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隐忍

殿中富察氏正喝藥,素心伺候在旁,接過富察氏喝完的藥碗,又遞過清水給富察氏漱口。方漱了口,茹心便奉上蜜餞,道:“這是新腌制的甜酸杏子,主子嘗個,去去嘴裏的苦味兒。”

富察氏吃了一顆正要躺下,忽地仿佛聽到什麽,驚道:“是不是永琏在哭?是不是?”

茹心忙道:“主子萬安,二阿哥在阿哥所呢,睡得香。”

富察氏似有不信,“真的?永琏認床,怕生,他夜裏又愛哭。”

茹心道:“就為二阿哥認床,主子不是囑咐乳母把潛邸時二阿哥睡慣的床挪到了阿哥所麽,宮裏又足足添了八個乳母嬷嬷照應,斷不會有差池的。”

富察氏松了口氣,“那就好。只是那些乳母嬷嬷,都是靠得住的吧?還有,大阿哥也住在阿哥所……”

茹心微笑,“主子娘娘的安排,哪次不是妥妥帖帖的。大阿哥雖然也住在阿哥所,但和咱們二阿哥怎麽能比?”

富察氏點點頭。“大阿哥的生母雖然是和我同宗,卻這樣沒福,偏在皇上登基前就過世了,丢下大阿哥孤零零一個。”她婉轉看了茹心一眼,“你吩咐了阿哥所,對大阿哥也要用心看顧,別欺負了這沒娘的孩子。”

茹心含笑,“奴婢明白,知道怎麽做。”

富察氏似乎還不安心,素心苦口婆心勸道:“主子安置吧,睡不了幾個時辰又得起來主持喪儀。今夜您不在,大殿裏可不知鬧成什麽樣子了呢。”

富察氏微微一笑,有些疲倦地伏在枕上,“是啊。可不知要鬧成什麽樣子呢?尚未冊封嫔妃,她們就都按捺不住性子了嗎?”

素心淡然道:“由得她們鬧去,只要主子娘娘是皇後,憑誰都鬧不起來。”

富察氏淡淡一笑,“鬧不起來?在潛邸時就一個個烏眼雞似的,如今只怕鬧得更厲害呢。”富察氏翻了個身,朝裏頭睡了,只道,“由着她們鬧去吧。”

富察氏再不說話,素心放下帳簾,茹心吹熄了燈,只留一盞亮着,兩人悄聲退了出去。

青櫻回到宮中,只仿若無事人一般。侍婢阿箬滿臉含笑迎了上來,“小主辛苦了。奴婢已經準備好熱水,伺候小主洗漱。”

青櫻點點頭不說話,擡眼見阿箬樣樣準備精當,一應服侍的宮女捧着金盆桎巾肅立一旁,靜默無聲,不覺訝異道:“何必這樣大費周章,按着潛邸的規矩簡單洗漱便是了。”

阿箬笑吟吟靠近青櫻,極力壓抑喜悅之情,一臉隐秘,“自小主入了潛邸,皇上最寵愛的就是您,怕是福晉主子也比不上。高小主雖也是側福晉,但她起先不過是個格格,後來才被封的側福晉,如何比得上您尊貴榮耀?”

惢心淡淡看她一眼,“好端端的,你和小主說這個做什麽?”

阿箬笑意愈濃,頗為自得,“大阿哥是富察格格生的,富察格格早就棄世而去,那就不提。福晉主子生了二阿哥,将來自然是皇後,但得不得寵卻難說。蘇小主有了三阿哥,卻和高小主一樣,是漢軍旗出身,那可不行了。”

青櫻慢慢撥着鬓角一朵雪白的珠花。銀質的護甲觸動珠花輕滑有聲,指尖卻慢慢沁出汗來,連摸着光潤的珍珠都覺得艱澀。青櫻不動聲色,“那又怎樣呢?”

阿箬只顧歡喜,根本未察覺青櫻神色,“所以呀!小主一定會被封為僅次于皇後的皇貴妃,位同副後。再不濟,總也一定是貴妃之位。若等小主生下皇子,太子之位還指不定是誰的呢……”

青櫻望着窗外深沉夜色,紫禁城烏漆漆的夜晚讓人覺得陌生而不安。青櫻打斷阿箬,“好了,有這嘴上的功夫,不如倒杯茶來我喝。”

惢心機警,“小主今日哭久了,怕是口渴得厲害。”

阿箬喜滋滋正要離去,青櫻忍不住喊住她,“先帝駕崩,你臉上那些喜色給人瞧見,十條命都不夠你去抵罪的,還當是在王府裏嗎?”

阿箬吓得一哆嗦,趕緊收斂神色,喏喏退下。青櫻微微蹙眉,“這樣沉不住氣……惢心,你看着她些,別讓她失了分寸惹禍。”

惢心點頭,“是。阿箬是直腸子,不懂得收斂形色。”

青櫻掃一眼侍奉的宮人,淡淡道:“我不喜歡那麽多人伺候,你們下去,惢心伺候就是。”

衆人退了出去。

青櫻嘆口氣,扶着頭坐下。哭得久了,哪怕沒有感情投入,都覺得體乏頭痛,無奈道:“在潛邸無論怎樣,關起門來就那麽點子大,皇上寵我,難免下人奴才們也有些失分寸。如今可不一樣了,紫禁城這樣大,到處都是眼睛耳朵,再這樣由着阿箬,可是要不安生。”

惢心點頭道:“奴婢明白,會警醒宮中所有的口舌,不許行差踏錯。”

青櫻颔首,便由着惢心伺候了浸手。外頭小太監道:“啓禀小主,海蘭小主來了。”

因着海蘭抱病,今日并未去大殿行哭禮,青櫻見她立在門外,便道:“這樣夜了怎麽還來?着了風寒更不好了,快進來吧。”

海蘭溫順點了頭,進來請了安道:“睡了半宿出了身汗,覺得好多了。聽見側福晉回來,特意來請安,否則心中總不安心。”

青櫻笑道:“你在我房中住着也有日子了,何必還這樣拘束。惢心,扶海蘭小主起來坐。”

海蘭誠惶誠恐道了“不敢”,小心翼翼觑着青櫻道:“聽聞,今夜月福晉給側福晉受氣了。”

青櫻“哦”一聲,“你病着,她們還不讓你安生,非把這些話傳到你耳朵裏來。”

海蘭慌忙站起,“妾身不敢。”

青櫻微笑,“我是怕你又操心,養不好身子。”

海蘭謙恭道:“妾身是跟着小主的屋裏人,承蒙小主眷顧,才能在王府有一席容身之地,如何敢不為小主分擔。”

青櫻溫和道:“你坐下吧,站得急了又頭暈。”

海蘭這才坐下,謙卑道:“在小主面前,妾身不敢不直言。在潛邸時月福晉雖然難免與小主有些龃龉,但從未如此張揚過。事出突然,怕有什麽變故。”她擡眼望青櫻一眼,低聲道,“幸好,小主隐忍。”

青櫻默然片刻,方道:“高晞月忽然性情大變,連金玉妍都會覺得奇怪。可是只有你,會與我說隐忍二字。”

海蘭道:“小主聰慧,怎會不知月福晉溫婉過人,如今分明是要越過小主去。這樣公然羞辱小主,本不該縱容她,只是……”

“只是情勢未明,而且後宮位分未定,真要責罰她,自然有皇上與皇後。再如何受辱,我都不能發作,壞了先帝喪儀。”

海蘭望着青櫻,眼中盡是贊許欽佩之意,“小主顧慮周全。”她欲言又止,似有什麽話一時說不出口。青櫻與她相處不是一兩日了,便道:“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就是。這裏沒有外人。”

海蘭絞着絹子,似有不安,“妾身今日去看望主子娘娘的病情。誰知到了那兒,聽娘娘身邊的素心和茹心趁去端藥的空兒在說閑話。說月福晉的父親江南河道總督高斌高大人甚得皇上倚重,皇上是說要給高氏一族擡旗呢?”

青櫻腦中轟然一響,喃喃道:“擡旗?”

海蘭憂心忡忡,“可不是?妾身雖然低微,但也是秀女出身,這些事知道一星半點。聖祖康熙爺的生母孝康皇太後的佟氏一族就是大清開國以來第一個擡旗的。那可無上榮耀啊!”

青櫻郁然道:“的确是無上榮耀。高晞月是漢軍旗,一旦擡旗,那就是滿軍旗了。她原本也就是出身上不如我一些,這一來若是真的,可就大大越過我去了。”

海蘭有些憂心,“人人以為小主在潛邸時受盡恩寵,福澤深厚。如今妾身看來,怕卻是招禍多于納福。還請小主萬事小心。”她微微黯然,“這些話不中聽……”

青櫻微微有些動容,“雖然不中聽,卻是一等一的好話。海蘭,多謝你。”

海蘭眸中一動,溫然道:“小主的大恩,妾身永志不忘。妾身先告辭了。”

青櫻看海蘭身影隐沒于夜色之中,不覺有些沉吟,“惢心,你瞧海蘭這個人……”

惢心道:“她在小主身邊也有些年,若論恭謹、規矩,再沒有比得上她的人了,何況又這樣懂事,事事都以小主為先。”

青櫻凝神想了想,“仿佛是。可真是這樣規矩的人,怎會對宮中大小事宜這樣留神?”

惢心不以為意,“正是因為事事留神,才能謹慎不出錯呀。”

青櫻一笑,“這話雖是說她,你也得好好學着才是。”

惢心道:“是。”

青櫻起身走到妝鏡前,由惢心伺候着卸妝,“可惜了,這樣的性子,這樣的品貌,卻只被皇上寵幸過兩三回,這麽些年,也算委屈她了。”

惢心搖頭,“小主擡舉她了。海蘭是什麽出身,她阿瑪額爾吉圖是丢了官被革職的員外郎。當年她雖是內務府送來潛邸的秀女,可是這樣身份,不過是在繡房伺候的侍女,若不是皇上偶爾寵幸了她一回,您還求着皇上給了她一個侍妾的名分,今日早被皇上丢在腦後了,還不知是什麽田地呢。”

青櫻從鏡中看了惢心一眼,“這樣的話,別渾說。眼看皇上要大封潛邸舊人,海蘭是定會有名分的,你再這樣,便是不敬主上了。”

惢心忙噤聲,“奴婢知道,宮裏比不得府裏。”

青櫻望着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又念着海蘭剛才那番話,慢慢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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