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一方之地

聽着曹滿的講述,段虎狠的牙癢癢,倒不是可憐錢大戶一家的悲慘遭遇,而是對于常家的惡毒行徑感到氣憤。

這些看似體面高貴的土豪劣紳,一個個長得人模狗樣,但心腸黑得比墨汁都黑,心狠手辣起來比兇殘的屍剎都可怕。

世上最毒最狠的就是人心,最惡最陰的就是人性。

軟刀子殺人,吃人不吐骨頭,殺人不見血,這些卑鄙無恥的行徑,便是人性的體現。

對此,段虎就深有體會,曾幾何時,他年少氣盛,不過是提出了一點自己的意見,卻被人陷害設計,那會兒要不是他命大,憑着過人的毅力和勇氣,恐怕早就死在了荒山野嶺,屍身都喂了狼,然而等他九死一生回到了家中,等待他的卻又是......

段虎的目光漸冷,冷得能寒入骨頭,曹滿忍不住打一寒顫,不等對方再次開口催問,便口齒麻溜的把後面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錢家大奶奶的要求很簡單,第一點就是讓常貴先把買地的錢如數給她,第二點就是必須在半年以後才能把宅院讓出來,理由是現在的錢大戶還有些神志不清,需要靜心調養,如果太早離開熟悉的宅院,會對病情有影響。

至于提前要錢,而不是在交易當天錢貨兩清,主要是因為錢家現在的資金周轉不開,而且他們也不打算接着在這裏住下去,而是想返回家鄉,為了置地買房,所以才提出了先要錢的要求。

常貴不愧是個老狐貍,盡管臉色陰沉,但心裏卻樂開了花,抓住錢大戶對他咬抓的這件事,在一番讨價還價後,不僅把價錢讓下了三成,還把交地的時間也減少到了四個月,之後才滿意的定下了契約。

時間一晃,四個月的期限已滿,這一天常貴起了個大早,滿心歡喜的在家中等着錢家人來交地契。

誰知左等不見人來,右等也沒有任何的消息,最後實在是等得不耐煩了,便帶着家人奴仆怒沖沖的打算到錢家興師問罪。

奇怪的是,等到了地方一看,錢家大門敞開,屋宅內空空如也,別說人影,就是連個鬼影也沒見到,偌大的錢家成了一座空宅。

心裏感到詫異,但常貴卻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這處宅子的風水,以及那唾手可得鄉紳名譽,其他的事情他根本就無所謂。

在常貴看來,錢家突逢大劫,家裏的那些下人早就作鳥獸散,至于其他人,人要臉樹要皮,為了避免在全縣老百姓的眼皮子低下灰頭土臉的離開,于是趁夜悄悄的離開了。

......

“虎爺,關于錢家的事,我只知道這麽多,一點都沒有隐瞞。”看着段虎眼中的怒色未消,曹滿低着腦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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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一群吃人的畜生,怪不得落了個這麽可悲的下場,咎由自取,活該!”

段虎罵的不解氣,曹滿聽得不自在,怪誰呢?

微微平緩了一下心情,段虎又問道:“錢大戶一家離開這件事情你能确定嗎?”

“這個......”

曹滿一陣的猶豫,看他那結巴的樣子,段虎已經大致猜測到了。

這貨,完全是個吃糧不管閑的二百五。

“那我再問你,常貴為何無端端要重修大宅呢?”

“這件事我知道,老爺子是怕原來的錢家壞了這裏的風水,故而才起了重修大宅的想法。”對于知道的事,曹滿對答入流。

“既然是重修大宅,你家老丈人又是個沉迷風水之人,看來這裏面肯定要有一位風水師指點一二咯?”段虎問道。

曹滿點點頭,“不錯,在建宅之前,老爺子聽說文城來了一位了不得的風水大師,于是專門派人去請,費老了勁才把這位大師請來幫着看地觀宅,不過......”

“不過什麽?”段虎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那位風水大師卻很神秘,看完之後當夜就不見了蹤影,連錢都沒拿便這麽消失了,你說這件事怪不怪?”曹滿好奇的回道。

段虎冷笑一聲,“怪?何怪之有?如果說這位風水師是受人指使,故意幫着常貴看風水,未免東窗事發,那麽他又怎麽會連錢都不要便腳底抹油,跑了呢?”

“你的意思是......”曹滿驚愕的看着段虎。

“這不明擺着嘛!我問你,自從常家大宅蓋好之後,是不是像常貴想的那樣順風順水,家宅興旺,子嗣昌盛呢?”

曹滿搖着腦袋,“這倒沒有,自打老爺子住進去的那天開始,身子骨就變得不怎麽利索,三天兩頭不是病就是喘......”

“其他人也是如此,特別是到了夜裏,這裏陰寒無比,明明外面挺涼爽的,可是到了宅子裏就冷的讓人受不了,還能哈出白氣來。”

段虎冷哼一聲,“哼,這不就結了,可見那位不請自來的風水師,根本就沒安什麽好心,故意裝神弄鬼引常貴上鈎,接着颠倒陰陽,散陽聚陰,把好好的一座陽宅變成了一處陰宅。你說活人要是住在了陰宅裏會好嗎?”

陰宅?

死人住的地方!

曹滿一拍腦門,似有醒悟的說道:“怪不得錢家要推遲這麽長的時間才肯把宅子交出來,原來這裏面還藏着這麽大的貓膩,真他娘的......”

粗口還未爆出,段虎及時制止,“打住,這就叫惡有惡報,你們不仁在先,就不準他們不義在後嗎?來而不往非禮也,錢家能夠在短短數年時間搞得風生水起,你以為人家是吃素的嗎?”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包不住火,一定是你們作惡的時候被對方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所以才想出了這等手段報複你們。只可惜冤冤相報何時了,到頭換來兩家泣......”

說到這,段虎忽然想到了什麽,他急切的問道:當初那位風水師在觀宅看地的時候,你可知道他是如何風水布局的?”

曹滿仔細回想了一下後說道:“大致的風水布局我倒是知道一點,但是細節我就不知道了。”

“大致布局也行,我問你,常家大宅除了在大院正堂這裏大興土木之外,還動過其他什麽地方了沒有?”

“這你可把我難住了,因為根據那位風水師的布局,老爺子幾乎把錢家整個都拆了再重蓋,就是雜院牛棚這些不起眼的地方也都是重蓋的。”曹滿如實的答道。

“這......”

段虎低沉着臉一時間也為難了起來,說實話段虎是有着除魔鬥煞的本事在身,可是對于風水上面的這些東西,他......

半吊子不滿,一桶子不算,說白了也就是一知半解。

本打算通過熟知內情的曹滿,提供線索找出屍剎藏身的地方,誰知對方的回答非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還把他給難住了。

這麽大的一個常家,如果一處一處的仔細檢查,不說大海撈針,就算是能找出屍剎的藏身處,花費的時間也不會短。

然而現在留給段虎的時間并不多了,一旦日頭西沉夜月高懸,陽氣衰退陰氣凝聚,冥眼恢複之後,屍剎必将強勢而來......

段虎皺着眉來回走動着,一籌莫展,忽然,曹滿有意無意的話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記得那位風水師好像說過這麽一句話,他說這處大宅是一處迎彩望月的風水寶地,但美中不足的是彩霞飛度,月分陰晴,也就是說這塊風水寶宅并不能長期聚福納運,除非......”

“除非什麽?”段虎一把揪住曹滿,粗魯的動作吓了曹滿一跳。

乖乖,能溫柔點嗎?

瞧把爺爺吓的,小心肝都蹦跶了個歡,萬一吓出個好歹,咋辦?

“虎爺,別急,這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讓我好好想想。”曹滿冥思苦想,回憶着腦海中淩亂的片段。

段虎鼻孔噴氣,只能幹等着。

等啊等,盼啊盼,曹滿這家夥愣是沒啥反應,急得段虎心急火燎,老熊都能幹翻幾頭,終于......

“我想起來了,我終于想起來了!”曹滿興奮的拍着光腿喊道。

聲音清脆,啪啪肉響。

“記得那位風水師說過,要想聚彩(財)永亨,迎月滿圓(元),就必須保留一方之地,這一方之地乃點睛昌隆之筆,也就是說要想財運亨通、子嗣昌盛的話,必須保留一處宅地,鎮住整個風水,方能成就富貴榮華。”

說完後,曹滿激動的看着段虎,本指望對方能誇他一句,迎來的卻是一記爆栗。

“你,你怎麽打人呢?”

曹滿蹲地抱頭,百般委屈千般憋氣。

“打你?虎爺還想盤你呢!說了半天的廢話,那處一方之地究竟在什麽地方?”

段虎嗓門夠大,一聲吼出,就像打了個驚雷,震得曹滿耳膜嗡嗡。

晃了晃腦殼,順便掏掏耳朵,等曹滿把滿滿一指甲蓋的耳屎彈落在地,段虎額頭的青筋都快飚了老血。

回瞪了一眼幾欲發飙的段虎,曹滿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我記得那一寸之地就在常家大宅的西跨院裏面,挨着後門的一處宅院便是。”

“喂,這就走啦?喂......”

看着段虎一陣風的沖了出去,曹滿幾番呼喚,對方連頭都沒回便消失無蹤。

“臭黑臉,過河拆橋,沒你這麽缺德......呃,這話咋說來着?”

剛想發幾句牢騷,不想段虎又跑了回來,虎目圓睜,看着真夠吓人的。

“虎爺,事情辦完了?”曹滿打句哈哈,掩飾着心裏的慌亂。

“辦你大爺,耗子,聽好了,常家上下這麽多的人都是被屍剎或是血傀殺害的,也就是說他們都有可能變成新的血傀,為了防範于未然,你必須把他們的屍體一個不留的都燒掉。”

“都燒掉?這.....不太好吧?”曹滿為難了起來。

不是曹滿不樂意,而是按照當地的習俗,人死土葬,只有入土為安,方能往生淨土。

“怎麽,為難了?”

“是,是有點。”曹滿沒有否認。

段虎冷哼一聲,“當初你讓人燒牛子他們的屍骨時怎麽沒有猶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這個......”

曹滿頭冒黑線,喂,黑臉,能不能別揭短?

段虎接着說道:樂意也好,不樂意也罷,所有的屍體都必須燒掉,你想想看,常福是這麽變成血傀的?常家人又是怎麽死的?如果放任他們的屍體不管,只要天一黑,指不定所有屍體都會借屍還魂,變成了冥眼的血傀,到那時你可別追悔莫及。”

“但是,你也不能保證他們真的會變成血傀吧?”依舊有些不願意的曹滿問道。

“我不用保證,不相信的話,你就在這守靈到晚上,要是常家人不變成血傀,你找虎爺算賬好了。”

“還有一件事,之前你躲在死人堆裏,那裏男男女女都有,你仔細檢查過他們的屍體沒有?”段虎問道。

曹滿白眼一翻,當時老子怕的要死,有那心思檢查屍體?糟不糟心。

“沒有。”曹滿搖了搖頭。

“是嘛,那就可惜了。”段虎聳了聳肩頭,故作無奈的樣子。

可惜?

啥意思?

聽着段虎的話,曹滿有種想吐老血的感覺。

這時段虎接着說道:“如果你能查出男屍和女屍的死因,也許......”

說着話段虎用目光瞅了瞅不遠處地上躺着的常梅的屍體,話裏的意思有些隐晦,但聰明如曹滿這貨,眼珠一轉似乎領會到了什麽。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死因不同,有可能不用燒屍了?”曹滿試探着問道。

段虎既沒否認,也沒肯定,平淡的臉色讓曹滿有些捉摸不定。

“你等等,讓我想想......”

曹滿手托肥腮又是一陣冥思苦想,不過這回思考的時間并不長,不大工夫便記了起來。

“當時我只是無意中瞄了幾眼,我發現那些男屍的臉上都有兩個血窟窿,似乎眼珠子被挖走了,女屍不同,盡管腦袋被砸癟了,可是兩顆眼珠卻還保留着。”

段虎點了點頭,轉身朝外走去,氣得曹滿老火冒頭。

見過無理的,沒見過這麽無賴的人,需要幫助的時候來了,不需要的時候說走就走,鼻子聲氣都沒一下,尼瑪,能氣死人!

曹滿壓着火追問道:“虎爺,我把你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了,現在你能不能老實回答我,我的梅兒是不是可以不用......”

不等曹滿把話問完,段虎斬釘截鐵的說道:“不能。”

“我......”

我去你大爺的黑臉狗,有你這麽不要臉的嗎?

曹滿恨得牙根發癢,可能的話,他真想下嘴啃對方一口,嘗嘗段虎的皮肉是腥還是臭。

段虎沒有理會曹滿吃人的目光,自顧自的又說道:“安全起見,除了常家人的屍體外,雜院裏孫志和眯縫眼的屍體一起燒掉,我可不想看到那兩個小子死後還不得安寧。”

說完段虎不再理會對方,大步如飛的跑了個麻利。

直到段虎沒了身影,曹滿跳腳罵街起來,“好你個缺德帶冒煙的黑煞神,老子和你沒完,沒完!”

罵了兩聲,曹滿又慌了起來,“黑煞神!不,虎爺,你回來,這麽多的屍體,就我一人我忙活的過來嗎?虎爺,虎......虎尼瑪,黑臉狗,給老子滾回來......”

不管曹滿怎麽叫罵怎麽嚷,始終沒有等到段虎的回音,等到的只有偶爾從院外吹進來的低嗚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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