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軍一路跋涉,終于在預計的期限以內抵達了嘉峪關。

守關的軍士早已接到命令,瞧見浩浩蕩蕩的大軍中飄揚的大梁旗幟,立即合力打開了關城城門。

邵關擡眼望去,三丈餘高的堅厚城牆巍峨雄偉,盤踞在崇山峻嶺之中,氣勢非凡。

守關的将領名喚姚豐,鎮守邊關十餘年,曾也是平西侯爺的舊部。

邵關快步上前,扶起了跪地行禮的老将:“姚将軍免禮,戰事緊急,就不必拘泥于這樣的虛禮了。”

“謝太子殿下,慕容世子。”

姚豐已是半百的年紀,兩鬓斑白,銀絲在邊塞凜冽的風沙中飄舞着。幹瘦的面容在常年的風吹日曬下變得黝黑粗糙,雙目卻炯炯有神,精神矍铄,氣勢剛健。

“老臣十餘年未回過長安,一轉眼的工夫,世子已是快要及冠的年歲了。”

慕容星俯身回了半禮:“家父在家中亦時常提起将軍。待此次剿滅宋賊,定能回長安慶功。”

姚豐一邊安排底下的副将将大軍安排去各營,一邊領着邵關與慕容星朝着西北側走去。

“昨日魏軍攻城半日未果,到今日還沒有響動。城中的糧草夠十萬大軍半月的量,不知後方的糧草何日能送到?”

嘉峪關的南、北兩側城牆的外側為了加固防禦,都建了同城牆平行的低矮土牆,構成了羅城。

幾人上了戰馬,順着北側寬闊的斜坡馬道去往城的頂部,城下連綿的山勢和蒼茫的天色幾乎連成一片,其間是呼嘯的風沙。

邵關幾日前剛遣人催促過運糧的隊伍,立即答道:“大約五日內即可抵達,糧草一事姚将軍不必擔憂。”

遠處并不見魏兵的影子,城牆處站立的士兵卻未有絲毫松懈,長戟反射着稀薄的陽光,整齊肅殺。

比之在長安城養尊處優的守軍,一下就可看出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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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将軍,不知城中所剩士兵幾何?”慕容星垂眸看過城牆處的士兵有些破損的染着星點血污的盔甲,低聲問道。

姚豐聞言,有些渾濁的眼睛劃過一絲淡淡悲涼:“嘉峪關的守軍本有五萬,如今已經死傷過半。算上傷兵,不足三萬了。”

“不如讓新來的将士立即替換上崗位,守關的将士們浴血奮戰月餘,也該修整一番。”邵關思忖一下,提議道。

“殿下所言極是,老臣只怕魏兵突襲,新來的将士還不熟悉地形……”

“那便換下一半的崗位,讓守關的軍士領着其餘将士将關內的各處布防了解清楚,這樣輪換守城,若是開戰也可減少些損失,将軍以為如何?”

“老臣這就去各營安排。給殿下和世子接風洗塵的宴席已在中軍大營擺下,只是都是些粗茶淡飯,還望殿下莫怪。”

“有勞将軍了。”

一頓簡單的接風宴後,慕容星同幾位将領立即趕往各個軍營熟悉情況,順便将固守城池、伺機殲敵的策略同姚豐商議過。

邵關留在大營中,取過筆墨寫了一封奏報,拓上紅漆遞給了親衛。

“命人快馬将此信送往長安,呈給父皇。”

“諾。”

冬九瞧見自家殿下眉宇間淡淡的疲倦之色,沏了一盞茶遞過去:“殿下這幾日時常看奏報至深夜,如此下去,身子怎麽吃得消?”

殿下本來就只是監軍,只消監督好軍中各個将領就好,至于戰事如何進行,該用何計策,都是領兵的将領該操心的事情。

邵關接過白瓷盞抿了一口茶水,略有些幹裂的唇潤了少許。

“不過是睡得遲了一些,有些困罷了。軍國大事,怎能不上心?冬九,孤去傷兵營看看,你留在帳中就好。”

邵關出了營帳,問過外頭巡邏的士兵,帶了兩個親衛,就朝着傷兵營的方向走去。

遠遠的就聞到了空氣中飄散的淡淡的血腥味和藥草味,腥甜和苦澀交織在一起,刺激着來往軍士的心口。

“這……殿下,您身份貴重,此地血腥,還是莫要踏足為好吧?”跟随着的兩個親衛猶豫一下,低聲勸道。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幾乎看得清簡陋的營帳裏,斷胳膊斷腿的士兵一個個躺在鋪着白布粗麻的地上哀嚎痛苦的模樣。

傷口處的血跡或是鮮紅或是深暗,看着觸目驚心。

“不可胡言。”邵關擰着眉訓斥了一句,毫不遲疑地踏進了充斥着血腥味的營帳。

少年此時只穿了件素色的常服,象征皇族身份的配飾盔甲都沒有穿戴,裏頭來往的大夫和傷病的士兵自然辨不出他的身份。

“大夫,他的手刀傷很深,為何不用金瘡藥就直接包紮了?”

邵關眼看着一名大夫匆匆擦淨了士兵傷口處的血污,未用任何藥粉就拿出粗布包紮,不由輕聲問道。

那大夫只當他是哪個來巡查的小統領,頭也不回地答道:“如今軍中傷藥短缺,金瘡藥都供給将領或者給重傷的士兵用了,這樣的刀傷,哪有金瘡藥能用?”

邵關微微一怔,嗓音有些沉了:“軍中一直都是這樣的嗎,還是此次同魏軍開戰後,藥品尤為短缺,才……”

大夫一邊利索地包紮完傷口,轉向另一個斷了腿的士兵,一邊平淡地回答。

“你怕是剛調來嘉峪關沒多久吧?我在軍中幾十年了,只要打仗,藥品一定短缺,這麽多次仗都是一樣的。”

“既然藥品不足,為何不上報呢?”

“上報了,也次次都有藥運來,只是傷兵動不動就是上千上萬,又哪裏夠用呢?”

少年的眉宇落下淡淡的陰影,沉黑的桃花眸顯得憂心忡忡,他謝過那名大夫,剛看過大約一半的傷兵,忽然聽見外頭一陣戰鼓的沉悶聲響,随後是幾聲尖銳的長號聲。

“魏兵來攻了,拿家夥,快!”

幾乎是聲音響起的剎那,營中輕傷的士兵不論是否還在包紮,立即起身抄起了長戟刀劍,朝着營外奔去。

邵關反應過來是魏兵開始攻城了,趕緊扯過一個十來歲的少年。

“後方增援的大軍已經到了,為何傷兵還要出戰?”

那十幾歲的孩子面容還稚嫩,卻極為匆忙地甩掉他的手:“姚将軍軍令,一旦魏兵來攻,能站起來的士兵都要去往前線--第三聲號了,我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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