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回憶(6)
寇雅郡呆愣看着這兩句話, 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複他。
……容夏這是怎麽了……?
發在微博上的那些長評洋洋灑灑好幾萬字,可這時面對着這位扮演者本人,寇雅郡居然笨拙到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不過, 容夏顯然也沒有給他安慰的機會, 抱怨的文字裹着憤怒和不甘的情緒一并抛出。
容夏說, 前兩天他接到了一個劇本,是預計今年國慶要上映的獻禮片。這種電影就像是大鍋飯,凡是有點名氣的男女演員都能分一杯羹。
有個導演找上了他, 想讓他出演其中某個角色, 戲份不多但情緒很重。導演看到了他在之前一些電視劇裏的表現,覺得他可以擔任這個角色,希望他嘗試一下。
眼看着幾天之後就要進組了, 今天他突然被導演告知不用去了。
因為這個角色,被別人搶走了
導演隐晦地向他暗示這個中途截胡的人很有些背景,為了電影後續拍攝順利,他只能同意。
【容夏:我想明白了,反正我也混不出什麽名堂了, 就這樣吧, 我紅不了,南我沒這個命, 我認了, 我認了行了吧!】
不是,你別認,沒有這回事!
寇雅郡急急地去打字,連着按了好幾個字都打錯了, 短短幾個字敲了好幾分鐘都沒有成功發送出去。
終于敲好了這幾個字, 就要按下發送鍵的前一秒, 容夏突然撤回了這幾條消息。
寇雅郡又愣住了。
他看着屏幕上一連串的“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發呆。
那一晚,容夏再沒有說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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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雅郡又失眠了。
容夏不該跟他這個“粉絲”抱怨什麽,偶像該和粉絲保持距離,如果今天晚上這番話被別人知道,他們恐怕不會同情容夏半路被人截胡,只會嘲笑他無能狂怒,背地裏和粉絲有些不可告人的聯系。
容夏做得沒錯,他應該撤回那幾條消息,自己也應該裝作沒看到。
那麽,還有另一個問題。
是誰搶走了容夏的角色?
寇雅郡憑借對那幾句話的印象在網絡上搜索了一番。
這個中途截胡容夏的人,居然是霍山。
這個人寇雅郡是知道的,他們這個富二代圈子裏知名的阿鬥。
那一夜,寇雅郡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早,他在救助站看到了容夏。
這人也不知道幾點就跑過來了,就牽着薩摩耶傻乎乎等在門口,也沒想着打個電話給他。
寇雅郡小跑兩步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問道:“怎麽了?打個電話讓我過來開門啊,怎麽在這傻等着。”
容夏搓搓耳朵,挺不好意思地沖他笑笑,說:“哦,我就是過來告訴你一聲,我要走啦,之後應該不會來這裏了。”
“……”寇雅郡“哦”了一聲,“是搬家嗎?”
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沉下來的臉色。
容夏眨眨眼睛,明顯愣了一下,随後才又恢複輕松的表情,說:“算是吧。”
他抿着嘴唇,臉上的微笑分明帶着一點遺憾,“我之後可能就不拍戲啦,打算搬回家和父母一起住。”
寇雅郡捏緊了手指,努力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是嗎”。
容夏顯然并不想對這件事過多解釋,只低着頭看腳尖。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幾分鐘後,寇雅郡開了門,對容夏說:“外面怪冷的,進來坐坐吧。”
容夏擺擺手說:“算啦,我不進去啦,我準備回去了。”
“你別走。”寇雅郡推開救助站的門,自己則倚在門口,回過頭來看着容夏,“你別走,留下來吧。”
“……”容夏忽然變得僵硬起來,他定定看了寇雅郡幾秒,笑容有點尴尬,“哦,哦,那我就進去坐一會兒,啾啾可能也走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寇雅郡打斷他,“我是說,你別回去,別離開這裏,就留在這兒。”
“……什麽意思啊,我……”
“意思就是,留下來,容夏,我想像現在這樣,隔幾天就能見到你,每天都能見到你。”寇雅郡也看着他,“我喜歡你,容夏。”
啾啾不知感受到了什麽,忽然開始撒起歡兒。它毫無征兆地向救助站裏面的小隔間跑去,拽得容夏一個趔趄。
寇雅郡趕緊扶了他一把,順便抽走了容夏手中的狗繩。反正是在室內,啾啾就算亂跑也不怕。
容夏搓搓手指,不太自然地避開了寇雅郡扶着他的手。
啾啾還在裏面瘋狂跑酷,時不時經過這兩人身邊,橫沖直撞的。
它一直這樣,怕生又窩裏橫,出去被別人摸兩下耳朵都要容夏哄半天,卻俨然已經把寇雅郡這裏當成了自己的領地,盡情撒歡兒。
容夏看得臉熱,終于體會到了自家熊孩子到處闖禍時家長無法直視的心情。他躲開寇雅郡的身邊,慢半拍地去抓啾啾,“哎呀……你不要淘氣,啾啾,聽話!”
他追不上啾啾——幾個月大的薩摩耶正處于快速成長期,是最鬧騰、經歷最旺盛的年紀,容夏拉不住它,只能跟在它屁股後面到處亂跑。
挺滑稽的一個場面。
寇雅郡看着他們,心裏一片溫柔。
他往旁邊走了兩步,順着啾啾的路線往回走,直直擋在薩摩耶面前。
啾啾很笨笨,被擋住了面前的道路也不懂得拐彎躲開,只會傻傻蹲在寇雅郡面前,歪着頭看他。
容夏終于抓住了搗亂的狗狗,他撸了一把薩摩耶的狗頭,低着頭視線不知飄到了哪裏,語氣也飄忽着,說:“我回家了啊,那個,嗯,我回家了。”
狗繩胡亂套在啾啾身上,他拉着狗狗就往外沖,像是後面有什麽妖魔鬼怪攆他一樣。
還沒走出救助站的大門,寇雅郡又叫住他。
“容夏,你演戲很不錯,別輕易放棄。”寇雅郡說。
容夏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但又很快放松下來。他側過臉,只留給寇雅郡一個側顏。
他的表情有些惆悵,張了張嘴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敷衍地點點頭,說“好”。
寇雅郡想着昨晚容夏那些撤回去的消息,心裏突然一片凄涼。
如果換成是自己,還能堅持嗎?也許真的永遠都不會有結果的事情,真的有堅持的必要嗎?
如果,如果這幾年不是陸朝時不時接濟自己一點錢,自己也早就放棄了吧……現在對容夏說這些,算不算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但是……
“為什麽不想拍戲了呢?”寇雅郡又問,“是不喜歡了,還是有什麽麻煩。”
容夏依然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搖了搖頭。
寇雅郡見勸不動他,也只好作罷,“那好吧,你自己考慮一下,別輕易放棄喜歡的事情,免得以後後悔。”
容夏忽然扭過頭來。他眼圈有點紅,很有些欲言又止。
最後,也只是又一次胡亂地點了點頭。
離開救助站前,寇雅郡又低聲說了一句:“除了以後還要不要演戲之外,你也考慮一下我。”
容夏一驚,鞋底甚至在臺階上打了滑。
他慌慌張張回過頭去看寇雅郡,棕色的眼睛瞪得溜圓。
寇雅郡只是一臉坦然地看着他,像是絲毫不覺得剛才的那番言論有多麽讓人震驚。
容夏的大眼睛眨了幾眨,又慌張地回過頭,慌張地離開了。
那天晚上,寇雅郡又回了老宅。
寇長勳見了他依然沒有好臉色,和往常一樣出言諷刺了幾句。
本以為這又會是一場天崩地裂一般的父子争吵,沒想到寇雅郡只是皺了皺眉,頗為禮貌地和寇長勳打了個招呼。
“爸,我回來了。媽呢?”
寇長勳見鬼一樣看着他,說話聲音也不自覺小聲了些,“……在樓上,上午剛從上海回來,正在休息。”
寇雅郡點了點頭,說“知道了”,然後走到沙發坐下,安靜等待肖連芳休息好。
他的行為未免太過反常,反常到寇長勳站在客廳觀察了許久,之後皺着眉頭上樓去卧室找妻子。
“……兒子回來了,就在樓下,要找你。”寇長勳滿臉疑惑,甚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說,“奇奇怪怪的,你去看看。”
“你說什麽?!”肖連芳難以置信,“你再說一遍,誰?”
“霍山。”寇雅郡淡然道,“霍山不知道在想什麽,好像打算去做演員,他挑了一部劇,是很重要的劇、很重要的角色,但這個角色原本是別人的。”
“……”肖連芳難以理解,“那又怎麽樣,跟我有什麽關系,跟你又有什麽關系?這是霍家的事,總不能也讓我來管吧。”
肖連芳腹诽,我連自己兒子都管不了,難不成還要讓我去管霍家的兒子?開什麽玩笑。
寇雅郡沉默幾秒,輕聲開口:“被搶角色的人是我朋友,他需要這個角色。我想幫他,”
肖連芳何其聰明,頓時明白了兒子今天這麽平和的原因。
她向後靠在沙發上,向來強硬的神情難得出現了一點柔和。她把耳邊的碎發攏到耳後,褪去了談判桌上雷厲風行的強勢,此刻她只是一個關心兒子的母親。
她說:“你想幫他,那麽你來找我,是希望我做什麽呢?”
寇雅郡低着頭,臉上表情有點難堪。他說:“我什麽都做不了,只有找你幫忙。”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母親的眼睛。
自從幾年前和父母大吵一架搬出家之後,他們很難再有心平氣和聊天的時候;自己獨自在外生活了這麽多年,或許真的是在做喜歡做的事,但到了今天,到了現在,寇雅郡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想幫助容夏,卻什麽都做不了,到頭來,只有回到家裏,厚着臉皮求母親幫忙。
即便在教育孩子時,肖連芳依然改不掉自己的商人思維,她問寇雅郡:“當年你說走就走,這麽多年也不肯跟我們好好說話。現在你說希望我幫忙,我為什麽一定要幫你?孩子,你不可能把所有好處都占了,對嗎。”
“……嗯,對。”寇雅郡點點頭,語氣沙啞,“以前……以前是我任性,就算我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也有很多種方式,說到底,就算不想接手你和爸的生意,我也應該選擇別的方式來表達。”
這麽多年,他第一次為自己與父母之間的隔閡道歉,“以前是我太幼稚,讓你和爸生氣了,對不起,是我做錯了。”
肖連芳:“好,你的道歉我接受。那麽,接下來我們來聊第二個問題。霍山那件事,我也可以幫你——說實話,從小到大,你幾乎沒有主動開口要求過什麽,就算你今天提出再過分的要求,只要爸媽能做到的,就不會拒絕你。一個角色而已,不是什麽難事,但是……”
肖連芳敲敲沙發背,“你得給我一個理由,我不可能平白無故撸了人家定下來的角色,對嗎?今天你能為了一個朋友找我幫忙,誰知道明天會不會又有一個同學,後天又有一個同事。我不是做慈善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肖連芳一字一句,口齒清晰地說:“你得讓我知道,我幫你做的這件事,是有意義的。”
寇雅郡垂着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饒是肖連芳,也很難看出他此刻是什麽樣的心情,又在想些什麽。
就在肖連芳以為自己等不來兒子的回答時,寇雅郡突然開了口。
“他是我的愛人,我想跟他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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