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段寒又來了

電話剛接起,容夏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那旁的人吸了吸鼻子。

“……”容夏冷酷道,“不要跟我裝可憐。”

段寒笑着說:“冤枉。我怕車沒電,就沒開空調,外面确實冷。”

說着說着他笑意更濃,先是恭喜容夏今晚又拿到了一座獎杯,又慶幸道:“說實話,我到現在都不太能習慣你這個大明星的身份——我開到半路才想起來,你沒接電話會不會是因為去參加慶功宴,我心都涼了,覺得今晚肯定要撲空了。”

容夏把手機開了免提丢在茶幾上,自己則癱在沙發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薩摩耶的尾巴,淡淡道:“今晚确實是有慶功宴,但我一直都不喜歡那種場合。”

再者,連導演都不參加的慶功宴,男主角翹掉自然也不會有人說什麽。這話他懶得再跟段寒解釋,便閉了嘴。

段寒還是笑,“外面真的很冷,我能上去坐坐嗎?”

“大晚上的,你來找我幹什麽?還是回去吧,萬一被人看見不太好。”

段寒沉默了幾秒,低聲說:“想你,想見你,就來了。我從地下車庫上來可以嗎?那裏不會被人看到。”

揚聲器傳出的聲音聽上去很遙遠,一如他們曾經無疾而終的感情。

大概是得了獎心情确實不錯,容夏難得耐心又溫柔地勸導了幾句:“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還說這些幹什麽呢?”

但段寒明顯沒那麽容易知難而退。

“反正現在你是單身,我也是單身,我總有追求你的權利吧?”段寒話鋒一轉,說起了自己帶來的酒,“你不見我,至少把酒留下吧?這是我之前去俄羅斯買的,國內買不到。我看看叫什麽啊——”

段寒打開車頂的燈光,看了半天,最後郁悶地說:“……看不懂,都是俄羅斯的蚯蚓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提到了俄羅斯,容夏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些許笑意:“好吧好吧,下不為例啊。”

段寒很會順杆往上爬,“下次再說下次,這次先解決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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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夏問了段寒的車牌號,随後給樓下值班的物管打電話,終于把段寒放了進來。

“這個真的很好喝,之前去俄羅斯采風的時候當地人請我們喝的。”段寒人還沒進來,先把酒藏在身後,生怕容夏接了酒就把他趕出去。

容夏也不說話,他倚着玄關的鞋櫃,抱臂看向段寒,眉毛微微上挑,一副“我就靜靜看你表演”的樣子。

最終還是段寒先敗下陣來,他把身後的果酒遞給容夏,無奈道:“你真的好嚴格。給——”

除了伏特加之外,俄羅斯其他的酒類似乎都不那麽有名。但段寒帶來的這瓶容夏還真知道,幾年前他過生日時在家喝過。

好像是叫馬林果酒,顏色很漂亮,比普通的葡萄酒顏色更清亮一些。

段寒雙手奉上果酒,又比了個拜托的手勢,真誠地說:“讓我進去吧!”

容夏被逗笑了,擺了擺手讓條路出來。

薩摩耶聞到陌生人的味道,又一次焦慮起來。它慢慢躲到容夏身後,嗷嗚了一聲。

段寒還對這狗上一次的反應心有餘悸,“你這狗……是一直都這麽兇,還是只對陌生人兇啊?上次叫得好大聲。”

容夏摸着狗頭,微笑着說:“都不是,它很聽話也很溫順,只有對你才兇。”

“……”段寒哭笑不得,“它叫什麽名字呢?”

“啾啾。”

久違地聽到自己的名字,薩摩耶歡快地轉起圈圈,還伸出舌頭舔着容夏的手指。

“不過一般不會叫名字。”容夏作勢去咬薩摩耶的耳朵,傻狗不僅不躲,還把耳朵湊了上來,“你出個聲它就知道是在叫它,很聰明的。”

不叫名字這件事,倒也不算是有什麽隐情——這名字不是容夏起的,他不習慣。

啾啾這個名字,是寇雅郡胡亂起的。

容夏沒給薩摩耶起過名字,平時就“哎”“寶貝”“兒子”之類的亂叫。

有一次寇雅郡問他,你這狗到底叫什麽名字?

容夏:“……叫、叫……”

他眨眨眼睛,表情突然明朗,“叫耶耶。”

“……”寇雅郡一臉無語,“你随便起個名字是不是以為我聽不出來?”

容夏:“……”

寇雅郡抓抓狗狗頭頂的頭毛,抓了一個小啾啾,随口說道:“就叫啾啾算了。”

薩摩耶突然興奮起來。它先是繞着寇雅郡轉了一圈,然後跑回容夏身旁,興奮地嗷嗷直叫。

容夏笑着和它貼貼,“還挺喜歡,傻狗。好吧,啾啾就啾啾。”

“……”寇雅郡無奈道,“你在說什麽繞口令啊。”

薩摩耶在容夏的安撫下很快恢複了乖巧,只是仍然不喜歡段寒,委委屈屈躲在主人背後,探出大腦袋看着面前的陌生人。

段寒幹脆蹲下來和薩摩耶面對面,又擡頭問容夏:“養只狗也保護得這麽好?我都沒在網上看到你養狗的新聞。”

狗狗每天都要遛,自然被拍到過,只是記者多半都會賣寇雅郡面子,沒有發出來過。

容夏不想解釋這些,含糊着應付過去了。

小動物确實是拉近人們距離的好幫手,關于薩摩耶的話題一點一點撬開了容夏的嘴巴,兩個人的話題終于多了起來。

聊夠了薩摩耶,又說起了容夏的電影。

《逃》因為題材原因,在內地上映的版本有過十幾分鐘的删減,删減內容是一段殺人碎屍的鏡頭,因為太過血腥無法過審,索性全部删掉了。

剪輯很巧妙,幾乎看不出删減痕跡,甚至還被觀衆以為是刻意留白,任由他們自己想象。

但片方的人都清楚,這段删減內容裏有這個殺手唯一一次猶豫、唯一一次能算得上是“溫情”的心軟。

“就是挺奇怪的,整部電影從頭到尾,居然都沒有洗白的劇情。”段寒倚着沙發,笑着搖搖頭,“這也太不符合主旋律了。不過這種徹頭徹尾的反社會人格,也确實帶感。”

“有的,”容夏說,“可能不算是洗白,但他有過心軟,有過猶豫。”

他在段寒疑問的眼神中緩緩說道:“上映時删了一點,其中有一部分是……”

容夏托着下巴,手臂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茫然不知看向哪裏。

“……分屍時他看到了女人手裏的鑰匙扣,那個形狀的鑰匙扣他媽媽也曾經有過一個。他短暫地猶豫過一下,但最後還是把她殺了。”

容夏眼睛低垂着,睫毛的陰影落在下眼睑,遮住了眼神裏淡淡的落寞。

段寒沒有看到,只是直覺容夏現在有些低落,絞盡腦汁換了個話題:“這部分情節不可以保留下來麽?用什麽手段處理一下?”

容夏說:“想過,但是剪了幾版都不行——要麽過不了審,要麽劇情不夠連貫。”

他很快又從剛才低落的情緒裏脫離出來,懶洋洋靠着沙發,說:“最後的效果也不錯,比想象得好很多。”

段寒笑着“嗯”了一聲,又點了點頭,“這幾年都沒什麽人敢演這種角色了,前兩年明明很多人争着演,覺得是最容易展示演技的角色。”

“現在大家不喜歡這種角色了,更喜歡看細水長流、不動聲色的演技方式。”容夏感慨道,“觀衆喜歡看什麽,演員就紮堆演什麽,總是這樣的。”

之後他們又聊了兩句幾年前的電影。

看得出來,段寒确實用心看過,每部電影的名場面都記得一清二楚。誇容夏什麽打扮都能适應,誇他演什麽像什麽,甚至比那些科班演員更有靈氣。

他說得很真誠,人又向來是沉穩的性格,很容易讓人相信這些話是出自真心。

容夏帶着一點點得意“哼”了一聲,也慢慢放下了心裏的戒備。

又過了幾分鐘後,薩摩耶困了,容夏趕它去睡覺。

從狗狗卧室出來時,他看到段寒蹲在薩摩耶用的飲水機旁邊,正在擦着弄出來的水漬。

薩摩耶愛玩水,每天都把那部分地板弄得濕漉漉的。

“哎——!”容夏兩步走過去,趕緊問道,“你用哪塊抹布擦地啊?你別亂用。”

段寒擡起頭,指指手裏的抹布,“紫色的這個,你以前一直用紫色的抹布擦地板,我沒記錯吧?”

容夏抄着手,用拖鞋踢踢段寒的屁股,沒好氣地說:“不要,給我,使這種小把戲!我才不會被這種小把戲收買!”

段寒沒立刻回答,只是笑着把地板擦淨,又小心把飲水機挪到幹燥的區域,這才起身說道:“我看到地板濕了就順便擦幹淨,哪裏算什麽小把戲?”

說罷,段寒又去衛生間洗抹布。

水聲嘩嘩的,段寒的聲音不甚清晰。

“給我喜歡的人做事,讓他少點麻煩,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他洗好了抹布挂起來,這才走回客廳,回到容夏身邊。他臉上帶着點自嘲,也帶着點苦澀。

他說:“現在讓你接受新的感情肯定不現實,所以我會等你,我願意等你,再長時間都願意。但是……”

手指還有點潮濕,段寒換用手背,蹭了蹭容夏的臉頰。

“但你別這麽防備我,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喜歡你。”

容夏的臉頰涼涼的,皮膚很細膩,僅僅是用手背觸碰着,也能讓段寒心猿意馬。

那人穿着藏藍色的毛絨家居服,頭發柔順地落在耳邊,看起來是非常少見的、好像可以被随意搓圓揉扁的模樣。

太乖了。

明知道容夏絕不是乖巧的性格,還是會被蒙騙到。

這時的容夏,則因為段寒奇怪的舉動抿起了嘴。

兩片唇悄悄抿成了拱形,“哎,幹什麽啊到底?”

看吧,乖巧的模樣維持不了幾秒鐘的。段寒轉過頭清了清嗓子,終于還是忍不住。

他在自己的衣服上擦幹淨水,伸手按住容夏的後腦——

獨屬于容夏的氣息在鼻息間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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