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齊影怔愣坐在床上,在曲雁走後,他腦中克制不住的回想方才的博弈,一幀幀放慢的動作映在腦中,再尋覓其中可以拆破的招數。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每次對戰過後,都會在腦中不斷回想。
可想着想着,腦中就忽然想到方才那一個擁抱。
曲雁為什麽忽然抱他,齊影垂下眼眸,半響也沒想明白,左右也睡不着,索性獨自來到浴池,他今日的藥浴還未泡。
池內水汽氤氲,他将池旁的藥材包放進水內,自己則坐在一旁安靜等待。藥浴三日一次,每五次換一次藥材包,這是他換藥的第一日。
自從上次在浴池脫力後,曲雁便不放心他獨自泡着,第二次時直接守在外面。好在他适應能力極強,齊影現在已能習慣在熱水中泡半個時辰,也算是一種進步。
衣衫被扔在地上,齊影赤着腳走下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自己身上的疤痕有淡下的趨勢。譬如腹間那道傷口,按以往經歷來講必會留下一道醜陋猙獰的疤痕,可如今竟只有一抹淡粉的痕跡。
除卻那些年頭太久的傷痕,他身上許多新疤都有如此變化,齊影清楚知曉這些變化的來源,卻不知曉曲雁為何如此。
他曾猜測曲雁對自己的身子感興趣,但自從上次他提出侍寝被拒後,齊影便放棄了這個想法,權當是她好心才如此。可想起方才那個倉促的擁抱,他琢磨不透曲雁的想法。
齊影阖上眼眸,黏在身上的發絲被他随手撥開,在低頭看見胸前那抹守宮砂時,他手中動作一頓,又扯了發絲将它擋住。
齊影整個身子都沉到水中,溫熱的水将他包圍。
浮屠樓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為了謀條生路,裏面的人什麽法子都用過。
其中最簡單的便是出賣身體,那些面容姣好的年輕男子,仗着最原始的本錢爬上各個首領的床。至少為人暖床總比随時送命要強,等被厭棄後,還能利用往日情分求些簡單的任務。
饒是如此,每年死在床上的男子暗衛數量也只多不少。
樓裏每年都會選一批新出來的孩子,再讓有收徒意向的暗衛們去挑選,所謂收徒,實則也是一種謀生手段。她們會把最有資質的人選挑走,花上幾年時間訓好後,便把樓內分配的甲等任務交給徒弟去做。
這是浮屠樓內默許的,而那些為其出任務的徒弟,極少有活着回來的。
Advertisement
齊影看着自己所識之人一個個消失在樓內,曾很長一段時間都恍惚度日,只等着師父将刻有甲等的令牌交給自己,他再去赴死。
他也确實等到了那令牌,只不過不是給他的,而是他師父自己要接的,師父走前只對他扔下一句。
“等你真成了甲等暗衛,再來接甲等任務吧,別搶我的,接一次好多錢呢。”
溺水的窒息感将他包圍,可齊影似自虐般不肯擡頭,胸腔逐漸發悶,耳中甚至能聽見他打鼓般的心跳。
有許多片段從他腦中一閃而過,有幼時的,有拜師後的,也有從山崖上跌落的,最後留在腦子清晰映着的。
是方才隔着火把,曲雁擡眸望向自己微笑的一幕。
齊影從水中起身,扶着池壁開始猛烈咳嗽,連眼尾都紅了一圈。等安靜下後才發現,周圍寂靜一片,曲雁仍未回來,許是正在審訊。
手腕處仍一跳一跳的疼,曲雁方才為他上的藥已經打濕,一會回去還要再塗一遍。其實不塗也行,他反正早成了廢物,及時真能恢複幾成武功,也不知能茍活幾年。
在藥仙谷的這兩個多月,竟是他人生中最無憂的一段時間。
其實除卻每月癸水那幾日,齊影極少将自己當做男子,在成為甲等影衛那日,他曾被誇贊是浮屠樓最優秀的一把刀,而刀是不用分性別的。
那日曲雁喂他的糖水,他也曾見那些富貴人家的主夫們喝過,他從未想過自己也能喝到。
他曾問過師父自由是何物,師父說是想吃什麽吃什麽,想去哪裏去哪裏,喝酒吃肉,聽曲觀舞,再不用過受人所控的苦日子,去享受真正的人間。
齊影其實對肆意人間不感興趣,他畢生所求不過是能有個自由身,在哪裏都無所謂,他可以一個人看日升月落。
最好再有個狗陪伴,和烏雲一樣就好。
齊影思緒愈飄愈遠,最終枕着手臂,趴在池旁沉沉睡去。
許是藥香熏擾,他又做了個夢。夢裏沒有那些血腥可怖的場面,反而祥和溫暖,他一個人坐在院子裏,腳下趴着一只懶洋洋的黑犬,他獨自看着田野間炊煙袅袅,看着日升月落。
又看見籬笆外出現一抹白色衣角,還沒等他看清是誰,便有兩只小狗吵吵鬧鬧沖過來。
…………
此刻的前堂,弟子們所居的庭院內幾乎亂成一鍋粥,數把火把穿梭而過,她們皆聽聞了谷內有淫賊的傳聞。更可氣的是,那淫賊竟意圖對許師兄下手,雖人已經被抓到,可難免沒有同夥。
曲雁未公布淫賊是誰,只下令徹查谷內所有可疑蹤跡之人。
她踏入狼藉一片的屋內,地上除了那具不知死活的人影外,散落了一地的花瓶碎片與其他物件,那染血的木椅斜躺在一旁。光是看着便知當時場面有多激烈。
梁紀倩沉默嚴肅,魏钰則低聲咒罵一句,擡腳狠狠踹了關若薇一腳,女人壯碩的身子一顫,仍舊沒醒,梁紀倩怕魏钰真把她踹死。連忙拉着她出去。
“弟子們還在外頭忙活,你去看看她們。”
曲雁每掃過一處,眸中冷色便多上一分,梁紀倩前腳剛勸完魏钰,後腳看見大師姐的眼神便心間一梗。
在探查過關若薇身上傷痕時,梁紀倩低聲道了句,“下手夠狠啊,奔着要她命去的吧。”
大師姐的男人可真夠狠厲,他分明能将人直接砸死,還特意留了口氣讓她茍延殘喘,這力道把握的也夠精準,她暗暗心驚。
“大師姐。”梁紀倩有些頭疼。
曲雁幽幽看向地上之人,“關起來,先留她條命,我有用。”
師姐既說此話,那等待關若薇的定然不是什麽好商量的事,看着那不知死活的女人,梁紀倩本有些不忍,但一想到信上的內容,她臉色一下便沉下。
驚吓過度的許粽兒被喂下安神湯,可當天晚上仍吓起低燒。
他夢見自己被淫賊一直追着跑,他害怕的要死,慌不擇路闖入一間屋子。在那間逼仄幽暗的屋子裏,他看見大師姐手中握着把小巧的匕首,正把它從身前人的喉後拔出,鮮血濺了一地。
許粽兒捂着嘴縮在角落流淚,屋內一共十幾個人,皆死在那柄匕首下,他看着往日溫良和善的大師姐朝自己走來,染血的笑臉看起來可怖至極。曲雁如同修羅再世,正滴血的匕首抵在許粽兒喉間,溫柔的聲音催命般響起。
“你看見什麽了。”
許粽兒從噩夢中驚醒,他恍惚許久才意識到方才是夢。
而距離他撞破那場兇案,已過去三年多。
…………
浴池垂下的輕紗被掀開,曲雁看向睡在玉床上的身影,先是挑了挑眉,随後唇角勾起抹終年不變的笑意,擡步輕輕踏上玉階。
方才自己回來時未在側屋見到他,心間竟有一瞬慌亂,擔憂他真出了事。若非是嗅到這熟悉的藥香,她怕是要将這谷內外掀翻。
他應是剛泡完藥浴,身上只披了件外衫,看起來睡的極沉,那便由他多睡會吧。
曲雁起身拿來藥箱,将針灸所用之針鋪在軟裘上,又撥開齊影半幹的發絲,本沉睡的男人睫毛一顫,幽幽睜開眼。
“要施針嗎?”許是剛睡醒,他聲音有些沙啞。
齊影看着曲雁手中銀針,在得到回答後便坐起來,背對着将衣裳褪下,他睡了半個多時辰,背上不知被什麽硌住,竟印出一半紅痕,而從前的舊疤痕已淡下許多。
曲雁垂眸掩住神色,腦中卻莫名浮現今日那封信的內容。
待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後,她眸色一冷,站起身子走到房內一側,随手扯了條細布回來,面色有幾分陰沉。
齊影半響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茫然過頭去,便見曲雁手中拿着細布往回走,用冷着臉捏起銀針。他人倒是清醒了,只是茫然全化做不解。
他正研究着這是何意,便見曲雁再度在自己身後坐下,于是不解道:“用布做什麽?”
他是跪坐在床上的,許是屋裏悶熱,臉頰早透出幾分緋色,又因剛睡醒的緣故,聲音有些沙啞。此刻一回頭,肩身的發絲便落了下,更顯幾分勾/人。
曲雁指尖一用力,那枚用來針灸的銀針竟生生斷在她手中,而她唇角笑意一僵,眼底劃過幾分晦暗。
他怔怔看向曲雁手中斷針,面上有些無措,他啓唇又阖了幾回,最終與曲雁晦暗陰沉的眸子對上。
齊影瞳孔驀地一縮,在那瞬間繃緊起身子,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危險感。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