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農忙
八月, 隊員們依舊是忙碌的,因為種完第二茬的水稻,馬上就要收花生。
花生是對于多數人來說, 甚至是比糧食更重要的作物, 畢竟大隊不發油票, 大家日常用的取決于能分幾斤,再拿到油坊裏去榨。
這是集體的副業, 每年只有這個季節才開, 附近大隊裏的人也都會來換。
因此, 大家仍舊忙得熱火朝天。
沈喬負責把一粒粒花生從根部扭下來丢進筐子裏, 再由專門的人運送到晾曬場。
她就坐在田邊,鄭重時不時抱着剛薅出來的花生過來。
兩個人一組幹活, 其實是沈喬占便宜。
有很多活都是沒辦法徹底把工分算清楚的,這種時候都是一家人在一塊, 記個集體分就行。
她坐在田邊的龍眼樹下,葉子縫隙裏的陽光曬得人有些懶洋洋, 她只是手動着, 嘴上還有餘力哼着歌。
這活不用多少力氣, 但人得跟機器一樣一刻不停。
只有真正一起做事的人, 才能體會到鄭重的體力有多好。
沈喬看着他來來回回,好像都不會累的樣子,說:“你喝口水吧。”
鄭重停下來, 問道:“累不累?”
沈喬撲哧笑出聲, 說:“我一步都沒動。”
要是別人幹這活,都得自己去搬過來。
鄭重不在意拍拍身上的灰, 說:“太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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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多少度, 跨出樹蔭就能感受到灼熱, 沈喬皮膚生得白,太陽底下站一會臉就會紅撲撲。
她舉起蒲扇說:“給你點風。”
即使是風,也帶着三分燥熱,鄭重前襟後背的衣服都汗噠噠貼在身上,領口扯了又扯,說:“我沒事。”
看上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沈喬手揮得越發起勁,說:“要不歇一歇?”
這種程度才到哪,鄭重道:“不用。”
又說:“做不完放着我來。”
沈喬側過頭看,他薅花生真的很快,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反觀自己的速度是真的不行,她不好意思說:“我拖慢你進度了。”
鄭重微微搖頭說:“沒有。”
他只要想到兩個人是一組,工分會記在一起,就渾身都是勁。
沈喬也沒辦法,她真覺得自己已經很盡力,但能力着實有限,想想說:“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這個可以點頭,鄭重道:“多放點蛋。”
肉能吃一回就算不錯,平常還是只能靠蛋,正是費力氣的時候,不多吃點怎麽行。
沈喬嗯一聲,看他又喝一口水去地裏,盯着他濕漉漉的背影,然後左右看。
種地的人沒那麽講究,大家都是怎麽方便怎麽來,男人熱極了上衣一脫接着揮鋤頭的比比皆是,鄭重原來應該也有這習慣,自從上工的時候自己會出現就沒有。
他是個很容易害臊的人,牽手、接吻都會臉紅,要不是皮膚黑的話更明顯。
把衣服脫掉固然涼快許多,但對他來說應該是恨不得鑽到地裏去,叫自己看一眼估計鋤頭都能砸到腳。
沈喬想想那樣子就很好笑,嘴角上揚着繼續忙碌。
有路過的人看見,嘀嘀咕咕說:“也就她還笑得出來,我看輕松得很。”
畢竟找個鄭重這樣的對象,哪還愁吃喝和幹活啊。
沈喬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看待她的,但覺得自己已經在這份感情裏做了能做的事。
她眼瞅着時間差不多,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要去做晚飯。
這半個月她午飯、晚飯都是在鄭重家裏做的,掌勺這件事使她快樂。
在知青點是大鍋飯,大家連用多少水都得守規矩,畢竟集體生活最重要的就是自覺。
每餐飯的标準定得很死,連開小竈還得找柴火等補上,沈喬覺得炒菜的時候都不能叫放油,那真是一滴一滴往下倒。
但在鄭重這兒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當然也不能為所欲為就對了,不然回頭就得喝西北風。
不過她還是喜歡這種感覺,進廚房後熟門熟路翻出三個地瓜削皮切成小塊,和洗幹淨的米一起放進鍋裏,然後在上頭架蒸籠,放上一大碗加水的雞蛋液後再蓋鍋蓋。
這樣飯和葷就有了,剩下的就是素和湯。
說起來,沈喬做別的都不是很快,唯獨做飯上手腳麻利,她洗菜切菜,兩口鍋都用起來,很快做齊兩菜一湯,盛好後放進提籃裏。
這個點家家都有人去送飯,在路上遇見都會說兩句。
也有人跟沈喬搭話,打聽道:“今天給鄭重做什麽好吃的了?”
沈喬打馬虎眼說:“就是些家常菜,沒什麽特別的。”
大家都長着鼻子,能聞見味。
有位大嫂誇張說:“沈知青好手藝啊,鄭重真是有口福,這做的是什麽啊?”
總之分外愛打聽,就是想在農忙裏添一樁閑聊。
沈喬仍然是那樣,謙虛道:“随便做做,有口飯吃而已。”
反正她就是不答,愛咋咋的。
大嫂多少有些不高興,轉而說道:“那也不錯,省得往年黑尾媽總給鄭重送飯,傳出去多少不好聽。”
寡婦和單身漢,沒話也能叫編排出多少來。
沈喬這些天也聽過,心想這個總給是壓根不可能的事。
黑尾媽劉巧妹自己就很避嫌,幾乎是不出門的,有什麽事都叫黑尾跑一趟,鄭重更是不輕易往人家孤兒寡母面前湊,他本來也不大跟人走交情。
這種話,無非說出來叫她膈應。
沈喬笑道:“傳什麽?誰在傳?嫂子說我聽聽。”
這怎麽可能說出來,人家反倒興致缺缺說:“嗐,兩句閑話,沒什麽意思。”
沈喬似笑非笑道:“那嫂子下次還是別當我面說。”
她本來就是有脾氣的人,不然早幾年不會有話直說得罪不少人。
反正不軟不硬的釘子,倒叫說話的人覺得沒意思,到路口跟幾個認識的人一塊嘀嘀咕咕起來。
沈喬走得面不改色,她向來臉皮也不薄,不然以前不會有逃避勞動的勇氣。
畢竟大家都以勤勞為榮,像她這樣的已經算是惡習。
當然,走得穩也得快,畢竟鄭重還在等着吃飯,幹一下午活肯定是餓壞了。
她加快腳步,只是到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喊,雖然別人家都是扯嗓子嚷,她卻還是有些羞于大聲叫鄭重的名字。
不過鄭重好像能準确感應到,都不用她張嘴就已經直起腰走過來,說:“不用着急。”
沈喬把盤子一個一個往外拿,說:“我也很餓。”
尤其是剛出鍋的時候,肚子都在咕嚕咕嚕叫。
鄭重道:“下次吃了再來。”
他還是能忍一會的,畢竟已經是習慣。
沈喬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說:“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吃。”
鄭重忽然很想摸摸她的眼睛,不過看着自己的手,覺得連指甲裏都是泥又作罷。
他道:“吃吧。”
兩個人席地而坐,反正這兒就這條件,大家都是這樣。
沈喬盤着腿,手肘搭在大腿上,說:“你嘗嘗會不會很鹹。”
鄭重自己做飯的時候是少油少鹽,因為大家都舍不得放。
但相對來說沈喬手腳更闊一些,調料多總是顯得味道更好。
他不吝啬誇獎說:“很好吃。”
也就碰一下,估計都沒嘗清楚就說話,沈喬輕輕瞪他說:“我做的你就沒覺得不好的。”
心裏卻多少有些得意,畢竟世上不是人人都會無條件以你為榮。
鄭重還真是這麽想的,真摯道:“是真的好。”
尤其是跟他那熟了就能吃的廚藝比起來,簡直是千萬倍的好。
沈喬最不能抗拒就是他這樣,笑笑催促道:“那就多吃點。”
她的食量和體力成正比,這些飯菜三分之二都是進鄭重的嘴。
他現在已經摸清楚沈喬的上限,不像一開始總等她吃完再大口吃。
這會筷子動得飛快,感覺都沒怎麽咀嚼過就下肚。
沈喬覺得他好像總是很着急,說:“慢點慢點。”
吃得太快對身體不好。
鄭重是成習慣,需要提醒才能跟着她的速度慢下來。
不過那也就到他吃兩碗,沈喬吃一碗而已。
兩個人對坐着,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吃完飯天邊陸續點起火,借着這點光繼續幹活。
老把式們摸黑也不耽誤,即使是沈喬也能做到。
但她就是怕有蛇蟲鼠蟻出沒,樹葉簌簌響就疑神疑鬼四處看,一直到八點半才算收工。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但這還不是結束。
花生曬幹以後,按照去年全年的工分每個人都能分一點。
沈喬是今年才開始幹活,壓根沒多少,只有人頭的五斤,這還是帶殼的,榨出油估計只有一斤三兩。
好在鄭重分得多,隊裏占他的工分,在這些事上适當也給點照顧,一共有二十斤,能出來五斤油。
要知道,城市戶口每個人的月供應都只有二兩油,他以前都是多餘的跟人換。
不過今年肯定是都留下來自己吃,畢竟還多一口人,說不定明年還會再多一個孩子。
抱着這樣的念頭,鄭重已經決定把能攢的東西都攢下來,甚至破天荒跟別人換更多,要擱以前,他是絕對什麽都不愁。
不過大隊到季節,物産最豐,家家都有多餘的東西可以拿出來換,很多人家更需要的是真金白銀。
沈喬以前就是盯着這個時間,畢竟她自己的工分是分不到什麽。
今年雖然也是盯着,卻有了另外的目的,那就是為婚禮。
畢竟是終生大事,誰都想辦得再熱鬧體面些,錢就不得不流水似的花出去。
這番動靜誰也沒有瞞過,畢竟大隊沒有秘密,當然他們本來也沒打算把喜事辦得靜悄悄的。
很快,屬于這對小年輕的第一個考驗就正式來臨。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應該是十一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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