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前夫來電

司機開得很穩,車速不快,街道上的路燈隔幾秒才會投射進車子裏,照在安靜睡着的容夏臉上。

路燈像是時有時無的濾鏡,暖調的鵝黃色襯得人溫溫柔柔。

段寒側着頭,一直注視着他。

吃飯的地方離容夏家很近,沒過幾分鐘就到了。

段寒讓代駕司機先離開,自己陪着容夏坐在車裏等他醒來。

容夏睡得很沉也很安靜,等了許久都不見有醒來的跡象。段寒猶豫了一瞬,下車繞到另一旁,準備把他抱下車。

誰知手剛繞到容夏腿彎,人就醒了。

容夏手腳利落地推開他,自己下了車。

臨走前還記得鎖了車。

走路也可以走直線,話也說得很清晰,除了眼神有點呆之外,實在看不出別的醉酒特征。

段寒跟在他身後,本想看他平安回家就離開,沒想到容夏打開房門後,又貼着牆軟綿綿往下滑。

“哎!”段寒眼疾手快撈住他,心裏直嘆氣。

他今晚真的只是想和容夏吃頓飯,別的念頭都沒有想過,但……

實在是沒辦法了,段寒一手攬着容夏的腰,一手托起他的膝蓋,稍一用力将人抱在懷裏。

容夏很輕,段寒抱着他絲毫不費力。只是一下子搞不清哪個才是主卧,抱着容夏多走了幾步。

不知道是酒勁上來了,還是段寒走得不穩,總之容夏的小腦瓜啪——貼在了段寒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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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紅酒香氣的呼吸灑在段寒的脖頸,又癢又熱。段寒笑着躲了一下,又用下巴蹭着容夏的額頭。

這一點點肌膚上的觸碰,就讓段寒覺得下巴快要燒起來了。

抱着容夏在客廳裏晃了兩圈後,段寒終于确認了主卧是哪一間。他打開房門,笑着把人放到床上。

也不知道在腦補些什麽,總之段寒臉上的笑容沒停,笑意越來越濃。

他把容夏放到床上,自己則坐在床邊,食指點點容夏的鼻尖,自言自語說:“怎麽還跟以前一樣,一點防備心都沒有。萬一我是個壞人呢?那你多危險……”

以前,他最喜歡的就是容夏的鼻子。

容夏實在是很絕的長相,正面看有明亮的深棕色眼睛,側面看有高挺的鼻梁,哪個角度都挑不出瑕疵。

食指指尖沿着鼻尖又劃到了額頭。

容夏額前有幾根碎發,段寒幫他捋好,又小心扯出被亂七八糟壓在腦後的發絲,順便梳了幾下。

他撥了撥容夏的發根,看着那裏長出來的一丢丢淺金色,帶着點笑意說:“又該給發根補顏色了,夏夏。”

容夏的姥爺是俄羅斯人,母親的長相也帶着七八分俄羅斯風情,段寒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時,還以為這是俄羅斯哪位體操或花滑運動員。

不過到了容夏這裏,混血的長相已經非常不明顯了,唯一比較明顯的特征只剩下明顯比常人淺幾度的瞳色,和這一頭淺金色的頭發。

為了拍攝需要,他得把頭發染成黑色,每個月都要去補染發根。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戳到了容夏,只見他蹭地從床上坐起,盯着段寒認真說道:“我要洗澡,我得洗頭!”

醉成這樣也還沒忘大明星的包袱。

段寒拗不過他,只能随他去了。但還是擔心,害怕容夏在浴室裏滑倒,于是一直守在外面等他洗完出來。

一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麽,後來聽着時響時停的水聲,段寒心思飄了。

他有點受不了這個刺激,幹脆離開卧室出去冷靜一下。

結果打開房門,看到門口蹲了一只巨大的薩摩耶。

段寒:“?養狗了啊?”

薩摩耶不知道在門外待了多久,一聲都沒吭,然而才剛看到段寒,就像發了瘋似地嗷嗷亂叫。

段寒不怕狗,但看着這麽大的大型犬在面前狂吼還是心裏發怵。

他猶豫着該不該叫容夏出來安撫一下。

這時,容夏主動出來了。

他剛好洗完澡,只穿着睡褲走出卧室。

上半身沒擦幹,頭發也還在滴水。

客廳的燈光把他一身皮膚照得雪白,偏偏臉上又帶着熱水蒸出來的紅暈。容夏抹幹淨臉上的水,小跑着過來找薩摩耶玩。

段寒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看地板,不去關注身旁濕漉漉的人。移開的視線反倒讓聽覺更加敏感,他覺得自己甚至都能聽到容夏發絲上的水珠滴落到肩膀的聲音。

容夏湊到薩摩耶面前蹲下,手掌用力揉着薩摩耶的頭頂,溫聲哄道:“乖啊,爸爸回來了。”

又把薩摩耶抱進懷裏。

狗狗很乖,即使身邊的陌生人還在,被主人抱進懷裏後也老實地不再出聲了。

段寒聽着這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心裏覺得好笑,想問問容夏怎麽這麽會訓狗,一扭頭卻發現薩摩耶的小狗臉在容夏懷裏被壓得癟癟的,它的耳朵就貼在他的胸前,擠着的的地方正是……

“……”段寒又一次移開視線,他揉了揉耳朵,悄悄換了個姿勢。

容夏蹲在地上和狗玩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把薩摩耶領回房間——原來狗狗也有自己的房間,難怪剛才都沒注意。

安撫好了薩摩耶,容夏搖搖晃晃回到自己的卧室,一頭撲進床上。

段寒:“……”

還沒清醒啊?!

段寒把他擺好蓋上被子,又發現這人頭發和前胸都是濕的——剛才和狗玩了半天,胸前還蹭上了一堆狗毛。

段寒認命地嘆了口氣,去浴室拿了條幹毛巾給他擦狗毛,努力心無旁骛。

最後再把被子一裹,把人裹成了粽子。

大冬天的,硬是折騰出一身汗。

心裏那點旖旎的念頭被強按了下去,現在看着容夏無知無覺地睡着,段寒心裏只覺得好笑。

容夏應該已經睡熟了,隔壁房間的狗狗也老實地沒有再發出聲音,段寒沒什麽目的地在房間裏轉了兩圈,覺得自己該離開了。

臨走前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一眼容夏,心裏更加堅定想跟他重歸于好的念頭。

正要離開時,容夏的手機忽然響了。

容夏伸出一只手在床頭胡亂扒拉着,一下失了準頭,把手機推到了地上。

“哎!”段寒快步走回來彎腰撿起,遞回容夏手裏的時候卻看到來電人是寇雅郡。

段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手比腦袋更快,不等他反應過來,已經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離開容夏能碰到的距離。

只是容夏雖然醉着,動作倒很迅速,先段寒一步摸到了手機。

兩邊這麽一使勁,反倒劃開了接聽鍵。

“容夏?”寇雅郡的聲音自聽筒裏清晰傳來。

容夏哼唧了一句什麽,聲音太小,沒有傳到對面。

“喂?喂?”

段寒猶豫再三,還是把手機舉到耳邊。

“……雅郡,是我。容夏晚上喝了酒,現在已經睡着了。”

他隔着屏幕都能聽到對面的人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屏住了氣,緊接着寇雅郡語氣不善地問道:“你在他家?你為什麽——”

話語在此戛然而止。

幾秒鐘後,寇雅郡淡淡地說:“算了,那我明天再找他,挂了。”

說是這麽說,可電話遲遲沒有挂斷。

電話兩旁的男人呼吸聲都很粗重,像是在暗暗較着勁。

最終段寒先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尴尬。

他嘆了口氣,心裏五味雜陳。

“我才回國,跟容夏吃個飯。”他實話實說,“本來想找你的,但是……”

他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

容夏可能是覺得冷了,伸出被子外面的手臂動了幾下,想伸回被子裏又沒找到路。

段寒這才如夢初醒,握着容夏的手臂好好給他蓋上了被子。

也終于接上了想對寇雅郡說的話:“說實話,一想到你、你和夏夏,我就覺得尴尬。”

躺在被子裏的人終于感受到了暖意,舒服地哼唧一聲,意識逐漸回籠,含糊問道:“誰啊……”

原本清脆的聲音在酒意和困意的雙重包裹下變得綿長,安靜的夜晚又給這份綿長增添了半分暧昧。

電話那旁的人大概也沒話好說,只重複了一遍“我明天再找他”,就挂斷了電話。

容夏還在一旁睡着,酒意帶來的紅暈從眼尾一直暈到了脖子。

他又睡着了,剛才的低喃和動作似乎只是無意識的。他睡得很安穩,絲毫不知道幾分鐘前自己的前夫和初戀進行了怎樣一番情敵相見的交談。

段寒努力維持着紳士風度,沒有在容夏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動手動腳,只揉亂了他散在枕頭上的黑發。

離開容夏家的時候,與容夏見面的喜悅已經被寇雅郡的那通電話沖得分毫不剩。

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們三人之間的關系。

段寒搖搖頭,離開了。

另外一邊,寇雅郡也是滿臉陰沉。

今晚打這通電話純屬心血來潮。

為了避免受傷失憶的事被太多不相幹的人知道,前段日子他一直以身體不好為由避着別人的探望。

離婚的事被曝光後,之前那些朋友都坐不住了,這幾天打給他的電話就沒停過。

“不是,我說,你還真離婚了?”

這次打來電話的人名叫陸朝,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這些天寇雅郡回答這個問題實在是回答煩了,即便電話那邊的人是陸朝、即便知道陸朝是真心關心自己,也還是忍不住怒了。

“啊,離了,是離了。怎麽了,不能離?”

“我的老天爺!不能離,當然不能離!”陸朝有口難言,“你趕緊想辦法領人複婚!哎也不行……你倆這都公開了……”

倆人從小一起長大,陸朝深知寇雅郡這個臭脾氣,也知道日後他必定後悔,只能好言好語地勸道:“你這是為什麽呀……以後有你後悔的!我的天吶,我求求你了!你是我哥,你是我爹行不行!你趕緊複婚吧!!”

離婚确實有沖動的原因——喜歡朋友以前的戀人、外界都不看好的婚後生活、自己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還有,容夏冷淡的态度。

每一件事都讓他們的婚姻看上去岌岌可危。

但對婚姻的留戀、對容夏的不舍,也在朋友的接連質問下逐漸變成了疑惑。

寇雅郡有點不能理解,“我是做了什麽對不起容夏的事情嗎?為什麽我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這件事反應這麽大?”

陸朝說累了,他重重嘆了口氣,說:“說實話,我們不知道你和容夏之間發生了什麽,也許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你們确實産生了矛盾,才會讓你在失憶之後也毫不猶豫地要離婚。但是——”

陸朝咂咂嘴,停頓了幾秒鐘後又說:“但是,我有眼睛我能看到,至少在我看到的時候,你和容夏的感情真的很好。可能你會覺得奇怪,為什麽我明明是你的朋友,話裏話外卻總是向着容夏——說真的,就是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我才知道我才清楚,等你以後想起來這幾年的記憶,我保證你想打死現在這個自己。”

之後陸朝又老媽子一樣地唠叨了好幾句,才挂了電話。

寇雅郡心亂如麻。

陸朝說的話,他是相信的。自己剛從昏迷中蘇醒的那幾天裏,容夏眼裏的擔憂不似作假。

他們應該是真的相愛過,但是……

再回想起那人之後的冷漠,寇雅郡只覺得心髒鈍鈍的疼。

他按了按心髒,不想承認自己确實是後悔了,手指卻背叛了主人的心,徑直按下了容夏的號碼。

他在漫長的通話等待聲思考着到底該說些什麽,卻在電話真的被接起的時候啞口無言。

他聽到段寒說,容夏已經睡着了。

有那麽一瞬間,寇雅郡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腦袋是懵的,心裏亂糟糟,只有嘴巴不受控制。

他聽到自己問:“你在他家?你為什麽——”

……卻又生生吞回了後面的話。

算了吧,離都離了,還說這些幹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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