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等着楊嶼的愛
“許……愛,愛許。”親完之後,戚洲愣愣地站在旁邊,等着看楊嶼的反應,甚至提前張開了肩膀,等着楊嶼抱他。
以前爸爸親完自己都會抱一下的,爸爸還說,自己是沙漠裏最寶貴,自己值得所有人的愛。
爸爸愛自己,秦清叔叔愛自己,魏蒼哥哥也愛自己,現在他乖乖地等着楊嶼來抱,等着楊嶼的愛。
可是楊嶼卻一動不動,完全被戚洲的舉動給震住了,一瞬間忘記自己在哪裏,忘記了自己在幹什麽。
他……他居然親自己?剛才那兩下是親親吧?一個大向導的兒子……竟然會親自己?
爸媽是哨兵,性格堅毅,表達情緒的方式很內斂。他們能花很多點數給自己買錄音熊,輔導自己的功課,給自己講沙漠裏的風風景,卻從不允許自己和他們睡在一個房間。會鼓勵,會陪伴,卻從不說愛。
也有擁抱,但是從來沒有過親吻。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親,或許也不是第一個。沒準自己剛出生的時候爸爸媽媽是親過的,只不過自己那時候太小了。耳邊的風聲已經消散,楊嶼甚至不記得剛才自己做了什麽,也不記得自己打算做什麽,面前就剩下一個張開手臂的戚洲。
還有他剛才說的那個字。
愛,他竟然……說愛。
成千上萬噸的鋼鐵制造出堅不可摧的基地,有強大的武器,數不清的哨兵,數量很少但戰鬥力絕倫的向導。基地之外還有移動據點,高聳入雲的高塔,深入地下的哨點,可以殺人的無人機……
每個基地裏都有無數精神體在活動,覺醒後就能看到它們,金屬不僅成為了外衣,也成為了人類賴以生存的骨骼,融入血液,深入骨髓,唯獨……
唯獨沒有聽到過誰愛誰。楊嶼控制不住地打量戚洲,思索着剛才他那個愛的分量。
他為什麽會說愛?愛誰?是愛自己麽……他為什麽會愛自己?
除了愛自己,他是不是也愛他爸爸?除了和自己說愛,戚洲有沒有和別人也這麽說過?
楊嶼想不明白了,在軍校裏學過的知識全部沒了用。軍校裏的知識錯了,巨大的金屬城市并不是地球上僅剩的避難所,也不是地球上最堅固的東西。
“咳,現在不是讓你們說話的時候,低年級學生楊嶼和戚洲,我要帶你們回宿舍了。我叫楊璐,負責管理宿舍的事,現在咱們該走了。”楊璐裝作沒看見他們的互動,只要戚長官的官職不變,那戚洲在軍校裏想做什麽都可以。她也是哨兵,一手拉住戚洲,另外一只手拽起楊嶼的後領,帶着他們向前。
戚洲甩了兩下胳膊,想去拉楊嶼的手。他還沒等到楊嶼的抱抱和愛呢。
而另外一邊的楊嶼反而變得很安靜,全然不是剛才和王校長拼命的瘋小孩,好像還在震驚當中,沒有醒過來。
走廊很長,也很寬敞,兩側的門排列整齊,裏面是一個又一個小隔間。3個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走廊內此起彼伏,大窗戶透出的光是人造太陽的光,可是照在身上仍舊溫暖。
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人為,代替自然。
終于,他們到了最後一間,楊璐指了指那扇門。“這就是你們的房間了,先進去休息,下午我帶你們去教室。”
說完,她将門推開,空曠的卧室裏面已經滿當當放入了戚洲的行李,箱子一個靠着一個。卧室非常寬敞,裏面有4張床,可是看起來并沒有人睡,床褥沒有一絲褶皺。旁邊有一扇明亮的落地窗,甚至自帶一個小花園,只是花園裏的花都是假的。
窗簾是鵝黃色,有花紋,腳下有厚厚的地毯。角落裏有金屬櫃子,楊嶼猜,那一定就是冰箱。
這裏的布置完全超過了群體宿舍的豪華程度,最起碼,楊嶼沒見過哪個學生能住進這樣的房間。這裏一定是專門為戚洲打造的睡房,王校長、楊璐,還有軍校的所有高層,都在巴結戚洲。
他們都在巴結戚斯年。
可是戚洲剛才和自己說了愛,他們想要獲取好感的人,親了自己,連續親了自己兩次……楊嶼忽然搖搖頭,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想到這個,為了停下胡思亂想的念頭,他立刻回身和楊璐報告:“我不想住在這裏,能不能單獨給我安排一間?”
他說話時,戚洲已經轉了身,高高興興地跑向了冰箱,看樣子是去拿什麽。
“我不想和他睡在一個房間裏。”楊嶼很大聲,反正自己說什麽都不會被戚洲聽到,
“這個我可做不了主,既然你是戚家帶來的孩子,就應該和戚戚睡在一個房間裏。況且,你知道軍校裏有多少人想和戚戚做室友嗎?”楊璐笑着拒絕。
“你撒謊。”楊嶼立刻拆穿了她,“剛才你們明明說的是沒有人願意和戚洲一起住,你們到底隐瞞了什麽事?”
楊璐那張圓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幾分,彎下腰,警告似的拍了拍楊嶼的肩膀:“沒有證據的話,我建議不要随便說,如果要讓別人知道你誣陷上級,後果會很嚴重。我可以把你扔進禁閉室關1個月。現在老老實實地住下,你沒有拒絕的權力。”
“你們在隐瞞真相,之前發生過什麽事?”楊嶼卻問。要不是戴着口罩,他也想咬她。
可楊璐并沒有回答問題,反而轉過了身,徑直走向房門,離開了。
随着門的關閉,楊嶼沒有辦法了,只能服從命令。自己現在還太小,基地裏就是這樣,高一層的人擁有絕對權力,所以大家都想快快長大,快快掙軍功。卧室裏再漂亮他也無心欣賞,随便找了一張床躺下,想着一會兒怎麽處理臉上的傷口,又想着……能不能換個宿舍。
他才不要和戚洲睡在一個房間裏呢,戚洲不僅會爬上自己的床,他還抱自己,還會親人,他還會說愛。
正想着,楊嶼的旁邊就多了個人。
“啊,啵走。”戚洲乖乖地脫了軍靴,又脫掉了襪子,動作迅速地爬上床,筆直地躺在楊嶼身邊了。他的動作從來都不是小心翼翼,他從小要什麽就有什麽,所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好比現在,他想和楊嶼躺在一起,就不管楊嶼現在有沒有這個心情。
在他認知裏,上一次兩個人一起睡覺了,以後就可以一直睡。現在兩個人是室友,那麽就應該睡一張床。
聽不見和沒法交流的世界,太孤單,爸爸給了他一切,卻沒法給他正常的聽力和說話的能力。所以戚洲不愛來軍校上課,寧願自己一個人在家裏玩玩具,也不要來。
來了又有什麽用?看着周圍的同伴大聲說話,看着他們的嘴巴快速張開又閉合,戚洲也只能看着。
上課的時候,指導員說話時自己就跟不上進度了,只有那些需要看幻燈片的課程讓戚洲感興趣。他喜歡看字,看漂亮的字一個接一個從幻燈片的下方出現,再消失,看着幾百年前的人類如何生活,看看那時候的地球有多美麗。
可是一旦下了課,所有的美麗戛然終止,自己又再次回到一個人的狀态,沒有文字,自己的世界就消失了。
現在,他和楊嶼貼在一起的時候慢慢開始發覺,自己不再是整個世界的旁觀者。楊嶼的任何反應都那麽激動,仿佛情緒上開了增幅器,根本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什麽原因會發狂。
就是因為他發狂才戴上口罩。可是他的情緒太有感染力,每一次,戚洲都能感覺到。
“你不要過來。”可是楊嶼只覺得戚洲煩,還粘人,還特別愛摟摟抱抱。想起他剛才忽然親自己的那一下,楊嶼渾身難受,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勁。
基地由金屬組成,好像也改變了每個人的身體構造,将心髒換成了鋼鐵。只有等級制度和絕對服從,可是楊嶼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制定了等級,最後又要服從誰的命令。
戚斯年都那麽高的地位了,他還不是不得不聽從更高一層的命令?
大家都保持着一定距離,在末世裏生活已經足夠艱苦,誰也不知道地球會不會停轉,狂風暴什麽時候會再來。如果狂風暴的等級增大,穹頂能否支撐得住……
可是就是這麽一個不确定明天是否還能活着的世界裏,戚洲打破了楊嶼的認知。
他就像不屬于這裏的人一樣,輕而易舉地,說出了那個字。
沒有誰這麽粘人的,大家從5歲開始進入軍校學習,從小的認知就是長大了要為基地做貢獻,為了偉大的勝利。可戚洲不,他聽不見指導員的話,所以那些條條框框從來沒進入過他的大腦。
一想到剛才被親了,楊嶼就拼命擦額頭。
“啵啵,啵擦。”戚洲想說不擦,不擦,自己又不髒,親一下又怎麽了。小時候天天抱着爸爸親呢,也沒見過爸爸擦臉。他又用手去抓楊嶼的的手,沒想到一下子被甩開了。
甩開的力度,特別大,像是要把他從床上甩下去。
“聽不懂你說什麽。”楊嶼确實是想把他推下去,沒想到一伸胳膊,自己的小臂竟然被抱住了。他惡狠狠地盯着戚洲,這人不僅聽不懂人話,還總是搞錯自己的意思。
“我是要推你下去,又不是讓你抱我。”楊嶼又試着推了兩下,結果戚洲抱得更緊了,他又掙脫不開,只好就這麽算了。兩個人一起躺着的時候,這張床就沒有那麽寬敞了,身體的接觸面增大,楊嶼不僅熱了,喉嚨還渴得要命。
要是能有水喝就好了,楊嶼剛這麽一想,一個金屬水壺,忽然遞到了他的手裏。
“水……水,水。”戚洲的發音很奇怪,也不标準,把剛才從冰箱裏拿出來的水壺交給了楊嶼。
楊嶼又盯着這個水壺看了幾秒,沒想到他剛才竟然是去拿這個,既然拿來了就喝吧。于是他擰開水壺的蓋子,快速拉下口罩往自己嘴裏倒,随着每一次喉結滑動都有液體咽下,但也有不少順着他的臉流了出去,流到脖子上,弄濕了領口。
他喝水的時候,戚洲就躺在旁邊看着。
等到水壺被喝光,楊嶼将它往地上一扔。他靜悄悄地回過頭,就看到戚洲正在看自己。于是他飛快地轉回來,冷漠地看向落地窗外的假花和假草皮,過了一會兒又轉過去,結果又和戚洲的眼神撞上。
“你總是看我幹什麽?”楊嶼又轉過來了,說完之後,發現床頭櫃上有一個準備好的本子。
這個本子一定是軍校準備的,他們知道戚洲全靠寫字交流。
于是,楊嶼拿起旁邊的筆,沾了水的手将紙張弄濕,他飛快地寫字。
本子遞過來的那一刻,戚洲高興地坐了起來,這是他唯一習慣的交流方式,楊嶼終于和自己說話了。可是看到本子上的字,眼神裏的亮光非常迅速地暗了下去,回避似的躲了躲,但最終還是給楊嶼回了話。
等楊嶼再接過本子,看到的答案果然和猜想的一模一樣。
“以前發生過什麽事?”
“有人要殺我,在宿舍裏朝我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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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楊嶼:我是誰?我在哪兒!他為什麽說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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