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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師北落前腳一踏入府中,杜未未便迎面而來了,仿佛是專門在等着她似地。她對師北落說公主要見她,于是師北落此刻便來到了天璇公主的房門前,望着那貼着喜慶紅字的梨花木門師北落忽然停住了腳步。
“驸馬?”領路的杜未未見師北落停了下來遂轉過了頭,奇怪地望着她。“公主還在裏面等着呢。”
“好,我馬上就去。”師北落微笑回答。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等到确認幹淨整潔之後又擡起袖口聞了一□上的味道。成緋館的脂粉氣過濃,用的都是香薰,她進到那裏的時候多多少少會帶上一些,只希望付青碩對這種香味不要太過敏感才好。
這般思忖着推開房門,屋內的布置還和昨日一樣,那面繡着牡丹花的六扇門屏風一眼便可以瞧見。只是屏風之後的卧榻師北落未曾睡過,她在新婚之夜是獨自睡在地上的。
那夜秋味甚濃,夜風若有似無地從窗扇間透進來,一絲絲地吹入她的骨髓。雖然鋪了一層墊絮,但白玉石的地面濕氣似乎在不斷上湧,浸得師北落渾身一片冰涼。
即便平日裏是高床軟枕,師北落也無法安然入睡,只因一入夢中,那戰火紛飛的場面讓她時刻在半夜驚醒,起來的時候滿身冷汗,眼前仿佛還有母妃在烈火中焦灼煎熬着的面容。師北落就在這夜夜的夢靥中掙紮着,有時候醒來便再也不敢睡了,獨自抱着膝蓋坐在床上醒了一夜,至多在第二日午後的時候假寐養神。
這樣身心俱疲的日子即使是身強體壯之人也忍耐不住,何況是師北落這樣的病秧子,于是師北落的身子更在這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中變得更加虛弱,她幾乎是強撐着一口氣才存活下來的。
雖然屋內還有一張躺椅,但躺椅就在窗戶之下,躺在那兒不如索性躺在地上。翌日天明的時候,師北落便忍不住起身了。疊好毯子,望了一眼還在熟睡的付青碩,付青碩瓷白的面容在睡夢中不像平日裏那般清冷高傲,此刻的她看起來是那樣惹人憐愛喜歡。
師北落不知不覺走到了她的身邊,靜靜地凝望着她,心想若還在陳國,若還在過去,她們或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睡在一張床榻上,面對着面徹夜長談。只不過一直在說的是自己,一直在耐心傾聽的是付青碩。
珠簾脆響,師北落扭頭往一邊的側房望去,一個人影現在珠簾之後,她穿着一襲淡青色的廣袖流仙裙,寬袖窄腰,更襯得身姿婀娜。
“驸馬一早去哪裏了?”付青碩淡淡開口,聲音平平穩穩。
“回去舊宅打點打點。”師北落站在簾外恭謹道。
付青碩面前的桌幾上鋪成那拼湊而成的畫像,畫上的人此刻就站在珠簾之外。師北落顯然也是瞧見了這幅畫,眼神之中掀起微波,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這陣小小的漣漪很快便隐沒在她恭恭敬敬的态度之中。似乎她與天璇公主之間不是夫妻,而是君臣,她在盡力恪守本分,保持距離。
付青碩轉過頭,隔着珠簾一雙深邃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師北落,“驸馬為何還站在外頭,何不進來瞧一瞧這副丹青?”
師北落無法,只能挑簾進去。她不敢正眼仔細觀察這幅畫,目光有些躲閃。
這幅畫她當年親手撕了,怎會落到付青碩的手中?她拼湊收藏這幅畫何用?
師北落的視線慢慢挪移到付青碩的側臉上,心想此人與當年相比,風采更勝從前,心思深度也更甚從前,她明知道自己是李悠南,卻為何要助她成為她的驸馬?
兩個人同時不說話的時候,室內安靜地詭異。
“驸馬可知丹青上畫的是何人?”付青碩問。
“啓禀公主,師北落不知道畫上何人。”
“她就是陳國公主李悠南。”付青碩直言不諱地道,“是本宮一生之中,最難以忘懷之人。”
“哦?”師北落一愣,仰頭直視付青碩的眼,目光猶疑不定,最後扯起半真半假的笑容道,“陳國公主真是公主的好友?但師北落所聞好像正是公主的緣故才能使得琥國軍隊在三日之內大破陳國,大家都以為公主您和太尉公子蘇和接近陳國公主就是為了軍事布防圖呢。”
她說話時候的散漫語氣,絕讓人想不到她就是四年前在玄武宮外哭得聲嘶力竭的人兒。琥國皇帝一聲令下,陳國宮殿連同被強行聚集在一起的皇族在衆人面前被付之一炬,火勢連燒三日,映得東邊天空煞紅一片。
付青碩聽得出她口中的嘲諷,神态紋絲不動,朱唇輕啓道,“驸馬寫得一手好字,此畫修繕完畢但是缺少一副字聯,不若就讓驸馬題詞如何?”
“讓我題詞?”師北落有些詫異,“公主與畫上之人交情甚篤,而師北落與畫上之人素未謀面,這樣做怕是不妥吧?”
她說了這麽一通,付青碩好像全都沒有聽見,親自研磨提筆遞給師北落。師北落望着那只狼毫筆,視線掃過付青碩的皓腕,末了還是接過狼毫筆順勢撩起袖子歪着腦袋問,“公主要寫些什麽?”
付青碩問,“你要站在反面題字?”
“有何不可?”師北落淺淺一笑,态度飒然。
付青碩默然一陣,繞過了黃花梨木桌子走到師北落的身邊,彎腰用同樣的角度觀賞那畫的時候,轉頭近距離看着師北落,這時候鬓角的一縷長發同時滑落,她随手撩起夾在耳後,殊不知這無意中的動作讓師北落着着實實出神了一會兒。
師北落盯着付青碩精致的耳垂,呆呆地發憷,手中狼毫筆竟然滑落一些眼見着就要落在畫軸之上,手卻突然被一直柔滑細膩的手捉住。
師北落突然回過神來,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之上的手,尴尬道,“公主想要提什麽詞?”她說這話的時候,付青碩一直在她的身邊,現在的場景和昨夜的洞房花燭那旖旎的景象有點相似,空氣暧昧,師北落覺得悶熱。
付青碩語調緩緩地,一字一句清晰道,“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師北落怔忡好半晌才道,“這是溫庭筠的詩,是女子為傾慕之人所寫,公主與陳國公主是好友,寫在這裏怕不妥當吧?”
付青碩收回手,道,“就這樣寫罷。”
師北落只好從命。
一手漂亮的字連貫而出,付青碩垂眸望着那上面的字跡,輕聲道,“驸馬不但與畫上之人長相相似,連字都隐約有她的影子,本宮在殿上看到時心中便有了這樣的想法,如今再試,果然還是這樣。”
“公主一直錯認我作他人,試問公主,若我真的是公主口中的這個陳國公主李悠南,公主為何要招我為驸馬?她是一個女子,而且又是與公主有仇的女子,你不怕她伺機報複另有圖謀嗎?”
付青碩從容道,“若是李悠南,本宮更要将她留在身邊。本宮舍不得殺她,亦舍不得放了她,唯有将她留在身邊才最安全。”
師北落深深凝視她許久,似笑非笑道,“公主若對她懷有愧疚之情,收容她也是應當的。”
“驸馬昨夜睡的可還穩妥?”
“托公主洪福,北落睡的還可以。”
“地上濕氣重,驸馬今夜還是上榻來睡吧。”付青碩狀似不經意道。
師北落眼皮一跳,反應了半晌才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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