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狐貍般的他】 (1)
幾日前,何雲珞還滿心歡喜,期待早早回京請祖父出面求皇上賜婚,好教他順順利利将心之所系的姑娘娶回來,可是如今,随着何連一次又一次垂頭喪氣回來,他如同墜落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什麽也看不見,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
“沒見到林長淵,還是被退回來?”這幾日他不時讓何連送東西去林家莊,有糕點、有解悶的小玩意兒、有書冊。
一開始,東西可以經由林長淵送進去,可是接着,東西被退回來,再接下來,連林長淵的面都見不到,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見了也沒用,因為小曦拒收,而這正是他不明白之處,那日與小曦分開時,他們不是已經确定彼此的心意嗎?
何連苦澀的一笑,“最近我看起來可能特別讨人厭,今日林家的門房一見到我,也不等我開口就急忙說他家二公子不在。”
何雲珞目光一沉,“你想個法子見到林長淵,搞清楚發生什麽事。”
何連還沒應聲,張啓華就搖頭反對了。
“依我之見,林長淵只怕躲起來了,除非潛入林家莊,可是,萬一很不幸的教人逮個正着,鬧到府衙那兒這就有點麻煩,實話實說肯定不行,說是單純夜探林長淵,這更令人難解。”張啓華放下手上的白棋,擡頭看着何雲珞,示意該他下了。
這會兒他根本沒心思下棋,“你認為應該如何?”
“最簡單的法子,你直接找小曦問清楚。”
“何連不便夜探林長淵,我更不便夜探小曦。”這偵關小曦的閨譽,他不能冒險。
“你們不方便,但是小狼可以啊。”
原本窩在何雲珞腳邊睡覺的小狼瞬間站起來,眼巴巴的看着何雲珞,仿佛在告訴他,趕緊派我去找元曦吧。
見狀,張啓華啧啧稱奇,“小狼對小曦的反應實在太驚人了!”
“小狼想見到小曦确實很容易,也不怕被人發現,可是,你認為小曦會原原本本在信上說分明嗎?”若她願意說清楚,就不會讓林長淵避不見面。
張啓華顯然也想到了,幹笑了幾聲,同意他最初的看法,“好吧,此事從林長淵身上下手還是比較簡單。”
略一思忖,何雲珞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小狼顯然知道要出任務了,開心的搖着尾巴,“何連,帶上小狼,由小狼将林長淵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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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連應聲帶着小狼出門。
“我們繼續下棋吧。”
何雲珞拿起一顆黑子,不過遲遲沒有落下,轉而問:“這幾日你可有去誠郡王府給太妃把平安脈?”
“有,你想知道我是否見到恒之?”
何雲珞點了點頭。離開誠郡王府之前,恒之還堅持不認輸,可是至今一點動靜也沒有,反倒林長淵避不見面,若說此事與恒之無關,他絕不相信。
“他看起來有些陰沉,但是心情還不錯。”
“他可有跟你說什麽?”
“沒有,只是關心一下我們在外面是否住得舒适,畢竟何連和阿興都是粗人,伺候人難免沒有丫鬟細心精致,又不會下廚,他擔心我們餓着。”
何雲珞冷冷一笑,“我們長年待在西北那樣的地方,硬如石頭的窩窩頭也能吞下肚,如今在此熱鬧繁華的南臨還能餓肚子嗎?”
“他又沒去過西北,如何知道我們在西北嘗過什麽樣的苦頭?當然,也不可能知道我們都會下廚,只是做不來精致的美菜佳肴。”頓了一下,張啓華微微挑起眉,“你認為小曦的事與他有關?”
“他不會輕易退讓,若他得不到,他也不會讓我得到。”
張啓華嘆了聲氣,“紅顏禍水。”
何雲珞白了他一眼,手上的黑子在棋盤上落下。
張啓華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眼睛,“我又輸了!”
“這不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嗎?”
張啓華沒好氣的撇嘴,“你這個人真讨厭,難怪恒之老盼着在棋盤上壓制你。”
“可惜至今未曾。”
“也難怪他見到你就郁悶,身份不如他卻處處贏過他,真是太不給面子了。”張啓華若有所思的撫着下巴,“你是不是故意處處挫他稅氣?”
他的确藏有這樣的心思,對恒之來說,偶爾嘗一下被壓制的滋味是好事。
何雲珞不發一語的收拾棋子,然後為小狼敲核桃做為今日任務的獎勵,張啓華可沒有興趣奉陪,決定帶着阿興出門擺攤子給窮人乞丐治病。
夜裏,何連帶着小狼回來,可是并未帶回來令人滿意的消息。
“無論我如何套話,林公子堅持他什麽都不知道,不過他倒是露了一點線索,說郡主曾經去林家莊找林姑娘,隔日林姑娘就大病一場。”
“大病一場?”何雲珞覺得整顆心被提起來,怎麽如此嚴重?
“說是染了風寒,林姑娘病得昏昏沉沉,林公子索性作主将主子送去的東西退回來。但我認為這是林公子的借口,林公子可以先将主子送過去的東西收着,待林姑娘醒了之後,再交給林姑娘就好了,為何急着退回來?”
何雲珞明白的點點頭,可是這會兒他只關心一件事,“小曦還病着嗎?”
“好多了,今日可以出房門了。”
“郡主何時去找小曦的?”
“七日前,主子帶小狼夜探靈武山那一日。”
“看樣子,這事只能問景陽了。”何雲珞随即下榻,進了套間更衣。
“主子,夜深了,明日再去吧。”
“我要盡快弄清楚發生什麽事。”若非這幾日忙着誓血盟的事,早在一開始察覺到有異之時,他就會找林長淵問明白了。
“雖然郡主向來随興,不拘小節,可是男女終究有別,若教人逮個正着,誠郡王府借此生事,主子如何是好?”
誠郡王看似沒有野心,但是相信有機會将主子拉上誠郡王府這條船,他絕對會好好利用。
這會兒何雲珞不能不收住腳步。他倒不認為誠郡王想要他這樣的女婿,也不認為誠郡王府會借此生事,但是恒之就難說了,若能落井下石,他肯定樂意為之。
是啊,無論如何,他必須耐着性子,“好吧,明日一早,你将郡主請到一品樓,我在一品樓等她。”
大病一場之後,林元曦更清瘦了,也添了仿佛要迎風而去的仙氣,因此景陽郡主邀她去桃花林游湖,她索性恢複女兒身,林長淵見了大吃一驚。
“咦?今日為何不扮男兒身?”
“郡主是姑娘,一女會兩男,你覺得妥當嗎?還是說,我索性讓你這個跟屁蟲男扮女裝,你以為如何?”林元想像林長淵男扮女裝的樣子,除了胸部設看頭,那張臉絕對比鄉下那些姑娘還有女人味。
咳!林長淵差一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忍不住一瞪,“你想毀了我的名聲嗎?”
“我還以為你不在意自個兒的名聲。”雖然早知道二哥哥對郡主的心意,但總覺那是出于對美好人物的一種欣賞,不過看着看着,如今她的想法截然不同,二哥哥打從心底迷戀郡主,只要郡主出現,不必她開口,他就會自動跟上,老實說,真的很沒節操。
“我……”辯解的話出不了口,他很清楚自個兒一遇到郡主就會情不自禁。
“你若是男扮女裝,郡主必然對你刮目相看,贏得郡主的芳心就絕對沒問題。”
“你當我傻了嗎?郡主肯定以為我瘋了。”
“為了保護喜歡的女子如此犧牲,連上天都會感動。”
“你這丫頭就會胡說八道。”頓了一下,林長淵又繞回原先的問題,“你不怕今日約你游湖的是世子爺?”
神情轉為暗沉,林元曦淡漠的道:“世子爺不會再對我糾纏不清了。”
世子爺有兩個,一個是誠郡王世子,另外一個是英國公世子……林長淵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口,一來,他并不确定今日游湖是否與英國公世子有關,二來他覺得當初若有誤會說清楚更好,只是此事不方便外人插手,而又不願意見英國公世子,所以,雖然懷疑郡主不過是代人出面邀約游湖,他也不敢多嘴。
“不過,你今日怎麽願意出門?”
“好久沒出門了,我覺得自個兒變笨了。”
林長淵怔愣了下,“這是為何?”
“成日發呆,不就是變笨了嗎?”林元曦送上一個斜眼,覺得他更笨。
成日發呆,難道不是因為有心事嗎?林長淵實在不知如何反應。
“走吧,別教郡主等太久了。”林元矚在夏茗的換扶下上了馬車。
來到桃花林,林元曦下意識的擡頭看了白雲山一眼,回想在此遇見何雲珞的倩景,可是一想到他,心就隐隐作痛。
“小曦……”周景陽親自迎出來,一看見林長淵,臉一僵,“你怎麽也來了?”
“我怕來了不該來的人。”林長淵看了她的後方一眼。
周景陽的臉更僵了,這是故意找她麻煩嗎?
林元曦不理他們,自顧自的走進桃花林。雖然搭船賞過白靈湖的風光,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踏進這個緊鄰白靈湖的桃花林。
如今桃花盡謝,可是空氣中依然飄着絲絲的桃花香,不難想像桃花綜放之時是何等的盛況。
“小曦,我……”周景陽快步跟上去,“其實今日……我……”
“我知道。”郡主的激約來得太突然,郡主又是紀錄不良,她豈會沒有疑心?不過,若是郡主所言屬實,周恒之對她無非分之想,今日真正想見她的就是何子謙。
今日是否赴約,她猶豫不決,她不可能不計較成親前三日遭到退婚一事,因為原主為此懸梁自盡沒了小命,她如何能若無其事跟何子謙在一起?
可是,內心深處她盼着他是無辜的,他不會如此殘忍的傷害一個弱女子,所以,至少她應該給他解釋的機會。想了一夜,她還是來赴約了,對他,她就是情不自禁。
“嗄?”
“他在哪兒?”
回過神來,周景陽指着前方轉彎處的一座水榭,“他在春水亭。”
林元曦舉步走向春水亭。
此時林長淵已經跟上來了,“郡主果然喜歡多管閑事。”
周景陽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此事是我鬧出來的,我能不管嗎?”
“若教誠郡王世子知道郡主今日所為,勢必為難郡主。”
“哥哥的目的達到了,而且認定小曦不會原諒英國公世子。對他而言,今日我不過是多此一舉,無須跟我計較。”
“為何他認定小曦不會原諒英國公世子?”他知道林家和英國公府再度結親很難,但問題在于三堂叔,因為小曦自幼喪母,三堂叔格外疼愛小曦,見遭到英國公府如此羞辱,豈會原諒英國公府?
至于小曦,這要看她對何子謙的情意有多深,不過從今日她願意來此,不難看出她對何子謙的情難自禁,而英國公世子又是一個很堅定很有決心的人,終究會得到她的原諒。
周景陽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他想先下手為強,強行娶了小曦為側妃,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會兒連唱戲的分都沒了。”
聞言,林長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世子爺若是聽你此言,豈不氣得吐血?”
“走吧,我們去游湖釣魚。”周景陽拉着林長淵走向船塢。
林長淵看着她的手,唇角不由得上揚。
這不是何雲珞第一次見林元曦恢複女兒身,不過上一次她有一大半隐在圍牆後他瞧不清楚,不同于這一次,他可以從頭到腳看個仔細,看着看着不禁癡了。
“若是何大哥無話可說,恕我不奉陪。”見他不發一語的直瞅着她,林元曦又惱又羞,轉身就想走人。
何雲珞急忙沖過去拉住她,她仿佛被燙着似的連忙将手抽回來,他見了不由得苦澀一笑。
何雲珞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從頭說起,“兩家訂下親事,交換庚帖,待我在西北得到消息已是三個月後,而我們不到三個月後就要成親了,換言之,這門親事我只能認了,因此我對這門親事一直心生疑慮,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操縱此事。”
林元曦沒有插嘴,換成是她,想法也不會差太多。
“西北的事告一段落,我便匆匆趕回京城,聽娘親仔細說明訂下這門親的來龍去脈,處處可見二嬸的影子,讓我懷疑這門親事是二叔安排的,不過事已至此,無論是否遭人設計我都會成親。可是,就在成親前幾日,祖父在我的書房遭到一個殺手組織暗殺,性命垂危。”
聞言一怔,林元曦困惑的道:“英國公不是病倒嗎?”
“不是,祖父是西北第一號人物,若是他遭到暗殺的事傳出去,可能會使西北陷入危險,西夏的兵馬可能會随之踏入西北。”
林元曦可以理解的點點頭。雖然她不清楚西北的局勢,但是關于英國公,她曾經聽夏茗提過此人是大魏最骁勇善戰的将軍,令西夏人聞風喪膽,這樣的人物出事會引來多大的災難,她可以想像得到。
“我們不能不隐瞞事實,只能對外宣稱祖父病倒了,而且為了确保消息不會走漏,我寸步不離守在祖父身邊,沒想到二嬸在祖母面前?風點火,讓祖母認為是你為祖父招來的災難,便匆匆忙忙以克親之名退了這門親事,待我得知此事已經來不及了,而當時我的心思全在祖父身上,根本無心做任何補救。”
如此說來,他即便有疏失卻不是禍首,不過,林元曦還是困惑不已,“你二嬸為何要如此陷害我?”
“其實,你不過是遭魚池之殃。”
“你二嬸是沖着你?”
“我二叔和二嬸不但希望我娶個軟弱可欺的妻子,更希望對方家世不顯。”
根據她的了解,原主只是溫婉善良并不是軟弱可欺,不過溫婉善良往往讓人錯以為很好欺負,至于家世,雖然她父親只是正三品戶部左侍郎,但是背後有一個在越州舉足輕重的林家。
略微一想,林元曦便明白了,“你二嬸先是看上我的軟弱可欺,可是英國公一出事,她便想借毀了這門親事的同時毀了你的名聲,往後好人家的姑娘只怕不願意将女兒嫁給你,将來你要娶妻,只能在家世不顯的小門小戶挑選,而小門小戶的姑娘嫁進英國公府如此顯貴的門第,肯定只能低着頭過日子。”
何雲珞點頭道:“這正是她打的算盤。”
“見識淺薄之人才會以為家世就可以壓制人。”
“皇上已經發話,英國公的爵位由我承繼,若是我有意外,皇上就會收走爵位。所以,我二叔二嬸無法圖謀爵位,只能在家産上多要一些。”
真相大白了,林元曦卻只能為原主嘆息,實在太倒黴了,莫名卷入別人家的争鬥當中。
但是無論如何,原主的一條小命回不來了,她無法若無其事的跟他在一起。這些她不能說,只能道:“當初的事不是你的錯又如何?這對林家而言是抹不去的羞辱,已經不是我願不願意嫁給你的問題。”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态度,“小曦,你願意原諒我嗎?”
“……這不是你的錯。”真正有資格說原諒的人已經殁了。
“只要你願意原諒我,其它的全交給我。”
林元曦搖了搖頭,“我爹不會答應。”
“我一定會讓你爹答應。”
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眼前這種情況,她若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太對不起原主?
何雲珞伸手将她拉進懷裏,她微微掙紮一下就放棄了,争不過他,也争不過自個兒的心。
他感覺到她的柔順,很委屈的道:“小曦,你真能狠心舍下我嗎?”
“……婚姻大事不是我自個兒能作主的。”今日真的不該來見他,面對他,她的心好像越來越沒有招架之力。
“對我來說,任何人都沒有你來得重要,我只在乎你,只要你點頭,其他的我會解決,就是在你爹面前下跑請求原諒,我都願意。”
“……若是我爹答應你,我還能不嫁嗎?”
何雲珞将她抱得更緊,“我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進英國公府,你之前受的委屈和羞辱,我都會幫你讨回來。”
“如何讨回來?”她覺得自己節節敗退。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只要相信我,別舍棄我。”
半晌,林元曦決定不再鑽牛角尖的點了點頭。
“什麽?你要我先回京?”張啓華覺得自個兒肯定聽錯了,剛剛起床,子還昏昏沉沉沒睡醒,耳朵聽錯了是情有可原。
何雲珞遞了一封信給張啓華,“你将這封信交給我祖父,祖父看了信之後,問你什麽,你知道就一五一十回答他。”
張啓華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師傅讓我叮着你,我如何能丢下你先回京?”
師傅讓他跟着子謙出門游歷,可不是真的要他出來歷練,而是要他照顧子謙的身體,簡直将他當成了奶娘。
“這事很急,孟老不會跟你計較的。”孟老甚至會很高興靖安帶回去的消息。
“若你出了意外受了傷,師傅會砍了我。”師傅真是偏心,明明徒弟是他,可是對子謙的疼愛遠遠在他之上。
“我先前讓你備下來的藥,你記得留下來就好了。”
“什麽事如此着急?”他一直覺得子謙凡事太過冷漢了,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如今竟然也會急性子,這讓他還真是好奇。
“見到我祖父,你就會知道了。”
“難道不能等你找到誓血盟再回去嗎?”他對誓血盟沒多大的興趣,只是這個殺人組織太危險了,他擔心子謙會栽在他們手上。
“我已經找到了,只是一直在盤算如何處置。”
張啓華驚訝的瞪大眼睛,“什麽?你找到誓血盟了?”
“對,小狼找到的。”何雲珞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小狼懶洋洋的擡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又趴回去睡覺,在外面鬼混了一夜,這會兒它正累着。
“小狼如何找到?”
“這個不重要,總之,我已經知道誓血盟的老窩藏在何處了,只是我還在盤算是否應該給對方一條活路。”
略一思忖,張啓華覺得關鍵在那一位的身上,“皇上應該知道你來這兒的目的吧。”
“當然。”
“皇上可以容忍這種只要有銀子,就可以成為權貴手中利刃的殺手組織嗎?”随心所欲殺害朝中大臣,這不是教皇上的龍椅坐得很不安穩嗎?
“我只是想找到躲在暗處的敵人,至于誓血盟,從來不是我的目标,這一點皇上很清楚,皇上并未要求我滅了誓血盟,只要求我将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遞回京城。”
張啓華若有所思的挑起眉,“皇上想自個兒動手?”
何雲珞冷冷一笑,“誓血盟再厲害也不過是江湖中人,皇上真有心滅它,随時可以滅了,皇上還沒看在眼裏。再說了,今日誓血盟滅了,明日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個殺血盟,滅了誓血盟并不能阻止權貴買殺手殺人。皇上真正感興趣的是誓血盟手上的權貴名冊。”
張啓華兩眼一亮,“什麽權貴名冊?”
“誓血盟手上有一份買賣名冊,誰花了多少銀子買殺手、欲取何人性命,上頭記得一清二楚,這才是皇上看上眼的東西。”
“皇上手上有錦衣衛,打探消息可厲害了,為何要這份名冊?”
“錦衣衛再厲害也是有限,只能用在大事上,譬如北方雪災,朝廷的赈銀是否讓百姓順利過冬;至于權貴名冊,皇上應該是想借此摸清楚這些權貴之家的財力有多雄厚,還有他們之間真正的關系恩怨。”
張啓華恍然一悟的道:“皇上還真會算計!”
何雲珞嘲弄的唇角一勾,“若非皇子們漸漸長大,權貴開始變得不安分,死了不少人,刑部那邊又查不出來,皇上豈會算計到一個江湖組織上頭?”
“我看啊,皇上真正動怒的是有人敢打英國公和你的主意,英國公一旦出事,西北勢必大亂,別說西夏了,就是北遼,此時不作怪更待何時,還有一個南蠻,最喜歡趁亂湊上一腳。”
頓了一下,張啓華不解的搖搖頭,“我還真不懂這些權貴在想什麽,皇子們都還未出宮建府,這會兒急着冒出頭不怕被一槍打死嗎?”
“他們也想知道皇上的想法。”冒出頭有時候不是真的要争,而是想看看皇上的态度,也借此探一下各方的風向。
“皇上對幾個兒子有何想法,讓其它人去鬧就好了,何必自個兒跳出來?”
“你如何知道這些跳出來的人不會是別人手上的一顆棋子?”
“你是說,他們不過是遭人利用?”
“這個我不知道,皇上會自個兒分析。”皇上看上那份權貴名冊,或多或少是想讓自個兒的分析更為準确吧。
張啓華目光一沉,“皇上是不是要動手整肅了?”
“這是皇上的事,與我們無關。”何雲珞從來不會試着猜測皇上要做什麽,這是大忌,皇上的一舉一動豈容臣子猜測?猜錯了倒也罷了,猜對了,皇上還能容你嗎?
“不管如何,京中這些權貴真是讨厭,難道非要搞得腥風血雨嗎?”
“權貴之間的鬥争與我無關,只要別扯上祖父和我。”
“既然查到誓血盟所在,直接找上門讓他們将暗處的敵人砍了就好了,你還考慮什麽?”
這是誓血盟的規矩,只要能找到誓血盟的老窩,誓血盟将無條件為你辦一件事,當然,這也等于承諾對方不會洩露出去,而他一直以為子謙的目的在此。
“我在想,出銀子雇用誓血盟的人是真正的敵人嗎?”
張啓華聞言一驚,“借刀殺人?”
“沒錯,誓血盟手上有一份權貴名冊,這不是天大的秘密,那些善于隐藏野心的權貴如何願意讓自個兒的名字出現在那份名冊上?”
祖父總是說,京中這些權貴一個比一個還狡滑,他們最善于将別人推到前頭,說白了,也只有傻子才會将自個兒的把柄送到別人手上。“若是如此,這份名冊實在沒多大的意義,對皇上的幫助也不大。”
“這倒未必,只要皇上從這些人身上着手調查,自然能找到許多關連。”
想了想,張啓華明白了,“這些人就好像一顆顆蘿蔔,拔出蘿蔔可以帶出泥。”
蘿蔔?何雲珞不予置評,只道:“更重要的是,壞事幹太多的人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替死鬼,總會留下痕跡。”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嘛。”
“好啦,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出發回京,何曜會安排兩個暗衛護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只是個大夫,沒有人會惦記我的性命,再說,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又有阿興,暗衛還是留下來護着你。”張啓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外走,“我去收拾一下,我的箱籠至少有一馬車。”
何雲珞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小狼,我去十味堂給小曦買糕點,你乖乖看家。”
小狼甩了一下尾巴表示知道了,繼續睡覺。
“主子,我去就好了。”何連實在不同意主子排隊買糕點。
何雲珞自顧自的往外走,“你要去何曜那兒一趟,請他這幾日找機會帶上越州的輿圖過來這兒,我要與他商議如何進行布罷,半個月後我要在靈武山下的八角亭見誓血盟的當家。”
林元曦很清楚這是一個惡夢,夢中有個蒙面人捂着她的嘴巴,硬将她吊上懸在梁上的白绫,她很努力的掙紮,用盡全身力氣說她不要死,可是所有的聲音只是一場無聲的抗争,直至她再也沒有力氣,眼睛一閉,對方終于松開手,而她的“我不要死”也只能輕得像耳語似的,然後她便驚醒過來。
坐在床上,林元曦緊緊揪着被子,這個夢比以前更清晰了,她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那句“我不要死”不是因為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後悔了,而是真的想活着。
若是如此,這是不是表示原主并非自殺,而是他殺?
雖然夢中的蒙面人無法看出相貌,但她可以肯定是女性,且是婆子之類的人物,因為手上有硬繭又孔武有力,明顯是平日做粗重活的人。換言之,若是他殺,幕後主使者必然出自內宅。
林元曦雙豐交叉環抱着自己,這種感覺令人不安。
“姑娘今日起得可真早。”夏茗沒想到一進來就見到她已經醒來坐着。
林元曦不發一語的下床,由着夏茗伺候她梳洗,然後進套間更衣。
簡單绾個發髻,坐到榻上,夏茗已經将早膳端來了。
“夏茗,坐着,我有話問你。”
夏茗搬了一張小機子坐下。
“夏茗,你也知道發生意外之後,有段日子我渾渾噩噩,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夏茗點點頭,那段日子真是吓死她了,姑娘成日喃喃自語“這絕對是夢”、“開玩笑,這種事怎麽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不要,我要回去”……當時,她總覺得姑娘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可是又不敢亂說,還好姑娘很快就恢複正常。
“發生意外之前,你可有聽過我說‘不想活了’這種話?”若原主真的不想活命,多多少少會釋放這方面的訊息。
“沒有,英國公府退親,姑娘确實受到很大的打擊,覺得很丢臉,不想出去見人,還叫我們別在你面前打轉,但作止于此,是以後來姑娘懸梁自盡,我們也吓壞了。”
“你可有懷疑我不是自個兒懸梁自盡?”
夏茗吓了一跳,“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既然我沒說不想活了,突然懸梁自盡,你不覺得奇怪嗎?”
“姑娘發生那樣的事,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因為沒有盯緊姑娘,全被長公主關進柴房等着發賣,而我是老夫人強行保下來的,畢競發生那種事,姑娘身邊總要有相熟的丫鬟照顧,姑娘也比較安心。”
“當時肯定人心惶惶。”
“是啊,當時人人噤若寒蟬,如何會留意姑娘懸梁自盡有何不妥之處?”
“無論你當時如何想的,這會兒你會不會覺得此事大有文章?”
頓了一下,夏茗有些不安的問:“姑娘這是何意?”
“若說,我不是自個兒懸梁自盡,而是有人想要我懸梁自盡呢?”
夏茗的臉色瞬間大白,“不會吧?!”
“我明明不想死,卻懸梁自盡,他殺便是唯一的解釋,不是嗎?”這種時候她突然很想念寫日記這種習慣,将每日的心情寫下來,自殺或他殺就可以分辨出來了。
這是有人想謀害姑娘的意思嗎?夏茗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姑娘又沒有得罪人,怎麽會有人想要姑娘的命?”
略一思忖,林元曦轉而問:“你可以告訴我家中其它人嗎?京中林家有三房,二叔與我爹是同胞兄弟,三叔是庶出的,還有,我的嫡母長公主……總之,你一一說清楚他們的性情、為人,我與他們的關系又是如何?”
夏茗一一說起京中林府的人,其中最重要的當屬華欣長公主。華欣長公主說是二嫁,但貴為長公主,嫁給一個三品官還是委屈了,不過,她執意嫁到林家,還願意舍棄長公主府,皇上也只能成全她。
雖然皇上沒給她賜一座長公主府,卻将林府隔壁的院子并入林府,重新建造得美輪美奂,命此為長公主閣,因此長公主平日都是住在長公主閣,可想而知跟府裏其它人不是很親近,不過,晨昏定省她也從不落下,算是很懂得分寸,所以,提起這位長公主倒也沒有惡評。
“其實,姑娘性子好,不喜歡與人計較,府裏的人都很喜歡姑娘。”
“是嗎?我的嫡母長公主呢?”她剛剛取代原主時,這位長公主嫡母一直表現不錯,這不是表示她對繼女多熱絡,而是盡了為人母親的責任,正因為如此,她反而覺得這位後母的表現剛剛好。
再說了,原主的記憶中關于這位後母的資料不多,可想而知兩人沒什麽往來。
“長公主待人一向冷淡,對老夫人也不例外,不過倒不是蠻橫無理之人。”
“我鬧出懸梁自盡的事,府裏的人有何反應?”
夏茗搖了搖頭,“當時情況很混亂,我根本沒注意這些。”
林元曦傷腦筋的輕拍額頭,“我真是糊塗,即使有人很高興我懸梁自盡,應該也不會表現出來。”
“姑娘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人喜歡姑娘懸梁自盡。”
“這麽說,你還是認為我自個兒想不開懸梁自盡嗎?”
夏茗皺了一下眉頭,覺得左右為難,“未到越州之前,我真的認為姑娘是想不開,可是如今,我如何也不相信姑娘會做出這種事。”
“就是啊,不嫁人又如何?我還是可以将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一頓,夏茗好奇的問:“姑娘,你真的想嫁給何公子嗎?”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元曦正經八百的道。
夏茗撇了撇嘴,若是姑娘能如此認命就好了。
林元曦懊惱的賞她一記栗爆,“你這是什麽态度。”
夏茗捂着額頭很委屈的說:“我還不是替姑娘袒心,老爺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我爹是不是很疼愛我?”
“我一直覺得老爺比老夫人更疼愛姑娘,我們在京城的時候,老爺一回府總是先來看姑娘,親自指導姑娘的字,所以姑娘的字有幾分老爺的風骨。後來姑娘鬧出懸梁自盡一事,老爺很自責,若他當初堅持拒了這門親事,姑娘也不會遭到英國公府如此羞辱。”
“可是,我發生事情之後,爹很少來看我。”
“老爺擔心在姑娘面前控制不了自個兒的情緒,都是躲在房外偷偷看姑娘。”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個爹跟原主記憶中的爹有一點差距。
“老爺如今很死英國公府了,絕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若是如此,這只能說我們兩個無緣,還能如何?”對她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确認一件事——原主是否是他殺?
若是他殺,能夠不慌不忙的教她懸梁自盡,應該是自家人所為,而她無論如何要找出此人,能否為原主申冤是一回事,但總不能錯将敵人當家人,搞清楚對方逼死原主的理由何在,以後才能防備,要不,這就好像身邊養了一條毒蛇,寝食難安。
“可是……”
“我肚子餓了,用膳。”林元不喜歡虐待自個兒的胃,還是先解決民生基本需求,這種惱人的問題再慢慢琢磨。
雖然距離重陽節還有一個多月,林元曦覺得自個兒還是早早做好準備,以免在誠郡王府的賞菊宴上出醜。
這一次不必祖母告知,她也知道自個兒逃不了誠郡王府的賞花會,因為郡主一定會下貼子給她,而上一次她貢獻了一盆姚黃,這一次的表現當然不能差太遠了了,最好能弄到一盆墨菊……
這是不可能的事,靈武山的花市根本找不到什麽名品,可是除了那兒她又無處可尋,所以還是上那兒試試運氣。
不過,她剛剛“變身”,還來不及“上妝”,夏茗就沖進來。
“姑娘,英國公世子送了好多菊花過來。”夏茗興奮的比手畫腳。
“英國公世子?”林元曦不是腦子轉不過來,而是夏茗不稱何公子,反稱英國公世子,換言之,何雲珞顯然是故意以英國公府的名義送過來的。
“是啊,英國公世子何雲珞。”林長淵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你還是趕緊出來瞧瞧,真不愧是英國公世子,手筆如此之大,非凡人也。”
林元曦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擡起腳步沖出去。
見到小厮們陸陸續續搬進來的菊花,轉眼之間将整個院子占去了大半部,林元曦真是傻眼了,這樣的手筆确實非凡人也。
“英國公世子說,靈武山最近不太安寧,你還是別往那兒去。”頓了一下,林長淵搖了搖頭接看道:“不過,他有必要送這麽多菊花嗎?難道是怕別人不知道他財大氣粗嗎?”
比起何雲珞,林元曦更想對林長淵咬牙切齒,“二哥哥是什麽意思?我與英國公世子又沒關系,二哥哥怎麽可以将他送來的菊花放在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