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終将長大的神明之子

欲望是什麽？

那是生與死的區別，那是活着的意義所在。

若在或短暫或長遠的生命中無欲無求，又怎麽會有前行的動力，為了他人或者使命而活的人生，又怎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活着”。

是她的教導磨去了他本應有的天性，一直都在灌輸給他“應該做什麽”而不是“想要做什麽”的理念……也許是錯誤的。

普萊娅艱難地承認了自己的錯。

那麽，她又應該怎麽做去糾正這個錯誤？

“那位伊南娜女神是不會出場了麽？”

像他這個年紀的時候，她又在做什麽呢？

“她突然就不配合了，那可挺難辦的呀。”

好像……是沉迷煉金術吧。她也好歹用煉金術制造了不少東西，但吉爾從來都沒有對此流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聖婚啊……普萊娅老師？”

被叫着名字的普萊娅擡起眼，看着吉爾伽美什近距離放大的臉：“怎麽了？”

“剛才我在說聖婚接下來的安排……老師在想什麽呢？能夠讓老師那麽認真思考的事情。”

“你先把這個儀式應對好。想好怎麽做了？”普萊娅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我需要普萊娅老師的幫助。”吉爾伽美什眨了眨眼，這一向是他有求于人的神色，“伊南娜女神不肯出席……但老師你也是女神啊？”

“既然聖婚是為了祈禱風調雨順的儀式，自然是讓伊士塔爾對這個儀式感到滿意才是……我的出場只會為此起到反作用。無論是推延取消這場儀式還是從她的神廟中選一位祭司長都遠比這個主意來得好些。”普萊娅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個馊主意，“我想這些事情你應該意識到了其中的弊端。”

“但是聖婚上伊南娜女神的出席也勢必會激發民衆不必要的擔憂……以及鄰國的蠢蠢欲動。儀式仍然需要進行，但沒有必要是以‘聖婚’的形式，這樣老師也不必扮演我的妻子。老師不是先前問我有什麽願望麽，那我希望老師能夠和我一起出場可以麽？”

普萊娅知道吉爾伽美什給出的理由摻了水分。

像她雖然占據特殊的神職，可在諸神之間名聲不顯，沒什麽特別的庇護能力也沒什麽顯著的戰鬥力，又怎麽會起到威懾鄰國的作用。

雖然普萊娅給不出當前情況下的最優解，但不代表她的這位學生想不出來……

本來拒絕的念頭卻在聽到‘願望’兩個字的時候動搖了。

如果做任何事情都追求總體利益的最大化，沒有什麽明确的方向和目的，就像被創造出來的沒有靈魂的人偶，只會依照指令行事。

“……你需要我怎麽做？”

純白的裙擺垂落于地，月亮的挂飾點綴其間，黑色的長發在腰間散落，如霧般凝聚的魔力在她身邊環繞，這是普萊娅第一次出現在烏魯克人的面前。

這身服飾原本是為了伊南娜而制作，原本以金黃色和金星最為主體的裙裝在普萊娅的觸碰瞬間變成了純白和月。

普萊娅聽着被她挽着的小王子在不緊不慢地向自己的子民們介紹她的身份，面無表情地發着呆。

她沒有察覺到，她的視線停留的地方，民衆的歡呼聲會驟然間停下。

“老師。”吉爾伽美什不得不壓低聲音提醒道，“您……好歹笑笑。”

普萊娅斜着眼看這個身高剛到自己肩膀的膽大包天的小家夥，嘴角還是配合地勾起了弧度。

原本神色冰冷的女神側過頭來，神色溫和地看着一旁的小王子，黑色的眼眸中映襯出他的倒影，恰在此時，這位下任烏魯克的王也朝着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笑顏。

金色的陽光洋洋灑灑地傾瀉在他們的身上，兩人如光如影，如日如月。

幾乎是在同時，民衆的呼聲響徹雲霄。

就這樣，原本決定的“聖婚”變成了吉爾伽美什介紹普萊娅身份的儀式。

“老師。月亮是老師神力的象征物吧。”儀式結束，吉爾伽美什看着換回原本服飾的普萊娅，“剛才的那件衣服附加着魔力，會彰顯出穿着衣服的人或者神最原本的魔力屬性……但是老師的預言方式更依靠的是星星吧？”

神力的象征物與神職的不符，這樣的事情基本上不會發生。

“我曾經和你說過，身份決定權利和職責。”聽到這話的普萊娅仍然是不急不躁的模樣，“那麽吉爾，你又是以什麽身份來詢問我這個問題的呢？”

“無論是什麽身份，現在的我都沒有這個資格從老師的口中得知答案吧。”吉爾伽美什聳了聳肩，“但是，這的确是我感到好奇的事情——說是‘欲望’都不為過了。”

一向僞裝成貓的獅子驟然間露出了它的爪牙。

“你聽到我和伊士塔爾的對話了麽……”普萊娅對這個結果毫不意外，“雖然我不認為你的這番好奇能夠上升到‘欲望’甚至你行事準則的高度，但能不能挖掘出我的秘密也算是我給你布置的無限時課題。”

好奇理應是天性。

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對肯定的褒獎而高興，對獲得失敗而懊喪，這些更是所有的生物共有的“情緒”，欲望應該是更為個體化的東西，像是理想，像是愛好，能夠支撐人前進的存在。

它不同于職責，更稱不上使命，能夠在達成自己決定的目标時而感到快樂，沉溺于此的所在。

“既然如此，你自己肯定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普萊娅頓了頓，“那麽，你也應該想過，除了‘應該做的事’之外，你還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麽？”

這一次倒不是她有意地偷懶了。

這方面的缺陷，理應只有自己才能找到。

像他這麽大的若是人類，應該還是和夥伴們打鬧，享受着自己的童年時光，這顯然并不适合吉爾伽美什。至于神明，或是沉浸在戰鬥中，又或者以男歡女愛的生活為樂——前者需要對手，至于後者……先不提吉爾伽美什的年齡，以這樣的方式生活實在是荒誕地可笑。

在這個方面，普萊娅真的無法給出多好的建議。

“那麽，普萊娅老師，你的欲望是什麽？”

普萊娅看着吉爾伽美什誠懇的神色，難得地沉默了。

“……我希望你能長大。”

按照她的希望，為此來……實現她的願望。

吉爾伽美什看着自己的老師，忽然笑了。

“嗯，我會的。”

他會按照自己的意志，朝着他自己決定的方向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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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這一章其實意向中閃閃的攻擊性沒有那麽強的，他還是一副乖孩子的樣子。

但寫着寫着就變成了這樣（攤手

普萊娅的神力和神職的問題的答案其實挺明顯的，我暗示了好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