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驗屍

半晌,牢房裏誰也沒說話,挺安靜。

段虎思考着剛才二賴子說的話,二賴子哭喪着苦臉,同樣心事重重。

“虎爺,有件事我想問問你,你聽了可別生氣。”過了一會兒,二賴子開口說道。

“說。”

“之前那幫家夥把我打得死去活來,無非是為了嚴刑逼供,逼我承認是殺人兇犯,但現在......”

二賴子偷着瞥了一眼段虎,盡管牢房裏視線昏暗,可他依舊不敢造次,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虎爺,您在聽嗎?”半晌無聲,二賴子試着問了一聲。

“嗯。”

二賴子點點頭,非凡之人必有非凡之處,瞅瞅對方,人狠話不多,自己呢?人賤話也糙。

同人不同命,咋這麽大的區別呢?

“我想問的是,現在既然你作為疑犯被抓了進來,那他們會放了我嗎?”二賴子終于把憋了半天的疑問說了出來。

段虎笑了,不是氣笑了,而是樂笑了。

“虎爺,你笑啥呢,難道不是這樣的嗎?”聽着段虎的笑聲,二賴子心裏發虛的問道。

“白癡!”

等段虎笑夠了,丢下倆字,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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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賴子一陣氣憋,果然是人狠話不多,問題是,俺怎麽就白癡了?能不能給個痛快話,也好讓俺這白癡不白癡,好麽?

好麽!

實在忍不住了,二賴子鼓足勇氣問道:“虎爺,現在我們可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說話能不能別拐彎抹角的?”

說完,二賴子覺得語氣有些過于強硬,于是又補充了一句,“因為......”

“我白癡。”

實在是不敢得罪段虎,凡事沒有絕對,不怕一萬,但萬一呢?

“想知道?”

這話問的,二賴子想揍人,你丫的,老子不想知道的話,費那吐沫渣子幹嘛?留着潤潤喉嚨也好。

“想!”二賴子咬着槽牙,口崩一字嘎嘣脆。

“其實很簡單,就兩點,一,栽贓嫁禍,二,快刀斬亂麻,懂了嗎?”

二賴子幾欲發狂,老子懂你妹!

“虎爺,沒聽懂。”

“二百五。”

得,又挨一句罵。

“聽好了,栽贓嫁禍指的是誣陷我們見財起意,挾私報複,聯手殺人,正好你是慣偷,我又和死者有過節,殺人動機再明顯不過,至于快刀斬亂嘛.....”

“這件事跟你解釋太多你也聽不懂,我簡單點說,常貴是本地的鄉紳,財大氣粗,一旦鬧騰起來,能掀了縣警所的天花板,故而只能找倆替罪羊,來個神不知鬼不覺咔嚓一下,皆大歡喜。”

“現在,懂了嗎?”末了,段虎問道。

“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這是陷害,光溜溜的陷害,我不想死,不想死!”二賴子撕扯着幹啞的嗓門,怒火中燒。

段虎不以為意的輕哼一聲,二傻子,終于懂了。

看了看窗戶的鐵欄的夜色,夜已深了,段虎出聲說道:“二賴子,氣大傷身,對你的傷勢也不好,要不,再睡會兒?”

還睡?

老子特麽剛醒好麽?

老子不想睡覺,想吼吼!

吼這世間的不公,吼這人性的黑暗,吼......

嗖!

破風聲隔空而來,二賴子腦袋一偏,身子晃悠兩下,翻身栽倒在了草堆上,吼大夢去了。

看着昏迷不醒的二賴子,段虎冷笑一聲,把手裏捏着的小石塊随便一丢,接着把眼一閉,再次陷入了沉默。

夜色漸漸濃了起來,段虎一動不動的盤坐着,直到接近子時,他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差不多該到動手的時候了。”

借着窗外灑落進來的月光,段虎觀察了一下昏躺在草堆裏的二賴子,真聽話,連睡覺的姿勢都沒變,歪斜着腦袋趴草堆上躺屍。

“該不會出手太重了吧?”

段虎不免有些擔心,側耳仔細聽了聽,勉強能聽到一絲微弱的活氣,段虎松口氣,剛才嫌對方刮噪,彈出小石子的力道大了點,好在沒發生什麽意外,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伸手從衣領的夾層中抽出了一根鐵絲,拿在手裏來回扭了那麽幾下,接着對準手铐的鎖眼捅了進去。

也就一小會兒的時間,随着“咔吧”一聲響動,手铐應聲而開。

重施故計,段虎順利的打開了把腳拷,随後微微活動了一下有些慵懶的身體。

透過鐵栅欄間的空隙他朝左右看了看,最後把目光投在了鐵欄杆上的鐵鎖上。

運氣不錯,牢房和以前沒有什麽變化,牢門只是一道鐵栅欄,如果換成是鐵門,除非能暴力破門......

段虎把鐵鏈末端的大鐵鎖拿在手中,随後用鐵絲往鎖眼裏轉了幾下,很快大鎖便被他打開。

輕輕把鐵鏈取下後,他蹑足潛蹤出了牢房,朝值班室的門口走去。

來到門前,透過門縫朝外面看了看,燈光昏暗的值班室中,看守牢房的兩名警員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桌上散落着酒瓶和一些亂七八糟的食物殘渣,不用說,這兩個家夥玩忽職守,酒足飯飽後玩起了吹鼻泡。

聽着一聲聲有規律的鼾音,段虎冷冷地笑了一聲,轉身朝另一頭的殓房走去。

殓房外只有一道木門,而且還沒有上鎖,這對段虎來說無疑是一件好事,等他把木門盡量輕緩的推開後,陰冷的殓房呈現在了他的眼中。

進入之前,段虎提鼻聞了聞,随後對着裏面長呼了兩口粗氣,等了那麽一小會兒,這才走了進去。

屋內光線較為陰暗,即便窗外有着皎潔的月色,視線也模糊難辨,就連目力過人的段虎也只能看出個大概來。

殓房的設施很簡單,除了一些木架木櫃之外,就只有幾張用來擺放屍體的桌子,在屋裏最頂頭挨着窗戶的地方,桌上蒙着一塊白布,白布下蓋着的便是常福的屍體。

走進殓房的段虎随手把門關上,接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火柴,往自己滿是胡渣的臉上那麽一劃。

“刺啦”一聲,一團金色的火苗跳躍而出。

借着火光,段虎從木架上找來了一盞煤油燈,點燃後他盡量把火光調小,然後走到了常福的屍體旁。

伸手揪住白布的一角,段虎往上輕輕一提,整張白布被提了起來,白布下露出了常福僵硬冰冷的屍體。

死去的常福,臉上的血跡已經被人清理幹淨,在燈光下蠟白無比。

眼部空洞幽黑的血窟窿看着有些瘆人,微微上翹的嘴角使得僵硬的臉龐帶出了一絲詭異莫名的笑容,似乎死亡對這家夥來說并非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是一種解脫,又或是一種享受?

看着常福不自然的笑容,段虎心情有些不爽,“笑你大爺,光皮豬,小毛蛋,一根小辣椒......”

伸手摸了摸常福的骨骼,又掐了掐對方詭異的笑臉,接着撬開嘴往裏面瞅了幾眼,順便還在常福的腳底板抽了那麽兩下......

不大工夫,段虎像挑牲口似的把常福的屍身檢查了個遍。

“奇怪了,怎麽和我想的不一樣呢?”段虎感到有些納悶。

“骨骼僵硬皮膚幹硬,屍牙粗鈍腳板硬直,完全就是一具普通的屍體......”

“剛才進來的時候,這裏屍臭雖濃,但是臭而不腥,腥而不戾,戾而不聚,就連我的赤陽之氣也沒有絲毫的反應,難道是我弄錯了嗎?”

段虎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中......

“不對,如果賴皮三這家夥真是死于意外,那為何之前我才到這裏,能夠清晰的感應到一絲特殊的陰氣呢?莫非有什麽地方出了茬子,是我沒發現嗎?”

想到這,段虎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木架上,其中一只裝有液體的瓶子裏泡着兩顆死人眼珠。

把瓶子拿在手中仔細觀察了一下,裏面的眼珠發灰發暗,早已沒有了任何的生氣,死板而呆滞。

段虎用手搖了搖瓶子,除了泡着的眼珠翻了個歡實,再無其他出奇的地方。

毫無收獲之下,段虎把手裏的瓶子又放回到了原處,回頭看着蠟白光溜的屍體,一個勁兒的琢磨着。

“怪了,要說我這鼻子還很少失誤過,怎麽今兒個就不靈了呢?”

“明明剛才那股陰屍的氣味聞得真切,可現在怎麽連一絲氣息都察覺不到了呢?何況二賴子說得清楚,賴皮三死得極為詭異,但為何就是找不到任何線索?”

悶悶的哼了一聲,段虎把白布一蓋打算離開,剛走兩步,他又有些猶豫了起來。

“常福死得很是蹊跷,而且死狀跟劉老倌說得那處白骨洞......”

想到這,段虎再次來到常福的屍體旁,二指一掐法訣,嘴裏振振有詞的念道。

“六丁六甲,丁亥拘魂,丁酉制魄,三清敕令,離火焚陰......”

一邊念着咒文,雙指快速的在常福的天靈蓋上畫着符文,等口中的咒文停止的時候,他的動作也停止了下來。

“敕!”

段虎二指朝上一擡,猛然間一股金色的火苗出現在了常福的天靈蓋上。

火苗不大,也就一寸來高,但是釋放出的亮光卻十分明亮,瞬間驅散了附近的陰暗。

段虎仔細觀察着徐徐跳動着的金色陽火,發現陽火的顏色沒有絲毫的雜色,緊接着也就幾個眨眼的工夫,火光漸漸暗淡了下去,最後徹底熄滅。

“嗯,看來真的是我多疑了,賴皮三這家夥純粹是得了失心瘋,吃飽了沒事幹自己挖了自己雙眼,落了個殘殁的死法,可憐咯,這麽個死法下輩子別指望着做人,做頭牲畜倒是挺适合他的。”

徹底打消了顧慮的段虎搖了搖頭,一把扯過白布蓋在了常福的屍體上,有些失望的走出了殓房。

但是他沒有留意到,當時那股陽火正在燃燒着的時候,他身後木架上的瓶子裏,常福那雙眼珠卻詭異的發出了血紅色的光線,只是光線很淡,一閃而逝,這才讓聚精會神中的段虎沒有絲毫的察覺。

走出殓房,段虎不打算再重新回到牢房裏,他這次來的目的純粹是為了查出常福的死因,既然現在一無所獲,他又何必接着在這耗下去。

其實這件事,打從聽到曹滿講述常福死因的那時候起,段虎便已經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入牢不過是為了是找出常福的死因,只要能夠找到線索,他也許能順藤摸瓜找出什麽蛛絲馬跡。

段虎的直覺告訴他,這件案子或多或少跟那處詭異的屍骨洞有關,而牛子,便是慘死在了屍骨洞中。

牛子是劉老倌唯一的兒子,也是他打小就認識的好朋友,要不是因為牛子慘死在了屍骨洞中,王媽也不會被人逼瘋投河,劉老倌更不會老無所依,孤苦終生。

為了給牛子報仇,為了讓王媽的在天之靈得到安息,段虎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畢竟在外闖蕩了這麽多年的時間,如今的段虎早已和從前判若兩人,什麽魑魅魍魉,陰鬼惡魂,對他來說就等同于家常便飯。

至于他被當成殺人兇犯這件事情,段虎一點也不在意,他知道只要自己掌握了線索,接下來的事一定可以水到渠成,一旦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候,他的嫌疑自然也能被洗刷一空。

何況,就算是無法洗脫嫌疑又能如何?

如今兵荒馬亂的世道,誰顧得了誰,誰又能管得了誰?

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容身?大不了再次背井離鄉,段虎何懼之有。

重新來到值班室外的段虎,直接用鐵絲打開了門鎖,把門一帶,他悄悄走了出來。

這時候那兩位守牢房的警員正趴在桌上睡得香甜,一個把嘴裏的牙齒磨得生響,另一個的口水流了一桌子,水漫金山。

“一對飯桶,除了吃喝拉撒睡,你們還能幹什麽?”暗罵兩聲之後,段虎打開房門揚長而去。

出了警所,接下來有兩條路可供段虎選擇,一是直接去往出事的大王崖下,仔細徹底的檢查一下那處屍骨洞,看能否從中找到什麽線索。

但是這個法子顯然有些不太實際,因為聽劉老倌提起過,屍骨洞已經在出事當晚就被封死了,想撬開洞口進去查探,并非一件簡單的事情。

第二個法子就是去往常家調查一下。

常福的死過于蹊跷和古怪,盡管段虎沒能從對方的屍體上找到有用的線索,但是他認為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不可能平白無故發瘋發狂,以至于殘忍的挖出雙眼死于非命。

這裏面肯定有着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拿定主意後,段虎雙腿邁動而開,人如疾風掠馳一般,快速朝常家飛奔而去。

就在段虎走後不久,夜色更為濃郁起來,月光也慢慢開始斜照下來。

當那絲慘白的月光透過殓房的鐵欄直接照在木架上的時候,突然間,一直靜靜泡在防腐液中的那兩顆死人眼珠忽地跳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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