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亡國皇太後（二十二）

皇帝雖然說是派巴熊去收繳叛軍, 但是也不可能立即就走人，巴熊在京城待了十日，這十日時間, 白日在軍營與士兵訓練磨合，晚上趕回齊府休息, 然後才帶着一萬大軍離京。

臨近四月的天氣, 天氣已經很暖和了, 空氣裏彌漫着着各種溫暖的花香。

城門口的空地上停了許多馬車，雲瑤抱着燕豐從馬車上下來，看到這一景況，也沒有吃驚，都是家裏的婦人來送要出戰的男人。

“咦咦，叔叔。”燕豐看到巴熊, 小身板直接撲了上去, 巴熊彎腰就把他抱了起來，然後走到雲瑤面前。

雲瑤笑道：“早去早回, 注意安全。我希望你完整無缺地回來, 別缺胳膊少腿，但是瀕危時期, 只要活着缺胳膊少腿我也認了。”

離別總是傷感的，尤其是他才剛剛與雲瑤重逢, 但是為了長遠的未來，他必須堅持不懈地奮鬥。

“我知道，那你帶着燕豐在家, 更要好好的。”巴熊穩定了情緒：“你放心，我不會給任何男人娶走你的機會。”

不遠處，巴熊的弟弟們，個個百無聊賴的樣子，其實他們一直留心到巴熊和雲瑤這邊的情況，看到這幅場景，他們又頗為羨慕，沒有女人牽挂他們，除了彼此兄弟，他們也無人牽挂。

這會時間還早，但是大軍要趕路，自然是能早走就早走，能留出一點時間給士兵的親屬告別，已經算是特殊優待了。

最初大軍前進的步伐很慢，他們還在衆人的視線裏，黑壓壓的人頭和背影一眼望不到邊似的，但是再長的路也有盡頭。

“媽媽，叔叔走了。”燕豐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伏在雲瑤肩膀上難過極了。

雲瑤撫了撫小家夥的頭：“是啊，叔叔掙大功勞去了，不過豐兒放心，叔叔會很快回來的。”

小家夥繃着臉鄭重地點頭：“嗯，叔叔答應我的，下一次他回來會送我一匹馬。”

雲瑤又是揉了揉他的頭，然後轉身回到馬車裏，順着車流進城，不過她沒有第一時間回齊府，而是去巴熊那套禦賜的伯爵府上瞧一瞧，他左鄰右舍和街對面的宅子是他三個弟弟的宅子，因為這會時間倉促，這宅子根本沒來得及好好修繕，而高達他們在海城的家眷也沒有到京城，是以這四出宅院都是空蕩蕩的。

她在四家轉悠了一圈，發現宅子并不算很破敗，只需要修繕修繕就行，長嫂如母嘛，她還是多關照關照巴熊的三位弟弟。

于是接下來幾日時間，她大部分時間就泡在這四處宅子裏了，四個宅子一個一個輪着來修繕，先修繕巴熊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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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日頭越來越大了，雲瑤一般早上或者傍晚去看一看。

這日黃昏，她從伯爵府所在的西大街回來，剛進門，賀伯便小聲說道：“夫人，皇上又來了。”

皇帝簡直把齊府當着他的後花園，想來就來，門房根本不敢攔着，府裏下人也不敢攔住，他每次來燕豐都避之如瘟疫。

“哼，還沒當上人嫂子，就操那份長嫂的心。”裴琸不爽地吐口，這話一出口，他覺得好似顯得自己很小心眼，立即端着茶杯灌了一杯茶水。

雲瑤無言以對，她朝皇帝福身一禮，直接說：“陛下怎麽這會來了？”

裴琸摸了摸自己臉頰：“為什麽你兒子會不喜歡朕？”方才那小子看到他就蹬蹬地跑了，他根本沒做什麽，上次歸雲樓那會也不過就是抱了他一回，就哭得肝顫寸斷，好像他是拐賣人口的惡魔一樣。

“論外貌的威脅力度，那只熊哪點比朕讨孩子喜歡？”他着實想不通，他覺得他得不到雲瑤的芳心，很大的原因來自于燕豐，但是他一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不能與四歲的孩子計較吧？

雲瑤沉吟了片刻，方才說道：“等他長大了，就不會怕你了。”頓了頓，才繼續說：“你知道婁家嗎？”

裴琸腦子一轉：“婁昌？”

婁昌五人還被他關在大牢裏，他不打算放他們出來，就打算關押到死，他們這種禍害，哪怕是流放，他也怕他們到邊疆做出什麽事情來。

至于五家人，聽說都分崩離析了，改名換姓、和離，不過他們離不開京城，他下了命令，不會讓他們離開。

“嗯。”雲瑤點了點頭：“婁大将軍長着一副好面皮，他的兒子孫子都遺傳至他的好面相，然而長得好不意味着就是謙謙君子，婁家子在宮裏橫行霸道慣了，連小孩子也不會放過。”

裴琸頓時鼻孔哼氣，所以他錯就錯在他長得太好看了，不被小家夥待見，反而是那只熊那麽慘不忍睹的長相在小家夥那裏吃香？

既然弄懂了這個疑惑，他也不放在心上了，總不能為了讨小家夥歡心，他把自個毀容吧？

“你說人是不是會變？”不等雲瑤回話，裴琸自答：“人肯定會變的，但是朕就是惋惜，以前那些甘甜苦辣的日子讓人懷念。”

這人是來吐苦水的吧？

雲瑤記得她那個時空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誅殺開國功臣的事情，而裴琸只怕就處于朱元璋的境地了。他成為皇帝，他也變了，他的那些好兄弟成為開國功臣，他們也變了，每個人所處的地位和環境不一樣，都想為自己謀一份利，所以在裴琸看來，他的兄弟們變得得寸進尺了。而他的那些兄弟們礙于裴琸皇帝的權威，當面不好對他這個皇帝怎麽樣，但是私底下小動作肯定很多，他們可能也都認為這不過是小事，皇帝作為他們昔日的好兄弟，哪怕變成皇帝了，也不會與他們計較。

這樣周而複始，皇帝就會變得越來越猜疑，大臣就會變得越來越大膽，尤其是到後期，這些大臣勞苦功高，若是再妄想着影響下一任皇帝，那麽那時皇帝可能就忍不了，到時候就是一場大變動，留給後人的可能就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

雲瑤并不接話，裴琸也不介意，他自顧自地吐出心中的煩惱，他并不需要她幫她解決問題，他只是想要有一個傾訴的對象而已。

看來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遇上的困難不少，就連他又要當新郎了也沒有一點喜悅。當然不是說皇帝要娶妻，最近在選秀，大臣們卯足了勁要把自家閨女往後宮送，一些地位低下的大臣，裴琸可以不在乎，但是某些作為他的兄弟們家就不能不給面子了，而且這樣的女子進了後宮，位份還不能太低。

“嫣然，你說朕該怎麽辦？”末了，裴琸面無表情地看着外面的天空，太陽已經落山，天際還泛着幾許紅霞。

雲瑤搖頭：“陛下，從你最開始收下投誠而來的大臣家的女子時，就注定你無法做到随心所欲。你現在後宮的皇妃們娘家家世也不低，都是跟着你流過血汗的功臣，在世人眼中枕頭風是非常好用的，其他大臣也生怕後宮沒有自家姑娘，他們在消息上就落後于有皇妃的家族。”

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這種現象，他就能有效地遏制住這股風潮，但是這股歪風是他親自引領的，要想結束，談何容易。

“我沒法告訴你該怎麽做，你只問你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只是別失去理智，也別失去生活的信念。”

裴琸抹了一把臉，嘴角露出一沫嘲諷的笑容，沉澱了一下，心情恢複，轉而卻道：“你就那麽肯定那只熊在外不會看上別的女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雲瑤，很真心誠意地說道：“其實論長相，皇後比你還要美貌一分。”

“嗯哼，那就不勞煩陛下操心，我相信我家那只熊。”雲瑤心裏翻了一個白眼，這人還真是見縫插針地破壞他倆的關系呢！

被議論的中心人物巴熊，正在西南某丘陵地勢與一支叛軍打游擊戰，這邊地勢不好，幾次讓叛軍頭領逃跑了，不過他不懼，那人被吓破了膽，他肯定會親手抓住他，而且就算是抓不住也不怕，反正叛軍團夥已經被破壞了，當地的政權已經回歸朝廷。

又經過三日在山林裏艱苦卓絕地角逐，巴熊這支軍隊分五面包抄，終于把叛軍首領和他帶走的十幾個弟兄逮住了。

押着耷拉着腦袋的叛軍首領回到營地，巴熊心裏高興極了，這是他第一場勝仗，從西南地方到西北地方，還有三支叛軍，等他一一繳獲，他就可以回京城了，預算一下時間，半年之內肯定能結束。

“軍爺，行行好，讓我進去好不好？我給将軍炖了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在營地門口苦苦哀求站崗的士兵。

站崗的士兵挺為難的，其實看到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他們心裏都柔軟了幾分，但是他是軍人，首先要服從軍令，将軍說了若是再放這個女人進營地，他就只好收拾鋪蓋卷滾回家了。

轟隆的馬蹄聲漸行漸近，那提着食盒的女子擡頭一看，瞬間眼睛發出別樣的光彩。

巴熊神情并未任何變化，這個女子自從大軍來到這個縣城，并救下了一寨的百姓之後，她就纏上了他了。

背地裏，士兵們都暗暗傳着，他們将軍真不解風情。

“将軍！”女子一身水紅色衫裙，在這群大老爺們當中特別顯眼，尤其是她小跑起來，裙擺飄飄，姿态好看極了。

巴熊聽而不聞，打馬直接從她身邊掠過，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她一樣。

空氣裏溢散不開的惋惜聲音，提着食盒的女子，雙手扣緊了食盒了，心裏是滿滿的不甘心。

武城縣的叛軍全都被抓獲了，巴熊這支大軍便要離開前往下一支叛軍所在地，武城縣縣令在夜晚辦了一次餞別宴。

吃吃喝喝快到末尾，武城縣令喝得醉醺醺的，他正趴在桌子上痛哭，哭訴過去幾年來，他們被叛軍壓榨的處境。

巴熊端起酒杯正在送進嘴裏，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又仔細嗅聞了一下，當即就把酒杯擱在桌子上，又拎起酒壺聞了聞，頓時臉色一沉，有人想算計他？

“別喝了。”他一手奪過高達手上的酒杯，仔細嗅聞了一下，沒有問題，他不禁皺眉。

伍玉書和孟買平放下手上的酒杯，疑惑地看着巴熊：“大哥，怎麽了？”

巴熊挨個檢查了一遍兩個弟弟的酒杯，發現他們兩人的酒也有問題，不禁黑了臉。

“酒有問題？”伍玉書當即就驚呼，孟買平被驚得趕緊扣喉嚨，巴熊兩只手一左一右把着弟弟的手腕，片刻後又放下了。

他松了口氣：“沒什麽問題，回去多忍忍，忍不了洗冷水澡。”

說罷他就提步走了，高達三人趕緊跟上去，心裏憤憤地罵娘，到底是哪個混蛋算計他們？不對，大哥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伍玉書和孟買平就明白大哥那話是什麽意思了，他們這會心裏癢癢的，氣血直往身下沖，看着豎立起來的下/身，兩人欲哭無淚。

高達開始還有些幸災樂禍，然而越是琢磨，越覺得有點不對勁。

“大哥，我就這麽不招女人喜歡？憑什麽？我好歹也是伯爵在身！”高達憤憤地說：“欺負本伯爺長得不好看是麽？本伯爺還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呢！”

巴熊看了愚蠢的二弟一眼，點頭說：“你很有自知之明，不過很顯然，你長得不好看，也不自修幾身，女人為何要看上你？二弟，大哥的婚姻大事有了着落，你呢？你也快三十歲了，是打算就與後院那幾個女人過日子，還是想找一名名門閨秀為妻？”

高達撓撓頭，嘿嘿一笑：“當然是想找名門閨秀為妻，可是別人看得上我麽？”

巴熊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然後嘆口氣說道：“這事等回京之後，我讓你大嫂張羅，不過你得把你後院的那兩個女人打發走。”就他二弟這樣的智慧，根本無法在幾個女人之間周旋，不被女人耍得團團轉就是好的了。

高達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好。”都是在亂世當中讨生活的女人，跟過的男人還不知道有多少呢！他這幾個月不在海城，只怕她們都另覓高枝了。

正悶在水塘裏的伍玉書和孟買平欲哭無淚，大哥要不要這麽厚此薄彼，他們也還沒有成親啊！

就聽見巴熊說道：“當然也少不了三弟和四弟，還有三弟和四弟不是一心想考科舉麽？等戰事結束，你們可以去武從文。”

巴熊并未想過去找算計他們的人，他心中有數，伍玉書和孟買平也只是喝了一杯被加了料的酒，在水塘裏泡一泡等藥效過了就好了，那算計他們的人，就當給她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但是沒有下一次。

翌日，大軍撤離，趕往西北某個地區，土地貧瘠，地廣人稀，這片不過八百裏的區域就有三支叛軍，被重壓下的百姓比大齊那會還苦不堪言。

這也是裴琸沒想過招安的原因，這些人起初受到大齊官府的壓迫，揭竿而起，得勢之後反而比以前大齊官府更加壓制百姓，他為何要給大明招一些個人渣？讓這些人繼續壓榨百姓？

從五月份到八月份，整整三個月時間，巴熊帶着大軍掃平了西北地區所有的叛軍，就在志得意滿，還以為要班師回朝的時候，皇帝的聖旨又到了，竟然讓他帶領大軍到邊城與榮大将軍彙合，一起抗擊草原南下掠奪的蠻人！

之前中原這片地方風雨飄搖時，蠻人自然不會錯過南下的機會，不過被榮大将軍攔在了葉城，其後榮大将軍把蠻人逼回了草原，為了抗擊草原，大齊江山易主，榮大将軍也沒法回京救主，裴琸登基之後，依舊重用他。

宣旨的太監一離開，高達就猛地從地上站起來，臉色漲紅：“大哥，陛下太過分了，他存心要分離你和大嫂。”

雖然這個大嫂讓他們選擇的話，肯定不會同意，但是耐不住大哥喜歡，大哥喜歡，他們也就認可她的身份和地位！

“現在想想，其實大嫂也是奇女子！她愣是在那樣困窘的環境下，保住了她和小公子的性命，而且現在還能讓陛下顧忌她的感受。”

伍玉書吹了一聲口哨：“二哥，沒想到你能說出這麽有前瞻性的話呢！”

高達白了三弟、四弟一眼，雖然他一向沒頭腦，但是經事多了，總會長幾個心眼啊！

巴熊卻一點沒生氣，不過就是有點郁悶，他想早點回京見雲瑤，想早點與雲瑤成親，坐實夫妻關系！

“行了，現在是八月份，通知大軍，明日啓程前往邊城，争取在三四個月內重創蠻人，讓他們不敢再南下！”他覺得他有必要徹底解除蠻人的威脅，等這次戰争結束回京之後再說！

京城，雲瑤面無表情地看着正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皇帝，她認真忖度着，若是把手上的茶水直接倒在他頭上，她算不算犯上？

裴琸咳嗽了一聲，抿唇，但是掩飾不了臉上的神情。

“朕這是考驗他！”他堅定地說道，不過語氣有點虛，眼神飄忽。

雲瑤冷哼一聲：“你是皇帝，你有理！”

她起身，“陛下，天快黑了，您請回宮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若是你出了事，民婦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恭喜陛下當父親！”雲瑤福身一禮，裴琸表情讪讪的，她又道：“小公主才出生，陛下還是回去多看看小公主。”

至于為何才七個來月，小公主就出生了，這就不是雲瑤該管的，是裴琸這個當父親該操心的。

裴琸摸了摸鼻子，洩氣道：“朕保證，那只熊趕走蠻人之後，朕不會阻止他回京！”

雲瑤哧地一下笑了，這是承認他給巴熊使壞？這皇帝越來越讓她覺得好笑，當然也可能是她沒有威脅性，他在她面前才是這麽一副面孔，上次選秀，他後宮增加了五名嫔妃，三名來自各大公府和侯門，兩名來自三四品官員家，進宮之後，一律封了五品才人，這都三個月過去了，僅僅是最初的時候，五人才晉升一級。

聽說這幾個月大臣都對他憷得很，因為他狠狠地嚴懲了幾起縱奴欺民、強搶民女的案子，都是他那些一朝得勢的兄弟們或者好大臣家的兒孫做出來的事情，讓這些大臣很沒面子。

裴琸離開，燕豐蹬蹬就從後院跑出來了，他仰頭看着雲瑤，“媽媽，壞叔叔為難巴叔叔嗎？不讓巴叔叔回來麽？”

小家夥記性良好，這都四個月過去了，還對巴熊念念不忘。

雲瑤笑着搖頭：“不是這樣的，巴叔叔是打壞人去了，壞人有點多，打了一批還有一批，所以巴叔叔才一時半會回來不了。”

燕豐把頭趴在雲瑤膝蓋上，腦袋扭來扭去的，小腿晃來晃去的。

雲瑤揉着小家夥毛茸茸的腦袋，就聽他說道：“媽媽，父皇什麽時候醒來？他再不醒來，豐兒都不記得他了。”

小家夥很困惑，“我喜歡巴叔叔，父皇醒來以後會不會生氣？”

雲瑤的手一頓，沒有想到小家夥還記得燕淩，她記得她已經快半年沒有聽他提起燕淩了。

“父皇不會生氣，父皇會很高興，在他不能陪豐兒玩的時候，還有巴叔叔陪你玩兒。”雲瑤把小家夥抱起來，母子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話，別看小家夥才四歲，他記性好，問題也不少，雲瑤一般不會欺騙他，只是燕淩這件事情上沒法清楚明了地告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 早上好(^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