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對方幽深的目光自他的眉眼一點點下移,劃過漂亮的鎖骨,在腰腹沒入衣襟的陰影後陡然收住。

“殿下經常夢到臣嗎?”

慕容星俊美的面容一點點清晰放大,邵關感受到黑暗中攬在他肩處的掌心滾燙分明的溫度,那種灼熱的意味幾乎有一剎,讓他疑心這不是夢境。

下颌抵上對方的胸口,溫熱的鼻息輕吐在他的發間,墨發劃過臉頰,帶起略微的癢意。

他只消略一擡頭,便可以看見慕容星微凸的喉結,滾動一下後沒入衣領。紋着滾雲圖樣的玄衣用料華貴,整理得沒有一絲褶皺,只是因為禁,才顯得更欲。

邵關只覺得自己在撞入這樣的懷抱以後,整顆心表面覆着的堅強外殼一瞬間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他貪戀這樣的溫度,又或許只是簡單地想要慕容星陪伴在他身邊,怎樣都好。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慕容星方才的那個問句,低低應道:“嗯。”

少年的身形本就單薄,生了一場病,膚色瑩白一片,蜷縮在慕容星懷裏,脆弱得不像話。

似是感受到了他因為畏寒,身子在微微發顫,只是溫柔地攬在他肩上的一只手松了一刻,扯過一旁的錦被,将他整個人包裹住。

兩個人的溫度被鎖在了一方被褥裏。

“對不起。”

耳畔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在拼命隐忍克制,又重重地重複了一遍。

“對不起,殿下。”

這一世,那麽多次,邵關都想聽到慕容星對他說出一句軟話,此刻在夢裏聽到了,也無需他隐藏情緒,桃花眸剎那便泛上了水色。

他眼尾染着緋色,幾乎有些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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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呢?那麽多次……我明明從來沒有想要害過你,你怎麽不信我?”他埋頭在慕容星的頸窩,不敢擡頭去看對方的神色。

他怕一擡頭,這個夢就這麽過去了。

“……不過沒關系,上一世,本就是我欠你的。我就當現在是還欠你的債……”

滾燙幹燥的掌心輕輕撫上他的發頂,像是在哄一個受傷的孩子,溫柔卻又鄭重。

“殿下沒有欠臣,為殿下做什麽,臣都甘之如饴。”

如果邵關此時擡眸,會發現抱着他的少年,鳳眸裏盛滿了哀傷與自責,像是有無數的刀痕傷疤印在這雙眸子裏。

最終,卻只留下仿佛雲淡風輕的一點暗芒。

他微微一低頭,薄唇就觸碰到邵關的額間,只停留了一刻,就緩緩離開。

“殿下還發着燒,再休息一會兒吧……臣不在殿下身邊的時候,會命人看顧着殿下。”

将近寅時,慕容星輕輕将懷裏已經睡熟的少年放到床榻上,掖好了被角。

修長的指落上邵關的眉心,将他緊鎖的眉宇撫平。

帳外巡邏的士兵已經被夏統調離,守在門口的冬九眼瞧着慕容星出來,撩起簾子往裏看了一眼。

“慕容世子,傳旨的公公已經在營地外頭等着了,世子早些動身回長安吧。”

慕容星腳步一頓,一手扯過缰繩,一邊淡淡道:“我今日來過的事情,不必同殿下提起。冬九公公是護主的人,應當知道,現在這個關頭,殿下還是莫要同我扯上關系得好。”

似是沒料到慕容星會這樣說,冬九愣了一下,才答道:“奴才雖不知世子為何今日一定要看過殿下,也不知道世子方才的話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奴才是一句也不會和殿下提的。”

“如此就好。”慕容星翻身上馬,少年俊美的面容在一片黑暗之中模糊不清,只有一雙鳳眸浸着光,“若是殿下……公公記得多勸勸。”

得到冬九的允諾,慕容星立即策馬朝着營地外趕去。

百餘人的隊伍早已候着他,傳旨的公公一身深紫色的官袍,看見他過來,尖聲道:“請世子下馬,入馬車內。”

“好,有勞公公了。”

……

邵關是被一陣濃郁的藥香喚醒的,眼前還浮現着昨晚的夢境,慕容星懷裏的溫度是如此得分明。

他倏然震了一下,拽過冬九的衣袖,問道:“昨夜,孤睡着的時候,慕容世子是不是來過?”

少年灼熱期盼的桃花眸在冬九露出莫名的神色後陡然冷徹下去。

“……大概是孤病得糊塗了。現下是什麽時辰了?”

帳外的天色仍是夜晚的黑暗,沒有更夫的敲打聲,根本辨不出時辰。

“殿下先趁熱把湯藥喝了吧--現下是寅時了。”

“寅時了……慕容世子走了嗎?”

冬九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禀告道:“已經出發了,現下……大約已經走了幾裏路了。”

邵關面上劃過一絲惱色,像是在懊悔自己為何沒有早些醒過來。

“更衣備馬,孤去送送世子。可有将軍送過他?”

“殿下!您的燒剛退,這時候出去吹寒風,豈不是--”

冬九看着邵關已經扯過旁邊的外袍狐裘,知曉自家殿下的倔脾氣一上來,誰也攔不住,只得上去幫忙打理。

“只有姚豐老将軍和幾個平西侯爺的舊部去送了世子。”

畢竟現在這樁事情可大可小,只看皇帝怎麽處理。

萬一慕容星要是真的被安上“通敵叛國”的罪,現在哪有人敢擔着被牽扯進去的風險往上湊?

邵關自然也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只是看到軍中也和朝堂一樣是如此,心中仍是有些難受。

“孤去送行世子的事情,不必讓旁人知道。省的軍中又冒出什麽謠傳來。”

“奴才明白。”冬九替邵關系好披風,跟着少年出了營帳,“殿下記得騎得慢些,莫要再受了風寒了。”

凜冽的夜風夾雜着塵土,一下子就将整件狐裘的熱度散了個幹淨。

邵關憑着記憶往最近的山間小道上趕,快馬疾馳了一個時辰,終于在一處高坡勒馬停下。

底下的車隊因着距離遠,在蒼茫的天色山間顯得格外渺小。

他只能看見中間一架小小的馬車,推斷是慕容星坐在裏面。

邵關呼出一口熱氣,桃花眸沉沉地看着底下的車隊,像是一尊冰冷的石塑,沒有言語。

“世子,您看,那高坡上的,是不是太子殿下?”

慕容星聞言,緊閉的眸子顫了一下,沒有去看車簾外,只是輕聲道了句:“讓車隊走快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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