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善惡終有報】 (1)

這日一早去德宣堂請安,華欣長公主突然提議上皇恩寺祈福,林元曦立刻感覺到危險上門了,天氣越來越冷了,随時會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

若不是要緊的事,誰樂意包得像棕子出門?可是,人家長公主言明,她能夠健健康康從越州回來,理當感謝上天,也順道祈求上天給她一門好親事。

這下擺明她是主角,她還能不去嗎?再說了,除了祖母,林家所有女眷都去了,她敢唱反調嗎?

去就去吧,她只要記住別落單,別教人家有機會對她出手就好了。

出門前,她匆匆将何雲珞留給她的玉佩交給夏茵,請夏茵去四海書齋見秦四爺,代她轉達一句話——今日林家姑娘要上皇恩寺祈福。

老實說,她覺得此事傳到何雲珞那兒,她很可能已經回來了。

不過,她怎麽也沒想到人家會挑在半路出手,還動用了馬賊,這手筆會不會太大了?

寡不敵衆,逃或不逃都是死路一條,當然要逃,更別說華欣長公主高聲喊讓侍衛保護姑娘們離開,誰會傻傻的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沒想這一逃,她很快就明白一件事,長公主讓她們逃,事實上就是要讓她落單,也就是說,其它林家女眷都會在侍衛的保護下安全逃過一劫,唯有她會落入馬賊手上。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個兒有多莽撞,未經全盤策劃就刺激敵人出手,當然死得很快。終于,林元曦和夏茗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前頭就是懸崖。

“夏茗,你走,我來擋住他們。”

“姑娘……”

“聽話,他們的目标是我,你別跟着我受罪。”

“我不可以丢下姑娘……”

“若是你跟我在這兒一起出事,就沒有人知道我發生什麽事,你要想法子見到祖母,告訴祖母,有人不要我活命。”林元曦随即用力推了一下夏茗。

夏茗含淚看着林元曦,咬着下唇,然後轉身往另外一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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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林元曦所言,馬賊對夏茗不感興趣,因此并未分派人手追趕夏茗。

“我知道你們的目标是我,不過我有個疑問,你們如何在幾個姑娘當中确定是我?”生死關頭,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戰術,好像很沒出息,但有時候多出那麽一點點時間,正是致勝關鍵。

“我們如何确定是你并不重要,後面就是山崖,姑娘是要自個兒跳下去,還是要我們動手将姑娘扔下去?”領頭的侍衛冷冷的道。

林元曦頓時明白了,“你們不想殺我,而是要我失足墜崖而亡?”

“我好心告訴你,今日你是死是話并不重要,只要你今日無法回府,你就完了。”

原來如此!這樣的算計,不能不說狠毒至極。林元曦故意挑釁道:“長公主如此算計元配的女兒,不怕世人恥笑嗎?對了,我忘了,她以為自個兒可以順利抽身,要不,即使是長公主,她也沒有這樣的膽量勾結馬賊。”

領頭侍衛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雖然你是死是活并不重要,但是從這兒跌下去,能夠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

“我想也是,長公主更希望我別活下來,要不,即使我不能嫁人,送到越州,難保将來有一日我不會再回來。”

“廢話少說,姑娘是自個兒跳下去,還是由我動手?”

“我當然不想自個兒跳下去,可是我也不想讓你扔下去。”

“看樣子,還是我來送姑娘上路吧。”

“等一下,長公主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嗎?”林元曦微微往後一退,轉頭看了一眼不遠之處的山崖,難道今日真的要命喪此地嗎?

“大哥,別跟她廢話了,我來送她上路好了。”旁邊的馬賊看不下去了,正準備出手,盤旋在空中的老鷹驀地發出鳴叫,緊接着馬蹄聲傳了過來。

“糟了!”領頭侍衛毫不遲疑的舉起刀刺向林元曦。

林元曦反應靈敏的往後一退,可是退得太急了,扭到腳,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眼看連反抗機會都沒了,對方的刀再度舉起刺向她,突然,道白色身影宛若閃電劃過,随之慘叫聲響起,刀子落地。

“我們退。”領頭侍衛顧不得手腕鮮血淋漓,趕緊帶着幾個兄弟退了。

“小狼,我得救了嗎?”林元曦驚魂未定的看着在前面賣萌搖尾巴的小狼,覺得剛剛那一刻好像在作夢。

馬蹄聲止住,何雲珞一轉眼就從馬上飛身來到林元曦身邊,将她整個人拉起來緊緊摟進懷裏,恨不得揉進骨子裏。

“你來了。”林元曦不管四周有多少眼光,充滿眷戀的将頭深埋他胸前,屬于他的氣息包圍着她,急促的心跳漸漸趨于平穩。

“……是,我來了。”何雲珞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以為這一回難逃一死。”

“我不會允許。”何雲珞的氣息還沒平穩下來,只要想到再慢上一步,他就來不及了,全身還發寒顫抖。

今日他正巧去四海書齋,見她的丫鬟帶着玉佩上門找秦四爺,得知長公主出手了便急急忙忙追過來,同時讓何連回英國公府尋小狼過來。雖然何曜暗中派人保護她,可是寡不敵衆,又要發信號尋求救援,非到關鍵時刻不會暴光,也還好小狼太厲害了,速度遠勝于千裏馬,轉眼之間找到人,還成功救下人,要不……他真是越想越怕,剛剛她與死神相隔只有一線。

林元曦伸手圈住他的腰,擡起頭看着他,“對不起,我吓壞你了。”

何雲珞溫柔地低下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曾料到那個女人如此惡毒,竟敢明目張膽在自家人面前對你下手。”

林元曦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我抛出一個餌,長公主就不管不顧地對我出手。”

“你抛出一個餌?”

林元曦細細道來“懸梁自盡”一事,她又是如何設餌,看準長公主在祖母的院子必有眼線,得知她們想調查此事,深怕此事鬧出來,即使沒有人證可以定罪,長公主尊貴的名聲也毀了一半,所以她必然會出手對付她。

“你真是太大膽了。”何雲珞懊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不喜歡坐以待斃,等着她出手對付我,這日子如何過?”

“可是,你也應該先知會我一聲,我好加派人手暗中保護你。”

“我沒想到她出手如此之快,且思慮如此之密,若非你事先留了玉佩給我,今日此地真的是我的葬身之處。”

“我想,若不是今日她動用侍衛隊,絕不敢如此大膽當自家人面前對你出手。”

“侍衛隊?”

“對,誓血盟拒絕長公主的買賣,長公主只能冒險使用她手上的侍衛隊,不過,還是要等到我的人逮住人,才能證實此事。”

林元曦不敢置信的搖搖頭,“這個人簡直瘋了!”

“我也深感不解,她為何如此偏執得似乎瘋狂?”

“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有很深的恨意。”

“不急,此事我再向岳父打探。對了,岳父對英國公府深惡痛絕,最大原因是不是‘懸梁自盡’這件事?”

“應該說,‘懸梁自盡’讓我爹更深刻感受到我的委屈,英國公府欠我太多了,若輕而易舉将我嫁進英國公府,這豈不是太便宜你?”林元曦調皮的對何雲珞做鬼臉。

何雲珞苦笑的摸了摸她的頭,“若能證實‘懸梁自盡’是長公主導出來的戲碼,岳父就會同意我們成親是嗎?”

“這倒未必,我爹最在意的還是你的态度,不過,最大的心結解了,松口就不難了。”她不也是如此,認清楚“懸梁自盡”并非原主之意,她嫁他的心意也就越來越堅定了。

“今日,我就讓岳父點頭應了我們的親事。”

偏着頭想了想,林元曦點頭道:“你數我,我爹确實不好為難你。”

“我不會拿救命之恩逼迫岳父,我一定會讓岳父打心底認同我。”

“但願如此。”她實在不想潑他冷水,她爹絕不可能打心底認同他。

“姑娘!”忽然間,夏茗驚天動地的哭叫聲響起,下一刻就見她硬生生的将林元曦從何雲珞的懷裏搶過來,“我吓死了,還以為我們從此天人永隔。”

林元曦怔愣了下,看着瞠目結舌瞪着夏茗的何雲珞,差一點爆笑出聲。忍着笑,她安撫地拍了拍哭成淚人兒的夏茗,推開她,拿出手絹為她拭淚,“好啦,別哭了,姑娘我沒事了,不過,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不知道如何回去,只好折回來,正好遇到何連,知道姑爺來救你了。”

姑爺?林元曦忍不住又将目光移向何雲珞,他顯然很滿意夏茗的稱咬,終于收回憤怒的瞪視,撇嘴道:“還好我沒事,要不,你這丫頭今日也慘了。”

“姑娘是有大福之人,當然不會有事。”

“我是有大福之人?”

“先前懸梁自盡沒事,姑娘不是大福之人嗎?”

林元曦不能說“你口中的姑娘已經殘了”,只能笑着點頭應是,趕緊催着何雲珞帶她回去,免得祖母和爹擔心。

“不急,待何曜将逮住的人送進宮,我再送你回去。”

“送進宮?”

“祖母和岳父都不便處理長公主,這事還是交給皇上定奪。”

略一思忖,林元曦便明白過來,華欣長公主身份尊貴,林家确實無人能處置,最後只能不了了之,而華欣長公主則繼續嚣張的過日子,成為林家惡夢般的存在。

“走吧,我帶你上皇恩寺看美景。”何雲珞牽着林元曦走向坐騎,扶她上馬,他随之上馬坐在她身後,輕扯了一下缰繩,馬兒便帥氣的揚長而去,小狼歡騰的跟在他們身側一起奔向皇恩寺。

“姑娘……”夏茗無助地看着遠去的俪人。

“夏茗姑娘,你坐我的馬。”何連扶着傻眼的夏茗上了自個兒的坐騎,然後跟着上馬坐在她後面,兩人很快也成為他人眼中的俪人,難怪最後兩人成為一家人,不過這時的夏茗還不知道自個兒莫名其妙訂下一輩子的姻緣。

華欣長公主冷眼看着林府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林老夫人和林敏成對她有怒,因為是她堅持今日上皇恩寺祈福,可是他們一句怨言也不敢出口,一來是礙于她長公主的身份,二來衆人皆順利逃過一劫,唯獨林元曦出事,這只能怪林元曦倒黴,如今還不敢大聲宣張,只能趕緊悄悄派侍衛去找。

随着時間流逝,德宣堂的堂屋只剩下林老夫人、林敏成和華欣長公主。林老夫人和林敏成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不過華欣長公主的心情也一點一滴往下沉,她的心腹侍衛至今沒有消息傳來,這讓她覺得很不安。

事情成了,高晉就會立刻回報桂嬷嬷,再由桂嬷嬷回報給她,而且她再三叮咛,此事速戰速決,若是遇到什麽狀況也要趕着回來彙報,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有。

華欣長公主念頭一轉,就聽見門外的丫鬟喊道:“陳總管。”

陳總管快步的走進堂屋,臉上帶着歡喜,“老夫人、大爺、長公主,英國公世子送三姑娘回來了。”

林老去人吓了一跳,林敏成更是一驚,而華欣長公主臉色大變。

“我們趕緊出去瞧瞧。”林老關人在金嬷嬷的攙扶下急忙起身,可是還沒走到門邊,林元曦已經飛奔進門,撲跪在她腳前,雙手圈住她。

“祖母,對不起,孫女吓壞您了。”

“傻孩子,這怎麽會是你的錯呢!”林老夫人彎身拉起林元曦,仔仔細細打量她,“那些馬賊可有傷到你?京幾之地竟然出現馬賊,這些馬賊真的是太無法無天了,祖母一定要讓你爹明日告禦狀。”

“我沒事,祖母還不了解我嗎?我在越州沒事就出門攀山涉水,落跑的本事還真是少有人及得上,二哥哥還取笑我應該生成一只兔子。我只是累壞了,這會兒只想淨身,好好睡上一覺。”

“祖母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絕對不會有事。”

“這是當然,有那麽多人疼愛我、守護我,我豈會有事?”林元曦撒嬌的轉而勾住林老夫人的手臂,“今晚我可以留在祖母這兒嗎?”

林老夫人見林元曦偷偷眨了一下眼睛,輕拍她的手,看了衆人一眼,“你們都回去了,有事明日再說。”

“母親……”

“小曦能平安回來就好了,你們都回去了,大郎代我好好謝謝英國公世子。”林老夫人對着靜靜站在門邊的何雲珞點了一下頭,只見何雲珞無聲的回以一禮。

林敏成終于注意到何雲珞了,心想他必然清楚事情經過,便僵硬的對他點頭道:“你跟我來書房。”

“金嬷嬷,你随夏茗去春曦閣取小曦的衣物,至于夏茗,折騰了一日想必也累壞了,你就留在春曦閣不必過來伺候。”

“是,奴婢謝謝老夫人。”

夏茗随即跟着金嬷嬷離開,接下來還賴着不走的就只?下華欣長公主。

“大媳婦累了一日,也早早回去長公主閣安置。”林老夫人吩咐丫鬟準備熱水,便帶着林元曦轉身回了內室。

雖然華欣長公主急于知道高晉他們身在何處,可是盯着林元曦也不會知道答案,索性先回長公主閣等候消息。

林元曦泡了一個熱水澡,換上寝衣進了內室,林老夫人已經在床上等她了。

“我好久沒有跟祖母一起睡了。”林元曦歡喜的跳上床。

“都快嫁人了,怎麽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林元曦抗議的嘟嘴,“祖母,我的親事還未訂下。再說了,将來真要嫁人,難道祖母就不當我是孩子嗎?”

“是啊,在我看來,你永遠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林老夫人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導入主題,“說吧,究競發生什麽事?”

“祖母只知道我們在前往皇恩寺的途中遇到馬賊,但是絕對不會相信,對方根本不是馬賊,而是華長公主閣的侍衛隊。”

“什麽?”林老夫人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林元曦苦澀一笑,細細道來一路被追殺的慌亂,還有對方逼她跳崖,林老去人聽了真是氣極了,這實在太惡毒了!

“長公主簡直得了失心瘋,為了毀了我,竟然不惜動用她手下的侍衛隊。不過,她肯定認為即便如此,祖母和爹也奈何不了她。”

“你如何知道對方是長公主的侍衛隊?”

“英國公世子說,長公主原本想收買殺手組織,可是對方不願意與她做買賣,因此迫不得已,她只能動用自己的侍衛隊。”

林老夫人恨恨的咬牙切齒,“這個女人實在太狠毒了,你好歹喚她一聲母親,她怎能如此待你?”

林元曦冷哼一聲,“她可以讓我‘懸梁自盡’,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

“‘懸梁自盡’一事未找到人證,不能一口咬定是她。”

“除了她,祖母認為有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将手伸進春曦閣?”

林老夫人頓時啞口無言。

雖然主持中饋的是二郎媳婦,但她可不敢越過長公主,凡是與大房有關,二郎媳婦一概不插手,換言之能在春曦閣動手的只有長公主。

“祖母,繼母不喜歡繼女,這不是什麽新鮮事,可是,她又為何會怨恨我至此?”

“她大概不喜歡大郎偏疼你吧。”

這會兒林元曦更困惑了,“她沒有生下一男半女,爹偏疼我又如何?”

“大郎對你的偏疼着實厲害了,凡與你有關之事,大郎都不準她插手,好像擔心她會找機會謀害你,甚至還将你交給祖母教養,你想想她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如何能夠忍受無法介入你們父女之間?更別說因此鬧出不少謠言,說她這個後母不好,要不,為何女兒會越過母親養在祖母跟前?”

“她是受了委屈,但也不至于非要殺了我。”

想了想,林老夫人搖了搖頭,“這事我也想不明白,她确實是很驕傲,無法對別人低頭,但是為人倒是大方不會斤斤計較,否則我豈能順利将府裏的中饋交給二郎媳婦?”

“無論她為何與我過不去,祖母和爹都不要插手此事。”

“她已經危及你的性命,我們如何能置之不理?”

“她又沒鬧出人命,你們終究只能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林老夫人再一次無言以對,确實如此,長公主的身份壓在他們頭上,他們想為小曦主持公道也難。

“祖母不必擔心,英國公世子會為我讨回公道。”

聞言,林老夫人突然想起一事,“英國公世子怎能去得如此及時?”

這會兒換林元曦舌頭打結了。

林老去人微微挑起眉,“為何不說話?”

“……祖母,我累壞了,睡覺。”林元曦趕緊躺下來,面向裏面,背對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伸手捏她的耳朵,“今日不說,明日還是要說。”

“明日再說,那是明日的事。”林元曦捂着耳朵,“祖母,我睡了。”

林老夫人好笑的搖搖頭,為她蓋好被子,也跟着躺下來。

進了林敏成的書房,何雲珞一眼就看見懸挂在牆上的仕女撲蝶圖,女子燦爛動人的笑容、生動靈活的神情讓四周的景物黯然失色,而這位女子是林元曦……

這讓他有一點別扭,岳父的書房為何不是懸挂妻子的畫像,而是女兒的畫像?

“這是小曦的娘親玉兒。”林敏成充滿思念的看着畫中的人,“若不仔細看,小曦與她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可是用心觀察,你就會發現了,她比小曦更顯孩子氣,是個喜歡笑的姑娘。”

何雲珞再仔細觀察,還真如岳父所言,是率性灑脫,但岳母是天真爛漫,所以,即便兩人都是笑容燦爛動人、神情生動靈活,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不同。

“我和玉兒是青梅竹馬,還記得第一眼見到,我就暗暗發誓待她長大要娶她為妻。我們在越州成親,成親後林家就分家了,不久之後我們三房遷來京城。

她的身子不好,大夫說不宜生子,可是她堅持為我生個孩子,過了三年,我們終于盼到小曦,然而她的身子只勉強支撐三年就倒下來了。”過了一年後,他就被迫娶長公主為妻。這是林敏成未說出口的話。

岳父聊岳母,何雲珞當然聊林元曦,“第一次見到小曦,小曦女扮男裝化名範曦。小曦不喜歡引人注目,總是躲在林長淵身後,可是一旦站到衆人面前,她的光彩奪目就難以隐藏。

機敏聰慧又善良,不單單我心悅于她,誠郡王世子亦然,甚至求到誠郡王妃面前想娶小曦為側妃,還好與我有過婚約,誠郡王妃不答應,要不,岳父只能眼睜睜看着小曦為妾。”

聽到小曦女扮男裝,林敏成差一點傻了,這丫頭去了越州都在幹啥?可是聽着聽着,反倒是最後一句,教他恨不得撲過去掐人,“當時你們若能如期成親,她用得着避到越州嗎?”

“此事我确實有錯,但岳父也知道我祖父的重要,當時我不能不守在祖父身邊,才會讓小曦受到委屈。”

雖然“岳父”兩字還是令林敏成不舒服,但也漸漸習慣了,至少可以忍着不皺眉,不過嘴巴就管不了了,“小曦還未嫁給你,如今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岳父可曾想過,若非皇上賜婚,小曦如何洗刷污名?英國公府往小曦身上潑的贓水,如今由一家之主自個兒收回,這不是小曦應該得到的公義嗎?我想洗去小曦身上的污名,也想讓小曦嫁得風風光光。”

林敏成不是不明白,不過是舍不得。

“今日若非你出手相救,小曦的名聲只怕毀了,不過你如何去得如此及時?”林敏成當然不是懷疑馬賊捕掠與何雲珞有關,只是很郁悶,這個小子太幸運,他原本想繼續刁難,絕不能太便宜他了。

何雲珞再次将目光移向仕女撲蝶圖,“長公主可有見過這幅畫?”

林敏成皺起眉頭,顯然不高興他轉移話題,不過還是回答了,“長公主曾經硬闖這兒,見過這幅畫,還放火燒了,這是我後來重新畫的。”

當一個人深入你的記憶,即使沒有她的畫像,她還是會不時鮮活的出現在你面前,在你夢中,長公主根本不懂。

“長公主可知道岳父重畫了一幅?”

“知道又如何?”

何雲絡不再拐彎抹角,“我還未告訴岳父,今日林府女眷遇劫……不,應該說小曦遇劫,其實是長公主策劃的,她們遇到的馬賊根本是長公主手下的侍衛隊。”

“什麽?!”林敏成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何雲珞細細道來,先從“懸梁自盡”的真相,再到林元曦設局意圖誘出華欣長公主,卻逼得她心急的策劃此劫,意圖徹底毀掉林元曦。

林敏成太震驚了。他知道華欣長公主不是好人,從宮裏出來的少有良善之輩,往往一個比一個還心狠手辣,但華欣長公主至少在他面前一直光明磊落,不喜歡他的妾室,卻為了子嗣不得不容忍她們;不喜歡他的孩子,但也因為是他的孩子,她絕不會苛待他們……

總之,喜歡或厭惡,她從來是坦坦蕩蕩,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暗中謀害他最寶貝的女兒!

“我一直想不明白,長公主何以對小曦有如此深的仇恨,如今見到岳父親手繪制的這幅仕女撲蝶圖,又得知長公主曾經燒毀一幅,我終于懂了,岳母已經仙逝了,長公主對岳母的恨意無處宜洩,元曦只能代母受罪。”

好一會兒,林敏成只是喃喃自語的搖頭,“她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

“長公主驕傲執拗,她放下尊貴的身份嫁給岳父,岳父不但不心疼她的委屈,還念念不忘先夫人,她憤憤難平。”

“我并不想娶她。”

“對長公主而言,無人不想娶她,只有她願意下嫁與否。”

林敏成仔細一想,華欣長公主的确偶爾會抱怨嫁他很委屈,他只覺可笑至極,但不願意跟她起沖突,往往由着她鬧脾氣,總之,左耳進右耳出,家和萬事興,母親不也因為如此處處容忍她,他是個男人,應該肚量更大一點。

“我以為長公主今日所為,岳父不方便出面處置,便交給皇上了。”

“皇上?”

“對岳父而言,長公主今日之舉可謂家醜,但是在皇上看來,長公主不只是林家婦,此事當然也不是家事。”

何雲珞很慶幸長公主犯了一個大忌——動用侍衛隊,皇上給長公主的恩典卻淪為“馬賊”,這不是打皇上的臉嗎?

略一思忖,林敏成便明白了,長公主更重要的一個身份是皇親國戚,尤其前些日子才為了是否立太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不少皇親國戚私下串聯,皇上還因此修理了幾個宗氏成員。

林家名義上是保皇派,以皇上為尊,但是德妃——三皇子的母妃出自太後娘家,換言之,德妃不只是當今皇上的表妹,也算是長公主的表妹,因此在外人看來,長公主不必表态也會劃入三皇子那一派。

“長公主太任性了,很容易落入別人圈套,淪為他人打手,皇上不能不防。”

“謝謝你。”沒錯,他不便處置長公主,不只是因為身份問題,更因為家醜不可外揚,遇事他總是先想“家和萬事興”,明知應該果斷做出處置,以免長公主成為林家甩不掉的惡夢,可終究不了了之。

何雲珞搖了搖頭,“岳父莫出此言,我不在意長公主是林家婦還是皇親國戚,我只有一個想法——不準她再傷害小曦。”

林敏成終于正眼看着何雲珞,雖然還是有幾分礙眼,倒是可以接受他成為女婿了。好吧,既然小曦非嫁他不可,就讓他們安安心心成親。

“待此事告一段落,我會親自向皇上開口,由皇上為你們賜婚。”

“謝謝岳父成全。”何雲珞歡喜的行禮一拜。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會一直盯着你,若是你敢欺負小曦,我就去告禦狀。”

“岳父放心,絕不會有人比我更寵小曦。”

林敏成真想一拳揮過去,這個小子怎麽看怎麽令人不爽,絕不會有人比他……以後要死死盯着他,做得不好,一張嘴巴就可以堵死他。

何雲珞無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實在不懂哪兒又惹到岳父,還是趕緊告辭離開。

輾轉一夜,天亮了,高晉還是沒有消息,華欣長公主第一次當個不稱職的媳婦,稱病不去德宣堂問安。

華欣長公主實在坐不住,不安地走過來又走過去,任務失敗了,高晉也不可能消失不見,究竟出了什麽事?

“殿下先冷靜下來,無論遇到什麽事,高侍衛總會想方設法連絡殿下,有可能是因為受了傷,此時不方便現身。”翠玉安撫道。

“受了傷倒還好,就怕他落在英國公世子手上。”這正是華欣長公主不安的原因,落在何雲珞手上,十之八九會鬧到皇上那兒。

皇上會護着她,畢竟此事鬧出來只會傷及皇家顏面,可是皇上待她再也不會像以前親近,一來,皇上覺得她丢了皇家的臉,二來,林元曦是英國公親自求到皇上那兒的孫媳婦,皇上必須給英國公一個交代。

“高侍衛知道分寸,不會戀戰,殿下可以放心。”

“本宮知道他懂分寸,可是何雲珞年紀輕輕就能成為西北的一號人物,正是因為他狡猾難纏,本宮怕高晉應付不來。”她真後悔當初聽了樓夫人的提議,原本挑中英國公府下手,是因為老太婆挑剔得很,若不是令人滿意的親事,絕對不會應下親事,而且英國公世子遠在西北,其母何大夫人溫馴好說話,英國公夫人決定的事,她不敢說不,再加上樓夫人有管道搭上英國公府的二夫人,可以确保她的計劃順利。

是啊,她的計劃确實很順利,林元曦以克親之名去了越州,心想,這輩子都不用再見到那張令人憎恨的臉,沒想到……她不應該算計英國公世子,他肯定已經知道收買誓血盟的是她。

“英國公世子有這麽厲害嗎?”

“關于他的傳聞不少,殘暴冷酷、殺人如麻、用兵如神……總之,連西夏人都說他棘手,不會有人喜歡跟他對上。”

雖知何雲珞不簡單,但先前也不曾看得太認真了,畢竟他的名聲遠在西北,離她太遙遠了。

“這些都只是傳聞,傳聞多有誇大之嫌。”

華欣長公主疲倦的坐下來,搖了搖頭,“昨夜不過匆匆見了他一眼,本宮已經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強大的壓迫感。”

雖說她不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卻是唯一在奪嫡之中活下來的妹妹,故而皇上對她格外寬容,她自然可以高高在上睥睨衆人,京中能教她瞧上眼的不出十個,可是她竟然一眼就認定他是個可怕的人。

“英國公世子再厲害也是個外人,不能插手管林家的事,殿下根本不必在意他,最多就是将此事鬧到皇上那兒,可是,那又如何?他也不是皇家的人,皇上如何處置,豈容他指手畫腳?”

聞言,華欣長公主自嘲的一笑,是啊,她真是急糊塗了,皇上再氣她也會保住她,何雲珞更無法動她一根寒毛,她何必如此在意何雲珞?

華欣長公主剛剛放松下來,就見到桂嬷嬷快步走進來,立刻直起身子問:“高侍衛回來了嗎?”

桂嬷嬷行禮道:“不是,宮裏來了人,請殿下即刻進宮觐見皇上。”

華欣長公主微皺着眉,“今日沒上朝嗎?”

“奴婢不清楚,來的是羅公公的徒兒。”羅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

“人呢?可有說什麽?”皇上身邊的公公都會賣她人情,凡事先提個醒,好教她能夠事先做準備,是要小心應付,還是随心所欲。

“回去了,沒說什麽,只是提了一句皇上今日身子不适。”

華欣長公主臉色一沉,不過她很快就打起精神道:“翠玉,更衣,我們進宮。”

雖然天冷了,林元曦洗完頭之後還是會習慣趴在窗邊,邊看星星邊讓頭發自然風幹,尤其今日華欣長公主從宮裏回來之後就病倒了,還病得不輕,她更覺心情愉快。

皇上若是不追究華欣長公主的罪,長公主就不會病倒了,可見得皇上已對長公主做出懲處。

不過,會是什麽樣的懲處?應該不是打板子這樣的小懲罰,否則她不會病得不輕。

爹應該知道皇上如何懲處,可是當女兒的去問後母的下場,這有些不妥。

珞哥哥知道嗎?他消息靈通,不知道也有法子打聽,不過想見他一面,還要輾轉好幾手……

“你也不怕着涼。”何雲珞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後,伸手将窗子關起來。

林元曦歡喜的兩眼一亮,立刻坐直身子,“真巧,我正在想你,你就來了!”

“不巧,我知道你今晚腦子很忙,可能睡不着,索性來此為你解答。”何雲珞拿起她随手扔在一旁的布巾給她擦頭發。

“你知道皇上的處置?”

“知道,因為當時我就在幹清宮的外面。”

林元曦微微挑起柳眉,“皇上是故意讓你聽見的?”

何雲珞點了點頭,“皇上确實有此用意。”

“這是為何?”

“皇上應該有兩個用意,第一,皇上絕不容許不安分的人,即使親如手足,他也可以狠心割舍;第二,皇上是給我一個交代。”

想了一下,林元曦不解的搖搖頭,“長公主這件事如何扯上不安分?”

“這一次長公主犯了一個大忌——動用侍衛隊。某方面來說,侍衛隊代表的是皇家尊貴的身份,是皇上為了保護自家人所做的安排,而皇子、公主的侍衛隊皆是精心挑選,各個英勇善戰,可是長公主卻教他們扮馬賊,只為了除掉礙眼的繼女。由此可知她眼中只有自個兒的利益,沒有該謹守的底線,這就是不安分。”

細細一品味,林元曦便懂了,“這次她的不安分可能是小事,但是難保下一次她的不安分不是幹大事,像是……”

“謀逆”這兩個字她還是不敢說出口。

何雲珞低下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聰明。”

林元曦歪着頭瞅着他,“難道皇上覺得你不會安分嗎?”

“這倒也不是,皇上只是很懂得藉機警告,遇到心裏有鬼之人自然會以為皇上察覺到什麽,不敢再輕舉妄動,這說不定就可以化解一場麻煩。”

林元曦撇了撇嘴,“皇上還真累。”

“皇上勞心勞力,豈能不累?”

“還有,皇上應該給我爹一個交代,為何是你?”

“若非容不下你,長公主不會雇用誓血盟,祖父也不會因此受傷。”

頓了一下,林元曦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皇上真是偏心,我們林家更需要一個交代。”

放下布巾,何雲珞在她身邊坐下,“皇上對長公主的懲處就是給林家的交代。”

差一點忘了這事!林元曦抓住他的手,“皇上究競如何處置長公主?”

“長公主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過些日子不得不去莊子養病,可是我相信不超過一年,皇上就會讓她病死。”

林元曦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皇上竟然出手這麽重?”

“這是她自找的。”見她不解的眨着眼睛,他接着又道:“一開始,皇上也許只是想讓她去莊子思過,将來若是她有長進了,皇上還是會讓她回來,可是她竟然在皇上面前犯下更大的錯誤,完全沒意識到自個兒犯了皇上的大忌,一如過往地以為皇上會護着她,畢競他們是一家人,自以為是卻又愚蠢無知,很容易遭人挑釁利用,皇上當然容不下她。”

“這樣的人确實很容易遭人挑釁利用,可是,這也要看她這個人是否有利用的價值,在我看來她根本是……總之,我不會要這樣的隊友。”她其實想說,長公主是豬一樣的隊友。

“她是皇上的妹妹,關鍵時刻可以發揮的影響力非你所想。”

“這倒也是。”有時候決定勝負的不是腦子,而是身份。

“你可能不知道,長公主雖然不是太後的女兒,卻養在太後身邊,因此太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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