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巡洋劍隊

寧蘊雀躍地坐上宿煌的劍, 随他向南溟飛馳。

“我從來沒去過魔域呢,有什麽注意事項嗎?是不是要約法三章。”

此去事關重大,她絕對會聽話, 一點也不惹事。

“約法一章就夠了。”

“嗯嗯,你說。”

“不要和我分開。”

“呃?好!”

這還不簡單。

宿煌掏出一張符紙,上面描繪着一只鸾鳥, 他把這張符紙用離火點燃, 符灰溶進茶水裏。

“符水?”

“對。”宿煌把符水遞給寧蘊,“把這個喝了。”

寧蘊一飲而盡, 茶香混合着硝煙味兒,還有點事上頭,她咂咂嘴:“幹什麽用的?”

宿煌沒回答, 伸手輕點她眉心, 念了個咒。

視野驀地晃了一下,寧蘊心神一個恍惚,再睜眼後,看到的雖然還是那個世界,但又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了。

她走了兩步, 腳下傳來“嚓嚓”的聲音,低頭一看,重劍锃亮如鏡的劍面上映出蒼翠光滑的羽毛——

寧蘊一個激靈, 翅膀扇動鬧出一陣撲棱棱的動靜, 細長的脖頸靈巧地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就看到身後拖着長長的流光溢彩的尾翎。

本來戴在手指上的鸾鳴戒也同時縮小, 變為一只碧色細環箍在她腳腕上。

你把我變成鳥啦!!

“锵锵锵锵锵!!”

寧蘊只能發出鳥叫聲。是很奇特悅耳的聲音, 如舞铙流鈴, 清冽悠遠似能穿雲裂石。她沒什麽藝術鑒賞能力的人都被自己驚豔到了, 一頓引吭高鳴,啁啾不止。

怪不得說“雲中鸾歌起,百鳥莫敢鳴”,青鸾的聲音果然好聽!

宿煌托腮聽了一會兒,伸出兩根手指頭把她的嘴巴捏住,正色叮囑:“到了外面,輕易不要說話,如有危險,躲到……”

他像端機關槍一樣把寧蘊抱進懷裏,手指插進她绮麗的翅翎中地将幾根亂翹的羽毛理順,寧蘊跟個被調弦的吉他似的在他臂彎裏直挺挺地躺着。

“锵锵锵……”

“哦,”宿煌回過神,收住停不下來的手,清清嗓子,“你就躲到這裏。”

說着從側衽扒開衣服,示意寧蘊鑽進來。

寧蘊探頭看了下裏面的空間,再回頭看看自己跟一只大鵝差不多的身板,覺得不太行。

“锵锵锵锵锵!”

你的襟懷還不足以容納一個我!

宿煌也意識到錯估了自己的胸肌(劃掉)胸襟,揣一個寧蘊進來,就跟去偷雞摸狗了一樣,外人一看就知道他懷裏藏着不可告人的寶貝。

“那就小一點。”

宿煌又一點寧蘊眉心,催動咒語,寧蘊再次感到一陣恍惚。

再度清醒,寧蘊睜眼看世界,發現宿煌變得非常巨大!

劍面上映出一只很小的綠茸茸的毛球,她變成了一只青鸾的幼鳥。

宿煌伸出一根手指,寧蘊試着喚醒身體機能,縱身跳上去,小小的爪子将他牢牢抓住。想了想又怕抓痛他,改為抓他套在手指上的鳳鳴戒。

宿煌把她輕輕地攏在手裏,大拇指在她腦門上順毛磨了磨。

“锵锵锵……”

“嗯,試試看。”

寧蘊從宿煌指尖一躍而下,飛進他胸襟裏,妥帖地藏好,從外面一點也看不出端倪。宿煌滿意地點頭,把側衽束好。

“符水加上鸾鳴戒,可以隐去你身上人類的氣息,騙過旁人的眼睛。但還不能掉以輕心,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這裏。”

他拍拍自己胸口,寧蘊在他手底下撲騰一陣,最後從他後領探出頭來,在他脖子上“篤篤”地啄了兩下。

“锵锵锵锵锵……”

“在那裏透透氣也可以。”

宿煌伸手撓了撓被啄過的後頸,屈指敲了敲她的腦殼。

“锵锵锵锵锵?”

“嗯,現在還沒出北海,可以不用拘束。”

寧蘊從衣領裏跳出來,飛到宿煌頭上,腳踩他束發的玉冠,迎風高歌——

“锵锵!!锵锵锵锵锵!!!”

自己唱得盡興了,俯身去叼宿煌的頭發:“锵锵锵!”

宿煌嘴角一抽:“我不會。”

“锵锵锵锵锵!!”

“好吧。”

拗不過她,宿煌從掏出一本歌謠冊子:“我只能唱一些簡單的……”

這本書似乎他之前正看到一半,一打開就是中間的一頁,宿煌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立馬翻頁。

寧蘊化身為鳥,視力比做人時好了幾倍,就算他翻頁迅速,她也捕捉到了那支歌謠的內容——

“何以致拳拳?绾臂雙金環。

何以道殷勤?約指一雙銀。

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

那是一支定情歌,其中一句“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還被宿煌做了标記。

——何以告慰久別重逢的心情,那就送她一雙套在手腕上的镯子吧!

寧蘊在宿煌胳膊上金雞獨立,腳爪撓了撓另一邊腳腕上的碧色細環,故作鎮定地扭頭梳理羽毛。

這支定情歌老長了,主題就是男女送定情信物。從“何以致拳拳?绾臂雙金環”到“何以結愁悲?白絹雙中衣”,都是在唱有情人之間通過諸如臂環、戒指、耳墜乃至羅裙、手絹,來寄托念想。

情深意切,離合悲歡,在種種情思中,宿煌偏偏選擇了“契闊”。

寧蘊在高興之餘也覺得奇怪:他們有分開過嗎,哪裏談得上“契闊”了?

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與宿煌第一次相見,當着所有人的面,他邀請自己去他山上玩,形容熟稔不似作僞。

寧蘊腦子向來轉得快,宿煌有很多事情瞞着她,而這些事情有很大可能與她息息相關。

其實已經隐隐約約有些猜測了,以她的腦子,只要再多想一些,或許就能推開那扇虛掩的門。只是寧蘊一探究竟的意願并不強烈,她想那些事宿煌既然不說,那她不知道就不知道呗。

放下電競後,她的眼睛裏開始能看到生活。生活不像電競勝負分明,需要留出空間來存放混沌,蕪雜的思緒且自放任它生長,她會與它相安無事。

宿煌把歌謠冊子翻了又翻,終于停在其中一頁。

“锵锵锵?”

“嗯,就是這個了。”

宿煌挑了首最簡單的五言絕句,按照上面标注的音律,一字一句地唱起來。

“锵锵锵锵锵!!”

真難以想象這麽一個朗月清風的模樣,外加一把清越醇厚的嗓門,唱起歌時卻發出了嘔啞嘲哳的聲音。

“……”宿煌臉有點紅了,“說過我不會唱,你非要聽。”

“锵锵锵锵锵!!”

“那你來。”

“锵锵锵锵锵——锵锵锵?”

“對,是這個調子,你唱得不錯。只是對音律的感覺是天生的,強求不來,你教我也教不會。”

“锵锵锵锵锵!!!”

“好吧……呃……”

寧蘊做人的時候還罷了,變成鸾鳥果然有種族天賦,對音律的把握手到擒來,揮着翅膀鞭策宿煌跟她學着點。

按照寧蘊的指示,他硬着頭皮學唱這支歌。

從前為消磨路上的時光,總是宿煌教她這那,這回她怎麽說也要把他給教會了。

重劍乘風一目千裏地向南飛去,所見天高海闊,經行處和着鳥鳴留下五音不全的一支簡短歌謠。

“聚散無常事,死生天定之。

思君東流水,何有窮已時。”

……

上一次仙魔大戰,以正邪雙方簽訂《停戰協議》宣告終結。

《停戰協議》重新劃分了四界的勢力範圍,正道三界屬于戰勝方,因此都向南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擴張。

這個擴張主要體現在領海上。從前是公海的部分,現在很多都變成了禦器盟、禪宗和靈族合法占領的內海。

內海就意味着可以放置己方軍事單位。

“永封電競的命令一經下達,掌門就預料到魔族會不安分,因此加強了我們在南洋的布防。”

宿煌把重劍壓低了,帶着寧蘊向海面俯沖下去。湊得近了,寧蘊能看清海面上移動的一些小點,再近一些,發現那竟是一支支劍修組成的隊伍!

劍修呈梯形散開,禦劍漂在海上,活像踩着沖浪板。隊形極其規整,每個劍修都嚴格控制着自己行進的速度和與隊友間的距離,沿預定路線乘風破浪地前進着。

“锵锵锵?!”

“嗯,就是巡洋劍隊。這裏是安全區域,巡邏的都是自己人。”

劍隊覺察到宿煌逼近,幾個為首的劍修禦劍騰空而起,帶領隊伍在空中迅速變換陣型,不多時組成一個包圍圈,将宿煌圍在中間。

“乾明!你怎麽來了?”

一個體健貌端的俊朗漢子分開衆人,禦劍飛過來,在距離宿煌幾米的地方停下。

宿煌從懷裏摸出一紙文書,隔空甩向他。

這人接過去,仔細地看過一遍,眉心緩緩舒展開,露出一個寬厚的笑容:“原來是掌門親自委任,乾明,你好大的氣派!”

回頭招呼他手下的人馬:“乾明劍尊大駕光臨,單槍匹馬做本次鎮壓行動的先鋒,我們恭迎劍尊莅臨!”

“恭迎劍尊莅臨!!!”

劍隊成員立馬分散包圍陣,改成列隊歡迎的模式,整齊劃一地向宿煌行禮。

寧蘊興致勃勃地看着這一幕。

“锵锵锵锵锵!”

“那是你見得少。太多精英犧牲在仙魔大戰中了,現在這代人未經歷練,也就那樣。”

他聲音不做遮掩,清晰地傳入衆人耳中,很多劍隊成員立刻變了顏色。

剛才招呼宿煌的漢子渾不在意地笑了:“乾明養靈寵了?好難得。還跟靈寵自說自話了,真是一大奇觀吶!哈哈哈哈……”

寧蘊從宿煌衣領裏跳出來,落到他肩膀上,宿煌順毛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也跟她打聲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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