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他嫉妒得發狂

“裴總, 這是您要的那張照片的所有信息。”裴世霄瞥過林旭朝他遞來的一疊資料時，這才恍惚想起，這确實是他之前要的東西。

他沒接, 只用眼神淡漠地掃了一眼桌面, 示意他放在上面。

這幾天領導心情很差, 別說吱聲了, 林旭連大氣都不敢出，将資料放下就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裴世霄低頭看向工作文件，《疾馳雲中》的款項已經輪到最後一批次了，他翻到簽字頁, 筆尖在“請領導批準！”下面久久停留。

眼看着鋼筆墨水即将洇開痕跡時，他落筆一勾，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這份文件底下還壓着一堆堆的文件，都是亟待處理的緊急文件。

往日裴世霄在工作時, 總能輕易沉浸其中，今天的心情卻格外煩躁，翻了兩份文件就看不下去了。

裴世霄從文件裏擡起頭來，撇了一眼放在桌角的資料。

既然他已經決定再也不會去找南又星了，那這個資料也沒什麽用了。

他伸手到桌角将那份資料拿過來, 草草一卷，丢進了桌下的垃圾桶裏。

“總裁，請問您需要訂午飯嗎？”林旭敲門後進來, 一眼就瞟到了垃圾桶裏的資料。不過他身為助理素質過硬, 看到了也當作沒看見, 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 不動如山。

裴世霄停下筆：“……訂。”

午餐依舊是訂的五星級酒店的那家。

這家酒店的大廚做菜很有一手, 其中他的拿手菜就是開水白菜。

白菜只選用發黃的嫩心, 開水也并非真正的開水，得用雞、鴨、排骨、火腿、幹貝放入湯鍋，燒開吊制至少四個小時，将雞胸肉、豬肉搗爛成泥，灌入鮮湯，攪成漿狀倒入鍋中，吸附雜質，鍋中渾濁的雞湯才能呈現出開水般清澈透亮狀①。

這道菜看上去清湯寡水的，聞一下就讓人忍不住直咽口水，香味撲鼻，味道清鮮柔和，絕不會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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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對于裴世霄嘴刁的性子早已熟悉，配送來的都是最高規格的粵菜，剛做好就用保溫桶裝好送了過來，還要在外面加隔熱材料，以保證味道不變。

林旭下午來收拾時，看見裴世霄的午餐還剩了一大半，心都在滴血，這家店的菜真的超貴啊！他都恨不得自己把剩的給吃了。

按理說，在這之前，總裁點這家的午餐都不會剩下的。畢竟這位廚子的手藝是所有人交口稱贊的好吃，如果不是他們給的錢多，他們家是根本不給外送的，怕砸了自家的口碑。

林旭收拾好殘羹冷炙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道：“總裁，是不是這家午餐不合您的胃口？需要換一家嗎？”

裴世霄輕輕地掃了林旭一眼，吓得他頓時汗毛直立。

“不用。”

“好的。”林旭不敢再多話，剛準備把殘羹冷炙丢進垃圾桶裏一塊帶走，沒想到他手才剛碰到垃圾桶邊緣，就被裴世霄一句“你幹什麽”給吓得愣住了。

“總裁，我幫您把垃圾一塊帶走……”

“不用！”這個“不用”比之前那個可冷上了不止十度，一向擅長察言觀色的林旭條件反射般，猶如觸電似的猛地将手縮了回來。

“是，總裁！”說完他光速把剩菜重新放回保溫盒裏帶走了。

等到林旭出去，裴世霄的目光看向垃圾桶，那本資料正孤零零地扔在那裏。

他安靜地看了許久，這才拿起那本資料。

他并不為別的，只是想知道那個和他長得這麽像的人到底是誰而已，他并不是想知道南又星的過去。

他已經對南又星毫無興趣，只是這個人和他長得如此之像，再結合他那個外邊私生子一大堆的好爹，他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和他爹有什麽關系罷了。

對，只是這樣而已。

裴世霄翻開資料。

林旭整理得相當詳細，從照片拍攝的時間、地點、人物信息都做了詳細的資料整理。

這是一張八年前的照片，還是用老版的佳x相機拍攝，拍攝地點是在Advance車隊。

照片中的兩個人，南又星，曾用名南一，曾為Advance車隊ACE車手。而站在他旁邊這個和裴世霄長相相似的男人，名為溫時川，是南又星的領航員。

兩人手裏舉起的獎杯是亞洲勒芒系列賽的冠軍獎杯，正是那場他關注過的賽事。

裴世霄翻找出之前他要林旭找過的南一的資料，裏面就有那場冠軍賽的采訪。

南一作為ACE車手被所有記者的長/槍短/炮對準了，而站在他身後那張模糊的臉，正是從副駕駛的位置下來的。

原來這個模糊的人影，就是南又星的領航員，溫時川！

居然是那張他早就看過了的照片！可笑他竟一直沒深究過！

裴世霄從資料裏翻出那場車禍的報道，他仔細地逡巡過報道上的每一個字。

整個報道都在長篇累牍地描述着南一比賽的失利，對他的實力進行大肆批判，只在第二版的中間有一行關于領航員的描述。

——“領航員重傷，正在搶救中”

連名字都沒有。

這個人，或許才是南又星再也沒開過車的原因。

裴世霄通過這只言片語，這冰山一角，仿佛窺探到了南又星未曾宣之于口的，對這個溫時川的，某種深刻的情感。

像是頭頂的天花板猛地坍塌下來，砸得他腦袋發懵，摧心剖肝般的疼痛席卷而來，裴世霄攥緊掌心，死死地咬住牙關，直到口腔裏溢出一絲血腥氣，才保持住了頭腦的清醒。

他像是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心髒不住地往下墜，仿佛沒有底似的，腦袋嗡地一下，便麻了半邊身子。

這種麻痹感持續了好一陣子，才慢慢的從腳趾開始恢複知覺，胸口先是一片冰涼，緊接着被沸騰的怒火與嫉恨滾燙地灼傷了心尖，只是手指微微蜷縮，都能牽扯起胸口徹骨鑽心的疼痛。

他本來只是看了一眼資料，整個人便像是驀的墜入了無邊冰原似的，冷得渾身發抖。

裴世霄在搜索欄裏放上了溫時川的照片，又搜索溫時川的名字，從網頁上彈出來的詞條上反複搜尋，不放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

他就像是個瘾.君子，明明一開始下定決心要戒掉南又星，可如今卻看得停不下來，紅了眼，不管不顧地尋找真相。

哪怕這些真相是如此的冰冷殘酷，每一下都在剜他的心，紮心的痛楚刀刀致命，但他卻欲罷不能。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被徹底傷透了，他就能對南又星徹底死心，一點兒都不會再想這個人了。

仿佛催眠般地對自己說着這樣的話，裴世霄開始徹底搜索這個溫時川的消息。

很快他就搜到了溫時川的個人社交平臺，但是他不是溫時川的好友，根本看不到對方的空間。

他猶如賭紅了眼的賭徒，直接把扣扣號碼發給技術部。

像這樣的古早號碼，技術部門解密起來相當容易，不一會兒就把密碼發了過來。

裴世霄直接登了溫時川的號。

像這種古早號碼，已經很久不曾登錄了，連手機號都沒有進行綁定，輕而易舉就打開了空間，空間上的最新一條動态發布于七年前。

“馬上就是和星星的AZC預賽了，這是我們走向國際的第一步。我一定要幫他贏。”

這條動态僅個人可見，下面附的是一張南又星走向賽車的背影照片。他那時的儀态和現在低着頭含着胸的樣子截然不同，身姿挺拔，只是一個背影，就能看出本人的那份自信與傲然。

裴世霄看了眼南又星車禍的那篇報道，他出事的時候就是在AZC的預賽上。

原來，南又星是倒在了他夢想的第一步。

裴世霄微微怔忡，心髒尖像是被熱水燙了一下，又麻又痛。

裴世霄接着往下翻。

“星星終于同意我當他的領航員啦！開心！只是比野賽回去果然被禁賽了半年……下雨确實太危險了，我得反省。”

“我和星星說‘我是為你而生’的時候，其實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不過我擡頭一看，星星竟然臉紅了，值了，嘿嘿。”

“我說我不想念大學被星星罵了……好吧，我确實想去大學，但，還是更想和你一起去大學啊。”

……

密密麻麻的，無數條“僅自己可見”的動态裏，寫滿的全是對南又星的情感。

“我和星星說，這輩子開車我是比不過他了，但是我可以騎摩托車載他！送了他一個摩托車頭盔，他用塗改液在上面寫了SX！是我倆的名字縮寫！啊啊啊啊他怎麽這麽可愛啊！我用塗改液補上了滿天繁星，因為我這輩子都喜歡南又星！[附圖]”

照片上的頭盔十分眼熟，如果再破破爛爛一點，就是南又星之前放在卧室床頭櫃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原來，SX不是他的名字，是他們倆的名字。

裴世霄的心口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傷口汩汩地流出血來。

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是像對疼痛上瘾的患者，他反複咬文嚼字地讀着，直到心口火辣辣的痛楚逐漸變得麻木，他卻根本停不下來，止不住地想繼續往後看。

“這是星星第一次在我家過年！我點燃焰火棒給他，他不要，說他才不玩這種東西。我趁機和他說過年當然要放焰火棒啊，畢竟過年的焰火是最漂亮的焰火，越深的黑夜裏，焰火才越漂亮！就像我家星星他走過那麽漫長的黑夜，我終于到了他身邊，從今以後我想點亮他的世界，讓他不要再孤單一人了。PS：焰火棒沒有星星好看。[附圖]”

照片上是兩個拿着焰火棒的少年，溫時川笑得一臉燦爛，眸光緊緊盯着南又星，焰火映亮了南又星的臉，給他清冷的黑眸添上了幾分暖意。

過年的焰火是最漂亮的焰火，越深的黑夜裏，焰火才越漂亮……

多麽似曾相識的話啊。是南又星曾和他說過的話。

只是一句話而已，南又星竟然都記得如此清楚。

裴世霄的呼吸抑制不住地急促起來。

搞了半天，他居然只是他們絕美愛情的陪襯。

他的雙眼被逼得通紅。南又星就這麽愛他嗎，這麽愛他怎麽不幹脆跟着他去死呢！

他嫉妒得發狂。

裴世霄按捺着痛苦往下翻。

“第一次的時候我緊張得不行，反而還要星星安慰我，我我我我我下次一定會發揮好一點的！”

“第一次接吻，我猶豫了好久，一直都不敢動，星星拉着我的領子吻上來的時候，我心跳都快停了！”

“我要告訴全世界！！星星答應和我交往了啊啊啊啊啊！！我繞着操場跑了十圈！又被星星罵白癡了！但他笑了，笑得真好看！”

“星星小時候過得太苦了，我忍不住哭了，他說我是個白癡。但是，但是，這世界上只有一個南又星啊，他那麽好，怎麽會有人不愛他。”

“我終于和他是朋友了！本來以為只要當朋友就好了，可是……可是，我好喜歡他啊，但我根本不敢和他表白！”

“今天我救了他，我們終于認識了！我好開心！他問我想幹什麽，我差點脫口而出說想和他談戀愛……還好我及時反應過來了，立馬改口成了想和他當朋友！他果然用我有病的眼神看着我……”

“放學我偷偷跟在他身後走了好久，他都沒發現……還好沒發現！被他發現的話，會不會被誤認為是跟蹤狂或者變态啊！可、可他老是弄得一身傷，我好擔心啊。我就希望他好好的，不要受傷了。”

“他永遠都是一個人走，身上一直有傷，我每次都想問他怎麽會弄成這樣。可是他一句話都不和我說，還一副很讨厭我的樣子……我好難受，怎麽樣才能和他說上話啊。”

“轉學第一天，我對一個人一見鐘情了。他真的好酷啊，我偷偷看了他好幾眼，還好他沒注意到我。”

裴世霄再也看不下去，猛地将桌上的電腦一把掼了下去。

電腦摔碎在地上，發出“嘭”地一聲悶響。

他的心肝脾肺腎哪哪兒都在痛，兩股冰冷和炙熱的情緒交織在他心頭，令他備受煎熬。

一會兒從溫時川的字裏行間裏，看到以往那個孤單又滿是傷痕的少年南又星，心疼得要命。一會兒從這些文字裏又能窺見他們兩小無猜、竹馬竹馬的時光，又嫉妒又恨得牙癢癢的，恨不得自己代替了他，從南又星初中那會兒，不，還要更早一些相識才好。

溫時川也不過是占了時間的便宜。

裴世霄咬牙切齒地想。

如果、如果換做是他，他們初中就相識了的話……

還好溫時川死了。

裴世霄忍不住心生慶幸。如果溫時川還活着，他或許根本就沒有機會認識南又星。

他拿出手機，登錄溫時川的扣扣，點開溫時川的扣扣列表，他的好友列表裏有一欄專門的分組，名字叫“我的全世界”

裏面有一個頭像全漆黑的扣扣號，備注只有一個字——

“星”

這是南又星的扣扣號。

裴世霄死死地盯着那個頭像，手指微微顫抖，慢慢地點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①這道菜的做法來自百度百科

我可太愛寫攻發瘋了，诶嘿。

因為昨天睡着了，今天為了補償大家，給個大長章。

白月光要是還活着的話，裴狗你沒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