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夢中人
秦諾和差點凍死在那個雪夜。當他終于從長夢裏蘇醒,穆勒就坐在他的病床邊。
他倏然睜大了眼睛,掙紮着要起身。
唔——怎麽這麽疼。
他的四肢僵麻着,輕微的動作也會感覺脹痛,他還覺得眼幹口燥,明明是白天,眼前卻有漫天繁星浮來動去。
病床上的動靜吵醒歪在椅子裏淺寐的穆勒,他着急地湊上去看望秦諾和。
“秦諾和,你醒了?”看到秦諾和正睜着眼睛看他,他自問自答:“醒了,你終于醒了!”
“凍傷可不是小事,你都給凍休克了,知道自己昏迷幾天了麽?”
秦諾和哪在乎自己昏迷了幾天,他欠穆勒一個道歉,他恨不得一覺醒來又回到畢業典禮那天,一切重新來過。
那樣的話,他會找到穆勒,然後不管他那時在經歷什麽,他都會告訴他:“我來了,我不走,你還有我。”
但他現在已經發不出聲音了,過高地體溫蒸發掉了他嗓子裏的水分,光是吞咽,都痛得像是有貓的利爪在他薄弱的喉管上狠撓。
秦諾和明明有一肚子的話要跟穆勒講,而且讓他魂牽夢萦的穆勒本尊就坐在他的身邊,他卻不能出聲,因為手指也被凍傷,所以連打字也十分費力。
他哆哆嗦嗦地在手機上打下“謝謝你”。
穆勒跟他說:“不客氣。”
他不甘心,又哆嗦着打下三個字“對不起”。
穆勒迷惑:“怎麽了?”
秦諾和想要解釋更多,但自己現在的身體條件根本不允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已經頭暈,看來腦子也被凍住了。
他不能放棄,用盡餘力,打下了三個字。
“我愛你。”
穆勒問他:“愛我愛到要凍死自己?”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成學新抽空過來探望病號。秦諾和的項目做了一半,他病倒了觀測就中斷了,之前的努力就算白費了,所以同行的其他三個人分了工,在他住院的這段時間裏幫他繼續觀測記錄。
看見秦諾和平安蘇醒,成學新眼眶都泛紅,他是這次觀測考察項目的組長,所以他把秦諾和出事的部分原因歸咎于自己:不該沒看住他,也不該偷懶不出去找他,才差點釀成一場事故。
成學新和穆勒換班,說要和秦諾和對接工作,讓他先去醫院食堂吃點飯。
穆勒一走,成學新就迫不及待地跟秦諾和分享他昏迷期間的事情。
“你肯定會好奇為什麽穆勒會出現在這裏對不對?”
秦諾和點頭,用殷切的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我們發現你的時候你都凍僵了,心跳都停了幾秒。我以為你扛不住了,就給姜老師打了電話。沒想到他還挺冷靜,他說你絕對不是故意尋死,就一定有意志力扛過這次危機。”
“結果沒想到你真的扛過去了,在急診室裏待了兩個小時生命體征就恢複正常了,但你一直在做夢,一直在叫‘穆勒~穆勒~’。”
成學新回憶着回憶着竟然笑了出來:“你中間醒了幾次,都一直在叫穆勒這個名字,感覺特別悲壯。現在醫院裏估計沒人不知道穆勒了。”
他接着說:“看你一直不醒,我就給姜老師打電話說明情況,沒想到姜老師居然認識穆勒。我不知道他是怎麽跟穆勒說的,反正當天下午穆勒就來了,匆匆忙忙地,一直在哭,看到你才平靜下來。”
現下趁着秦諾和說不了話,他幹脆八卦起來:“這個穆勒,是不是你對象啊?”
秦諾和驕傲地點頭。不管姜老是怎麽跟穆勒說的,只要穆勒來了,就說明他心裏還是有自己的。那就還有機會求得穆勒的原諒,破鏡粘一粘,讓他圓出個美滿愛情的囫囵樣。
成學新打量秦諾和,不服氣似的:“他來了就讓我們都走了,說他是護士,可以把你照顧好,看來照顧得還真不錯。诶,你知道麽?他會用棉棒沾溫水,給你按摩眼眶和嘴唇。一個男孩子心這麽細,看來你以後有福啦!”
秦諾和聽完,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他已經口幹舌燥,嘴唇卻沒有皲裂,昏迷期間真得被穆勒精心照顧着。
穆勒回來時打包了一份烏骨雞湯,秦諾和舀了兩勺,漏了一勺半。
穆勒嘆了口氣,默默拿過湯勺,一勺一勺喂他,讓他的心也軟成一灘。
有了心上人的照料。秦諾和加速恢複。
自從他的嗓子好了些,就一直在跟穆勒道歉,反複跟他聲明,自己曾很努力地尋找他,也從沒答應過任何人的告白,講話時間一長,嗓子就又變得沙啞,好好壞壞,壞壞好好。
他這一病也嚴重耽誤了觀測調查進度,雖然還在住院,每天也要花相當一部分長的時間處理工作,有時還幫同事寫寫代碼,将功補過。
穆勒湊過來看:“沒想到你們博士生這麽忙。”
秦諾和也無奈,博士這個身份好像投着什麽光環,好像讀到了就能高枕無憂一樣,其實根本不是。他回答:“我們也很社畜的,忙起來不比互聯網大廠輕松多少。”
穆勒的眼睛一直在他的電腦屏幕上轉啊轉,應該是很好奇吧。說起來他也很好奇,穆勒怎麽就成為了護士。
穆勒不着表情地回憶:“我高考第二天沒去,分數只夠上專科,所以就選了護理專業。”
秦諾和問他:“為什麽不再考一年?”
穆勒回答:“我還要照顧我弟和我奶奶,分不出精力重新準備高考。”
秦諾和心想,不是還有他爸爸嗎?可穆哈哈上次說過,穆百川去世了,就不敢這麽問。
考慮再三,他換了個問題:“那你怎麽不在兒科工作,你不是一直想要幫助像穆哈哈那樣的小朋友嗎?”
穆勒談到過去就變得不太開心,臉色開始暗下來:“我在兒科工作了幾年,前兩年我奶奶病重,我就調去了她住的精神科。”
晚香奶奶的病情應該也是穆勒不願談及的話題,秦諾和便又換了問題:“你準備什麽時候去考醫師執照?我看你一直在準備。”
穆勒自嘲地搖頭,說:“哪有這麽容易?我只是想多了解神經學,更好地服務患者。而且護士沒什麽不好的,我年齡也大了,也沒什麽機會考醫師資格了。”
秦諾和覺得很心疼,想擁抱他又怕點滴走針,于是他只能再次致歉,為他倆相隔的那十年。
秦諾和康複出院的前一天,穆勒的假期告急,得先返回棉市。
秦諾和依依不舍,拉着穆勒的手不願意松開,成學新識相地等在病房外,他來送穆勒去機場,秦諾和出不去,只能由他代勞。
這些天他一直在求原諒,而穆勒的态度卻一直暧昧不明,他原以為穆勒千裏迢迢趕來照顧他就是破鏡重圓的信號,穆勒卻告訴他,姜老關心則亂,本來打算親自過來照顧秦諾和,他是為了讓姜老能善待穆哈哈,才主動請纓過來的。
這樣的話秦諾和當然不信,替姜老來,怎麽看到他的時候還會哭?穆勒那麽關心晚香奶奶和穆哈哈,卻願意請假一周過來照顧他,這說明穆勒肯定還是喜歡他的。
但他知道,穆勒這個人剛正不阿,油鹽不進,不能強攻,只能智取。所以這些天他一直按兵不動,等着穆勒主動歸順。
一直等到今天,穆勒就要走了,和自己依舊是楚河漢界,泾渭分明。
秦諾和上火了,着急了,自爆投降了:“穆勒,你走之前就沒什麽話想對我說嗎?”
穆勒看了看他:“祝你早日康複。”
秦諾和要的當然不是這個,他決定把握時間再試一次:“穆勒,過去的10年裏我沒陪在你身邊,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但我有耐心等到你願意跟我分享的那天。“
想來是恢複的不錯,平時講到這裏嗓子已經啞了,今天竟然感覺氣血上湧,愛意蔓延在他的全身蔓延,讓他通身舒暢:“我知道你來照顧我不僅是受姜老師的囑托,你肯定也是喜歡我的。不過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喜歡你,我好喜歡你。”
“我還要半個月才能回去,我們又有半個月見不到了。我不想每次關心你、愛護你的時候都是以這麽尴尬的朋友的關系,我們是朋友,但我想要的更多,我想更關心你,更愛你,勝過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
穆勒咬咬牙,像是要離開。秦諾和握緊了他的手,向下拉着,穆勒坐到了他的床邊,跟他平視。
秦諾和說:“我今天就是想要問你,可不可以和我談戀愛?”
穆勒低着頭,盯着白花花的被單看了半晌,慢悠悠地說:“那我還是你第一最好的朋友嗎?”
秦諾和愣住,想了想,鄭重地回答:“你是,你永遠都是我第一最好的朋友。”
“比唐頌還要好麽?”穆勒問他。
秦諾和疑惑了,唐頌是什麽時候混進這個排行榜的?
他用沒挂點滴的那只手扶着穆勒的臉,讓他們的視線相交:“你是我第一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第一最好的愛人,沒有誰排在你前面。因為對我來說,你就是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讓我開心難過欲罷不能的意義。”
穆勒聽完他的話,很認真地打量他。
他們之間挨得很近,近到秦諾和覺得自己能夠得到一個定情之吻。但穆勒站起身,飛速把手從他的手掌裏抽出來,拎上身旁一大袋子的特産往房門走去。
按下門把手,穆勒留下一句話:“那我要你健健康康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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