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曹老太等人心裏還想要點臉,但曹斌卻不是這樣想的,這家裏邊的人,他想賣誰就賣誰,這種事情連衙門都管不着,更何況這些鹹吃蘿蔔淡操心的村民們。

反正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沒有必要再藏着掖着,陪着笑臉沖着老鸨道:“那些錢媽媽說的九兩銀子,您再給我多加一兩呗,湊個整數。”

老鸨嗔了他一眼:“曹老三啊,曹老三,果真是掉到錢眼裏面去了,你要知道我們萬花樓如今的頭牌花魁,我當初買來的時候也不過才一兩銀子,要不是我們樓裏舍得花錢将她栽培了好些年,不然如此,怎會有這樣的身價?”

“莫非你覺得你這外甥女比那頭牌花魁還要更出彩?”

曹老三忙将話頭接過去:“我們家這賤丫頭眼下哪能跟秋雲姑娘相比,但好在底子不錯,媽媽帶回去調/教些日子,用不了兩個月,本錢定是都給掙回來了。”

老鸨輕瞪了他一眼:“你當我們樓裏養一個人容易嘛,琴棋書畫要學起來,我得下多大的本錢去給她請先生來教,而且你也忒小氣了,好好的姑娘飯也不給吃,瘦成這個樣子,這胸前後臀都沒二兩肉,哪個男人會喜歡這種幹癟的木板子。”

曹老三讪讪笑道:“這不是家中日子過不下去嘛,不然怎麽想着要把孩子給賣出去。”

老鸨轉頭瞟了一眼旁邊站的曹小桃和曹小柳,雖然也不是什麽膀大腰圓的圓潤模樣,但比起瘦骨嶙峋的曹娥母子三人,但看上去明顯夥食都要好上不少,嫌棄地瞪了曹老三一眼。

老鸨看到這些,其他人自然也是看得到,有人忍不住出聲道:“一餐半碗稀粥,連我家的狗兒都不如。”

仔細一聽就知道是曹家的鄰居花大娘子出的聲,這花大娘子和村裏的宣傳喇叭裏的花小娘子正是一對堂姐妹,從外村一起嫁到上鹽村,花大娘子家就住在曹家附近,中間隔了不到一百米,往時就與曹老太家不對付,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平日裏曹娥一加被磋磨苛待她了都看在眼裏。

聽到有人帶頭發話,旁的人也跟着起哄道:“自家孫子孫女吃得油光滿面,外嫁的女兒的孩子三餐無繼,不都是親孫麽,還搞兩副面孔。”

曹老漢沒出來,眼尖的人看到他灰撲撲的背影蹲在廳堂後門那裏抽着旱煙。

想來是把女兒和外孫子女賣到妓院去,這貨也覺得沒臉見人,但無奈又抵不過銀子的誘惑,再加上女兒本已外嫁,都是潑出去的水了,又是這樣的不詳之身,留在家裏,惹得一幹人等不滿。

看着眼前這胖女人對自己指指點點,謝顏自己心裏倒是還好,妓子什麽的,還不是窮苦家女兒被賣進去的,都是不幸之人,只有這些為虎作伥的人才為罪惡橫行充當儈子手。

那是走投無路的歸宿,她不會讓自己陷入那樣萬劫不複的境地。

而身旁的曹娥此時更是渾身發抖,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被最親近的娘家人背叛的傷心失望,看到周圍一群人像是看待物件一般看待着自己娘兒三,臉上盡是悲涼之色,抱着兒子的腦袋眼底一片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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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出乎衆人意外的是,謝顏卻看都不看那老鸨一眼,冷然出聲:“曹家家主曹慶可在,我母親曹娥五年前因夫亡無處可去,暫時依附曹家,叨擾已久,今日已經找到去處,特來告辭。”

這聲音音色透亮,不卑不亢,清晰地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衆人一聽,頓時一片嘩然。

“謝錦娘這小丫頭居然敢直呼曹老頭的名字,這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呵,要是我親爹把我賣到妓院去,別說直呼其名,我能弑父。”

“噓,你這話怎麽說的——”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還可以這樣子直接走人?”

“按理說當年被趕回來,謝家也沒給個說法什麽的,所以曹娥和一雙兒女,到底是屬于哪邊的人?”

“話說夫死之後守寡百天以上即可改嫁,至少曹氏算是自由身,想嫁就嫁,算不得謝家的。”

“她是不算謝家的,可一雙兒女卻是謝家的血脈,這要怎麽算?”

“我們這裏帶着孩子改嫁的還少嘛,人家謝家那邊将人趕了出來了,擺明了就是不要娘仨了。”

“可如果不是謝家,回來之後和曹家住一起這麽就,也應該算是曹家人了吧?”

“我也不知道哇,不過這個錦娘子才十五歲,往時寡言少語看着膽小如鼠的樣子,怎的幾日之間竟變得這般膽大的了。”

“這小丫頭,以前看着不顯山不露水,如今個子抽條着長,越看是越耐人尋味,怪不得老鸨見她兩眼都在放光。”

“這小姑娘又勤勞能幹,還能護着母親弟弟,看上去是個有主見的,可惜啊,真想給我們家的阿良給娶回家。”

“說到底,曹娥母子算不算是曹家人?”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可謝顏卻是不動聲色,又将方才的話給重複了一遍。

萬花樓的老鸨哪次出門不是前呼後擁,那一次不是人群中的焦點,如今被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沒放在眼裏,忍不住生氣了,這樣的小蹄子如此桀骜不馴,要回去了,怕是要花費更多的精力去□□。

“小丫頭,媽媽我這麽大個活人在這裏你是看不到嗎,曹家人已經和我說好價格,今日特意派了兩輛馬車來接你們娘仨,你還要掙紮個什麽,跟我去城裏吃香的喝辣的不美嗎!”

謝顏這才把眼神給移到她身上道:“你是何人,我與我母親弟弟從今日起就與曹家毫無瓜葛了,如今我娘是一戶之主,她可不像某些狼心狗肺的人一般賣兒賣女,你跟誰談的生意就找誰去,讓他把他能做得了主的人賣給你。”

老鸨何曾被人這麽當面怼過,更何況是個不過才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片子,遂勃然大怒,胖手一揮,讓身後幾個龜奴上前抓人。

就在這時,人群後邊一聲暴喝:“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像山上的土匪一樣到村子裏抓人麽,還有沒有王法了!”

“裏正來了——”

衆人一聽聲音便知道是裏正蔡儲趕來,紛紛向兩邊讓開一條路。

蔡儲不想自己才回家這麽會子功夫這邊就鬧得沸沸揚揚的了,最讓他沒想到的是,方家才來鬧事才不到一天的時間,曹家人居然手腳那麽快,隔天就想把人給賣到妓院去,幸好謝錦娘這小丫頭手腳靈活,先去把地契給辦下來。

老鸨看着眼前這個魁梧的男人,眼中卻是沒有半點懼意,不屑地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裏正,窮苦人家賣兒賣女又不犯法,這事就算是鬧到衙門去也是我占理,你憑什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憑什麽!就憑你還沒出這個錢,賣身契也還沒簽,就憑他們母子三人現在就要從曹家分出來,她們的事情,曹家沒有權利再指手畫腳,人不賣給你,這裏就沒你說話的份。”

蔡儲平日裏不過是負責征收賦稅,還有去落實朝廷的一些律法,以及進行戶口排查登記等事務,一個村子裏的人,大家鄉裏鄉親,都是一團和氣,如今發那麽大的火還是第一次。

裏正雖不是朝廷命官,但在村裏多少還是有些威望,如今蔡儲這麽一發火,原本一片鬧騰的現場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老鸨狠狠地刮了曹老三一眼道:“人你都做不了主,急吼吼就把我請來,在你家這個小破院子裏吹冷風,是在玩我們呢?”

曹老三見到大事不妙,忙将人給請回堂屋裏,陪着笑臉道:“我這妹子被夫家趕出門已經五年了,這五年都是在我們曹家過,吃住都是我們老曹家的,如何算不得我們老曹家的人。您稍安勿躁,我馬上就能解決完。”

安撫完老鸨,曹老三面色一沉,三步并作兩步跨出門檻,沖到到蔡儲面前,面色十分不悅,可以說得上是兇神惡煞。

蔡儲雖然年輕,不過四十歲的年紀,但從輩分上來說,與曹老漢一個輩分的,而且又比曹老三大上個五歲,見到這人魯莽地沖到自己跟前,頓時把臉一沉道:“曹斌,你這是要反了不成?”

曹老三此時早就被眼下這事給弄得心頭冒火,眼看到了嘴邊的鴨子就要飛走,怎麽能不令他氣急敗壞,昨日他剛和城西賣豆腐的小寡婦應允了,今日拿了錢,明日就将她迎娶進門。

要是這錢沒有,不但小寡婦沒了,自己外邊欠下的一兩賭債,怕是也沒能按時還上,到時候追到家裏來,這可如何是好。

因此也不管眼前的蔡儲是什麽輩分什麽身份,在他眼裏就是個擋人財路的讨厭鬼。

“蔡儲,少拿你這破裏正的身份壓我,別人怕你我可不怕,曹娥是我妹子,當年謝家将她掃地出門,這些年吃曹家的住曹家的,她人就是我們曹家的,她和她的兒女,我們老曹家愛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幹你何事!”

“曹斌,你還不夠格來跟我指手畫腳,叫你老子出來。”蔡儲不客氣地喝道。

曹娥幾人的事情若是放以前,他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了,但眼下這牛脾氣曹老三的這副态度,更讓他心中怒火蹭蹭蹭往上蹿,再看着母子三人,孤苦伶仃的樣子,心中忍不住湧出一團怒火,一把将曹老三推出幾步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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