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為舞而生

窗外剛敲響三聲更鼓,李靖輕手輕腳地抱起她,離開客棧,悄然上了馬,趁着夜色,悄悄馳出城門。

身後,唐明牽了一匹馬,遠遠地跟上他們,不一會,宇文成都打馬馳來,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唐明快馬離去,宇文成都毫不示弱,緊緊地跟上他。

她在李靖懷裏迷迷糊糊道:“天亮了?”

李靖嗯了一聲,柔聲道:“快了。”

她笑了一下,繼續睡去。

李靖一口氣奔出幾十裏,到了一處荒郊野地,方才勒馬停下來,先抱她下馬,扶她在落葉上坐下,輕聲叮囑道:“我去打點水,順便看看隋軍有沒有追來,你在這裏不要亂走。”

她聽話地點頭微笑:“好,李公子,你早去早回。”

李靖走出老遠,回頭去看,她還坐在那棵大樹下,遠遠地看不真切。

他放下心來,順着水聲到溪邊打了滿滿一袋水,剛剛直起腰,只見唐明和宇文成都一左一右,牽着馬走了過來。

李靖眉一皺:“你們來幹什麽?”

唐明語氣溫和:“李兄,我們不放心,過來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宇文成都沒說話,緊握馬缰,眼睛望向他處。

李靖皺了皺眉,拱手道:“兩位的好意,在下心領,這是在下的家事,請兩位不必操心。”說罷也不理他們,轉身往回走。

看看前面就是大樹,他突然吃了一驚,樹下空空如也,無雙不見了。

他發瘋一般奔過去,嘶聲喊道:“雙兒,雙兒。”

山野寂寂無聲,風刮過草叢,女孩聲息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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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明和宇文成都趕了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無雙呢?”

李靖緊攥着手裏的水袋,聲音微微顫抖:“她不見了。”

唐明一愣,忙道:“還呆着幹什麽,快分頭找。”

三個人立刻騎上馬,分往三個方向追去。

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摸索了好一陣,突然腳下踏空,砰的一聲摔倒在地,遠遠地傳來馬車的嘩嘩聲,隐夾着铮铮琴聲,熟悉的動人旋律,剎那間擊中她的心。

“爺爺,爺爺……。”她低聲喃喃,掙紮着想爬起身,膝蓋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重新倒下。

“籲……籲……。”趕馬車的人發現了她,急忙用力勒住馬,馬蹄堪堪在離她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車夫跳下車,上前喚道:“姑娘,姑娘。”

馬車上傳來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什麽人?”

車夫答道:“老爺,是個孤身女子,奇怪,這裏荒郊野外,怎麽會有女子出沒?”

車上沉吟了一陣道:“她現在怎麽樣?”

“好象受了點輕傷。”車夫答道。

“爺爺,爺爺。”她沖着馬車上叫道,淚水滾滾而下。那琴聲太象爺爺,難道馬車上坐的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爺爺。

車上沉默了一陣,“帶她走。”

車夫猶豫道:“老爺,這……。”

“帶她走。”車上的聲音不容置疑。

“是,老爺。”車夫抱起女孩,車簾一掀,她被一雙有力的手接過去,有一股熟悉的淡淡薰衣草香氣襲來,暖暖地包圍了她。

“爺爺……。”她抓住那雙手,那雙手是那樣的溫暖有力,那樣的熟悉,熟悉得讓她想落淚。

“爺爺,不要離開玉兒。”她偎入那個寬闊的懷抱,讓那熟悉的溫暖,熟悉的氣息把她整個淹沒。

“秋風起兮白雲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哈哈哈哈……”

激昂的琴聲,歌聲,伴随着爽朗的大笑聲。

她從夢中驚醒,扶着床欄起身,摸索着套上鞋子,推門走了出去。

琴聲,歌聲,近在咫尺,仿佛爺爺就在她身邊,陪着她。

聲音戛然而止,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她,語氣溫和中含着關切:“姑娘,你醒了。”

她仰起頭,只恨自己無法看清眼前這張臉,鼻中驀然一陣酸澀,她突然又想流淚。

“姑娘,你從哪裏來,要往何處去?”那個溫和的聲音徐徐問道。

“我從後面來,去前面找爺爺。”她脫口而出。

那人一愣,放聲大笑,爽朗的笑聲聽起來似乎無比快意。

“你叫了一晚上的爺爺,不會把我認作你的爺爺吧。”那人戲谑地說。

一旁傳來下人的聲音:“老爺還剛三十多歲,可生不出你這麽大的孫女。”

她悄悄握緊雙手,這個人身上的氣息,還有琴聲歌聲都和爺爺很象,極有可能就是爺爺,只是那塊血玉如何解釋,她昨晚依稀聽到下人稱呼那人王爺,爺爺在隋朝是個王爺嗎?怎麽從來沒聽爺爺提起過。不管了,只要有一線希望,她絕不能放棄。

想到這裏,她輕聲道:“不瞞恩人,小女子本名無雙,家裏遭了水災,只剩下小女子一人,流離失所,飄泊無蹤,幸得恩人收留,小女子願跟随恩人,做牛做馬,在所不辭。”

下人譏道:“你雙目不能視物,連丫環都做不了,難道要老爺養個沒用的人。”

她一咬牙,雙膝跪下道:“老爺,奴婢知道您心胸寬廣,是個大善人,奴婢已經無處可去,求您收留奴婢吧,奴婢雖然看不見,但是奴婢能聽見,能走路,還能跳舞取悅老爺。”

那人怔了半晌道:“你會跳舞?”

“是。”她低低應了一聲。

“好,長保,帶她到空地上去。”那人吩咐道。

下人牽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平地上。

那人輕掃琴弦,含笑道:“可以開始了。”

她伸手把長發盤起,固定在頭頂,脫□上的外衣,遞給下人,彎腰行一禮,姍姍起舞。

舞着舞着,她感覺爺爺似乎坐在身旁看着她,他眼裏的歡欣、喜悅、愛慕、思念,還有深沏骨髓的痛楚,都是那樣真切。

她要舞出最美的旋律,舞出舞的精華,只要爺爺開心一笑,她願意做任何事。

哪怕化成一個為舞而生的精靈,哪怕耗盡此生,哪怕象夏日的蝶,只有短短的一個月,卻綻放了一生一世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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