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因着謝元谷的“病”好後,謝顏就沒有什麽理由再繼續上山采摘野貨挖草藥,每天跟着曹娥不是割稻就是曬谷,要麽就是舂米,就連一點點間隙的時間都要被指使下地松土拔草,忙得跟個陀螺似的。

謝顏無法想象,作為這個時代的農人,特別是對沒有任何地位的曹家外嫁女兒而言,一輩子望不到頭的勞作,如何能堅持得下去。

沒有穿越過來之前,自己也是為了自己的事業勞碌着,但這裏是被迫勞動,而且成果是屬于別人,感官上跟奴隸沒有什麽不同。

謝顏想着埋在山洞裏的錢,加起來也有一兩多一點了,心裏蠢蠢欲動着什麽時候還能有時間出去,可以找野貨,也可以找其他掙錢的路子。

以此同時,還要提防着所謂未婚夫的方家的行動,希望他們不要那麽快退親,更不希望他們前來提親。

只是還沒等她找到掙錢的機會,事情卻找上門來了。

謝顏和曹娥從地裏被叫回來的時候,曹家門口已經圍了一大群人,烏壓壓的黑腦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事。

果然有人見到謝顏母女二人出現,臉上都露出或憐憫的或意味深長的神色,一大群人議論紛紛,看上去十分不妙。

聽到有人出聲提醒說謝家母女回來了,人群裏立即鑽出來一個頭發蓬亂的婦人,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嘴中發出淩厲的哭喊,她第一眼就鎖定謝顏,弓着身子像條瘋狗一般撲了上來。

“你這個克父克夫的掃把星,還我兒的性命來,還我博兒——”

“上鹽村怎麽會有你們這樣不祥的煞星——”

“小賤蹄子,都怪你,不然我博兒也不會死——”

饒是謝顏見過不少大場面,還是被眼前的婦人這些舉動吓了一跳,但她畢竟不是原身謝錦娘,更不會站在那裏白白讓人撕咬,見到婦人撲過來,微微側身一讓就讓其撲了個空,婦人摔在地上,膝蓋上蹭掉一塊布,擦出血來。

婦人見撲了個空,喪子之痛,加上膝蓋上的疼痛,讓她一下子絕望不已,也沒人去扶她,索性就躺在地上滾來滾去,咧着嘴嚎啕大哭起來。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看向謝顏的眼神也變得不那麽友善。

謝顏認出了眼前的婦人,正是隔壁梧桐村方家的媳婦,原身謝錦娘那便宜未婚夫方文博的母親小盤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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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這一大動靜,結合方才小盤氏口中嚷嚷的那些話,還有圍觀這些人的指指點點,謝顏腦子微微一轉,大概就猜出來發生了什麽事情。

方文博死了!

可是方文博死了,關她謝錦娘什麽事?

随着“克夫”、“不祥之人”等等詞語傳入耳朵,謝顏心中忍不住發寒,就因為先前曹家大郎和和父親謝榮生的死已經将曹娥一家子都定在了不詳的恥辱柱上,如今方文博出事,就順理成章地也算到了謝錦娘的頭上來。

作為徹底唯物主義者,謝顏想也不想冷笑道:“你兒子是怎麽死的,卻怪到我的頭上來,我今日一直在地裏忙活,哪兒都沒去,人證物證皆有,上哪兒去打死你兒子。”

謝顏這話一出,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要知道曹家外嫁女回來,帶了兩個拖油瓶,因着不詳的身份,除了被本村人欺淩,連曹家自己人都對他們非打即罵,母子三人向來逆來順受,不敢大聲說一句話,卻沒想到在這當口,年僅十五歲的少女居然面帶譏诮,将小盤氏的話給怼了回去。

方家并非只來了小盤氏一個,她丈夫方老二和婆婆老盤氏也來了,老盤氏有個妹妹正好嫁到上鹽村的劉家,因此這次過來,也有不少人是站他們那一邊。

方老二一開始還是面無表情一言不發,聽到謝顏這麽一說立即漲得滿臉通紅,走到謝顏跟前,拉長了一張馬臉道:“你和你母親還有那個小賤種,本就是上鹽村不詳的人,你母親剛出生就克得曹家老大卧病不起最終致死,你弟弟出生克死父親,如今到你,克死自己的未婚夫,你還有臉狡辯。”

躺在地上的小盤氏也猙獰着一張臉罵道:“當初好心想着接濟一下你們,這才把親定了,沒想到你這個小賤蹄子卻是這般恩将仇報把我兒子給克死了,我看我們就是心腸太好反而遭報應,嗚嗚——天哪——老天真是不長眼啊——”

謝顏趁着方才那一會兒功夫,将整個人群觀察了個仔細,大概分為三批人,一批是以方家人為代表的梧桐村人,聯合本村的三兩親戚,忿忿想要從曹家這裏讨回公道;一批是以裏正為代表的本村人,暫時沒怎麽發表言論,但有部分是幸災樂禍地來看熱鬧,還有最後一批剩下的就是曹家人,黑着臉坐在一處悶不吭聲,但是看向曹娥母子三人的眼神裏卻充滿了惡毒。

謝顏與曹氏站在一處,感受到母親抖得無法自已的雙手,一片心疼,曹娥對兩個孩子好是真的好,幹活的時候搶着把重的活給幹了,吃的都留給她和謝元谷,讓她體會到了久違的母愛,就算沒有這層關系,遇到這樣情形,她也無法放開手。

而年幼的謝元谷已經猜到了發生什麽事情,抱着謝顏的大腿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小嘴癟着随時要哭出來。

謝顏輕輕摸了摸謝元谷軟軟的發頂,将他交給母親照顧,上前一步腰杆筆直地站到方老二的面前,聲音清冽,沒有絲毫膽怯:“道聽途說便信以為真,虧你兒子還是個讀書人,且不說我母親與弟弟如何,就單單你兒子這件事情,是如何死的,兇手是誰,你不去找兇手卻來找我一個弱女子算賬,這不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無以為依,還是欺負我們上鹽村沒有人了。”

謝顏這話一說出口,圍着的這群人瞬間臉上神色各異,曹娥母子不詳之說大家都有耳聞,但也是私底下說說,誰都沒敢把這個事情放到臺面上來。

只是她這麽一說就把上鹽村和方家所屬的梧桐村兩個村子給對立了起來,上鹽村幾個熱血的青年立馬就不服了,随即發聲道:“方老二,有一說一,你若是有真憑實據說錦娘克夫,得擺出來給大夥看看評評理,就這麽空口白牙的,那就是欺負我們上鹽村無人了。”

領頭的小夥子一說,其他年輕人也紛紛嗆聲,裏正抱着胳膊靜觀其變。

只是沒想到的是,方家老盤氏瘸着腿也不甘示弱,擠在人群中罵罵咧咧道:“曹家人一家子的壞胚子,整門子都是掃把星,誰招惹誰就得死,莫非你們整個村子的人都想跟着陪葬!”

鄉下的老太婆,罵人帶着詛咒,怎麽毒怎麽來,如今把這麽一整個村子詛咒下去,周圍的一片人頓時噤若寒蟬。

曹老太見勢不妙,也不甘示弱地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算不得我們曹家人,我們老曹家不過是向來心善,見到一只阿貓阿狗都舍不得趕走,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三個人,怎的成了我們護着這幾個賤蹄子?”

老盤氏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話柄道:“既然不是你們曹家人了,那我們梧桐村的人要将這小賤蹄子給帶走,燒了祭奠我孫子的在天之靈,你們可不許攔着。”

曹娥聽到這話,大驚失色,兩步上前一把張開雙臂護在謝顏的跟前,整一個老母雞護仔的樣子,牙關咬緊青筋暴露,眼淚流幹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謝顏輕輕安撫着拍了拍母親的手臂,将其拉到身後,揚着下巴道:“你是有多糊塗不知道殺人是要償命,我們母子三人不曾傷過任何人一分一毫,你将我拉去做祭品,按照大晉的律法,不但你殺人要償命,教唆協同者也不能置身事外,你們梧桐村的裏正,我們上鹽村的裏正,也會因為你這個舉動受到責罰,你若是不怕,盡管放馬過來。”

村裏一群人,一輩接着一輩都是泥腿子,能有幾個人懂律法,往時私下鬥毆也時有發生,事後陪幾個錢就草草了事,事情鬧得不大官府也懶得追究,但若真是鬧出人命來,有人去報官,怕是要游街砍頭。

梧桐村跟着一起來壯膽的村民聽到這番說辭,頓時有些傻眼了,前面站着的一排人不禁後退了一步。

而立在一旁的裏正眼中若有所思,看着眼前的小小女子也有了幾分意味深長,見到時候差不多了,這才站出來發話,問道:“方老二,你一大早就糾集半個村子的人來我們上鹽村鬧事,不分青紅皂白要人償命,我卻問你,你兒子是如何死的?”

裏正這麽一說,方家幾人頓時不出聲了,圍着的十幾個村民也瞬間變成了啞巴。

“怎麽,莫非是暴斃而亡?”裏正提高了聲音。

方老二嘴唇蠕動了幾下,一旁的老盤氏不耐煩了,罵道:“怎麽死的,被山上的土匪給打死的,若不是跟曹家這小賤蹄子搭上邊,我的乖孫怎麽會往潼山那山頭去,又怎麽會被打死的。”

謝顏嗤笑一聲,被裏正瞪了一眼,這才噤聲。

裏正滿眼不悅地道:“方老二,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兒子沒事去潼山附近轉悠作甚,要知道,我們附近幾個村子和潼山上邊的土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去了人家的底盤,被潼山的土匪打死了,你不去報官讓官府去剿匪抓人,卻來我們村找人頂罪,這是何道理!”

上鹽村的村民這才知道方文博居然是被土匪給打死的,瞬間對梧桐村的村民也變得不爽,紛紛出言指責。

那老盤氏卻又不服罵罵咧咧地道:“你們村專出狐貍精,若不是你們村裏的女秀才約博兒一起出行,博兒也不會往潼山的方向走,就不會遇難,嗚嗚——我可憐的博兒——”

衆人紛紛大驚,卻不曾想這事居然與村裏的女秀才牽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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