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靈武山遇襲】 (1)
今日是個令人期待的日子,周明安心情愉快、滿面笑容,張啓華顯然感覺到有什麽事要發生,直繞着他打轉,而何雲珞仿佛獨自待在另一個空間,悠閑的喝着茶,望着窗外,街道上車水馬龍,如此熱鬧,卻又離他很遠。
“你們說,小曦今日會來赴約嗎?”周明安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何雲珞身上。
張啓華不明白他唱這出戲的目的何在,“你到底在玩什麽把戲?我還以為你看上的是林長淵,如今為何恨不得将小曦和郡主湊在一起?”
“我本來是看好林長淵,可是越認識小曦,越覺得他跟景陽合得來。”撇開某個還不能公開的理由,周明安真的認為妹妹跟範曦可以玩在一起。
“小曦總是笑臉迎人又不拘小節,跟誰都合得來,不過郡主要嫁人,可不能只考慮對方的性子,還有家世。林家是百年書香世家,範家祖上是商賈,直到小曦的祖父得了進士出身進入官場,範家才慢慢擺脫銅臭味,可是論到讀書人的風骨和底?還差遠了,郡王爺應該看不上眼吧。”
周明安微微挑起眉,“你對範家很清楚嘛。”
“我實在很好奇你對小曦為何如此關注,就打探了一下範家的事,可是,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因為如此,張啓華更好奇了。
周明安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範家還真是沒什麽特別的。”
頓了頓,張啓華明白的道:“範家沒什麽特別的,但是小曦有,是嗎?”
周明安一臉神秘兮兮的笑了,然後別有用意的看了何雲珞一眼。
“所以,你是不是認為他今日不會赴約?”
略一思忖,周明安得了一個結論,“他是個聰明人。”
“這是來,還是不來?”
周明安很自然的轉向何雲珞,“子謙認為呢?”
“來了。”何雲珞微微朝着窗外點了一下頭。
兩人同時一怔,接着跳起來沖到窗邊,果然看見“範曦”站在馬車邊,慢吞吞的邊打哈欠邊整理衣服,遲遲不肯邁開腳步,直到林長淵受不了的回頭給了一記栗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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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烏龜嗎?”
“你看過烏龜的四肢如此修長嗎?”林元曦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我若是烏龜,這會兒還沒出門呢。”
林長淵真想再給她的腦子一記,可是忍住了,“你好像忘了,是我拽着你出門。”
“若我不願意,你能拽着我出門嗎?”
雖然有段距離,聽不清楚他們對話內容,但是從臉上的表情就能猜出大概——一個急着赴約,一個百般不願。
見狀,周明安笑得更樂了,張啓華也忍不住唇角上揚,何雲珞面不改色,不過,若細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眼眸深處閃爍着一抹興味。
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傳來,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後,只見一匹馬瘋狂的沖過來,行人倉皇閃避,有人摔倒,還有小孩的哭聲,然後下一刻,他們就看見林元曦推開林長淵撲過去抱住孩子,滾了好幾圈,撞到牆壁才止住。
這一刻林元曦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疼死了,可是再疼,面對懷中哭得哇哇大叫的娃兒,還是要笑着安撫道:“沒事了,不哭。”
此時孩子的娘心急如焚的尋過來,撲上去将孩子抱過去,“我的寶兒,不哭不哭,沒事了,娘在這兒。”
“他只是吓到了,應該沒受傷。”受傷的人是她,這會兒她全身都在痛。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沒事就好,孩子受的驚吓不小,你趕緊帶孩子回去吧。”
孩子的娘鄭重的行禮致謝,趕緊帶着還在哭鬧的孩子離開。
“你這個膽大妄為的……你不要命了嗎!”林長淵終于撥開街上混亂的人群跑過來,氣呼呼的瞪着她,“再差一步,你就死定了!”
“死了就死了,那也是我的命。”比起生死,她更害怕疼痛,瞧,這會兒她連動一下的膽子都沒有,就怕扯到傷處。
“你不要胡說八道……”
“二哥哥別罵了。”林元曦艱辛的舉手打斷他,“那匹瘋馬呢?”
“別擔心,有人收拾了。”何雲珞率先走近,周明安緊跟在後,最後是張啓華。
“小曦,你也太大膽了,差一步,你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周明安真是吓壞了,換成是他這個習武之人,當下也不見得會撲過去救人。
“真是令人佩服!”張啓華終于覺得周明安的另眼相看有點道理。
“你還好嗎?”何雲珞察覺到不對勁。
林元曦努力擠出笑容,“我好像受傷了,沒法子站起來。”
何雲珞因為靠得最近,很自然的彎身将林元曦抱起來,衆人見了都吓了一跳,林元曦更是傻了。
林長淵率先回過神來,“小曦還是交給我。”
何雲珞瞥了他一眼,他瘦弱的身軀可以抱得動範曦嗎?
林長淵從來不覺得自個兒瘦弱,可是與何雲珞的高大挺拔相比,他真的不夠瞧,而且他也沒信心抱得動林元曦,所以,他還是不要逞強好了。
“我可以自個兒下來走。”林元曦終于找回自個兒的聲音。
“受傷的人還是安分一點。”何雲珞回頭看了周明安一眼,“這兒交給你了,我送範曦去醫館。”
周明安怔愣了下,趕緊拍了拍張啓華的肩膀,快步追過去,“你留在這兒等景陽,我跟他們去醫館。”
看着其他人匆匆離去,張啓華很困惑的搔了搔頭,“我就是大夫了,還被人家尊稱一聲神醫,為何他們要送去醫館?”
到了醫館,何雲珞和周明安被林長淵攔在診療間外面,兩人才想起張啓華就是大夫,而且他的醫藥箱時時刻刻交由小厮帶在身邊,這是關己則亂嗎?
“我不知道你如此關心小曦。”周明安若有所思的看着何雲珞。
“今日他不顧性命救人,我們都希望他平安無事,難道是你就不會伸出援手嗎?”何雲珞很理直氣壯。
範曦奮不顧身撲過去抱住孩子的時候,他感覺自個兒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如此嬌弱的一個人怎能完全忘了自個兒的生死去救一個陌生人?他越看範曦這個人越是迷惑,能夠得了誠郡王府的青睐,将來必能平步青雲,可是他卻避之唯恐不及,這不是有違常理?這只是其中一項,他有許多認知在範曦身上似乎都不适用,這也使得範曦更教人看不透。
周明安一時啞口無言,确實如此,可是何雲珞的反應實在太快了,根本不給旁人出手的機會。但他當然不能将真心話說出來,否則,還以為他在吃醋,責怪他搶在前頭獻慇勤。
“範曦跟景陽還真是無緣,你就別費心将他們湊在一起。”
“錯過今日,還有下一次,不急。”
何雲珞不發一語的挑起眉,是啊,不急,總會知道他在圖謀什麽。
雖然今日逃過一劫,大大松一口氣,可是林元曦也知道麻煩并未解決,一身的傷不過是為她争取到緩刑,因為十日後,誠郡王府的賞花會上她勢必會見到景陽郡主,而周明安也向她表示,過些日子待她養好傷之後,再安排她跟景陽郡主見面,換言之,她的身份還是會曝光。所以除非她有法子打消周明安亂點鴛鴦譜的馊主意,要不,結果都是一樣,只是早晚問題。
想了又想,她覺得還是避開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最為穩妥,只是,如何方能得到祖母諒解,又不得罪誠郡王妃呢?
琢磨數日,她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生病,最好病得很嚴重,這并非人力能控制的事,突然病倒了,她也無奈啊。
林元曦越想越确定,唯有這個主意行得通,“沒錯,病得昏昏沉沉……我很樂意拖着病體去參加誠郡王府的賞花會,可祖母絕不會同意,最後祖母只能獨自赴會,而誠郡王妃只會替我可惜,我竟然錯過這種推銷自個兒的好機會……是啊,我成了最無辜的人……”
“姑娘平日壯得像頭牛,人人期待的賞花會一到,反而病倒了,這不是很奇怪嗎?”夏茗忍不住打斷她的喃喃自語。
頓了頓,林元曦僵硬的轉頭瞪着夏茗,“我平日壯得像頭牛?”
“姑娘從小到大,生病的次數一只手數得完,這不是壯得像頭牛嗎?”
唇角一抽,林元曦涼飕飕的糾正道:“我只是很少生病,不是壯得像頭牛。”說她像狐貍,勉強還能接受,牛……真醜!
夏茗顯然很困惑,不過還是“哦”了一聲。
“好吧,好端端的突然病倒了,确實很奇怪,除非發生意外,就像那日一樣。”
“是啊,姑娘生了病,受苦的還是自個兒。”
“受點苦能夠逃過一劫,倒也無妨。”林元曦并沒有打消這個念頭,只是在想有什麽法子可以病得理所當然。
“今日是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明日是知府家的賞花會,難道姑娘可以每一次都靠生病逃過一劫嗎?”
林元曦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平日閑在內宅沒事幹的夫人小姐最喜歡辦賞花會、詩會……總之,就是将其他同樣無聊的人湊在一起,而誠郡王妃都邀請祖母了,其他夫人自然不好忘了給祖母送帖子,她爹好歹是個三品京官,除了誠郡王,越州這兒的官全在他之下。
輕聲一嘆,林元曦無奈的道:“我知道,借生病逃過一劫是最蠢的法子。”
夏茗松了一口氣,真擔心姑娘拿自個兒的身子折騰。
林元曦突然想到什麽似的拍了一下幾案,叫道:“若是我的臉病了,不能見人,這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奇怪?”
夏茗怔愣了下,“臉生病了?”
“臉上長一顆一顆的小疹子,這不就是臉生病了嗎?”
這可吓壞夏茗了,“姑娘可別拿自個兒的臉折騰,若是弄巧成拙,以後就是一輩子躲着不敢見人,這豈不是比病了還慘?”
林元曦搖了搖頭,覺得她太孤陋寡聞了,“生病有兩種,一種是真的生病了,一種是假的生病。”
夏茗當然明白,可是不解,“臉上冒出小疹子,還可以裝的嗎?”
“我可以讓自個兒變黑變得更像男子,當然也可以讓自個兒臉上長出小疹子。”
夏茗見過她的“易容術”,但也只是乍看之下不會想到同一個人,不過,若出現疹子,差異就大多了。
“姑娘如何在臉上弄出疹子?”
“我自然有法子,不過這兩日一直在下雨,易容很容易穿幫,若是不小心露了餡教人發現,反而麻煩。”林元曦轉頭看着窗外的大雨,有一種說不出的煩悶。
“既然如此,姑娘還是別冒險了。”夏茗實在很心疼林元曦在那張漂亮的臉上折騰,再接再厲的勸道:“誠郡王府的賞花會只有夫人們和姑娘們參加,姑娘又見不到郡王世子他們,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只要姑娘不在郡主身邊打轉,就是姑娘後來以男子的身份跟郡主見面,郡主也不見得會認出姑娘,倒是賞花會要提供花卉,姑娘恐怕要盡早準備。”
這倒也是,只要她不在郡主身邊打轉,甚至刻意避着郡主,只怕郡主還不會記住她這個人……等一下,林元曦後知後覺的反應道:“你說什麽花卉?”
“姑娘忘了嗎?只要是去賞花會都要帶上一盆花卉參與比賽,得了魁首,還可以得到主人家提供的彩頭,像誠郡王府這樣的權貴,給的彩頭通常是一套赤金頭面。”
“這不是可以賣很多銀子嗎?”
“姑娘!”
林元曦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別叫那麽大聲,我只是随便說說。你也知道我不懂花花草草,如今更是寄人籬下,我也只能去花農那兒尋一盆交差了事,魁首絕不可能落在我頭上。”
夏茗點頭附和,“姑娘根本是摧花辣手,凡是落在姑娘手上的花很少能活命。”
林元曦的臉微微一僵,她只是對養花沒什麽興趣,可不是一竅不通,好嗎?算了,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于是擺了擺手,問:“越州的花市在哪兒?”
“靈武山,離林家莊有點遠,最好天未亮之前出門,要不,趕不及午膳前回來。”
“好吧,我們去找二哥哥,看看他這兩日是否有空陪我去一趟靈武山。”林元曦跳下卧榻,穿上屐鞋便往外跑。
“姑娘,慢點,我給你撐傘。”夏茗趕緊取了放在角落的油紙傘跟上去。
坐在茶棚,何雲珞看似随興的喝着茶,仿佛無視于周遭一切,可是一盞茶功夫,他已經将茶棚裏面的每一張面孔都記住了。只要一眼,他就可以記住對方的容貌,并研判出對方是應該記住的人,還是轉眼可以抛至腦後的人,而他的判斷十有八九不會有錯。
過了一會兒,去了茅房的何連回來了,他在何雲珞的左邊坐下,看起來相當虛弱。
“還好嗎?”何雲珞狀似關心的問。
“不好,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肚子鬧得可厲害了,害我差一點掉進茅坑。”何連悄悄的在桌上寫下三,接着是二,最後是一。
何雲珞明白的點點頭,跟蹤他們的人有三個,兩個在外面,一個在茶棚。根據他先前的研判,茶棚裏面确實只有一個可疑人物,而此人縮在離他們最遠的角落,無法聽見他們刻意壓着嗓門的聲音,只能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
“想要我的命?”
“何曜說他們身上沒有殺氣,身手很靈巧,警覺性很高,應該是專門打探消息的人。”這三個人絕對不會想到,當他們盯上主子時,同時也被主子派人盯上了。明面上,只有他一個人跟着主子來到越州,事實上來得可多着,他們全部隐身暗處由何曜安排暗中保護主子,可是絕對沒有人想到,在暗中為主子和何曜傳達命令的是小狼。
“他們是想打探我來這兒的目的。”
“錯不了。”
“英國公府等于西北軍,我避開京城的混亂來姨母這兒,不是天經地義嗎?”雖然他來越州确實另有目的,可最重要的還是避開京城的亂局,而這也是皇上的意思。京城幾家權貴為了是否立太子一事吵翻天了,皇上不願意西北軍遭有心人利用,此時他能夠遠離京城最好,至于他來越州圖謀的事,皇上倒是沒抱多大期待,不過事情若成,從中得利,這是最好不過。
“表少爺也不相信主子來這兒避風頭。”主子是西北軍第二號人物,只要他的心稍稍偏一下,朝堂上的局勢很可能就會産生變化,因此他的一言一行無論是否有特殊含意,各方人馬都要掰開來琢磨一下,借此窺探西北軍是否生出異動。
“那一位不喜歡我與這邊太過親近,恒之當然不相信他會放我來這兒。不過,我因何在此有這麽重要嗎?心裏沒鬼,何必記挂我在這兒的一舉一動?”無論皇上多信任誠郡王,也不樂意誠郡王勾搭重臣守将,擴張自個兒的實力。
“會是二爺嗎?”
何雲珞搖了搖頭,“三位叔叔當中就他心思最活絡,能夠算計,絕不會放過機會,可是,說他有本事将手伸到誠郡王府,這是不可能的。”對方若不是緊緊盯着誠郡王府或是在誠郡王府有眼線,不可能知道他今日獨自出府。
“要不要讓何曜派人引開他們?”
“不必,今日我們也只是來這兒走走看看,不如陪他們四處走走逛逛。”何雲珞唇角一勾,起身走出茶棚,何連緊跟在後。
何雲珞四下看了一眼,“越州的花農好像都在這一帶,是嗎?”
何連點了點頭,“越州的花農都聚集在靈武山的山腳下。”
“我記得姨母很喜歡牡丹,我們就去那兒瞧瞧吧。”
何連趕緊拉來兩人的坐騎,各自上馬,直奔靈武山山腳下的花市。
萬紫千紅一進入視野,何雲珞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元曦實在很苦惱,看過來看過去,每一盆花都很好,但也平凡無奇,帶去誠郡王府比賽,變成笑話的可能性很大。
“我應該等到後日再來,有二哥哥幫我挑選,絕對找得到令我滿意的。”雖然林長淵已經不上學堂,而是拜越州一位大儒為師,可是林家幾個長輩大概是擔心他疏于學習,要求他必須參與學堂的大考,而這兩日正逢學堂大考。
原本,她也考慮等他應試結束,不過想想又不放心,還是自個兒先走一趟,萬一靈武山這兒沒有令人滿意的花卉,她還有時間請二哥哥去其他地方尋找,只是忘了一件事,她在這方面的程度太差了,一開始怎麽看都好,但一轉眼又怎麽看都不好,苦惱啊!
“對公子來說什麽花都一樣,何必猶豫不決?”夏茗忍不住吐槽。
林元曦不服氣的道:“不一樣,至少香味不同。”
“我倒是忘了,公子好歹可以從香味區分出牡丹和蘭花。”
林元曦唇角一抽,怎麽有一種慘遭嘲笑的感覺?她懊惱的擺了擺手,“反正都是花,何必計較牡丹還是蘭花?”
夏茗實在不知如何反應。
“真巧,竟然在這兒遇見範兄弟。”何雲珞走到林元曦身邊,目光落在她前方的那盆牡丹。
“……真巧!”林元曦吓得差一點反應不過來,今天是什麽日子,怎麽越害怕面對的人越教她遇上了?難道是老天爺看不慣她日子太過平凡,索性給她找點刺激?自從那日他抱她去醫館,面對他的壓力變得更大,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他會不會察覺到她是女兒身?
“你的身體都好了嗎?”
“好了,我的複原能力一向佷好。”
“你怎麽會來這兒?”
“那個……我最近決定洗刷摧花辣手的惡名。”
“摧花辣手?”
“是啊,花花草草一到我手上通常沒什麽好下場……好了,不說這個,我就是想尋一盆牡丹名品,心想,名貴的花兒會讓我更用心、謹慎。”
“你在這兒很難尋到牡丹名品。”
“難怪我看了這麽久就沒見着滿意的……不過,既然來了,豈能空手而歸?”林元曦随意挑了兩盆牡丹,她和夏茗各拿一盆,付了銀子,急急忙忙想要閃人,可是何雲珞伸手攔下,帶着她繼續往前走。
“這會兒快正午了,吃碗馄饨再回去吧。”
林元曦張着嘴巴,可是一句抗議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跟着他坐在馄饨攤了。
雖然這兒是花市,但是前來買花的路程往往要花上一兩個時辰,若不想回程餓肚子,總要在這裏飽餐一頓再離開,因此在花市裏面劃了一個區域專賣吃食,全是小攤販,琳琅滿目的小吃,教人聞到香味就忍不住咽口水。
林元曦天未亮就出門了,為了找到滿意的盆栽,整個花市都走遍了,如今餓得前胸貼後背,所以馄饨一上桌她就埋頭苦幹,好像怕沒得吃似的。
“慢點,小心燙口。”何雲珞一直覺得看範曦吃東西是很歡樂的事,平凡的吃食進了他口中就會成了佳肴珍馐,教人見了也會胃口大開。
林元曦不好意思的對他一笑,“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何雲珞想喚來夥計再上一碗馄饨。
林元曦連忙出聲阻止,“不必了,我吃飽了。”她很喜歡美食,但是食量不大。
何雲珞也不勉強,付了銀子,陪着她來到花市外面專門歇腳和停放馬匹車輛的地方,不過林家的馬車還未到,林元曦只能坐在樹下稍待片刻。
“何大哥不必在這兒陪我,去忙吧。”雖然何子謙不像周恒之老想将她跟某人湊成一對,可是,不知是他生得高大陽剛,還是他不怒而威的氣勢過于強大,他給她的壓迫感反而在周恒之之上。
何雲珞正準備告辭,突然從四面八方殺出數名蒙面人,各個殺氣騰騰,他的手仿佛憑空生出一條鞭子,鞭子如劍,氣勢淩厲,一一擋下來者的攻勢。其實他以一敵十也不是問題,可是身邊有個林元曦,他并不戀戰,拉着人且戰且退。
林元曦從來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狀況,可是面對危險越要冷靜,否則只會減低自個兒活命的機會,但就算逃命要緊,也不能丢下自個兒的丫鬟。
“夏茗……”
“何連會保護你的小厮。”
沒有牽挂,林元曦就專心逃命,好幾次她看見刀劍已經近在眼前了,可是最後一刻何雲珞總會為她擋下來,所以再累她也不敢停下來,不過漸漸的體力越來越不行了,她覺得下一刻可能就會撲倒在地,然而就在此時,何雲珞突然停下來,然後推着她蹲着身子躲進巨石堆疊而成的石洞中。
何雲珞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噤聲,林元曦不自覺地用雙手捂住嘴巴,他見了,不由得唇角上揚。
何雲珞豎着耳朵細細聆聽約有一盞茶的時間,确定敵人并未再追過來,出聲道:“沒事了,不過,我們還是等上一會兒,待我的人發出信號。”
“對不起,若不是我,你就不用逃得如此狼狽。”這會兒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林元曦腿軟的往後一坐,還好她此時是男兒身,要不,真是難為情。
沒錯,他确實因為她才逃得如此狼狽,可是他反過來向她致歉——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若非我,你也不會遇到這種狀況。”何雲珞也跟她一樣往後坐下來。
“那我們扯平吧,誰也不要覺得對不起誰。”頓了一下,林元曦突然想起一事,“糟了,我的牡丹忘了帶走,也不知道折回去的時候是否還在。”
“我們最好別折回去,過幾日我再陪你來這兒選幾盆回去。”
“不行,我急着要用。”話落,林元曦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頭,怎麽一不小心就說溜嘴呢?
何雲珞仿佛沒有察覺到有何不對,允諾道:“過兩日我給你送一盆牡丹過去。”
“不必了,二哥哥不會介意代我來一趟靈武山。”
何雲珞倒是沒有堅持,轉而留意洞外的動靜,林元曦實在累壞了,不知不覺就垂下螓首,然後晃過來晃過去,何雲珞見了,小心翼翼将她的頭推過來靠在他臂上。
何雲珞忍不住低下頭看着林元曦,長長睫毛宛若扇子,五官精致得像是畫中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人兒……若非膚色暗沉,很容易教人以為他是個姑娘……他的心微微一顫,怎麽會想到他是個姑娘呢?
甩了甩頭,何雲珞努力将心思轉到外面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老鷹的鳴叫聲響起,先是長鳴,随後是三聲短鳴。
何雲珞輕拍了一下林元曦,“範曦,醒醒。”
林元曦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怔愣了下,趕緊坐直身子,“怎麽了?”
“沒事,我的人來了。”
林元曦眨了眨眼睛,何時來了信號,她怎麽都沒聽見?
“我們出去吧。”
林元曦放下心裏的疑惑,随着何雲珞出了石洞,沒想到真看見幾個高壯威猛的男子尋過來,他們給她的感覺很像何雲珞,這一刻她突然有一個念頭——這個男人恐怕不是什麽小人物。
林元曦無法折回花市外面的歇腳處,當然只能跟何雲珞共乘一匹馬,由他送她回去,不過距離林家莊還有一段路程,她就堅持下馬步行。
“我可以自個兒從這兒走回去。”雖然這會兒她扮成男兒身,但是林家莊無人不知她是女兒身,若是她跟他共乘一匹馬回去,祖母就要教人家對她負責了。
“林家的馬車接不到你,肯定以為你出了意外,還是由我出面向林家長輩解釋。”範曦畢竟是寄人籬下,出門不見人影,林家肯定吓壞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勞師動衆派人出去尋找,若他不出面解釋,難保他不會遭受責罰。
“這點小事不敢勞煩何大哥,我自個兒可以處理。”林元曦匆匆行禮告辭,飛也似的竄進最近的巷子,跑了一段,接着左拐再跑了一段,鑽進右手邊的竹林,走了大約五十步停下腳步。
雖然認為何雲珞不會追過來,林元曦還是回頭瞧了又瞧,确定後面沒人才趴下身子鑽進一個藏在草叢後面的狗洞。
這個狗洞藏身在林家莊東側角落的園子,一般人不會發現,因它隐藏在一座造景的假山洞裏面,而這座假山又緊鄰池塘,故而,從狗洞鑽進來必須先爬到假山上面,再慢慢爬過高高低低的假山,從池邊的一棵梧桐樹回到地面上。
林元曦能夠發現狗洞是因為這個園子,這個園子位置偏僻又靠近林家祠堂,因此若非開祠堂的日子,少有人會來這兒,正是如此,她格外喜歡待在這兒,随意坐在梧桐樹下看話本,這可是一種享受,就這樣,她才察覺到狗洞的存在。
千辛萬苦從梧桐樹上爬下來,一轉身,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我剛剛怎麽沒見到你?!”
“天色暗了,你又很忙,若能看見我在這兒等你,那就太了不起了。”林長淵口氣涼飕飕的伸手将她拉起來。
“夏茗回來了嗎?”
“早就回來了,在叔祖母那兒跪着,你不回來,她就別想起來。”
“這是為何?發生這樣的意外,我們也很無奈。”
“你這丫頭糊塗了嗎?”林長淵狠狠的賞她一記栗爆,“無論發生什麽意外,奴才怎能将主子搞丢了呢?叔祖母已經很寬容了,否則這會兒她不會只有跪着,而是先打一頓,若是你有個萬一,她肯定直接被打死丢到亂葬崗。”
聞言,林元曦吓得直沖祖母的院子。
怔愣了下,林長淵急急忙忙追過去,“小曦,你還沒換成女兒身……”
這會兒林元曦只想解救夏茗,其他的全抛到腦後,沖進屋子便想拉夏茗起身,“祖母,今日的事不能怪夏茗……”
“跪下!”
林元曦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不過立刻跪下,因為她不曾見過祖母如此生氣,這會兒還是識相一點比較穩妥。
“一個姑娘家扮成男兒身,你覺得這像話嗎?”看到林元曦像個泥人似的也就罷了,竟然還身着男裝,林老夫人快暈倒了。
林元曦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個兒的腦袋瓜,怎麽如此糊塗呢?
“祖母知道你在京城受了委屈,來到越州便想讓你快活一點,不願意拘着你,沒想到你竟然扮成男子四處瘋、四處野!”
“……祖母明監,扮成男子出門比較方便。”雖然知道這個時候要擺出認錯的姿态,可是保持沉默不申訴,這實在不符合她的風格。
林老夫人氣笑了,“你還有理啊!”
林元曦厚着臉皮爬到林老夫人前面,“祖母,雖然扮成男兒身,但是我很有分寸,不該去的地方絕對不去,要不,您問二哥哥,二哥哥可以為我作證。”
站在門外的林長淵不由得往後一退,這丫頭想拖他下水嗎?
林老夫人的臉都綠了,“這不是應該的嗎?”
“是是是,應該的,我只是想告訴祖母,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個兒是女兒身。”
“你本來就是女兒身。”
她怎麽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可是,她只能繼續裝天真撒嬌,“祖母,若不是為了誠郡王府的賞花會,今日我也不會跑去靈武山的花市。您不知道,我今日真的吓壞了,那些人突然從四面八方殺出來,吓死我了,我只能趕緊逃命,甚至連拉夏茗一把的機會都沒有。”
想像那情景會有多可怕,再看看林元曦狼狽的樣子,林老夫人心軟了,不過嘴巴上還是不肯松口,“林家莊又不是沒有花房,你幹啥還去靈武山的花市?”
林元曦有點傻了,“林家莊有花房?”
林老夫人故作氣惱的在她額頭上拍了一下,“每年二月二日花朝節,林家學堂都會舉辦賞花會,由林家莊提供花卉供衆學子觀賞品評。”
唇角抽動一下,林元曦突然覺得自個兒挺蠢的。
“不過,你不好從花房那兒帶走名貴的花卉。”她們畢竟寄人籬下。
“我最清楚自個兒對花花草草的認知有幾兩重了,我也不敢要太名貴的,萬一弄死了,我可賠不了。”
“既然知道自個兒有幾兩重,就應該安分一點。”林老夫人不悅的扯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你看看自個兒是什麽德性,真是太不像話了!”
頓了一下,林元曦小小聲的抗議,“我覺得自個兒扮男兒身挺俊的啊。”
“我看你根本是不男不女。”
“因為祖母知道我是女兒身,看我扮男兒身當然覺得不男不女,可是外人不知道,看我可是俊得很。”林元曦對自個兒的扮相很滿意。
林老夫人惱怒的一瞪,“你不要以為今日這事就算了。”
抿了抿嘴,林元曦蔫蔫的道:“孫女任祖母處置。”
“最近乖乖待在屋裏繡花。”
“繡花?”林元曦懷疑自個兒聽到外星語言,原主的女紅糟得不可見人,更別說她這個穿來的,連縫個扣子都有問題。
“你何時給祖母繡出抹額和帕子,何時才能出門。不過,可不能随便繡幾根竹子,祖母喜歡花團錦簇的牡丹,熱鬧一點,再綴上幾只彩蝶,還有,不準夏茗幫你。”
林元曦兩眼一亮,“我豈不是不用去誠郡王府的賞花會?”
林老夫人微微皺眉,“這與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是兩回事。”
雙肩垮了下來,林元曦可憐兮兮的道:“祖母,這對我來說太艱難了。”
林老夫人真想狠狠戳她的腦袋瓜,雖知這丫頭手笨得很,可是也太沒出息了。“這事沒得商量。”
“祖母……”
“你還想再加上一頂帽子嗎?”見林元曦立刻縮成鹌鹑,林老夫人又好笑又好氣,擺了擺手道:“好啦,你們兩個都回去了。”
林元曦知道再抗争也沒用,還是識相一點,趕緊攙扶夏茗回去琢磨女紅。
發生昨日那種驚吓,周明安已經猜到今日見不到範曦,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範曦不來赴約的理由竟然是——“禁足?”
林長淵可以了解他們有多震驚,只是沒有在約定時間坐上林家馬車、搞得林家雞飛狗跳就落了個禁足的下場,确實小題大作了點,但是事情根本不是如此簡單,沒有小曦女扮男裝,懲罰不會這麽重,偏偏這個他說不得。
“在你們看來這是小事,可是鬧得林家雞飛狗跳,這事豈能輕輕放下?祖母便要求小曦在府裏閉門思過一個月。”雖然他不曾拿過針線,但是聽到小曦說要花上一個月才能完成叔祖母交代的東西,他還是傻了。
周明安覺得難以置信,“他無辜遭到牽連已經夠慘了,怎能要他一個月不出門?你祖母未免太過嚴厲了吧!”
林長淵僵硬的唇角一抽,“家規嚴厲,我祖母也是莫可奈何。”
“不行,我去告訴你祖母,男兒怎能當姑娘家嬌養?”周明安站起身往外走,“我還曾一夜未歸,我爹為此出動王府侍衛隊,也沒見我娘因此不準我出門。”
何雲珞伸手拉住他,“你別亂了。”
林長淵雙手合十,哀求道:“千萬不要,家規如此,不分男女。”
“哪有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家規?我要找你祖母說說,可不要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養成了嬌滴滴的姑娘。”
林長淵聞言心驚,這是錯覺嗎?為何覺得他話中有話?
“人家家規如此,你別添亂了。”何雲珞出聲道。
被對方輕輕一扯,周明安一屁股跌回椅子上,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可是又不敢發飙。論年紀,他們只差一歲,但是論實力,他們相差懸殊,不想丢臉,還是別惹這位鐵血小将軍。
“就是啊,別老拿不守規矩的誠郡王府跟人家比。”張啓華嘲弄的撇了撇嘴。
周明安惱怒的一瞪,不過倒也不敢耍嘴皮子,神醫級的人物可不能得罪,要不,哪日在他茶水裏面下藥,整得他一夜恨不得睡在茅房,他可就得不償失。
眼珠子賊溜溜一轉,他拍手道:“他被禁足豈不是悶壞了?我們去找他吧。”
林長淵吓得差一點跳起來,“不行,所謂禁足,當然也包括不能見人。”
“我們偷偷摸摸去看他,保證不會驚動林家莊的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