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乘風

維西特垂眸看着銀白無暇的骨翼，仿佛在看什麽不能亵渎的聖物。

他攀住一片龍鱗，在靴底附了漂浮的風魔法，輕巧地躍上了她的背，足底全程沒有踩過鱗片。

斯蒂娜昂起頭，低吟一聲，骨翼煽動，帶起一陣狂風，直上雲霄。

維西特沒有感到絲毫不适，因為斯蒂娜知道他有傷在身，特意為他撐起了一個保護罩，讓他免受烈風吹割。

耳邊的風聲也被保護罩削弱了，當他趴下的時候，他甚至能聽到龍軀中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聲，讓他倍感心安。

斯蒂娜飛得很穩當，和她以前的風格大相徑庭。

“霧彌，你看底下，那就是高風峽谷。”溫和的女聲響起，讓維西特猝然回神。

他直起身，往下看去，看到了地勢陡峭險峻、崖壁仿佛被刀鋒劈過般的龍族著名景點。

“嗯，很好看。”他輕聲說。

“那我們下次就來這裏玩。”斯蒂娜擺了擺尾，對下一次出行産生了些許期待。

她的飛行速度很快，沒過多久就到了風靈森。

“下來吧。”斯蒂娜像之前一樣鋪開了骨翼，好讓維西特能順利下來。

但維西特垂眸看了骨翼一眼，往身下鋪了層風魔法，順着骨翼蜿蜒的弧度滑了下來。

等他下來後，斯蒂娜才化作人形。

她今天穿的是綠色的衣服，很契合風靈森的主題色。

維西特仿佛随口一問，說道：“斯蒂娜，你不愛金閃閃的東西嗎？”

斯蒂娜微愣，回道：“怎麽會。”

她理解了維西特的意思，解釋道：“但是穿着金閃閃的衣服太俗氣了，我不喜歡。我喜歡綠色。”

“原來是這樣。”維西特笑了笑，悄悄拉近了和她之間的距離，兩人的肩膀幾乎快要靠在一起。

他們并肩走在風靈森中，不時有小動物從他們身邊蹿過。

維西特主動開口打破了兩人間的寂靜：“斯蒂娜，你經常來這裏嗎？”

斯蒂娜腳步微微一頓，道：“不常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對密林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感。

維西特沉默了片刻，繼續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這裏景色這麽美，竟然沒什麽人。”

斯蒂娜很有耐心地回答他：“因為巨龍喜歡開闊的場地，這樣有利于我們化成原型遨游。”

她撥開面前的柳條，側身讓維西特先進去，繼續道：“不過我去過很多次這種密林，基本上都是為了做任務。”

“賞金任務嗎？”維西特的記憶和力量在一天一天恢複，能想起來的事情也越來越多。

“嗯。”斯蒂娜聲音和語氣都很溫和，“我很喜歡做一名賞金獵人。”

她語氣有些遺憾：“只是可惜，近些年的高等級賞金任務越來越少了。”

“嗯，死靈國度現在做事越來越隐秘了。”維西特眼神沉了沉。

高等級的賞金任務一般都和死靈國度有關。

死靈國度是千年前興起的一個邪.教組織，宗旨是追随邪神，自邪神死亡後就一直在尋找能複活邪神的辦法，千年來無惡不作，是所有種族的共同敵人。

斯蒂娜轉頭看向他：“你記起來了？”

“只記得一部分。”維西特笑了笑，笑容有些落寞，“只能斷斷續續想起一些常識。”

“沒關系，慢慢來。”斯蒂娜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也許多出來走走确實有助于你恢複記憶，以後即使我不在，你也可以随便走動。”

“你不在？”維西特敏銳地抓住了非重點。

“嗯，”斯蒂娜這才想起來她還沒正式向維西特介紹過自己，“其實我是龍族的新君，平時比較忙，沒法兒時時刻刻陪着你。”

她眉頭蹙了蹙，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有些奇怪，但又不知道哪裏奇怪。

正巧前面走來一對情侶，男孩兒正在安撫身邊的女友：“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很忙，沒辦法一直陪着你……”

斯蒂娜身體一僵。

她算是明白這微妙感是怎麽來的了。

趁着維西特還沒反應過來，她佯裝無事，淡定地岔開了話題：“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是哪支精靈。”

精靈族一共有五大分支，分別是水木土金火，除了精靈王外，所有精靈都是分支精靈，都有自己的屬性。

維西特微妙一頓，含糊答道：“應該是木精靈，我覺得我和木元素最有共鳴。”

他身為精靈王，天生和所有屬性共通，根本沒有“分支”一說。

“噢。”斯蒂娜心不在焉地應着，腦海裏還在循環播放那對情侶的話。

維西特看出了她的心神不定，默默把許多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沒關系，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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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娜的“假期”很快就用完了，她不得不花費大量時間投入在處理公務上。

她連續三天沒回洞穴。

好不容易暫時處理完了事務，斯蒂娜終于能松口氣，她甚至都忘了家裏還有個精靈，看到家裏多了個人時差點就直接出手了。

“霧彌？你怎麽睡在客廳，我不是說了不用等我麽。”斯蒂娜揉了揉眉心，眉眼間有着顯而易見的疲憊神色，她第一次接手、處理這樣信息量龐大的事務，偶爾會感到力不從心。

“我給你留了吃的。”維西特笑了笑，略過了這個話題，轉身從桌子上端起一盤點心，遞給她，聲音溫潤，“這裏面加了紫羅蘭草，有助眠功效，吃一些吧。”

“你有心了。”斯蒂娜還是第一次被人留燈、被人這麽細心體貼地照顧。

她的父母在她還是一顆龍蛋的時候就戰死了，她是由叔叔昂寇*撫養長大的，但是昂寇*叔叔并不懂得怎樣照顧未成年小龍，她一直處于“放養”狀态。

“很好吃。”斯蒂娜滿意地點了點頭，心道霧彌的手藝真是太棒了，如果他以後完全恢複記憶要離開，她還有點舍不得。

“你喜歡就好。”維西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十分溫柔。

斯蒂娜注意到了他眼底輕微的青色，眉心微蹙，道：“你快去睡覺吧，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

“嗯。”維西特溫聲應了。

他這幾天一直在做噩夢。随着記憶的逐漸複蘇，曾經那些不美好的回憶也一一回籠，他這幾天被噩夢纏身，幾乎不曾睡過好覺。

斯蒂娜太過疲憊，沒有注意到這細微的異樣。

她實在是忙得夠嗆。

……

維西特一直在聽動靜，當聽到斯蒂娜的呼吸聲趨于平穩，應該是睡着之後，他才走出自己的房間。

此時的洞穴內十分安靜，牆壁的隔音效果也很好。如果不是維西特的耳力十分好，他根本聽不到斯蒂娜發出的動靜聲。

維西特抱着被子，走到斯蒂娜房門口，往地上鋪開，然後睡了上去。

這次他總算能夠安穩入睡。

……

第二天，當斯蒂娜推開房門，卻差點踩上地上人的時候，她整條龍都懵了。

她茫然地看着慢慢坐起的維西特，聲音驚訝：“霧彌，你為什麽……？”

維西特把被子往腰際上方攏了攏，低聲道：“抱歉，打擾到你了，不會有下次了。”

他看起來并不打算解釋。

他起身，抱着被子準備回去，卻被斯蒂娜拉住了手臂。

“等會兒，你說清楚。”斯蒂娜皺着眉，“你不會之前每晚也都睡在我的房門前吧？”

維西特眼睫顫了顫，看上去想要反駁，卻又無法反駁。

斯蒂娜拉着他來到餐桌邊坐下，嚴肅地問道：“我希望你可以對我坦誠。”

維西特垂着頭，金發散落在肩背上，像是鋪上了一層金色的細沙，整個人仿佛是油畫中走出來的王子一樣。

斯蒂娜不忍心對他大聲說話，但是又清楚，有問題必須盡早解決，所以她靜靜地等待着維西特的回複。

良久，維西特終于開了口，只是聲音極低：“沒有你的氣息，我無法安睡。”

斯蒂娜心頭一跳，從這句話中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大腦還沒有給出指令，一句問話已經脫口而出：“我們是不是——”

話音戛然而止，斯蒂娜已經回過神來，訝然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剛剛下意識要問的話是什麽。

維西特擡起頭，碧綠的眼眸注視着她，眼睛裏像是藏了很多思緒。

他緩緩地說：“抱歉，如果我給你造成了困擾，那我今天就會離開。”

斯蒂娜眉頭狠狠一皺，冷聲道：“別開玩笑，你的傷還沒好，想走去哪裏？傷好之前、記憶恢複之前，就住在這裏。”

她說到這，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可能有些兇，遂放緩了語氣道：“我沒有要驅趕你的意思，但是我希望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維西特深深看了她一眼：“我這幾天一直在做噩夢，夢到的是受傷時的事情。也許是因為你救了我，我對你的氣息有一種依賴感，如果不近距離靠着你，我無法安睡。”

這話半真半假，維西特垂着眼睫，有些緊張。

斯蒂娜沉默了片刻，才重新開口。

“既然這樣……你搬回來吧。”

維西特猛然擡頭，翠綠的眼眸牢牢鎖定着她，有着毫不掩飾的驚訝。

“但是我睡覺喜歡露尾巴。”斯蒂娜幹巴巴地補充道，“第一天你應該已經見識過了，所以我會給你把床挪過來，防止尾巴傷到你。”

維西特心裏松了一口氣，心道這步走對了。

他露出了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表情，低聲道：“這……這也太麻煩你了。”

斯蒂娜心說你是我撿回來的，那就是我的，我的寶物我當然得好好對待。

“不麻煩。”她朝着維西特溫和地笑了笑。

維西特的目的達成了一半。

他剛想開口說什麽，洞穴外突然傳來了叩擊聲。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