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先前出了人命的那家茶樓已經關門歇業,這四周卻依舊繁華一片。

說起來,死者雖是個富家子弟,這條命說起來金貴,但對大多數人而言,也只是個無關輕重的談資罷了。

可這茶樓不一樣啊,人是在這兒死的,那一家子找不着兇手,便将所有都怪在了茶樓老板身上。

這老板也是倒了大黴,一時間不堪其擾,便關上了茶樓的大門,日日夜夜盼着仙麓門的仙人下山,好為自己平了這件麻煩事。

茶樓的斜對街,有一家小酒館。

幽硯點了幾碟小菜,一壺小酒,氣定神閑地坐在那酒館二樓向街的廊座之上,目光淡漠地望着街邊來來往往的行人,仿佛早已成竹在胸,根本不會發生任何變數。

是,亦秋記得,原文裏主角和反派确實是在妖邪最初作亂之地遇見的,可幽硯不該知道啊。

要知道在原文中,幽硯可是一路尾随至此,才尋找機會與主角假裝偶遇的。

怎麽到了小說裏的世界,幽硯便跟開了挂似的,明明只是在客棧宅了兩日,卻知道男女主會來此處?

亦秋越想越不明白,一時竟是好奇得撓心抓肺,忍不住趁四周無人注意之時,湊到幽硯身旁,小聲嘀咕了句:“主人,你怎麽知道仙麓門的人會來此處啊?萬一他們不來,我們不是白等了。”

幽硯聞言,不禁低眉看了亦秋一眼,饒有興致地問道:“你不是想為我做點什麽?若我不來此處,你想領我去哪兒?”

亦秋忽遭反問,不由得在心底思索了片刻。

她如今是個極有自知之明的羊駝,考慮到自己智商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碾壓,最終還是沒敢撒謊:“我,我應該也會來此處……”

幽硯淺笑道:“說說緣由。”

亦秋瞬間頭疼了起來。

說說緣由?這能有什麽緣由啊,她就是知道故事走向,就是知道劇情觸發點在此處,可這種緣由,她又哪敢向幽硯暴露一丁點啊?

那小破系統給予的任務,說白了就是讓她潛伏在幽硯身旁,想方設法跟幽硯對着幹,從而拯救男女主于水火之中。

這要是暴露分毫,一旦被刨根問底,支支吾吾是錯,老實交代更是死路一條。

她僵硬着四條小短腿兒,傻乎乎地與幽硯對視了半天,最後腦子閃過一道靈光,眨了眨眼,道:“這不很簡單嗎?主人先前在此處鬧了事,仙麓門人下山探查情況,必定先來此處啊。”

幽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伸出的手指,順着亦秋的脖頸,來回撫摸了幾下,這才彎起好看的眉眼,輕聲笑道:“也不算太笨。”

亦秋反應了半秒,大致明白了幽硯的言外之意——你那麽笨,不也知道要來此處?

她忍不住咬了咬牙。

是的,她承認,她确實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可她不認為這是因為自己笨。

可她只是陷入了一種思維誤區,因為小說裏有「密切關注」與「一路尾随」這兩個關鍵詞,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幽硯必須去經歷這種過程,才能得到通向目标的答案。

可事實證明,這個「答案」從一開始就已十分明顯,所以其中過程有與沒有都并無差別。

所以小鳥咕咕飛特意寫這畫蛇添足的一段做啥?

來水字數嗎?

佛了,原著誤我!

她愈發懷疑當初的自己腦子壞掉了,不然會為什麽會真情實感地去追一本處處是坑的虐文呢?

亦秋一時順不過來氣,只得別過腦袋,沖着樓下熱鬧的街市生起了悶氣。

“诶,口水羊?”幽硯戳了戳亦秋的後腦勺。

“……”亦秋微微晃了下腦袋以示不滿。

“吃點東西?”幽硯開始撥弄亦秋的耳朵。

“……”亦秋翻了個白眼。

才不要理你!

【幽硯好感度+10】

又開始了,這自帶嘲諷的好感度。

平日裏她再怎麽乖巧溫順,也是見不着個位數的增長。每次加好感,不是她在出糗,就是她在生氣。

亦秋算是摸着點規律了,幽硯這女魔頭就是閑的,她就是特別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悲傷之上,別人越是不高興,她就越是高興。

“你可曾飲過酒?”幽硯端起小小的酒杯,目光望着亦秋毛茸茸的後腦勺,語氣平淡道,“人間有一句話叫「一醉解千愁」,你要是不高興,我也不是不可以給你喝點。”

“我沒有不高興。”亦秋小聲嘀咕着,不滿的情緒格外濃烈。

“是麽?”幽硯笑道,“那你笑一個。”

什麽叫笑一個?我是青樓裏的小羊駝嗎?用不用帶着波浪號喊「大爺」啊?

亦秋龇了龇牙,回頭瞪了幽硯一眼。

與此同時,幽硯的目光竟是忽然冰冷了幾分。

亦秋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她本以為是自己太過放肆,惹怒了本就喜怒無常的幽硯,短暫惶恐後才發現幽硯的目光早已從她身上離開。

亦秋順着幽硯的目光,望向了斜對面那家緊閉的茶樓。

只見洛溟淵正站在茶樓外四下張望,他唇色有些白,臉上有幾處淤青,倒是和小說裏寫得一樣,又受人欺負了。

而他身旁,站着一名渾身散發着金色光芒的感嘆號身影。

【主線任務目标!請注意!】

【主線任務目……】

“安靜!”

系統停止了複讀。

“關閉特效!”

感嘆號與金光散去,只見一名藍衣女子正在叩門,她手握長劍,眉目清冷,眸光沉穩,容貌更是世間罕有。

加上旁側還站着一個原著公認的頂級小白臉,一時引得路過之人,紛紛駐足回頭,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這倒和幽硯差不多,平日裏走哪兒都被無數雙眼睛盯着,就算是此刻,随便尋個地方喝喝小酒,也有不少目光時不時在往這邊瞟。

果然啊,人長得好,回頭率就是高。

亦秋正欣賞美人呢,忽聽得身後一聲冷笑,瞬間立正站好,将視線重新放到了幽硯身上。

“主人,那個女子,看上去不簡單。”亦秋小聲提醒。

“看得出來。”幽硯說着,眉眼一閉,冷冷說道,“剛才有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有些人……是哪些人?”亦秋讪讪問道。

“你說呢?”幽硯反問。

那肯定不是我呀,我就是一只羊駝。

亦秋這般想着,擺出了一臉正義:“茶樓外都圍起來一堆人了,都是些看到美人兒就走不動道的俗人,一個個眼睛全直了。”

幽硯若有所思地看了亦秋幾秒,忽而笑着站起身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既然走得動道,那便走吧。”

亦秋聞言,連忙跟着幽硯跑下了樓。

往來行人皆好奇或是欣賞地望着眼前站在此間茶樓門口的一男一女。

烈日當頭,人心浮躁,洛溟淵都已滿頭大汗,唯江羽遙仍面色如常,目光靜如止水。

江羽遙叩了三次門,終于在等待後,茶樓大門被人輕輕拉開。

店小二向外探了個頭,見眼前之人容貌打扮皆似仙家,不由愣了愣神。

“二位這是……”

“仙麓門,江羽遙。”那女子抱劍行禮,“聽聞此處有妖,特來一探究竟。”

小二聞言,忙将其迎了進去。

屋外看戲之人想要跟近,卻被那快速合上的大門堵在了外頭,一時面面相觑,小聲議論起來。

茶樓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剛一聽聞仙麓門來了仙人,便立即從裏屋趕了出來,唉聲嘆氣一通抱怨。

“那日,吳家公子就坐在這兒,桌上兩壺新茶,他一個人,四下都好好的,再過一會兒,我們請的說書先生就要來了。當時我恰好就在一樓,剛打算招呼小趙去接先生,忽然就出事了!”

茶樓老板說着,指了指牆邊擺着的爛桌椅,又指了指旁側一處空地,繼續道,“我也不知發生了什麽,這套原本該擺在那兒的桌椅碎了,然後,然後……”

江羽遙:“然後什麽?”

“然後,然後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啊!”茶樓老板說着,有些焦慮地望向了一旁的小二,“小趙也看到了。”

小二撓了撓頭,說道:“我沒看清,我只是忽然聽到動靜,回頭就看見吳家公子的腿斷了,斷面很齊整,像是被什麽東西切開的……血,他流了好多血!然後他就捏着自己的脖子,一直捏着……”

老板皺眉道:“我們聽到有人喊救命,還有人喊殺人了,可沒人能看見兇手,好多人想逃,錢都沒付,可門窗忽然全被關死了,誰都推不開!”

小二眼神裏滿是後怕:“再後來,門開了,吳家公子就死了。聽說仵作驗了屍,好像說是脖子骨全碎了……特別吓人!”

“兩壺茶,一個人?”江羽遙不禁皺眉。

“是啊,沒記錯。”小二篤定道,“後來是我收的桌,兩壺茶,一個人!”

“人死在此處?”江羽遙站到了先前茶樓老板所指的位置。

茶樓老板連忙點頭:“就是這兒,血跡都清洗過了。”

江羽遙不禁皺眉:“或許是只妖精,可殘留的靈息太微弱了。”

洛溟淵蹲下身來,三指指腹撫上那木質的地板,沉思片刻,起身道:“師姐,應該不是妖。”

“你确定?”江羽遙認真問道。

“不……不确定。”洛溟淵心裏沒底地低下了頭。

“那就确定一下!”少女銀鈴般的聲音自二樓傳來,樓下四人紛紛向上望去,只見一白衣女子從二樓回廊縱身一躍,邁着輕盈的步子,走到了洛溟淵的身旁,歪頭笑道,“洛大哥,若不嫌棄,或許我可以幫上點忙!”

洛溟淵詫異道:“白姑娘!你怎麽在這兒?”

江羽遙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茶樓老板則一臉見了鬼的模樣:“你,你怎麽進來的!”

“從二樓外廊翻進來的呀,誰讓你們把門鎖着,有熱鬧都不讓人湊?”

白衣女子說罷,就跟進了自己家似的,幾步走至門邊,于四雙茫然的目光中打開了茶樓大門。

下一秒,一個毛茸茸的小家夥昂首挺胸自門外走了進來,看上去像羊,卻又與羊不太一樣。

江羽遙不禁皺眉:“這是什麽?”

洛溟淵解釋道:“白姑娘的靈寵。”

只見那小家夥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一路向「案發現場」走來,洛溟淵下意識給她讓了個道,她眼底竟閃過了一絲「贊許」。

很快,她用小鼻子在地面聞了聞,而後轉身走至少女身旁。

亦秋:“嗯——”

幽硯:“她說,這裏殘留的靈息,并不屬于妖。”

江羽遙下意識看了一眼身旁的師弟,而後趕忙追問道:“不是妖,那是什麽?”

亦秋:“嗯!嗯——”

幽硯:“她說是魔族。”

一旁的店小二聽了,不禁感慨:“神了诶!這小羊鼻子跟狗一樣靈!”

身旁傳來一聲「噗嗤」,來自某個入戲極深的三千年少女。

亦秋不禁瞪了小二一眼。

拳頭……不對,是蹄子硬了。

說誰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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