頭!
“你不覺得她看起來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嗎?”頓了頓,林元曦忍不住又補上一句,“美啊,真是美啊,看着就飽了。”
其他四位還繞着“神仙姊姊”這詞發愣,周景陽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嗎?
林元曦突然覺得不太對勁,為何一點附和都沒有?她緩緩側過頭,先看到身邊的林長淵一臉呆滞,再過去是周明安、何雲珞、張啓華皆是瞠目結舌……半晌,她不自在的嘿嘿一笑,“你們不覺得她美若天仙嗎?”
周明安終于回過神了,“她身上哪來的仙氣?她就是個吃貨!”
張啓華點頭附和,“沒錯,說到吃的,她席地而坐也無所謂,在南臨,大到酒樓小到流販,賣吃的沒有人不認識她這個貪吃郡主。”
聞言,林長淵立刻拍了林元曦的肩膀一下,“這豈不是跟你一樣?”
“……我不會席地而坐。”林元曦真想掐人,二哥哥根本是豬一樣的隊友,沒将衆人的目光轉移到她身上不罷休,根本恨不得将她曝露出來嘛。
“沒想到小曦也是個吃貨。”周明安顯然很喜歡這個新發現。
“她來越州不到一個月,能夠吃得起的,全教她吃遍了。”
“能吃就是福嘛。”林元曦偷偷扯了一下林長淵的衣袖,他有必要如此賣力出賣她嗎?
“景陽也是如此說。”
景陽……林元曦敏銳的捕捉到這兩個字背後的訊息,旋即鄙視的瞥了林長淵一眼,原來周恒之已經坦白身份了,難怪他最近與他們往來如此密切。
“你跟景陽郡主應該很合得來。”張啓華突然覺得小曦親近多了。他一直覺得小曦這個人很奇怪,雖然總是笑臉迎人、不拘小節,可是若可以不說話他絕不會開口,看得出來他不喜歡引人注意,不過一旦出口便是恣意張揚的,骨子裏的銳氣藏也藏不住,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