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從山上下來後謝顏直接去了鎮上,跑了幾個地方才把這一小背簍的東西給賣出去,到手也不過九十來文錢,但對她們這樣的小家庭來說,九十文也能頂上個把月的嚼用了。

回去的時候給謝元谷帶了串糖葫蘆,想到小家夥一臉雀躍的樣子,心情也跟着愉快得很。

可等她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見院子外邊圍着一群人,指指點點的。

謝顏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一股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

忙分開圍住院子的幾個人擠進去,映入眼簾的是那個讓她厭惡到骨髓裏的老太婆——曹老太帶着曹小桃正坐在自家的院子裏,一副主人的模樣。

院子裏還坐着同村的三五個村民,聊得正嗨,而原本謝元谷的那間屋子門口大開,曹家大孫子曹興壽正往裏邊搬着東西。

母親和弟弟二人縮在角落,倒是成了外人。

謝顏瞬間就明白了是怎麽一回兒,一股怒火騰地從心中燃起,随手撿起牆邊一個破碗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刺耳的碎裂聲,原本鬧哄哄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一群人轉過臉來,看向一臉怒容的謝顏。

“滾,都給我滾出去——”

謝顏快步走進謝元谷的房間,原本空蕩蕩的房間如今堆上了一些不屬于她們的東西,包括被褥還有衣裳之類。

謝顏此時的怒火已經從胸口燒到了頭上,根本就沒辦法控制,一把抱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朝院子門口沖去,将這些東西全部丢到院子外。

而方才被謝顏一把沖進來給驚到的曹興壽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到這個瘦弱的丫頭抱着自己東西丢到院子外邊去,緊跟着就來氣了,一把捉住她的衣領,瞪大眼睛惡狠狠地呵斥:“你幹什麽,竟敢把我的物什給丢出去,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此時的謝顏兩眼赤紅,曹家人鸠占鵲巢舉動已經嚴重侵犯到了她的私人領地,被曹興壽捉住的瘦弱身子瞬間爆發出極大的力氣,一把掙開眼前比自己還要壯實手臂,一把伸手從背簍裏抽出鐮刀,咬牙切齒地道:“趕緊帶你的人出去,不出去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原本圍在周邊看熱鬧的村民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這些村民往日嘴皮子說三道四添油加醋是很厲害,但這種真刀真槍的幹架卻很少見到過。

曹興壽雖然被謝顏這波氣勢給震懾到了,但還是心裏覺得諒她也做不出什麽舉動來,頗有些挑釁地道:“給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動手。”

謝顏被刺激整個暴怒,舉起鐮刀就是就是一劃,随着刺痛感傳來,曹興壽在剎那間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了,誰也沒想到謝顏真的有膽敢傷人,幸好閃得快,可鐮刀揮過耳朵尖尖,劃拉出一個口子,一時間血流如注。

如果他再慢半拍,那麽掉在地上的鐵定就是自己的整片耳朵。

而令他不可置信的是,下一秒,那把鐮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謝顏這不要命的架勢惹得膽小的人尖叫着跑出院子外邊,連一向以欺負原身為樂的曹小桃也顫抖着拉扯曹老太的衣袖,不住地叫奶,快走——

曹老太萬萬沒想到以前那個悶不吭聲的死丫頭今日居然變得這般不要命,竟拿着鐮刀架在自己大孫子的脖子上,也吓得魂飛魄散,口中大叫:“小賤人,你敢——”

謝顏轉過頭,惡狠狠地盯着曹老太道:“我沒有什麽不敢,自分家那日起,我們兩家就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們祖孫幾人妄想鸠占鵲巢,就算我殺了人,官府也只判我正當防衛不會為難我,但倘若你們傷了我,就算不償命也要牢底坐穿。”

曹老太幾人哪裏懂法,也不知道眼前這小丫頭說的是真是假,但一時間也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可又不想這樣丢了氣勢,東西都搬過來了,就這麽灰溜溜夾尾巴回去,定是要成為全村人的笑柄,曹老太不想丢這個人。

曹興壽如今已經快二十歲,不論是身高還是體重都要遠遠超過眼前這個瘦弱的小丫頭,理論上要搞定對方是沒有什麽難事,但此時謝顏眼中卻是他從未見過的狠戾,她牙關咬緊脖子上青筋暴起,完全就是不要命架勢。

曹興壽不敢直視謝顏的眼睛,方才差點失去的一只耳朵讓他此時兩條大腿發軟幾乎站不住,心裏一萬個後悔為什麽要眼紅她們家的茅草房非要住進來不可。

而眼前的謝顏,手掌握住因為激動握住刀柄上端接近刀刃的地方,被割出一道口子,鮮血從手臂流下來,又不知何時沾到臉上,一條暗紅色的血跡從臉上劃過,加上衣服沾染了曹興壽方才耳朵上的血跡,看上去宛若從地獄裏鑽出來的修羅,十分駭人。

饒是膽大如曹興壽,此時也忍不住頭皮發麻。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莊家女秀才突然出現在門口,一群看熱鬧的人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臉龐,沒來由地覺得一陣心虛,不知她此次到底要站在哪一邊,一時間噤若寒蟬。

“朗朗乾坤,竟敢明目張膽地上別人家裏霸占私宅宅,還有沒有王法!”

曹老太如今已經知道這莊秀才跟自家人不對付,一臉不服氣地道:“曹娥這賤人從謝家出來,我老曹家收養她那麽久,如今家裏房子漏雨住不得人,暫時到她家住幾天,這死丫頭非要吵吵嚷嚷地把東西扔出去,這像話嗎?”

謝顏見到莊婉過來,原本緊繃着的一根弦終于松下來,卸下身上的力氣,架在曹興壽脖子上的鐮刀這才放下來,徑直走到曹老太面前,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她。

“以前住的屋子漏雨不是還有柴房嗎,柴房還能容納三個人呢,當初我們母子三人搬出來,裏面的稻草床還沒撤,讓你親親大孫子去柴房住多好,一個人住三人的地,舒适又寬敞,何必舍近求遠跑我家來住。”

曹老太瞬間被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又看着眼前如羅剎一般兇神惡煞的小煞星,也忍不住有些心裏發毛。

莊婉道:“別急,她不想走,自有裏正來修理,回頭再花個幾文錢把衙門的官爺也請來評評理。”

曹老太聽這兩人這般一唱一和,氣得整張臉都扭曲,但又奈何不了謝顏這小丫頭,只得氣呼呼地扯着曹興壽袖子道:“咱們走,這地方住着三個不祥之人,靠近了也要被克死,咱不稀罕她們這破地方。”

謝顏跟在背後揮舞着鐮刀罵道:“對,就是專門克你這種為老不尊的老太婆,下次再來,克到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曹老太被她這話給氣得半死,這些年老說曹娥母子不詳,克死這個克死那個的,說多了連自己也都信了,如今又被謝顏這麽一詛咒,心裏也覺得有點滲人,但又氣不過,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過頭來罵回去。

謝顏今日實在是氣得都快七竅生煙了,對着曹家一家子的容忍度已經達到最低,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形象,曹老太罵一句她頂一句,硬是一句不落,而且句句惡毒,一向吵架從來沒有敵手的曹老太給堵得大口大口喘氣差點就要氣死當場。

一旁的曹小柳見狀鼓足勇氣就要上前與謝顏撕打,卻見謝顏舉起滿是鮮血的手,往自己臉上又是一抹,一個血紅色的巴掌血印就這樣生生印在臉上,仿佛地獄來的惡鬼,吓得曹小柳嗷的一叫,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謝顏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和紅色的鮮血相襯變得陰森森的。

“不是說我克死人麽,你來碰一下我,沾點我的血試試看,看看你還能不能活着下地。”

原本圍觀的一群村民見到謝顏這話一出,吓得四處逃散,生怕沾染上她身上的一滴血星子帶來厄運,曹家祖孫三人也被眼前這一變故也吓得肝膽俱裂,連滾帶爬地跑出了謝家的大門,連丢在門外的衣裳和被褥都不敢撿回去。

謝顏是真的氣壞了,院子門口堆着一堆原本拿來修整雞窩的石頭,被她拿起來就是一陣亂扔,跑在最後的曹興壽似是被石頭打中,發出嗷嗷的慘叫聲,但卻半步也不敢落下,兩腿打顫着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

院子裏終于逐漸安靜下來,經歷方才這麽一個風波,謝顏此時也已經精疲力盡,掌心失血讓她唇色變得蒼白。

曹娥見到女兒這樣,滿臉焦急地沖上來,可一旁被吓得小臉蒼白的謝元谷,見到母親一丢下他,身邊沒人讓他惶恐得尖叫起來。

莊婉忙沖她道:“娥姑姑看着谷兒吧,我帶錦娘去她房間上藥,不礙事的。”

相處這麽久,莊婉的為人曹娥自然是信得過,謝顏這些天上山采摘野貨,見到一些常用的草藥也會挖回來,她抱着謝元谷一邊安慰一邊尋些草藥,蹲在地上用刀柄将草藥在院子裏的石頭上搗碎。

莊婉則拉着謝顏進了屋,再出外頭尋了木盆和毛巾,盛水進屋,幫她清理手上的傷口和臉上的血污。

待曹娥拿着木條和剁碎的采藥進來後,将粘稠的草藥敷在傷口上,再用碎白布一圈一圈地纏繞起來。

謝顏靠坐在床邊,整個身子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回想剛剛的那番舉動,忍不住又激動起來。

剛才那麽做有一半是真的被氣到,那一會只想跟曹家那幾人同歸于盡算了,所以才會生出那麽大的爆發力;還有一半是故意而為之,就想借着傳言和迷信的心理吓吓那些愚昧的人。

根據方才那群人的反應,曹家人近期是不會想再靠近她們家一步了。

看着眼前女人仔細為自己包紮時低垂的眉眼,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刷子一般上下輕輕一碰随即又彈開,煞是好看。

“你不怕麽?”

莊婉擡起頭看了她一眼,疑惑道:“怕什麽?”

“怕我們家不祥之人的身份,怕我的血,碰到了就會帶來厄運。”

莊婉輕笑一聲,伸手将她臉頰上還殘留的一點血污,當着她的面放進嘴裏,嘴角難得勾起一抹笑:“我不但碰了,我還把這血給吃了,你說,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先前還有些陷在癫狂之中的謝顏被她這一舉動瞬間就抽離了出來,取而代之地是一張爆紅的臉,顫抖的手有些不置信地指着眼前的女人:“你……你……”

“我怎麽?”

謝顏見她一副故意逗着自己的樣子,哼了一聲道:“我不管,你自己送上門來招惹我的,要真出了啥事我可不管。”

話一說完,又覺得話語中帶着些許的傲嬌,輕輕咳了兩聲才道:“今日謝謝你了。”

“謝我什麽?還不都是你自己搞定了的。”

“不,你若是不來,單憑我自己勢單力薄的,怕是要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我會來的,你的事情,我都不會坐視不管。”

不得不說,不管莊婉幫她是出于何種目的,但她此時如此斬釘截鐵地說出這樣的話,還是讓謝顏一時間心漏跳了一拍,一股暖流從心中流過。

作者有話要說: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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